鶴山先生大全文集 (四部叢刊本)/文集一百三
| 鶴山先生大全文集 文集一百三 宋 魏了翁撰 景烏程劉氏嘉業堂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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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校鶴山先生大全集卷之一百三
御䇿一道
臣對臣恭惟國朝以忠厚爲治以好生爲心以和平
養天下之福以中正作士君子之氣熈豐大臣之變
法鄰於驟元祐諸君子起而救之疑於激惟我仁祖
皇帝培養根夲扶植政道治體渾大汪汪乎有唐虞
成周㤗和之風誠足以爲萬世法陛下習祖宗之餘
休膺上皇之重𭔃誠能持平守正以與天下輯安靖
和平之福而不鑿吾祖宗渾厚之治體則陛下所以
䇿臣數條如薦舉之尚難其人財貨之未知其序吏
禾稱其職民未安其業賢愚同滯軍政未修皆上廑
陛下之宵旰者臣願以仁祖爲法則六者之弊臣當
熟數之於前惟陛下裁幸臣伏讀聖䇿曰朕嗣承丕
緒六年於兹兢業自持罔敢逸䂊宵旰圖乂其效悠
緬常考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自然靡弗有成矯厲多
事者未免於失臣有以見陛下嘆六年治効之未著
而酌之古先以爲出治之龜鑑也陛下夤畏天威遵
守祖武勤恤民隱貶玉食之奉服浣濯之衣屏聲色
之娯天資固巳超絶而且閱大臣章奏或至日晏御
内殿講筵不問𩀱𨾏日孜孜求理尚懼闕失是以比
年以來親享而霽景舒日蝕而雲霧散先春而瑞雪
應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邊塵不驚獄訟希省盗賊
屏息此天之所以順陛下也陛下兢業自持臻兹六年
其大體固巳素定今臨軒䇿士之始詢臣等于庭乃
謂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者成矯厲者失則陛下旣知
安靖之足以凝治體矣而獨有言宵旰圖乂其効悠
緬陛下責効於六年則切矣臣猶未敢以聖問爲然
也我仁宗四十二年之治巍巍堂堂如此今以其即
位之六年考之則亡具甚矣天聖之五年即仁宗之
六年也是歳范仲淹上書執政歷言時事其略曰今
朝廷無憂矣天下乆太平矣兵乆不用矣士曹未教
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窮矣使好功喜名之君
臨政發憤者六年而治効悠乆之
此則必銳意勇
爲以激天下於多事之
惟我仁宗一切爲根本慮
財以不聚爲冨兵以不用爲功刑以不殺爲威人才
以不作聦明爲賢慶曆之治迄今有光陛下無謂六
年之乆而治効悠緬誠能以忠厚和平植治本以中
正廣大作人才則安靖自然靡不有成當不虚陛下
所以攷古之意而矯厲多事之失非所憂耳伏惟陛
下遵家法而施行之臣伏讀聖䇿曰漢文未遑用賈
生之䇿武帝則謾唐虞之嘉一乃興於禮義幾至刑
措一乃海内虚耗户口減半此其證也朕以凉菲凛
凛乎兆民之上其敢嫓蹤五三黙觀卿士大夫莫不
髙談稷契下卑漢唐然今日之弊亦多端矣臣有以
見陛下酌漢文武之得失以爲鑒戒而患卿士大夫
之髙談危論而不切於時政之幣也然嘗觀今日之
治以言乎薦賢則人才未甚輩出如漢文而數路得
人不如武帝之多以言乎理財則用度節約如漢文
而剖析秋毫不如武帝之精以言乎吏治無可紀之
績如漢文而擊斷於州縣不如武帝之察以言乎𥙿
民則除租減稅如孝文而外施仁義不如武帝之矯
以言乎張官置吏選將練民大抵有漢文之寛厚而
無武帝之激烈然要其終而觀則寛厚者有餘味而
激烈者無成謀臣切意陛下之所以絶望嫓蹤三五
者以是數者之政未能根厲奮發以新斯人之耳目
而卿大夫所以髙談危論者亦必厭滿於此也然今
日之治雖小緩要亦不可太激文武二君之得失臣
不敢以爲陛下獻臣之所以拳拳於陛下者本朝自
有家法耳仁宗在御一時事𫝑浸流於㢮請緫權綱
時則有宋綬請攬威權時則有余靖請立威福
時則有孫甫請出号令時則有蘇伸謂政令姑
息者張方平也謂威柄漸移者宋祈也謂十事不及
先朝者冨弼也謂天下之𫝑近於弱者蘇洵也而我
仁宗曷嘗以治具之未張而絶意於五三之治以卿
大夫之髙談逺古而亟永之所以更作之術歟陛下
誠能𣷉養治體以取法仁宗則陛下六條之問臣當
件舉而對而陛下詳擇其中陛下方以治効悠緬爲
憂而亟欲大有所作爲則臣雖言之無益也聖䇿曰
百執事盖巳略備時下之令而謀一帥擇一部使者
戞乎每難其人豈世徒尚於羙觀而未究實用歟臣
有以見陛下患薦舉之未得實才也然今日薦賢之
法弊矣異時士大夫介㓗不茍求今不見舉也異時
舉官不妄薦人今未能矣牘章旁午率多具文𩔖曰
某人可備監司而不明夫州縣之嘗有勞績某人堪
充將帥而不明夫謀略之嘗有顯効某人可舉廉
吏某人可備著𫐠某人善治獄訟某人善治財賦而
不列其可紀之績下泛然而舉之上亦泛然而用之
上下俱以虚文不實相尚冝乎謀一帥擇一部使而
尚難其人也往年陛下論議臣之謀凢宰執臺諌侍
從不許親戚子弟交薦日者議臣有請自今科目薦
延者各因其長明著實迹茍不如舉即坐以妄謬之
罰陛下欣然嘉納聖意一形舉官當無繆舉而實才
當爲時輩出矣然持循至于今而薦舉不實之弊自
者何也未聞陛下罪一舉官之不實而賞一舉官
之得人而明示天下以賞罰之信必也昔我仁宗嘗
詔舉官自今巳改遷而貪汙者許元舉官以實
聞
其不實者置之罪臣願陛下考仁祖之遺意詔中外
大臣自今舉三人皆實者特與抜擢俱不如舉則舉
官責降巳舉而易所守者舉主匿其罪而不言他日
以事敗則以其罪罪舉主遲之三年而謀一帥擇一
部使尚難其人者未之有也惟陛下遵家法而施行
之聖䇿曰國家之經制有常朕之自處罔或不約而
内焉省計外焉郡邑惴惴乎每虞不給豈財貨本末
源流未知其序歟臣有以見陛下慮理財之不得其
序也財非天雨
輸必責之民今自兩稅而外凢軍
興之一切權冝者皆入於經賦且茶鹽酒鉄之所立
古人不敢盡利以遺民者今自一孔以上根栝無餘
國家雖號承平然猶有經費之不可闕者郊廟之
費百官之費軍儲之費備荒之費歳賂之費闕一不
可使藏之州縣藏之府庫某色可以供某數某數
可以備某用官司不相侵移財貨可以得其序而今
也有所謂備撥有所謂登承有所謂填𥙷有所謂兊
措移易文曆變亂色額有司者將亦病之徃年議臣
患州郡財物之虚數應郡守替移即委本路漕司具
實在之數以聞其後又欲於監司郡守放罷及宮祠
𠋫省符到日即令同官抅定見在財物之數具申朝
省其堤防不可謂不宻矣然以處昇平則可往年五
榖不登而諸路常平司支發不給不知欲建規恢等
議國胡以餽之昔仁宗朝大臣建言欲令三司使具
先朝與天聖中賦入干官千及今賦入之數與
兵數官數約取中道立爲經制以十分爲率七分爲
養兵及官省之㵒以三分備水旱非常遲之十年始
可以言上從之臣願陛下規倣此制明詔三司大臣
及諸道計臣自今量入爲出不得更相爲用以紊經
常之目庶使盈虚可攷而緩急不至無備惟陛下遵
守家法而施行之聖䇿曰考課之制戒
之詔𭰹切
著明而吏治苟簡皆自豐賄財有愧乎吏稱其職臣
有以見陛下之望吏治爲甚切也然今日之天下陛
下與守令共治者也得一賢太守則十萬户受其福
得一賢令尹則萬家之縣𫎇其利然受其福𫎇其利
者百不一二而貪豢以枉法苛酷以虐民妄誕以廢
事者緫緫也應守令得官之𥘉率多矯爲公廉之迹
以要虚譽一年之後夲心稍見淹延獄訟移易府藏
撓亂文暦玄送之㵒公帑之費送迎之費則視爲當
得至有合解諸處綱運則占護而不解支應干諸軍
請給則積壓而不支縣蘄之州州又蘄之監司動以
闕乏藉口嗟夫斯民亦重不幸矣日者獻議之官謂
監司郡守送迎不得過數吏籍不得額外収𥙷監
司通判行部不得搔擾又嘗有謂欲寛逺郡之憂莫
重守臣之選欲校臧否之實莫重監司之罰莫
非所以責吏治之實陛下悉俞其請陛下責吏之意
非不迫切然人不易知以天下郡邑之䌓陛下安得人
人親見而後任之哉今之監司冝緫諸道之守令而
進退之也陛下於一道止得一二賢監司則人人知
所警懼矣今守令不必擇而監司不可不擇側聞慶
暦三年范仲淹冨弼條上時事請以次漸易諸路監
司之不才者使懲汰所部吏令兩府通選轉運即委
諸路自擇知州况日者廷臣有請今後監司遇有闕
者乞專用在廷之臣願陛下自今親擇賢監司分部
諸道内外必待陛辭而後行當行之日陛下親
御殿假伺色以諭之曰一道之吏實汝之託吏有政
績者其具名以聞而闒冗酷虐者亦仰覺察重加典
憲汝將匿不言異時下轉上聞汝將有顯戮彼知上
意勤懇則賢監司之下不容有濫貟矣惟陛下遵守
家法而施行之聖䇿曰塩稅之蠲逋賦之除前後相
望而歳雖豐登民尚愁嘆有愧乎民安其業臣有以
見陛下念民力爲甚周也然今日之民力病矣徃年
江淮湖浙四川等處所申災傷數目輕重各有差今
秋成又未可預計假令歳果大熟則亦僅可支一年
之湏而無嬴而况國家之征賦夏輸絹冬輸紬以苗
折帛有不一之名役錢有兩料之數而額外之科歛
不與是以年來爲産户者小則易田以避追擾甚則
竭産而供轉輸其弊亦有在也朝廷責之户部户部
責之監司監司責之郡守郡守責之縣令期限迫於
星火文移慘於戈㦸大書長牒遽然而至則係逮案
胥凌辱長吏且如朝廷嚴稅絹掯納之數足而後施
行者其患皆起於期㑹之不容緩也使州縣府庫
有以爲應手之備則猶可以紓目前之憂而今也扶
東而西傾捉襟而肘見一額之輸僅可以應本額之
期限財非出於官而使不責之稅産户不責之四五
等得乎日者陛下俞臣寮之請繤集寛恤詔條頒行
郡國慮長吏奉行不䖍則令監司劾奏臣觀聖慮非
不懇惻然使州縣之財未𥙿則長吏雖稱有愛氏之
心果能一一承宣乎昔仁宗以京東飢出内藏絹代
上供以淮南飢岀内藏絹代民輸下京西糴軍儲則
則出内庫錢下河北市糧草則出内藏絹夫仁宗不
惟不責之州縣而反取之内庫蓋謂迅州縣之期㑹
所以重斯民之彫瘵也今欲民生之安其業先自
𥙿州縣始惟陛下遵守家法而行之聖䇿曰官益猥
冗而入仕之源未澄率數人而同一闕使賢愚同滯
臣有以見陛下欲清入仕之路而使賢不肖有别也
國家有三歳進士之外由特科進者多昏耄𥙷進者
多驕佚由雜進者多舞文由鬻爵進者多貪汙入仕
之路雖狹特三歳一用郊三歳一取士名之登於吏
部者爲貟可勝計哉故有一闕則替者一人任者一
人待之者一二人雖曰速仕者至於營近次仰禄者
志於得厚禄而自便者志於得清安然自京秩而上
猶未至太冗而未脫選調者至於貟多而無闕可取
是以憂國之臣雖屢求所以汰冗之術然多畏於所
拂而不行昔我仁宗朝大臣議省冗官是知立法自
貴近則人無怨請自嬪御宗室兩府大臣及諸司帶
職貟内外臣之家裁減𥙷䕃則十年當見成功今世
賞之數雖煩然減任子廢恩赦昔人常難之議者又
欲裁奏䕃之法嚴銓選之數則又恐非祖宗忠厚之
意今欲裁省冗濫而仕者仍無所拂莫開張銓試
之期二年一銓不惟俾之㴠養氣質學而後從政
而吏貟多猥冗之弊稍清矣惟陛下遵守家法而
施行之聖䇿曰兵雖蒐擇而將佐莫之拊循苐聞有
掊克苛役使軍政未修臣有以見陛下欲革將佐之
苛使軍政修舉也今日之兵自三衙之𪧐衛江淮之
列屯諸道之禁軍階級欲其嚴号令欲其明軍𫝑不
可謂不張比年以來繕治沿邊之城壁制造御前之
軍器命臣寮以檢視戰艦之弊詔諸將以講求馬政
之利則武備不可謂不講江上諸軍軍器數目則委
官檢閱沿邊州縣𡈽兵弓手則議行招填則蒐練不
可謂不至今日軍政之弊不在乎他而在乎上下之
情不相得爲之將者裁簡犒賞積壓請給而爲之
兵者傲晲邀賞驕悍難制平居不能同甘苦則臨事
難以共患難昔我仁祖經略西夏是時𦫵平日乆兵
踰百萬范仲淹慮其驕悍條上邊政大略以和靖軍
情爲先臣願陛下詔諸道將帥自今賞罰欲其信必
毋掊克傷士情則軍政不修之患非所憂矣惟陛下
遵守家法而施行之聖䇿曰况欲教化之行習俗之
美不賞而勸不罰而懲動容貌出詞氣天下向風而
化如詩書所載隆古盛時其可得乎朕未甞不當宁
嘆期一新弊蠧𭰹惟矯厲多事之過抑何修而前
六者各得其理陛下所以慕古先而一新六者之
弊蠧陛下責治則太銳矣然嘗恭聞哲宗皇帝朝
范祖禹建言曰陛下欲法堯舜惟法仁祖法仁祖則
可至天德矣夫詩書所載隆古盛時其教化習俗固
非後世之所可及然我仁祖之治才智不用而道徳
有餘功業難名而福禄無窮則所謂隆古盛時亦何
以異此何陛下近捨家法而乃取法於太古乆逺之
事哉蟣虱賤臣恭聞嘉惠聖問之所及臣旣竭愚忠
冒犯忌諱件別於前矣陛下於其終復䇿臣曰自昔
抗議之臣奏䟽之士文采則冨議論則闊殆𩔖石田
將孰與耕有侔𦘕餅莫濟於食或矜於爲異惑一時
之見聞或隂寓其𥝠規他日之進用朕固不取亦豈
公言今始延天下之秀茂䇿之於庭其詳著於篇
俾無多事之蹈而日臻於盛朕將親覽焉陛下之
問及此天下之幸也臣請復以取法仁祖爲陛下終
其
國朝自藝祖以至仁祖積四世而治體成自乗
輿駐驆東呉至陛下又四世涵養根本作成人才以
凝治體於不變以爲我宋築億萬年無窮之基則在
陛下當無以辭其責然嘗觀仁祖之治體所以汪洋
洪大而與唐虞成周比隆者雖自仁祖持平守正以
扶植治本而亦一時元老大臣中正廣大而維持公
道於上也慶暦盛時杜冨韓范相與主公道於上而
歐陽脩蔡襄王素余靖等列居言路相與維持正論
以固治本天章閣所條陳時事富范諸人身言之而
身行之𥘉豈矜於爲異惑一時之見聞如陛下之所
憂者哉范仲淹以忤大臣去國願與俱貶者相繼𥘉
豈隂寓其𥝠規他日之進用如陛下之所弗取者哉
今日涵養治體作成人才以無愧於我仁宗之盛其
責在陛下而扶植公道薦進實才以無愧慶暦之大
臣其責在人臣願陛下與左右大臣𭰹思熟計思祖
宗之艱難念上皇之付託爲千萬世子孫治體慮一
切以中正廣大行之實宗廟幸甚臣無任惓惓之
至臣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