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澤論説集錄 (四庫全書本)/全覽

麗澤論説集錄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麗澤論説集錄     儒家類
  提要
  等謹案麗澤論說集録十卷宋吕祖謙門人雜錄其師之説也前有祖謙從子喬年題記稱先君嘗所裒輯不可以不傳故今仍據舊錄頗附益次比之喬年爲祖謙弟祖儉之子則蒐錄者爲祖儉喬年又補綴次第之矣凡易説二卷詩説拾遺一卷周禮説一卷禮記説一卷論語説一卷孟子説一卷史説一卷雜説二卷皆冠以門人集錄字明非祖謙所手著也祖謙初與朱子相得後以爭論毛詩不合遂深相排斥黎靖徳所編語類以論祖謙兄弟者别爲一卷其中論祖謙者凡三十二條惟病中讀論語一條稍稱其善答項平甫書罵曹立之書一條稱編其集者誤収他文其餘三十條於其著作詆繫辭精義者二詆讀詩記者二詆大事記者五詆少儀外傳者一詆宋文鑑者五詆東萊文集者三其餘十一條則皆詆其學問如云東萊博學多識則有之矣守約恐未也又云伯恭之弊盡在於巧又云伯恭説義理大都傷巧未免杜撰又云伯恭教人㸔文字也麤又云東萊聰明㸔文理却不仔細緣他先讀史多所以㸔麤著眼又云伯恭於史分外仔細於經却不甚理㑹又云伯恭要無不包羅只是撲過都不精可謂抵隙攻瑕不遺餘力托克托等脩宋史因置祖謙儒林傳中使不得列于道學吕喬年記亦稱講說所及而門人記錄之者祖謙無恙時嘗以其多舛戒無傳習殆亦陰解朱子之説欲歸其失于門人也然當其投契之時則引之同定近思錄使預聞道統之傳當其牴牾以後則字字譏彈身無完膚毋亦負氣相攻有激而然歟語類載李方子所記云伯恭更不教人讀論語而此書第六卷爲門人集錄論語説六十八條又何以稱焉道學之譏儒林也曰不聞道儒林之譏道學也曰不稽古齗齗相持至今未已夫學者窮研經義始可斷理之是非亦必博覽史書始可知事之得失博學反約古有明訓朱氏之學精矣吕氏之學亦何可盡廢耶乾隆四十六年四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說集録卷一
  宋 吕喬年 編
  門人集録易説上
  讀易當觀其生生不窮處
  讀易須於平時平讀過處反復深體見得句句是實不可一字放過如此讀易雖日讀一句其益多矣若泛泛而讀雖多亦奚以為
  
  乾元亨利貞如堯欽明文思為堯舜濬哲文明為舜上九亢龍有悔健而無息之謂乾九極於上則疑於有息矣故聖人於上九而戒之以亢使人不可輕進盖常留一位在前則有不息之意若處亢而止則息矣非乾也
  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乗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易有太極是生兩儀非謂兩儀既生之後无太極也卦卦皆有太極非特卦卦事事物物皆有太極乾元者乾之太極也坤元者坤之太極也一言一動莫不有之學者須玩乾元二字方見得雲行雨施品物流形氣象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此彖元之義也雲行雨施品物流形此彖亨之義也西銘亦有此句氣象大明終始 非謂止言一卦終始如初九上九之終始當大明乾道之終始既知乾道則六位已成於吾胸中矣故曰六位時成六位非特卦中六位凡事中皆有六位時乗六龍以御天者言體乾道以作用也各正性命保合太和盖保合天地之太和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卦象中皆言卦名如地勢坤雲雷屯之類獨此卦不言乾而言健盖非健不足以盡乾道之大君子體乾正在自强不息當㸔自之一字
  終日乾乾反復道也乾乾不息也乾道反復如環之无端故无息也盖謂進退皆在道也
  利者義之和也老蘇之説不合分利義為兩塗盖義之和處即是利也茍有徒義徒利之辨則非矣
  君子體仁足以長人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世人分為二故君子體而為一
  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貞既行此四徳即是乾也非止體乾也
  遯世而無悶者疑慮不萌於心確乎其不可㧞也非離於人而立於獨者不足以與此若不逺復者未免於有念慮也故中庸曰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惟聖者能之
  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則之一字須子細詳㸔凡人當樂當憂或為利害牽制或為私意所奪如何便行得違得惟聖人則便行便違也則便也此見聖人所為无滯礙處
  龍徳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庸者常也惟常言常行自得正中之義
  閑邪存其誠誠者中所固有但當於邪字上用力防之而已懲忿窒慾閑邪存誠尊徳性也必學以聚之問以辨之
  善世而不伐凡人之功有相敵者則矜伐之心生惟其己之善超邁於世人莫已敵如此自然不伐
  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徳也九二臣位而言君徳古人言君不獨有天下謂之君凡可以濟世長人者皆曰君可也
  乾之九三九四皆有進徳之意盖九三九四皆重剛而不中處不安之地所以能進徳修業凡人之為學者若自以為安且足則終不可以求進惟君子自處於不安故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是以徳可進業可修孔子推明其義曰忠信所以進徳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大抵為學之道當先立其根本忠信乃實徳也有此實徳則可以進徳修業根本不立則徳終不可進業終不可修譬之播種有一粒之種潛萌於地中故春可生夏可長秋可成人但患無忠信若有忠信則徳何患不進業何患不修故忠信所以立本也修辭立其誠此乃下工夫處大抵人之於辭當謹其所發辭之所發貴出乎誠敬修于外而不修于内此乃巧言令色非所謂修辭所謂修辭立其誠立之一字學者最當㸔人之於道須當先立其根本茍根本不立則遷轉流徙必為事物所奪必不能存其誠此辭之所發所以貴立其誠而使之内外一體然後可以居業也君子居業猶百工居肆以成其事事之所以成由百工之居肆君子進徳修業安可無所居乎又曰忠信本也人能本夫忠信而端慤不欺則徳業當進修矣業至大也居之必有自惟修辭立誠則為居業之所凡人有所作為必先見乎辭故疾人者有忌辭怒人者有忿辭辭既修則其中可知矣誠所以立也此正學者下手處
  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所見无毫髮不盡然後可與幾所謂義者乃當然之理須全體是義乃可以存義若以義為善而求為之亦不可與存義矣此乃聖人始終之學如自十五而志於學便見得七十不踰矩地位自可欲之謂善便見聖而不可知之謂神地位此皆致知力行之所致也學至於此可謂盡也聖人方且曰是故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自常情觀此數句以聖人處之為甚易不知聖人處之甚難如中庸所謂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㣲極髙明而道中庸乃曰居上不驕為下不悖盖聖人始終之學既盡方知其為難故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无咎此亦自然之理論聖人終始之學雖曰甚難要之皆自不安中得之 在下位而不憂憂私憂也因其時而惕惕所宜惕也憂與惕兩不相關
  九四一章須㸔故无咎三字凡人規行矩歩自然无失若進退无常豈能无咎惟九四或躍或潜或進或退乃无咎者以其進徳修業之及時也盖進徳修業不可先時不可後時須識得時中之義
  大凡聲不同則不相應氣不同則不相求物各從其類聖人與萬物非相類然聖人一作而萬物皆覩盖聖人萬物皆備於我故一作而萬物皆覩言萬物各以同聲同氣相從如水不流燥火不就濕雲不從虎風不從龍以其聲氣之異也聖人通天下之聲為一聲不見有異聲故無一聲之不應通天下之氣為一氣不見有異氣故無一氣之不相求所以一出而萬物咸覩彼本乎天者親上不親乎下本乎地者親下不親乎上豈若聖人偹萬物於我徧為萬物之類乎聖人作而萬物覩若以爻體觀之則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至上下皆親固其常理然此何預學者事學者須詳體此意廣而推之吾胷中自有聖人境界吾能反而求之則當有應之者如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之意是也
  過中則亢中可過上過五故亢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亢之理也賢者過之亦是道術之亢若清虚絶滅之學所見非不自髙然至於無位無民無輔則皆不可用易無所不載故此亦可以言亢
  乾元用九天下治也乾天也元聖人也天無時而不用九而天下有治不治者由居其下者無用九之聖人耳聖人與天同徳則天下治矣
  或躍在淵乾道乃革四去五為近
  象與文言論上九一爻曰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又曰動而有悔又曰窮之災也又曰知進而不知退皆言亢之不可極至於所謂與時偕極盖諸處已説盛滿之當抑故此章重申此義謂時方盛滿道亦與之盛滿何適而非道也
  
  乾下彖元亨利貞止四字而已坤下彖自元亨利牝馬之貞以下凡數十言此乾坤之所以異
  君子有攸往人皆言坤體静不知静而有動乾動而坤當順乾故體易之君子當攸往
  大哉乾元至哉坤元物無兩大之理然于此又可以見天髙地下君尊臣卑上下之分自然如此
  物一而已矣理雖一然有乾即有坤未嘗无對也猶有形則有影有聲則有響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或從王事无成有終凡人多不達此意所為之事當做十分只做五六分多懐不須做盡之心如此乃是无成无終也君子則不然雖不居其成功而其所為不以大小逺近未嘗有一毫之不盡一毫不盡則失有終之義矣无成有終者雖不居其成而不敢有一毫不盡之心乃可
  六五黄裳元吉文在中也此最難在中
  坤之初六一陰始生之時聖人所以發明見㣲知著之理大抵善者陽之類惡者陰之類也凡小人女子夷狄皆是陰之類初六一陰初生初長之時在人一身論之則邪志初萌之時在天下事勢論之則小人女子夷狄初生初長之時當其初生初長正如九月肅霜去堅氷之時甚逺然而履霜須便知堅氷之必至須是早為之戒象曰履霜堅氷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氷也履霜時陰始凝聚大抵邪心惡念與小人女子夷狄之類不可使凝聚將萌將長時便斬絶消蕩才凝聚便漸漸馴致直至堅氷地位欲觀此爻須㸔履字盖纔踏便覺也㸔得履字則非心邪念發時便覺㸔得凝字則非心邪念便須消散㸔得馴字則知履霜堅氷勢所必至臣之於君子之於父本是至親至義至於弑君弑父時雖甚惡人安能一日做成皆由漸漸養成積久貫熟然後有弑君弑父之事使辨之早何由至此所以幾㣲之間十分當辨辨之不蚤便是弑君弑父之漸易曰履霜堅氷盖言順也此一句尤可警非心邪念不可順養將去順養去時直至弑父與君如飲酒初時一兩杯順而不止必至沈湎殺身如鬬毆初時只是忿疾若順忿疾將去必至操刀殺人今世俗所謂縱性者即順之謂也在大有所謂遏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在損所謂君子以懲忿窒慾不順之之謂也大至非心邪念若順將去何所不至懲治遏絶正要人著力
  
  易之爻大抵隨歩換形如屯初九剛正之人本自是好在六二㸔九則以隂柔為剛陽所逼却看得九是寇此隨歩換形也至六四與初九是正應得初九剛陽之助却看得是婚姻此又隨歩換形也
  九五與六二是正應既是有應而九五之爻却云屯其膏其辭反不美何也盖易變易也初無定體五雖有二之應然二是隂柔之質豈能濟屯難譬如人君得剛明之臣相助乃有益茍不得剛明之人雖有柔弱者千百輩相助何益於事此所以屯其膏也又不可拘於有應
  
  初六發䝉利用刑人上九擊䝉師嚴然後道尊
  終皆以嚴
  需
  君子以飲食宴樂易𫝊曰飲食以養其氣體宴樂以和其心志此二句極有意味盖君子於未遇之初涵養成就一旦有用則無施不可此非口體之養而已也
  剛健者多陷溺盖躁進而不待時故也惟剛健而言所需則无陷溺之患矣
  天下有一等自好之士不肯輕出但併與己分工夫皆廢又非所謂吾斯之未能信君子雖不輕出不妨做立事業工夫故謂乾剛而能需何所不利
  初九九剛健之物不能无動需于郊則去險尚逺利用恒无咎非謂去險雖逺而常行之事亦可為但能用其常以應天下之變則无咎矣不謂之守常而謂之用常此言亦可以意㑹
  九二去險漸近雖无大害亦有小言語而以九剛陽而居二之柔雖有言語之傷猶能含垢忍辱而不較盖寛裕居中善處患難者也其終吉也固宜
  九三近坎之陰故有災謂之在外者九三是内卦之終逼近於坎之外卦也故曰災在外也
  六四以内卦觀之固厄於險而不得進以外卦觀之又懼為三陽所逼六四居險之下而見逼於三陽其傷可知幸而六四以陰柔之質出穴以避故需于血而已耳不然則大有所傷也
  九五需于酒食貞吉九五一爻在坎隂之中也常人之情處至險之中必惶懼逼迫无所聊賴五處至險而從容舒緩飲食宴樂是知險難之中自有安閑之地也此卦下體阻於逺而需待是見險而止猶在險之外人之所可能也九五一爻入於險中而不害其為安閑人之所不可能也
  上六六與三相應更不須避故入于穴然應於一陽則三陽皆進不速之客謂此三陽不速之而自來也上六以陰柔之才處險之極又當三陽之進惟至誠盡敬以待之而不與之較庶幾可以免悔吝曰終吉者即象之所謂未大失也
  
  凡訟之道當以誠實為先誠實則利見大人事不實則不利見大人而利見昏迷之人矣雖誠實而不利渉大川恃其實而訟則訟極而陷溺其身矣
  比師
  比與師當作一體看且以大體看既有衆則必有比君道善羣茍無善羣之徳則强凌弱衆暴寡人將不能自安以小言之比卦當與師相表裏始見三代兵農井田之所起師除九二一陽而五隂即五人為五之象也比除九五一陽而五隂即五家為鄰之象也此是兵農為一當天下有事出則權專在將更无牽制之患天下无事入則權便歸君更无尾大不掉之患
  比則相親比即是吉道歡忻交通安得不吉比吉大槩言比也原筮元永貞无咎此言獨立孤陋固是凶道然比而不推原卜度是有此三徳之人茍始相親比不得其人則終不能免咎必有此三徳然後與人比古人所以不輕肯以身比人盖以此當看伊川説
  不寧方來古人灼見天地之間无獨立之理故必皇皇汲汲往來親比如堯舜孜孜稽于衆舍己從人之類盖謂天下非一人所為故必以天下之耳為耳以天下之目為目如學者亦當親師取友然後可後夫凶易之義大抵舉輕明重非不往親比特後往爾凶猶及之况于然自足傲然獨立者乎 也九五以一陽在上羣隂順從以剛中也此指言相親比之狀剛而不中則失之暴便是偏既剛且中所以能具此三徳上下應也君能親比上下皆相應初无彼此其道窮也人之一身能幾不能親比其道之窮也宜
  地上有水比見得比親切處浸潤滋灌流行未嘗相離先王建萬國親諸侯是人君比天下之綱目建萬國所以比民親撫諸侯所以比天下盖君之於民豈能家至户到而比之惟撫諸侯使孚吾徳意於天下即是比天下也若只是以一人比天下則天下不可得而比矣
  初六以柔處初有順之理比之始以誠信為本至於盈缶無一毫虧損自然終來它吉象比之初六排一比字在初六上此見聖人筆法與作春秋觧詩一同幹旋一字便見意全且如孟子舉孔子説詩天生蒸民只就中添一故字與一必字其理粲然甚明後世雖千百言而不足
  六二比之自内伊川曰士之修己乃求上之道求非干禄之求也縁其質柔體順故有貞吉自失之戒
  六四外比之正吉四最近君遂比於君五剛明賢君故聖人以從上言之然當看伊川三叚之說相通不可偏
  九五伊川説最要熟看邑人不誡雖切近者亦不丁寧之象曰顯比之吉位正中也縁自處得正中所以能盡顯比之道若使自立身偏處不可謂正中
  上六比之无首凶聖人因上六之无終故推原其所以无終之由所謂无首却不是指初六説大凡无終者皆原无始今人言无終者以為初間本好只後來有少不好殊不知終之所以不善者只縁初不善使初間有一分未是處在當時却未見到後來不善時皆自此一分發出
  此卦大抵以五為主二與五正應切近故正无疑四外比亦吉三惟不比故可傷若初只説比之始又况以六居初其體本順故亦吉也
  小畜
  或問小畜一卦如何看曰以卦觀之柔以巽順之道畜剛以爻觀之陽不受畜在人分言之卑之畜尊下之畜上固當以巽順之道然有剛明之才者亦豈可受畜於人耶
  
  物畜然後有履言物惟畜之多故好譬如水積畜多故波瀾自然成文又如燈燭若一燈一燭固若見好惟多後彼此交光然後可觀
  履徳之基也履之為卦上乾下兌所謂以柔履剛兌柔也乾剛也兌以柔見履於剛是卑順自處得其分所以履之為義學者踐履其用最切孔子彖辭履虎尾不咥人亨天下之至危者莫如履虎尾今則履虎尾而无咎噬之患自此以往何所不可所謂履者凡履踐之道皆在焉聖人繫之以辭獨舉最危者言之何也大抵學者踐履工夫須於至難至危之處自試驗過得此處方始无往不利若舍至難至危其它踐履不足道也先難之義也説而惡乎乾唯易簡始之險阻若欲履虎尾之至危以剛很不可以機械亦不可惟以柔順和悦則雖處至危之地亦無所不安矣彖又推究其本意曰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孔子盖以君位言之凡孔子之彖易多是發其大者以示人天下之至危者无過於履虎尾天下之至尊者無過於履帝位舉二大端以示人凡履踐之事莫不在其中矣九五以剛而居中得正然而申之以不疚之辭何也盖縁天位至難雖以中正之徳若非慄慄危懼用剛之則夬履貞厲惟是履帝位而不疚然後光明學者當深玩夫子之彖辭自履帝位推之自尊及卑自履虎尾推之自危及安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時位莫不皆在其中矣
  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天處上澤處下尊卑各得其分大抵尊卑貴則本皆有定位為尊者處尊為卑者處卑雖萬鍾之禄不自以為多抱闗擊柝不自以為寡若是上下無辨宜賤者處貴宜卑者處尊民志便不定何者才能相若徳業相若而一貴一賤安得不生叛之心乎君子之辨上下本非强以私意安排上天下澤物各付物各隨尊卑之分而已然而尊卑分明無如天地天尊地卑最是上下之辨之大者上天下地反為否何也取象之義又須識所議上天下澤與上天下地不同上天下澤所謂上澤通氣氣升於天辨位之中自有融通之理此其所以為履若上天下地天氣不下降地氣不上騰則雖辨而無接此其所以為否也
  初九素履往无咎言人當件件守初心如自貧賤而之富貴不可以富貴移其所履惟素履故无咎葢不為地位所移也此最是教人出門第一歩
  
  履而泰然後安故受之以泰此宜詳味履所履也履而不安則俯仰有媿安得泰
  内陽外陰内健外順則兩得其處使陽在外則迫隂在内則暗弱矣内君子外小人則小人趨事赴功反為君子所役初不必去小人也葢内外止隔一壁在處之何如耳
  天地交泰正極治之時也又何必裁成輔相為聖人則不然方且兢兢業業盡其裁成輔相之道葢天地交泰雖有時而不可久惟聖人自有胷中之天地胷中者交泰則有形之天地不期而自交泰是聖人未嘗有所待也
  初九伊川説雖是但有未盡意當泰之初賢人彚征人君不能偏識必首先用一大賢則天下之賢人自然牽連而進如舜之選於衆舉臯陶則八元八凱皆進湯選於衆舉伊尹則旁招俊乂如仲虺之徒皆進象曰志在外也謂上三爻是外卦初言在外者葢否之時斂志在内今時既泰所以志在外將以行其志也
  九二包荒用馮河伊川作兩句説亦好今只作一句𮎛荒則既能包容雖馮河勇力之士亦能用也不遐遺言大抵人當否之時自然憂深思逺至泰時人民安富國家閒暇所失多由慮之不逺殊不知亂毎基於治危毎基於安詎可遐遺乎若朋亡言惟亂世智者效其謀勇者效其力不暇為朋黨當泰之時人臣各有朋黨是以漢之朋黨不起於髙帝光武創業之時而起於中葉之後唐之朋黨不起於髙祖太宗之時而起於文宗之際此泰所以貴於朋亡也惟能盡二者事庶得中道惟得中道故光大也雖然此卦六五君位九二臣位治泰之道盡具於二而不言於五何也盖以六五中順之君既能委任九二剛中正之大臣則人君之職舉不必自為也
  同人
  同人于野亨利渉大川无異之謂同如同乎鄉閭則不能同乎州巷同乎州巷則不能同乎他州之州巷如此則不謂之同野者曠逺无蔽之地唯同人于野則非暱比之同可見其大同惟同人于野然後能利渉大川大同故能濟大難小同則可利渉小事而已乾居五柔居二乾與柔似乎異惟如此相應乃所以為同非如以水濟水之同也同人于野利渉大川斯能與天合徳乾行謂天之無私也
  文明以健中正而應學者宜理㑹此八字其要雖在乎正之一字就此中亦大有事執夫正之一字而直情徑行非所謂正也須是知得委曲精詳之道理惟文明以健中正而應乃可謂君子正也
  天與火同人天在上火炎上故謂之同易之有象與春秋同下一與字精神都在上須是詳看便見得是真同若云火在天下便不見同意君子以類族辨物大抵同之中自有異不必求其異如天同一天而日月星辰自了然不可亂地同一地而山川草木自了然不可亂道同一道而君臣父子自了然不可亂此同人類族辨物之謂也謂之同矣而又謂之辨者常人以同為同如以剛遇剛以柔對柔則謂之同如以水濟水以火濟火則謂之同殊不知剛柔相應水火相濟乃為同
  初九所謂出門同人極有説大抵天下之理本无間惟人自以私意小智限隔如居小屋之中未出藩籬牆壁若纔出得門外便是大同然若欲出門必有其道如遵陸必具車馬渉川必辦舟楫伊川已指出門之路與人甚分明文明則能燭理故能明大同之義剛健則能克己故能盡大同之道此四句道理當玩味體認使灼然可以出門方是
  
  易六十四卦皆有凶惟謙卦六爻无凶以能謙故也大凡學者要看謙卦當味伊川兩句曰達理則樂天而不競内充故退讓而不矜此兩句乃入謙道之門葢天命所在自有定分初无一毫加損君子達其理則知求勝者徒然耳要之初无増損於其間也人惟中无所有則必誇人以為有譬如貧賤者恐人輕其貧賤必外以富有自誇无文學者恐人輕其无文學必外以詞采自衒實有者却不如此
  聖人言天地鬼神人道无不好謙然人多不能好謙何也不能捨己故也不能捨己則好勝人之心生欲求其尊必自髙大欲求其光明必自炫露欲求其不可踰者必自髙抗不知求尊者當自下求髙明者當自隱求不可踰者當自卑謙尊而光卑而不可踰常人之所謂謙乃易之所謂尊而光也常人之所謂卑乃易之所謂不可踰也君子之終者君子能達謙之理至於終極也
  初六凡事不可太甚惟謙无窮極故謙而又謙雖渉大害亦吉卑以自牧人之病莫盛於有矜心勝心必欲醫此病須用謙譬如病之深者用藥過多亦无害欲救矜勝之心雖謙而又謙亦无害故曰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須著意看此四字牧如牧牛馬之牧牛馬不牧則蹊人之田傷人之稼人不以謙自牧則矜勝之心必為害
  六二鳴謙是謙之發於聲音者也然而謙之鳴當觀其所發處其發也出於眞心則吉使其不出於眞心而發於聲音笑貌則又有凶
  九三居下體之上甚髙之處大抵人自有驕矜之心又加之以功勞必益自尊安能謙惟君子雖有功勞而謙則有終此所以為吉民之所以不服者以上之求以勝之故也今君雖有功勞尚以謙自處宜萬民之服也
  六四无不利撝謙聖人作易只是教人處事且如今人方在難處之地而人教之以處之之道其幸如何四當大臣之位上有謙順之君下有勞謙之臣而已居其上須有處之之道如撝謙乃可如漢之楊敞車千秋當霍光上官事惟聼光所為却不足以當之葢敞千秋乃无能而已
  六五利用侵伐須先有不富以其鄰盖我處人既盡而猶有不服方可用侵伐
  上六此一卦兩鳴謙在六二則好在上六則不好六二處得中正上六謙之極發於聲音故宜以剛武自治大抵謙固美事若一向只見於聲音却不濟事須就内以剛武自治如自治其邑國則可六五上六利用字須子細看
  
  豫利建侯行師序卦曰有大而能謙必豫謂人處富貴榮顯之地須是得謙然後和豫夫當天下无事時則建侯有事之時則行師事之最大者若非和豫何以舉此
  剛應而志行順以動豫此一卦五位是隂獨九四位是陽剛陽也今以一位之陽應五位之隂則志遂行非和易何以得此又天下之事須順理而動則豫如君子坦蕩蕩作徳心逸日休此順徳之謂也小人長戚戚作偽心勞日拙此不順動之謂也天地以順動則日月躔次四時代謝自然不過不忒况聖人乎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天下雷行物與无妄則為无妄雷在地上則為豫天地之間只有一順字順即行其所无事
  豫之時義大矣哉此是大矣哉之最先者
  地中先有雷然後出而發聲胷中元无樂如何作樂夫雷本發於地中則奮然而震驚此亦順動之象也故先王體此作樂夫樂者亦本諸人心發而寓諸金石鐘鼓之間今人須看雷之所自發處及樂之所自起處則豫之義可知不然則徒見震驚之聲則謂之雷論其清濁調其宫角則謂之樂此不足與語雷樂之義也上天下澤履此易之言禮雷出地奮豫此易之言樂大凡天下事不知其理不可便言其无有如栁子厚言樂不能殖財只為自不見此道理
  初六鳴豫凶一爻備極小人之情狀小人一得意於上便志得意滿易傳言輕淺兩字最好
  六二介于石處豫樂之中不有其豫樂故能見幾而作人多在順中壊了惟六二便能覺象言以中正也盖豫得中正則不為豫樂所移
  九四由豫大有得四是大臣之位又多懼之地也今人處多懼之時一向就危疑上猜防自為疑阻惟由豫之道但推誠於上下不復自為疑阻所以大有得而志大行周公當攝政之際外則四國流言内則王不知周公只是推誠而已不惟大臣如此而朋友之道亦只是推誠相與自然勿疑而朋盍簪
  六五貞疾恒不死𫝊曰人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為多若以豫自處則權必移於下既逸豫雖云久不死亦終於亡而已如人氣血耗散而膚革僅存亦終於死而已九四一爻在九四觀之則為大臣在六五觀之則為權臣故逐爻取義不同
  六五冥豫今人當冥豫之極便謂不可救藥不知一念才正即是好人易𫝊曰不言冥成之凶而言有渝无咎聖人勸人遷善之意深矣
  
  乾之上來居坤之下坤之初往居乾之上
  人之性本同一有所隨便分善惡如堯之朝舜禹為善人之宗共鯀為惡人之主方未有所隨則同此人也一歩隨舜禹則為善人之歸一歩隨共鯀則為惡人之黨是為善為惡為正為邪皆在舉歩間不可汎有所隨盖隨人不是小事須元亨利貞乃无咎如比之親輔人必須原筮元永貞乃无咎
  彖大凡隨雖小隨大柔隨剛隂隨陽下隨上必是上有以先之天下之理未有無感而應故剛來而下柔然後柔動而悦如堯舜之聖只是捨己從人必須我有可隨之道然後能使人隨我至於變時雍則人來隨我矣隨時之義大矣哉不曰隨君子而曰隨時者盖君子與造化為一隨時所以隨君子也
  隨時之義大矣哉先輩謂易三百八十四爻一言以蔽之只是一時字如孔子大不可名孟子只以聖之時盡之如中庸只説一時中易𫝊曰凡贊之者欲人知其義之大玩而識之也只教人玩識時字
  澤中有雷雷震於澤中澤隨震而動隨之至也震者時也澤隨震而動猶人之隨時然澤中有雷則時本自有而初非外物也凡隨者必與之為一始為隨之至孔門弟子善隨夫子莫如顔子至奔逸絶塵瞠若乎後猶未能一夫子歩亦歩趨亦趨畢竟有顔子之歩又有夫子之歩有顔子之趨又有夫子之趨亦未為隨之至嚮晦入宴息曉便起晦便息饑便食渇便飲堯舜便禪讓湯武便征伐八元便舉四凶便逐姑舉一事以明之則知事事皆如饑食渴飲晝作夜息不費思量本无一事祗為見得理明時到自應天下之理既如渴飲饑食晝作夜息理甚明白初無難知惟人自見不明往往求之至難不可卒曉之處故多辛苦憔悴而无成殊不知天下本无事所以然者以其不善推之故也此之謂不受命
  初九官有渝貞吉出門交有功官主守也大率隨人必胷中先有所主宰若无主宰一向隨人必入於邪至於變所守以隨人尤非小事若所隨不得其正則悔吝而不得其吉矣此隨人之初尤不可忽故聖人教人以隨之本言人先内有所主然後可以隨人或變而隨人惟正而後吉也出門交有功非特處事如此學者為學亦如此今之為學自初至長多隨所習熟者為之皆不出窠臼外惟出窠臼外然後有功象又贊以不失也者常人多謂親䁥之言必不誤我隨之必可無失殊不知親䁥蔽於愛其為我謀也必不盡公且如與親䁥論官職則必多勸我進少勸我退從之豈不失乎如與親䁥論財利則必多勸我受少勸我辭從之豈不失乎唯利害不相及之人往往説得依公合理吾能隨之所以多有功而不失也
  六二係小子失丈夫凡人既要隨君子又要隨小人終必為小人之歸故象曰弗兼與也伊川云人之所隨得正則逺邪從非則失是無兩從之理二茍係初則失五矣弗能兼與也此數句最當朝夕看且如宣政間蔡京為相有一給事中封駁稍多以是罷黜所親或問蔡曰是亦相門出也何故罷之蔡曰彼既欲為好官又欲為好人此雖姦人之言正合弗兼與也之意可以為世戒也
  六三係丈夫失小子隨有求得此爻却與六二政相反六二隨小人失君子六三却是隨君子失小人盖六三之失小人乃是得處所以言隨有求得如病以去為得瘡以潰為平利居貞者今人多言諂媚君子無害不知諂君子與諂小人無異古之人親附君子之心雖切而守道之心甚堅使其一向直前則君子亦未必與我盖君子難事而易悅玩味利居貞之義則知君子不可茍隨也六二既失君子隨小人固不足論至六三既能隨君子而聖人又教之以利居貞盖隨君子而不能利居貞則君子所見於我無預以是知隨人可不可无所主也邵堯夫所謂君子不可以茍合此正得利居貞之意孔門弟子最得此三字如孔子欲正名子路曰子之迂也奚其正子路所見雖未至然亦不肯遽捨所疑而從聖人大抵孔門問荅多爾易𫝊上隨下隨之義最好今人能上隨則一歩髙一歩下隨則一歩下一歩如修身如為學一向隨上則髙明如飲酒如佚樂一向隨下則卑陋矣爻言利居正象言志舍下也能决志舍下則能上隨矣
  九四天下皆隨於己當危疑之地雖正亦凶惟至誠於道自然无咎所以至誠无咎者為其自誠而明故也伊川所以引伊尹周公孔明皆以其明哲而誠故可處危疑之地然又如燕之慕容恪亦當主少國危之時内有强臣外有强宗惟慕容恪能以至誠自守故能全燕之社稷而無纖毫之咎正得有孚在道一爻之象象曰隨時之義大矣哉處此危疑之地本自常凶然君子處此自有轉移換易之理此所謂吉人吉其凶凶人凶其吉又曰居大臣之位處多懼之地若有心於得民之説此固姦臣所為不可論至如中正之大臣為民心所隨雖貞猶凶要必有處之之道有孚在道以明何咎是也有孚在道此一句最好看盖有孚誠於中即所為合道見善又明則何咎之有何咎與无咎不同乃伊尹周公孔明是也有孚在道以明董仲舒曰為人臣而不知春秋必陷簒弑之禍為人君而不知春秋必被首惡之名其始莫不自以為善而不知其罪自以為善則似有孚不知其非則不能在道以明又如釋氏之湛然不動道家之精神專一亦近於有孚只為無在道以明
  九五孚于嘉吉此正當以六二六三𠫵看太凡病有麄有細六二一爻隨小人固不足道六三既知隨君子又不可以非道隨之必居正然後可然六三一爻病麄者易見九五居中正之位則隨用皆嘉善又恐隨之太過伊川云隨以得中為善隨之所防者過也盖心所悦隨則不知其過矣正病之細者最難看此數句學者當玩味置之座右盖人只言能從君子便是趨向已正此外无事殊不知雖所從得君子猶自大有事在六三之隨四九五之隨二所隨者皆得君子也然三所戒者以謂不能自守其正而欲茍悅君子則便與諂媚无異此其失猶易見至於九五所戒則謂雖无諂媚之心而慕用君子之心太過見得君子无事不善件件隨之則亦非得中矣此其失則難知也𫝊所謂中實者九居五之中則為中實蓋隨善而不中實則名為隨善何益於己如人為學見前輩若不中實則見如不見中實乃為學之根本
  上六拘繫之此正民隨君學者隨賢拘繫而不可觧隨之極者也太王去邠民隨之者如歸市正合此爻所以亨于西山也非特太王如有客詩言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縶亦縶其馬白駒詩言皎皎白駒食我塲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亦合此爻
  
  蠱之為卦取事為諭乃取蠱壊之義何也天下本无事惟其蠱壊修治整頓方是有事聖人所以以蠱而繼之有事示天下本无事之義蠱事也蠱本非訓事蠱乃有事也在文為皿蟲使天下之噐服不為蠱所壊則不必修整以此看惟壊亂然後有事元亨者天下之事常相對有一病則有一治法當蠱壊之時元亨乃治蠱之法為卦艮上巽下剛柔既不偏有所止而巽順行之不失其當如此治天下自然大亨雖險難无不濟是以利渉大川惟其蠱壊所以却有渉大川之理盖易盈虚消長成與敗常相倚伏正如路温舒所謂禍亂之作天所以開聖人也盖當壊亂之極自然必有開通之理上如湯武下如髙光皆因蠱壊之後然後大業以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推原事之終始聖人舉事不獨去一事上看事之前後即事之終始也甲者事之始毎有事先三日而慮其所以蠱之根本然後為之既為之又後三日而慮其將然然後其利可久聖人為事詳審如此此二句皆事未出之前而非事見之後也以喜隨人者必有事傳最好看以君子小人言之小人以喜隨人者必利達之事君子以喜隨人者必修己之事
  剛上而柔下當萬事蠱壊之時下巽順而從上上之意惟欲止亂下既順而上即止不復過當窮治此所以能治蠱也又有一義此卦上止下巽天下之事所以不治者在上常患主宰不定在下常患人各有心若上之止如山岳之定下之順如水之從何蠱之不可治又其卦上剛而下柔上剛則果决而有行下柔則易使如此而治蠱則元善大亨而天下治矣若是上柔下剛君弱臣强安能治天下之事巽而止舉事皆然既巽順曲折不逆人心又須中有所主確然不可變若是中无所主但只止而不巽无巽以出之之道亦是拂人心處既胷中有所定而柔順以行之始是大亨以此見處天下之事必其勢順其才全剛上而柔下其勢順矣巽而止其才全矣利渉大川往有事也往則有事天下之事向前則有功不向前百年亦只如此盖往則有功也天下之事方其蠱也皆有可畏之勢如大川之滔滔然於此而往焉則有事而可治矣如憲宗武宗平淮蔡澤潞當時朝臣沮者甚多以為根深蔕固牢不可破二君惟斷然而往故克濟然天下之事无窮必須量度其才可以渉大川當風濤洶湧若能操舟楫便自有無窮事當春秋時惟夫子盡此若季路之於季氏冉有之於衛皆是未到濟大川處須是知才出去了事漸漸多終則有始天行也先甲後甲若只以人求之自不知其所以然之故須明天行始終之理言天下之事有終則有始乃天道如此君子知之故毎事先甲三日而慮之常人不知臨事只於一事而思不知終始之道乃天行也孔子釋彖推原先後之意事之終始不是人安排商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商禮所損益可知也天下之消長盈虚文質剛柔如環之无端乃是天行若是要得自窮智慮探事先料事後不知消息盈虚只是臆度
  象山下有風山下有風之時震揺播蕩萬物皆錯亂若无震蕩動揺萬物如何㑹錯亂大凡天下自有定分不必用人安置縁以擾亂以至蠱壊如山下之草木自生自死何必整理一為風所鼓以至蠱壊方用整治天清日明則无所事矣天下本无事惟蠱壊之世如風遇山而回物皆撓亂而事乃出如卦之象則為蠱如卦之才則治蠱之法已隨之矣君子振民育徳蠱事也天下事只有治己治人更无他事然振民便是育徳治人便是治己雖名兩事元非兩事无事則内欲自育其徳臨民振之而已中庸曰成已仁也成物知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盖終日所行若不入此兩事則皆非吾所當事矣今人所作不是无益於己无益於人即有害於己有害於人
  初六幹父之蠱置父於无過之地人稱之為有子亦可以无憾矣然必厲終吉此三字須子細看盖不知戒懼則自以為事父之道足矣意承考也所謂意承考者從父之意而已譬如人君之繼志是也祖宗之意只欲天下安我措置得天下安便是承祖宗之意不必事事要學也
  九二只知幹母之蠱須是婉順不可太剛果便道此是不得已為母故少屈其道殊不知只此便是中道貞之一字如天之不可階而升尋常用工夫五六十年未必到得惟於六二却不可貞盖須識用處若用貞以幹母之事則證父攘羊之直也傳曰若於柔弱之君盡誠竭忠致之於中道則可矣又何能使之大有為乎夫責難於君謂之㳟陳善閉邪謂之敬於九二却如此説此須要看此是伊川晩年更練世變故見得到此
  九三以剛居剛而承父之事必至矯厲過當然却有小悔无大咎盖下卦全體是㢲於㢲體而用剛所以小有悔无大咎須看巽體乃可傳曰小有悔已非善事親也此極好看譬如一正人其間雖有小過亦不害其為正但要事上放教迂迴曲折使无大過聖人教人與己到者為地又與未到者為地若只與己到者為地則是未到者无一入得道理
  六四逼近於五正如子逼近於父只是就父之事調停教從容寛裕始得若欲專輙徑徃自任必見吝也又以隂居隂柔弱之才无應則至誠不能感通所處之地如此若徃幹父之事必有悔吝惟優㳺寛裕以處其父之事乃可
  六五幹父之蠱傳云有就爻求意者有求意於爻之外者六五當幹蠱之任自能用譽亦何不可須求意於九二者盖度六五才質隂柔必不能獨辦此也象曰幹父用譽承以德也九二雖有剛陽之才若非六五之君巽順以求之安能委曲承之而用譽也須看此一句説命曰后從諫則聖后克聖臣不命其承疇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上九不事王侯髙尚其事人須是辦得此一著方做得事盖蠱卦專為治事故以此爻終之諸爻皆以當天下之事為己任至於上九却取意於事外
  
  序卦有事而後可大須看此句天下之事若不向前安能成其大如士人為學有志伊周事業也須是向前去至於八月有凶説者謂五月諸陽方盛一陰已生即能知戒此未為知幾盖一陰已生此二陽方長即知二陰之生乃是求對法例卦體便可見盖只是反掌間耳䷒臨䷠遯若能見此方是知幾彖剛浸而長天之道也化育之功所以不息者剛正和順而已若知此理便識一陰一陽之謂道消不久也人自以為久且自建子至建未八月之逺却言消不久也此句最好看盖只是反掌間事耳學者能常思消不久之戒他日臨事必不失枝落節若持八月尚久之心事到面前必无措置
  象曰澤上有地臨為人上者須細玩澤上有地臨之象此不可只以上臨下之象觀之水地相浸漬而臨其上便自有教思无窮容保民无疆意
  初九有感於四為四所説在下位而為上所説要須以貞則吉志行正也盖其志在於行正道以利天下也盖初以下位而感於上也
  九二初以下位而感於上而二以大臣而感於君故亦云咸臨然下之感上須守其正臣之感君須戒於順
  六三以陰柔在上處位不當却有兩路若知處位不當强喣喣說人則无攸利若知處位不當戒懼自守則可无咎甘臨求諸人既憂之求諸已
  六四臨道上近故以比下為至伊川於象又發明三句盖上得乎君身得其正下得其助臨之至也
  六五以中順居尊下應九二剛中之賢謂之知臨大君之宜者此與後世所謂知臨不同後世之君自任一己聰明以臨下適足為不知盖用衆人聰明以臨下此乃大君之所宜也舜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之意
  上六無應然陰之志必求陽下之二陽本不應乎上而上之志常在於内之二陽此所謂敦臨也敦厚也彼應我而我厚之者常也彼不應我而我猶厚之非常也敦也敦過厚之義上與三正應本當相厚未足爲敦惟與初非相應而厚之所以為敦大抵在上臨下須看敦臨下雖未應在上不可不過厚以臨之如堯舜之世上厚於下下厚於上上下相應固盡善矣若盤庚遷都胥動浮言下不應上如此盤庚三篇之戒諄諄告諭如此亦敦臨之意
  
  一陰生於姤二陰遯三陰否四陰觀五陰剥姤勿用取女剥不利有攸往否之匪人皆是不好惟觀四陰在下二陽為觀於上却與諸卦不同盖治中有亂亂中有治觀卦體可見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上下交孚氣象
  順而巽中正以觀天下五居尊位以中正為天下所觀須看順而巽一句盖專中正而不巽順則亦非為上之道
  象風行地上觀風行地上無所不徧先王體之以為省方之制如虞之巡四岳周之巡狩此却是據象取義聖人深居法宫之中精神所運無不到豈待省方而後觀民設教盖精神無所不到而省方之禮自不可廢老氏言聖人無為只見一邉事
  初六童觀小人之道也辭雖指小人意却屬君子小人則可君子則不可
  六三居下之上又接上體觀是則向是不是則退而修正
  六四須看觀莫明於近盖觀近則見得親切洪範曰以近天子之光葢惟近乃見其光華此却不論地之逺近乃心之逺近志異道殊雖近而逺尚友千載雖逺而近孔子之於陽貨堯舜之於驩兜近而逺者也孟子之於孔子文王之於舜逺而近者也
  九五居人君之位故須觀我之所生徳教刑政之類事事合於君子之道人人歸於君子之域方始无咎且九五陽剛中正之徳處於尊位觀之極盛者也不謂之元吉无不利只謂之无咎者盖使天下皆為君子是人君本分職事才得恰好故只謂之无咎人君居尊位最難自觀盖左右前後阿䛕迎合然却自有騐得處俗之美惡時之治亂此其不可掩而最可觀者也
  噬嗑
  利用獄須是去其間所以言獄者又須是推究病源所在不曰用刑而曰用獄者盖獄者察其情也當察其何處間隔然後治之譬如人固是被私意間隔處各不同茍不察見間隔所在則枉用力噬嗑緣有物間隔故須用明與威治之然後無間不特治天下如此且如人身本與天地無間只為私意間之故與天地相逺茍見善明用心剛去私意之間則自與天地合
  初九受刑者也大抵為惡先從發足處制之則惡必不能長矣屢校滅趾禁之使不得行也既不入於惡必自進於善矣所以无咎也昔周公注商之頑民不急於他事乃切切在於禁其羣飲之患夫何故商民染紂之沈酗遂致頑而不淳周公察其所從來自其所以為惡之本原而制之豈後人區區制其末流之比哉
  六二乗初剛是用刑於剛强之人刑剛强之人必須深痛故至滅鼻而无咎也二居中正之位用刑之峻如此得非過於中乎治剛强而用嚴刑正如病深者用藥猛方得適宜乃所謂中也居中得正用刑之君子也乗初九之强暴而用刑以制之故不得不下毒手也人皆謂刑平國用中典即謂君子之中道殊不知以深刻之刑制强暴之惡正聖人之中也觀孔子温和之氣象在朝廷便便言唯謹爾處鄉黨則恂恂似不能言一旦見原壤之箕倨則以杖叩其脛見冉求之聚斂則鳴鼔而攻之聖人以嚴御惡政所謂中也
  六三以隂居陽處不當位自不正而欲正人難矣哉然而彼冇罪惡之可誅則當誅之而不宥在我亦自无咎聖人言此真有深意存乎其間何者噬腊肉而遇毒當於此知正已之道雖吝而无咎小人有惡從而治之在我則實无咎聖人不長小人之惡之意也聖人之言譬如倉公扁鵲用一藥而治二病立一言而正彼己其意深矣
  九四此爻為間最大大凡噬乾胏乾肉皆去間之理也九四為間既大須用力深則所得亦大大抵人情當患難未平之時則克艱其事及患難既平之後則忘其艱貞故聖人特於此致戒後漢董卓為漢大間王允誅之至其終而不能艱貞漢遂復亂正此爻之所戒也
  六五剛在四則為直而已五得中則為剛中大抵剛直中正之道本自我有患不能去其為間者耳間既去則所得非自外來
  上九為惡之大一至於此為桀紂為盗跖皆以不能聼人之言也
  
  伊川曰合而後有文此説甚好小利有攸往當看小字雖如賁之文章亦止於小利有攸往而已
  彖天下之人先須看其基本如何剛本强也文之以柔故无不亨柔本弱也文之以剛則小利有攸往文者文飾之也因其質之厚薄而加飾耳文王聖人也得尚父佐輔之故為大聖人之事業周公伊尹聖人也所佐者太甲成王而已則亦止於太甲成王之事業日月星辰雲漢之章天之文也父子兄弟君臣朋友人之文也此理之在天人常昭然未嘗滅沒人惟不加考究則不見其為文爾此一叚當㸔觀字惟能觀察此理則在天者可以知時變在人者可以化成天下也
  象山下有火賁火在山下山上草木皆被其光彩是以謂之賁賁文也山下有火山上方有光暉猶文章必從根極來聰明不可恃人多恃其聰明所以折獄故失之於過君子雖聰明而不敢自恃其明故於獄无敢折大扺无敢折獄者非謂延淹退縮也乃周詳審察若不明者之所為故曰无敢折獄
  初九大抵人皆以外物為光華而君子必思所以久逺之道初九一爻本當從二之甚近不以二光華可慕而逺從四則知久逺之道在此矣夫舍車而徒非謂有車而不之乗以義之不當故也象又恐人以道義自負驕富貴羞王公故又曰義弗乗盖曰吾非輕富貴車服為不足道但義不當乗之耳義當乗則乗之矣若義之所在而乗之則亦足以光華此足以見君子不有外物之意
  六二大凡有本則有文夫人之須不離於頥頷文生於本无本之文則不足貴
  九三居内卦之極又有離體故為文明之極故曰賁如濡如然又曰永貞吉何也葢文之極須當守以正大凡有文之人自為人所重而此象乃曰終莫之陵者此葢有説文士雖為人所愛而亦為人所薄若唐之王楊盧駱雖有文彩終為人薄者以不正故耳若孔子孟子非不文也而後人仰之莫不肅然而敬者以其永正也六經之文亦然
  六四白馬翰如此一句須當看且四與初為正應為九三之剛間隔故未婚媾初四雖為九三間隔然其從正應之志如馬之飛故後必合凡人之於事其所當合者終不為人所間然亦不可以為當合而不思慮也必如馬之飛翰而後可
  六五大凡居君位者當使我裁制於人不可受人之裁制今六五雖居君位而陰柔之才不足自守故求上九之賢而資比之故云吝然自知其才柔弱不足有為而資求於人與不求者固異矣故曰終吉
  上九伊川曰惟能質白其文則无過飾之咎此一過字須當看
  易傳於賁卦論取象卦變之義甚詳恐讀者未易遽曉今擇其圖者隨文釋之
  傳曰有取二體又取消長之義者雷在地中復山附于地剥是也
  復是陽長剥是陽消所以名為復者陽復名剥者陽剥
  又曰有取二象兼取二爻交變為義者風雷益兼取損上益下山下有澤損兼取損下益上是也




  又曰有既以二象成卦復取爻之義者夬之剛決柔姤之柔遇剛是也




  又曰有以形為象者山下有雷頥頥中有物曰噬嗑是也




  又曰訟无妄云剛來非自上體而來也凡以柔居五者皆云柔進而上行柔居下者也乃居尊位是進而上也非謂自下體而上也


  外面来變二之爻為坎也剛爻只是從
  外面坤卦來非從上體乾卦來盖上體
  乾三陽自足元不移動豈自上體來乎


  是坤卦剛自外面來變初之一爻為震此剛爻非從上體來與訟卦同
  又曰先儒謂賁本泰卦豈有乾坤重而為泰又由泰而變之理下離乾中爻變而成離上艮本坤上爻變而成艮離在内故云柔来艮在上故云剛上非自下體而上也先儒説柔來而文剛分剛上而文柔伊川程氏説










  
  賁者飾也致飾然後亨則盡矣以致飾為亨則其亨盡矣譬如花開方其未開之時固有无窮之意及其一開之後則殘㓔而已豈復有餘藴哉
  六三居羣陰剥陽之時乃獨與上相應則必與上之羣隂相失也然謂之无咎者處小人之羣必與小人相失然後於君子之道无咎得小人之心必失君子之心得君子之心必失小人之心无兩立之理
  六五居羣陰剥陽之首義本當凶然為有一陽在上隂必從陽故五率羣隂順序從陽如貫魚獲寵愛於陽如宫人盖五陰雖小人上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
  
  復小而辨於物當初一下豈曾不完具只是上面大有階級
  復卦一陽生雖五隂之盛不能抑遏猶人善端之生雖習氣豈能昏之猶笋迸於石自然發生豈有障礙故曰復亨然善端初生全在愛惜保䕶不可𢦤賊方能徳聚而不孤所以繼之以出入无疾朋來无咎
  剥之後繼之以復盖陽无剥盡之理剥窮上反下纔到窮則必復此自然之理積善之極則必思復善積邪之極則必思復正積隂之極則必思復陽且以剥之上九一爻觀之曰碩果不食譬之植果實既蕃必須採而食之餘果雖皆剥落其中雖遺一兩顆不能盡食便自有發生意天地生生之理元不曽消滅得盡此剥之後所以必有復也夫復自大言之則天道隂陽消長有必復之理自小言之則人之一心善端發見雖窮凶極惡之人此善端亦未嘗不復纔復便有亨通之理且以卦體之爻觀之初九一陽潛伏於五隂之下雖五隂積累在上而一陽既動便覺五隂已自有消散披靡氣象人有千過萬惡叢萃一身人之善心一復則雖有千過萬惡亦便覺有消散披靡氣象是纔復便有亨通之理夫天地發生之初最是於萌蘖始生之時要人營䕶保養且如草木萌動根牙初露易被摧殘惟能於將生之際遮覆盖䕶則枝枝葉葉漸漸條達人之善端初發亦多為衆惡陵鑠惟是於出入將發之時養而无害然後自然朋來朋謂助也如所謂徳不孤必有鄰凡善類皆朋也凡日用間遇事互有相發明吾之善者皆朋也萬善㑹聚於吾身自然无咎自復亨下數句次序節目整然不亂反復其道七日來復此是天道消息盈虚自然之理如自一陽之復積而至於二陽之臨三陽之泰四陽之大壯五陽之夬六陽之乾皆反復自  道人於善心發處便充長之自可欲之善充而至於聖而不可知之之神亦是性中所固有  无疾入者謂剥之上九一爻來入於復之初九故謂之入出者謂初九一爻漸出而為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故謂之出利有攸徃此一句最是做工夫處天道到一陽始復時便自此浸浸而徃人於善心發處便自此迤邐充長去亦何所不到只為人纔到善發處又為人欲障蔽此不能利有攸往人善心悔處日用甚多或聼言而於心有悔或觀書而於心有動或於應接事物而有警悟於心日用間復處甚多雖大姦大惡之人亦然惟其不能利有攸往故至於頻復爾彖者聖人言一卦大體之意也剛反二字最要看天道至於復時何故都无障蔽為天能剛反剛反二字見得天道復處人惟不能其剛反雖動而又以逆行故不能利有攸往惟天道能剛反動而以順行是以出入无疾朋來无咎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天行也天行是觧上兩句所以如此者是天道自然之運用也學者最要就天行上看天道之有復乃天行自然之道理人之善心發處亦人心固有之理天道到復時便運行无間人何故於善心發處乃不似天道之順動而善心又多泯没葢為天以无心運用人以私意障蔽人雖以私意障蔽然秉懿不可泯沒便是天行无間之理利有攸往剛長也惟剛長便能利有攸往
  復其見天地之心乎此一句最不可以言語觧而可以身反觀天地以生物為心人能於善心發處以身反觀之便見得天地之心
  象復自十一月觀之嚴霜暴雪正萬物摧挫時无有生意安得有雷不知雷聲已自潛於黄鍾之宫但雷伏在地下雖无朕兆之可見无聲音之可聞人自不知其所謂復盖積隂沍寒之後而陽氣發生之理其在地中不輕發用者甚有力如人雖為窮凶極惡之事積于一身自外觀之若終无悔過之心然固有之良心亦自具在或有動於中誰得知之先王以至日閉闗前人之説多以為保養此善端先王知天地之心如此故以體法此説固不礙理䆒竟未是此皆聖人實事聖人以天地為本隂陽為端隨天地之動静而應之當復之時静以處之則盡裁成輔相之道茍不静以處之則擾亂天地之性術數家以為厭禳之法固為鄙陋若只作故事看亦非須知先王以天人為一體人有善心不能充長盖人以天人為兩體故也
  六二下謂初也聖人指復處為仁此正與答顔子之問克己復禮為仁相似盖聖人之語只是一理
  上六君道莫大於改過復善一不改過則非君道矣易臨𫝊曰至于八月有凶八月謂陽生之八月陽始生於復自復至遯凡八月建子至建未也二隂方長而陽消矣又剥傳曰一陰長則一陽消至建戌則極而成剥又復𫝊曰姤陽之始消也七變而成復故曰七日猶復也今總以圗明之













  无妄
  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内所謂復則不妄矣聖人終日乾乾純剛不息何自外來之有易所以告學者也茍不知復則流於妄而不自知矣
  卦辭言不利有攸往而初九則曰往吉六二則曰利有攸往盖既曰无妄則已上别无去處動著便錯才添纖毫則妄矣此卦辭所謂不利有攸往也然動著便錯然又非塊然不行也此理元自流行而不息故兩爻皆以往為吉
  六二不耕穫
  穫不菑而畬盖无妄天理也才耕穫菑畬則是有意作為非天理也象曰未富也盖天然五榖我强以人力耕穫之是認以為己有而私其富也不耕穫前輩言述之者天也作之者人也正此爻之謂盖述是循其天理自然无妄也作是人為人為則妄矣易傳言有欲而為者則妄也最好玩味
  六三或繫之牛觀此爻人之徼求幸得之心皆可息也象辭曰行人得牛邑人災也其指示人尤為簡切盖无妄之得失必隨之初不曽得也
  五以剛居中正之位二復以中正相應是順理而為无妄此猶可識也四以剛陽而居乾體復无應與亦謂之无妄此最難識譬如為屋長短之中則易見輕重之中則難識盖四地位既偏聖人所以戒人可以正固守之也此有二義以九居四剛柔相濟為中中則无妄
  九五居无妄之至惟能自信則勿藥而有喜易𫝊言惟戒在動動則妄矣盖是極正之理増分毫則為贅過分毫則為過既已无妄而復動是亦以妄為无妄之疾也象言不可試也試字最要看盖疾則无妄而猶欲試嘗其藥則已不自信矣即妄也如目疾者以青為紅以白為黒色初未曽變也今惟當自治其目而色自定却无改色以從目之理
  上九无妄至理也而上九則至理之極也至理之極不可加一毫人偽於此而猶有行焉則乃妄而有眚矣天理所在損一毫則虧増一毫則贅无妄之極天理純全雖加一毫不可矣孔子稱顔子吾見其進未見其止也未止則有所進既止矣雖少進亦不可故象曰无妄之行窮之災也盖窮極則過過則反為无妄之害言无妄之窮而又行所以災也
  大畜
  序卦有无妄然後可畜故受之以大畜畜養也若无此理又何所養有无妄然後可畜此最為學之要无妄則有誠誠立方可涵養畜聚也使誠不立則涵養者何物將何以為畜也伊川曰止則聚矣
  止則自然有聚書曰允懐于兹道積于厥躬允誠也懐于兹者已止於此矣然後道始能積又中庸曰不誠无物惟誠然後有物惟无妄然後内充實而有主故可以畜於内若有妄安能畜哉惟无妄然後中有主自是畜之至於篤實輝光可也
  大畜利貞不家食吉利渉大川我所養既大然後可以受爵禄當患難若未有所養而欲出為世用亦危矣所畜者既大而不正則反為學者之害所謂學非而博者也言語足以動人文章足以𮋹衆不正則反為害不如空无所有之人雖欲害物亦不能為大害故利於正有如是之人所畜者大而又正則是道全徳偹充足飽滿可以有為於世而亦天下之所仰望者也故不家食則吉而利渉大川以濟險也是聖人教人斟酌量力然後進而有為畜既正而家食則凶畜不正而不家食亦凶惟畜正故不家食則得其位行其道致君澤民而天下被其利故吉渉大川則其才能可以濟危難而天下安故利
  彖剛健篤實此四字最為根本惟剛健篤實故能輝光日新其徳自有光輝之理剛上而尚賢能止健大正也夫難畜者莫難於至健之物若柔弱之人則易為畜矣是以止健必先有其剛健篤實及尚賢之徳然後可也惟其止得住是大正也乾之健天下之至健也无一物能加之今也為上九所止者以其所尚者賢而大正也大正者理也天下之健物莫能止惟理可以止之不家食吉養賢也此與卦之繇辭不同卦言有如是之人不家食而出於有為則吉盖以其人所畜者大則可以施為也凡人有餘於己則可以施於世矣故乾之初九則勿用聖人於彖恐人以不家食為賢者之吉則必求所以不家食者故又從而發明其義夫賢者之進就自有時命本無可喜可憂者若以不家食便為吉則非賢者之所養矣故繼之曰養賢也言此者係國家之吉也非賢者之吉也以為如是之人能使之不家食舉而在位此人君所以養賢而吉也利渉大川應乎天也常人之濟危難必用私意小智以求濟也聖人則不然順天理之自然而已湯武是也若渉難而不順天意是取敗之道也
  象天在山中大畜天至大也而在山中此大畜也以形迹論之山安能畜天今且以近者論之則知有此理且人之一心方寸間其編簡所存千古之上八荒之間皆能留藏則知天在山中為大畜有此理也君子觀此則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於古聖賢之言行考迹以觀其用察言以求其心如是而後徳可畜也有善畜者盖有玩物䘮志者矣
  初九陽欲上進為上六四所止是知有厲則利在己而已己則不犯患難也以剛健之才而處於初又乾健在下其欲向前而上進者何如哉然當大畜之時為艮四所止則是屈抑而不能伸也故為厲凡人之有剛健之才則其向進之心毅然有不可犯者今為艮四所止則其心愈躁而不能堪且將決裂四出而後已故聖人戒之以利己凡人在我雖剛而時之所不可茍不顧而强求之則其犯災也必矣
  九二與六五為正應然九二恃剛陽之才必於上進是剛健之人正欲放縱有為之時也然上為六五制之而不得去是輿説輻之義也有所畏而止之以免災者初九是也无所畏知其不可過剛而止者二也二以剛而居乎中見其時之不可而自止焉以居乎中故曰輿説輻言能度其宜見其不可自説其輿輻而不行也故象曰中无尤
  九三初九與九二欲上進有為為上所制畜然後能知止固自為易九三與上九為應正是二陽相得有為之時如良馬馳逐於道路之間也當正得意之時上又无人止制而知堅貞固守不敢放肆防閑輿衞使无傾覆之患最九三之難者也惟其知艱貞而閑輿衞故利有攸往
  六四制惡於未萌之時也六五制惡於己形之後者也夫以惡之未萌而制之不使有是牿童小之牛角則其角終无見矣何必於角盖角者牛以之觸物如人之惡念也及六五惡己形之後吾則於其惡之起處從而制之可也夫制己形之惡不於惡之闗要處去之非得制惡之道夫豕之能噬嚙者以有牙也今豶其牙是制其要㑹處也
  上九大抵畜極則散如伊尹樂堯舜之道居𤱶畆之中其畜可謂大矣必佐湯以發其所藴是得時如天之衢也故象曰道行得時行道之謂也
  
  易𫝊曰无養則不能存息此一句最當看凡人未嘗无良心良知也若能知所以飬之則此理自存至於生生不窮矣息生也
  頥貞吉頥須是正得正如堯舜禹湯文武則吉如邪説飬之則凶
  彖繇辭既言貞吉而孔子復彖之曰飬正則吉疑若贅也殊不知聖人一字之間自有无窮之意學者若識則知一字庶乎知之矣觀頥觀其所飬也自求口實觀其自飬也觀我之所以自飬正與不正也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人皆知萬物之自生自息而不知天地有以養之聖人徳與天地合故養賢以及萬民然萬民之多安得人人而養之惟得其要㑹則所飬甚約而所及甚博其要先在於飬賢而已
  象伊川曰雷震于山下山之生物皆動其根荄發其萌芽為飬之象凡人之言天地養萬物不過雨露之澤而已而此言雷者其意甚深故易傳有發動之意此意當自體㑹
  初九觀我朶頥凶六二顛頥拂經于丘頥征凶六三拂頥征凶頥自初至三皆震體也震動也頥飬也動而求養故三爻皆凶是知躁動以求富貴利禄无時而不凶也
  六四居大臣之任而才質柔弱似不勝任唯六四到此知自柔弱下有初九陽剛之賢屈己就飬是亦吉也内既隂柔必資人以養其威嚴固非色厲内荏徒有外貌之威嚴也以其所飬然也其欲逐逐无咎常人資人養以有能既得之則必認為已有而忘夫人是未必无咎也惟到此一節其欲賢好下之心逐逐然相繼不已庶幾无咎也象上施光也者譬如天之雨雖本興於山川至其及下則是自天而下也六四本資初九而有能至其有為乃自六四下施也
  易𫝊所謂柔順而正者以隂居陽謂之正以陽居隂亦謂之正六五當人君之位天下所望而養者也今也六五以柔弱之資上資於上九以頥是拂君之常經也然君既知柔弱及任用大臣須是正一不變乃吉如漢之元帝任蕭望之所宜居貞者也惟任不專故㳟顯得以陷之而卒亡漢室大扺資人以有為可小事而不可大事故曰不可渉大川
  上九以剛健居師傅之任人君資之以有飬是由剛健以飬者也然既有剛健之才又須有戒懼之心兩者兼偹然後可以渉大川使有剛健之才无戒懼之心則是暴虎馮河徒勇也有戒懼之心无剛健之才則是兢兢畏懦亦不能有為也惟兩者兼偹故作大事而天下䝉其利又六五不可渉大川上九利渉大川六五君也上九臣也君當量力臣當盡力君當畏難臣當徇難君之患常在於太自任臣之患常在於不自任
  大過
  大過兑上巽下兌説也巽順也為非常大過人之事自常人論之必須剛毅勇力之人乃能辦此不知辦此事者却是巽順和説元不須動聲也
  象君子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盖大過雖本於理不過然其事皆常人數百年所不曾見必大驚駭無一人以為我是非有大力量何以當之若見理不明者見衆人紛紛安得不懼見理明者見理而不見人何懼之有我所行者左右前後縱横顛倒無非此理又何嘗獨立乎彼衆人紛紛之論人數雖衆然其説皆無根蔕乃獨立也至此則我反為衆衆反為獨矣習坎
  坎陷也陽居隂中則為陷離麗也隂居陽中則為麗是知小人猶可以依附君子君子於小人羣衆中決無容身之地
  常人言險必以為凶徳坎所謂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用乃如此盖易其道甚大百物不廢若惡險而棄之是廢一物廢一物不足為易
  九五凡水火以常論之水屬隂火屬陽至以爻論之天一生水水中有陽故坎卦上下二隂中央一陽故水屬陽也夫水之流行必先盈滿而後流出若澗而盈則能出澗之類是也坎之未至於盈非坎深之故但水未能盈滿耳九五君位也如徳未至於堯舜必求至於堯舜是坎而止於盈也若五一爻特患未至於盈耳此君子所以釋之曰中未大也
  上六此一爻否極必泰屯極必通坎極必出險理之自然也然而若知否極而泰不知致泰之道則不能去否屯極則通不能為致通之理則不能去屯上居坎之極必能出險然以隂柔之質居之則不知所以出險故三嵗之久至於凶也
  
  序卦陷必有所麗故受之以離盖言人居坎陷之地欲出其險必有所附麗乃可
  利貞亨言人有所附麗不可不附於正人如孔子㣲服過宋乃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則所附得其正可知故必貞乃亨畜牝牛吉畜字最要看大抵人欲附麗人必㳟順和柔乃可故曰禮㳟然後可以言道之方然人之㳟順豈一朝一夕所可致必畜飬有素乃可
  彖大抵人不可須臾離於正如日月之不麗乎天則失其所以明百榖草木之不麗乎土則失其所以生然則麗乎正者非明者莫能也欲附麗人必先知其正乃能附麗不知其為人安能附麗乎柔麗乎中正故亨是以畜牝牛吉也離卦盖言人欲出險雖不可獨立然必求附麗於人以一卦觀之一隂居二陽之中故上下相輔所以為麗然六五居位而以六居之似乎非正殊不知六雖柔弱得五則為剛以六居五正所謂柔麗乎中正
  象不曰二明乃曰明兩此以明繼明之義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正如堯舜之相授受文武之相繼如曰重華協于帝此是以明繼明如曰明明在上赫赫在下此亦以明繼明大扺天下道理本自相續以明繼明自是常事後世徒見堯舜禹湯之後有太康文武成康之後有穆王遂以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以明相繼為異殊不知以明繼明却是常事至於大康穆王昏亂乃是異常事雖不見而理常在
  初九大抵人之念慮雖未發於外要當制之於未動之先盖離是火九是剛火則炎上剛則欲進火與剛在乎用之何如耳善用之則火為明不善用之則為炎上剛善用之則為正不善用之則為躁進故必敬於先然後无咎
  六二以文明剛中之才居下體之中故曰黄離元者善之長元吉蓋無以復加之吉然六二之所以吉者正以得中道大抵才過乎中則是智者過之極髙明而不得道中庸致廣大而不能盡精㣲者也
  九二居下體之上前明將盡後明將繼之時是猶死生之際也不鼔缶而歌則大耋之嗟者彼畏懼者其凶固明至於鼓缶而歌者雖自謂達死生之際殊不知死生乃常事耳初无可樂才鼔缶而歌則亦為死生所動矣故皆凶也象曰何可久也此一句最要看日之既昃自然傾没雖千數萬計亦不能留此何可久也之義
  九四處近君之位聖人於此一爻嚴其義峻其辭正天下之大分明君臣之大閑謂九四大臣茍侵君位突然而來則受莫大之罪焚者古之極刑然六十四卦近君之位皆不明此意獨於離一卦言之何哉盖離有相繼之義九四以剛强之才上逼君下繼下體之上大抵人臣之繼君必如舜繼堯禹繼舜乃可无舜禹之心即是莽卓
  六五以柔順文明之才居君之位自可怡然燕處然位雖髙而理實危故能載舟亦能覆舟茍恃其尊則必底於敗故曰撫我則后虐我則讐惟離之六五能泣涕咨嗟而不敢安若書謂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所以致吉
  上九一爻正如成湯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邦然上九以剛毅奮發之才是天錫之勇也以離而居二是聰明睿智出於天錫以之出征則東征西怨南征北怨是有嘉折首獲匪其醜无咎亦如成湯伐桀簡賢附勢實繁有徒其時罪惡非不衆湯但放桀而已書曰迪簡在王庭有服在大僚則其餘皆无罪象曰以正邦也此亦表正萬邦之義














  麗澤論説集録卷一
<子部,儒家類,麗澤論說集錄>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說集録卷二
  宋 吕喬年 編
  門人集録易說下
  咸
  咸恒二卦須合看咸卦說中有正恒卦正中有說何故咸兊上艮下兊說艮止故說中有正恒震上巽下震動巽順故正中有說咸卦少女少男故爲說恒卦長女長男故爲正
  咸亨利貞取女吉天下之理有通有塞以誠相感無所不通一或不誠則雖近而一家亦閉塞而不通故交相感乃亨然交相感三字言之甚易曉其所以交相感之理則難知也若我至誠必待彼至誠然後謂之交相感則是有待於外彼或不誠則不能相感矣此說甚未安我茍至誠則天下自然相感初无待於外也然人之交相感易得不正故必利貞然後亨
  彖咸感也取女吉也君尊而臣卑夫倡而婦和上天下地理之常也然下天而上地則爲泰男下女則爲咸盖以位言則上下之分一定而不可易以交感之道言則必在上者先感下則在下者斯應如君必屈己以下臣男必屈己以下女是也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各有所感而又不應知行不著習不察之人徒見人心感而天下和平而不知各有所感觀其所感一所字要看盖聖人巍然在上百姓林然在下須是看觀其所感句
  象山上有澤咸山高而上有澤焉是山澤通氣也君子觀象然後能以虚受人谷虚則有應伊川解虚以受人最當玩味若心不虚而中有私主所主者在官職則山林之言不受所主者在山林則應世之言不受惟無所主故泛然無不受且如一江之濶只受一江之水如受两江之水則溢矣今之人只說與正人處至邪人已不能與處惟聖人無限量故不擇合無邪無正皆能受之所以然者以其中心虚而無不受也大凡天下之理虚則能受實則不能受伊川云虚中者無我也中無私主則無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擇合而受之非聖人有感必通之道也此六句最當看
  初六雖與四相感然感之初者也感之初信未孚志未交此一爻只如此看甚分明當玩味志在外也一句今人與朋友親戚交感但責人而不責己只說我誠意已孚而彼不應不知己之誠未孚如足指之方動安能感人此一爻不以誠已孚而責人不應但以志尚在外而不能自足又曰六處咸之下是感之淺者也故以拇言象曰志在外也者常人之感人感之不入即止初六則不然謂感其拇是在我者㣲未足感人也故志在於外無自已之心求爲感通而後已
  六二一爻大抵君臣上下貴賤之間君當求臣臣不可先求君上當求下下不可先求於上貴賤之理亦如此焉二與五正應五在上二在下六二柔順說於上有如腓之好動動不知止凶之道也若不待五求而先自動則不能安分諂諛冒進惟能居守而不好動則可以吉象復明其順不害者言長沮桀溺之徒乃與君相忘但不可先動使君倡而臣和可也盖上下君臣之間又不可隔絶而不通要得其求則順而從之毫釐之間不可不察
  九三觀頤之初九可見九三之義頤之初九有剛陽之才不自知其剛陽之貴反與九四爲應如人自有靈智之德反舍之而觀其人之朶頤所以謂之觀我朶頤咸之九三亦如此以九居三不自知其剛陽之才可貴以自處反慕上六舍陽從隂舍上從下是不能自貴反有隨於人之動其吝可知故曰咸其股執其隨徃吝象曰咸其股亦不處也謂不能以貴自處而感於卑下也又曰志在隨人所執下也謂九三以剛陽之才而不知自信不能使人從己而反從人也今之學者盖亦如此吾之性本與天地同其性吾之體本與天地同其體不知自貴乃慕爵禄不知一體之中自有廣大之道所謂舍爾靈龜觀我朶頥咸其股執其隨者也
  九四居感之中正是心虚中虚感應之大者所以咸之一卦九四之爻最大貞之一字最好看伊川云貞者虚中無我之謂虚中無我四字固是貞只認此四字但識虚中無我又不識貞字貞之一字果到虚中無我地位方見在易謂之貞在大學謂之正心此心一正則其所感者無有壅遏之患自然無徃而不吉悔自亡若夫憧憧徃來之人心既不正則徃來不息乍形乍滅乍起乍伏本心既失已是私心則是隨其朋類方始思得此思却有限量有思則有無思則無若到貞吉悔亡則窮天下之事無不感通繋辭於九四一爻推廣何思何慮一章指教學者何思何慮當如伊川說然前說皆是心之正體未曾說下手處至於屈伸相感至以崇徳也却是下手處象曰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徃來未光大也所以貞吉悔亡由其思不出位未爲外物所誘故正正者其良心良知之所在固无交感之害也局於小智憧憧起伏所以未光大以其无所有之光大反逐於物而私應蔽之盖心本光大至此則光大皆不見
  九五咸其脢大抵爲學最要識向背若任私心而行私心所喜則感不喜則不感所見者感所不見者不感如此則所感淺狹六五雖咸其脢然所感不大止旡悔而已曷足爲咸感之人君哉故象言志末也
  上六至誠方能感人上六以隂柔居卦之終專以口舌感人譬之巧言如簧其口雖不能辯其志終不感且如二帝未嘗無典謨其所以感人者乃在典謨之外三王未嘗無訓誥其所以感人者乃在訓誥之外孔孟未嘗無答問其所以感人者乃在答問之外若無誠意而徒有典謨訓誥答問未免爲滕口說也
  
  震以長男在上巽以長女在下故夫先婦後男上女下理之常也大抵易合者必易離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壊且如閭巷之交其初非不欲常其終必變者何哉以其不知久敬之道也凡人之交際皆然
  无咎利貞利有攸徃通乎古今行乎天下而後謂之常行於今不可行於古行於家不可行於國則不可謂之常通乎古今則不可改矣行乎天下則不可違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此閨門之常也夏葛冬裘渴飲飢食此一身之常也其曰恒亨无咎利貞者當行之道利在於正使其不正雖一朝行之亦不可也爲學亦然門户已是議論已正當而行之始終身不可改也所學所行未得其正則安可以一朝居哉恒而曰利有攸徃者如書之終始惟一時乃日新一之内自有新新之内自有一有終有始本不可謂之一今也以爲一者是不常中自有常也不善學者以爲一定不易而已由是至於執而不通利有攸徃者乃變通不息之理也如天地之道寒徃暑來不已不息所以爲天地之常
  彖曰恒久也剛上而柔下雷風相與巽而動剛柔皆應恒恒之一字最難看可以見六十四卦之妙非獨可以見六十四卦之妙又可以見易之全體盖乾坤者易之門也外乾故剛上内坤故柔下雷動而風發此相應常久之道故恒云巽而動初與四爲應二與五爲應三與上爲應皆以剛柔相應而爲恒曉此四字則六十四卦皆具見矣剛上柔下乃尊卑定分之常雷風相與乃運用變化之恒巽而動者天地萬物未嘗不順理而動也剛柔相應天下之理未嘗無對也此四者乃天地之常經大易之正義也
  恒亨无咎利貞久於其道也大抵通天下萬世常行而無弊者必正理也若一時之所尚一人之所行則必不能久故恒之亨利於貞亦如漢文帝好黄老至文帝之後則黄老之道不行梁武帝好浮圗至武帝之後則浮圗之道不行盖非正道則必不能久也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也不已两字最要玩味天穹然在上使其無不已之道則久而必墜地頺然在下使其無不已之道則久而必陷惟是有不已之道方能久
  利有攸徃終則有始也終則有始正如人之一身自少至老爪髪皮膚未嘗須臾不變若說終身不變則失其所以爲身亦如水若止而不流則日涸一日惟其常流不息所以不窮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觀其所恒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此正與中庸所謂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之理同當玩味所恒二字人但見日月久照四時久成聖人久道而不知所以久照所以久成所以化成處故所之一字讀易者當深體之
  象雷風恒君子以立不易方以雷言之或在南山之陽南山之側南山之下風或起於南海起於北海二者初未見其爲常君子於此乃立不易方若與雷風之象不相闗涉盖立不易方乃立其所當立之地故也人於立處立猶風雷於起處起也且彖曰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象則曰立不易方此理雖新新不息然不曾離元來去處一歩此所謂立不易方也如始乎爲士只是在此終乎爲聖人亦只是在此雖是立不易方又不可久非其位此全要人體會
  初六相應而相親者此常理也恒之初與四時位不同則不可以常理論何者初在下而賤四在上而貴而又有二三間於中當自安分可也初六不達夫勢之分區區責人之應已而乃以常理待人四又以尊貴居上而不與之應此其所以凶也交遊亦然始也相親相應亦固其常自夫一貴一賤之分而勢位異矣茍不知勢之異勞精神以求其應則亦有求深之凶然始字最當玩味大抵人情責己輕責人深不知勢位之既分而以始交之心求之故言始求深也
  九二大抵天下事惟得中則可以无悔九二以陽居隂非中也何以謂之悔亡盖得形之中不若得理之中形之中上下之中也譬如屋之中央有定所若理之中則無徃而不中也九二以陽居隂以中而處於下又應五之中居中而行中雖非得形之中而處中應中有理之中所以悔亡也是中也亘古今而不易厯萬世而無弊然悔亡二字尤要看天下事本無致悔之道不須言悔亡亦猶本無致咎之道不須言无咎惟二非得形之中自本當有悔今也處之而得理之中故復云悔亡也大凡道無不常亦無不中在乎處之何如耳象曰能久中也中庸曰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又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九二所以悔亡由久於理之中也觀此則見時中之義
  九三事有未是則當去之事到是處則當守之故有正者必當居其正有其正而不能居則失其所以爲正矣三以陽居陽得其正矣不能固守而又求於隂乃反更慕上六是已正而不能居故羞惡或承之雖正而亦吝也象曰无所容也學者於此一句要看可以容身之處而不容將何所復容其身以九居三本自有容惟其不常故雖一身亦無容是捨可容之地而反至無容之地也大抵常之道在乎中正而已九二本非正而居中所以雖悔而亡九三雖居得正乃捨是而從非捨正而從邪故曰无所容也二爻須叅看
  九四天下之事居得其正雖終身而不可捨茍居非其正雖一朝而不可居四以陽居隂處非其地是居不正不可一朝居者亦猶田獵必於廣澤大山乃有所得茍於田野之間求之雖使王良之善御后羿之善射亦終無所得故象言久非其位謂以九居四不得其正故也不得其正茍泥其常久居而不易終无禽之可獲也此一爻學者尤宜看如人爲學不得正當門户則雖伏几案廢寢興勞神敝志亦終無所得而已矣
  六五乾健也天以剛爲徳五居尊位所謂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宜發強剛毅以爲尚今反以柔居上雖使常永貞固然在婦人則吉盖婦人之道專在於柔順居閨門之内當常守其柔順之徳而不變今六五以君之尊反以婦人之徳柔懦巽弱而不變又安足以濟事故在夫子則凶
  上六膠固純一故謂之常振動躁擾非常也上六以隂柔居上不能守常而振動是以不常爲常所以凶也大抵立天下之功必悠久膠固然後能成若振動躁擾暫作易輟安能成功故曰大无功也
  
  彖遯亨遯而亨也彖所以發明前意遯本不可謂之亨然居於道而自附小人之列身雖亨而道則未嘗亨也全道以自遯身雖遯而道未嘗不亨也故當小人方盛之時亨吾道者莫如遯故曰遯而亨盖君子之所謂通塞與世俗之所謂通塞異也四陽在上非不強盛二隂在下亦自㣲弱君子何故便遯君子見幾察㣲知小人浸長必消君子於此而退乃君子之亨遯亨者身退則道亨也俯就則屈己道急退則忘天下故雖二隂浸長君子愛民之深憂民之切惓惓有不忍忘之意尚欲有爲以安生民定社稷雖不可大用而猶可以小用也剛當位而應與時行也易變體不同以一卦言之二隂在下固小人也四陽在上固君子也此以勢論五爲君子二爲小人本不相應以爻言之五居中而適當其位而應於二二雖小人至得九五乃反應助於五此以理論二居中是輔九五爲善之臣也故度時觀理猶可小有所行君子愛君深憂民切故其處位未嘗敢遽去雖小人方盛理之所不可不遯然必盡己之道資二之輔而思有以拯其難見於小有所爲如孟子三宿出畫猶不忍去亦是意也君子之所爲衆人固不識時未可去君子固不遽去時可去君子亦豈強留然豈如潔己好名節者知不可爲遂恝然忘情於天下乎聖人於遯之義亦曰大哉盖以此也然遯之時義尤爲難識學者看此須别白得此理十分分明乃可以處進退之際矣
  當遯之時尚可小利貞若否之時則不可爲矣至剥之時則順止而已雖然遯否消長所争不多時節最難看不可輕易處須是人意盡後時節方可見
  象天下有山勢不相附之象君子觀小人浸長之時勢不可相附也不惡而嚴大凡小人之情近之則僭逺之則怨當待之以不嚴之威則自然逺矣語曰惟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逺之則怨要當思其所以處之之道夫不惡而嚴最人之所難盖常人不惡則不嚴茍欲其嚴必作意而爲之亦如恭而安尋常人恭敬者多拘束才安肆則不恭矣惟性情涵養則自然嚴恭茍内不足則必待造作威而不猛亦其類也
  初六一爻如獸之遯則尾在後衆賢皆去而已不去遯之尾也大抵君子見幾而作當小人道長之時固當奉身而退若羣臣既遯之後方欲去則不可去矣故有災正如蔡邕當獻帝時董卓擅權君子皆去獨邕未能逺遯其後卒爲卓所用竟不能免焉君子當遯之際雖無所徃亦有道以處之若居下而爲禄隱可也易云何災而蔡邕卒被戮者以其爲卓顯用不能居下故也初以隂居下乃在㣲下者也不當柄用故但有厲而已屯卦上爲尾以其進而來也遯則初爲尾以其遯而去也
  六二大抵人情當屯難遯逃之際最易相親譬如魚相忘於水及其在平陸則相呴以濕相濡以沫當遯之時正人情相親之時以六二之才與九五相應其附麗固結若黄牛之革不可得而比喻正以其情易親故衛之北風曰北風其凉雨雪其霶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又曰攜手同歸此其相親宻之意序言衛國並爲威虐莫不相攜持而去焉則亦遯之時矣
  九三大抵遯者當遯即遯茍滯戀顧息而不能則害於遯矣以九居三居下體之上位之尊顯處遯之時是當去者也今係戀顧盼下切比六二之隂又非正應乃牽制而不能决其遯是當遯而不能遯者也若以此道畜臣妾則吉若欲成天下之大事立天下之大節非有决斷之志者必至於疾憊危厲而後已君子之遯可如是乎所謂畜臣妾吉意不專在畜臣妾上但言如此係戀乃畜臣妾之意據臣妾之情常有戀戀之意耳亦如暌觀利女貞不在利女上
  九四以剛陽之才而遯雖有所好亦必决而遯矣曰好遯者謂九四與初爲應雖有應好亦遯之而不顧惟君子則能是也然以九四之剛爲君子者惟是見善明用心剛乃可小人溺於所好豈能果决而遯哉故以九居四應初六之隂必有小人否之戒不然則言君子吉足矣此一爻伊川說甚分明但有未盡處曰君子吉小人否者何哉盖以陽居隂一消一長未可必茍君子進則小人必消小人進則君子必消正如學者用心非不剛然資質尚柔懦當此際有两塗茍用力於剛陽之地則爲君子用力於卑柔之地則爲小人此君子小人所以分以四剛柔相半故也九之剛勝便爲君子四之柔勝便入小人君子小人無两立之理此一爻最要理會所以兼君子小人言之
  九五象曰以正志也正之一字須當詳看常人多言求進須理會邪正若退避則雖有不正亦不害殊不知人臣之進固不可不正遯亦不可不正大抵貪位慕禄而不知退固是不正之行若輕世絶命而亟於退亦非正矣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凡有一毫之不正皆不正也故曰以正志也正字須要看得定
  上九司馬相如云列仙之儒居山澤間形容甚臞若隱遯而未能與物相忘遲疑不决二者交戰安能心廣體胖故惟无所疑然後能肥遯也子夏出見紛華而説入聞夫子之道而樂二者交戰於胸中則不能無疑及其戰而道勝所以肥而樂也故子夏所謂始之癯終之肥也肥遯之肥盖亦如此
  大壯
  天下事必有對盛者衰之對強者弱之對遯既極矣不可以不壯故以大壯繼遯乾極乎高而雷動乎上其爲壯也可知
  彖壯利於正不正而壯者乃血氣之壯耳剛以動由天徳而動至誠不息故謂之大壯天剛也陽也用壯於血氣者是蔽於私慾小智反所以自狹自弱也人情每恃其能而欲大其已然卒不能成其大者盖不明致壯之道欲己之壯乃狹己之爲烏能致於壯哉惟夫擴吾一己之大則自然而壯矣故曰大者壯也剛者天之道以天之道而動則無有不合於天理此所以爲壯故曰剛以動故壯常人每恃己之強以爲壯大抵皆失正理故大壯必利於正惟知以正道爲壯便與天地同其大盖褊狹者不足以見天地才去私意小智則便見天地正大之情矣天地之情不外乎正吾能盡克一己之私以正而大則天地正大之情亦不能外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矣此一句全要看正大二字人與天地三者初無輕重縁卑汙蹇淺所以自小之耳今世學者病不在弱只是小
  象天下至難克者莫如已大抵外物雖至堅然有力者能克之惟己之私慾雖賁育之勇克之猶難雷在天上大壯聲既高且大自常人處之必以此壯平四夷伐鬼方惟君子於此則用以克己故非禮勿履乃爲真壯盖務自勝者乃壯之大也務勝人者非聖人之所謂壯也能於一身上下工夫最爲壯也
  初九以九居初二者皆是陽又居乾體三陽同居若以其壯勇敢躁進則必致乎凶此有孚與他卦有孚不同貞凶有孚謂其凶無疑也然既以壯名卦則三陽正合卦體何故凶盖體既壯能用以自治克己復禮則吉若用此勇銳躁進安能不凶趾者如足趾之在下而好動大抵在上之人有勢有位猶可以有爲既處卑下居貧賤而恃其強壯躁於求進信乎其凶也猶人始學之初稍有剛強制遏不定便欲奮然作爲見於行事其徃而得凶盖理之必信而無疑者也故謂之有孚盖不能自制其壯遽欲作爲是反爲壯之所使矣此弱也非壯也
  九二之爻聖人不加一辭而直謂之貞吉者盖直指大壯之體以示人也人見說大壯將謂直是猛厲却不知只在柔中處二柔也九剛也以九居二是君子所謂剛者只在柔中處二與初皆九資質略同何在初則凶而二則吉盖二雖是以剛居乾體其所以異於初九者二用壯以中居中而正是學而有成者也學者當以初九九二二爻叅看譬如两人其剛决氣質雖同一人剛而不知處中一人雖剛而能處中則吉凶分矣九既居二之中能明理以自裁其過所以正吉觀此二爻則知人之氣質雖同要當明理方可
  九三以陽居陽又處於乾體之極是極於壯者也然所謂壯則一所以用壯則二小人居三則唯恃力直前君子則高視一切無所顧忌小人則得其強暴以犯上而躁於有爲固不可也君子亦恃其強壯蔑視天下之事尤不可也以此爲固守之正厲也大抵經𫝊稱君子有二以賢愚言則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之類以貴賤言則君子勞心小人勞力之類此爻之君子小人是以貴賤論雖貴賤不同其剛陽太過則一大凡用剛太過則必折三以剛遇四是以剛遇剛譬如羊之狠恃其角以觸藩籬未有不羸者也三之觸四二者皆剛三暴進而四設籬以禦之二者闘而三獨傷者以其有以創之也天下之理始之鮮不受害亦如用兵争訟先犯者必凶
  九四在三陽之上處陽之極壯道之盛者也大抵天下之事惟壯然後有所濟四居壯之盛所以貞吉而无悔然亦當與九三叅看三亦陽也而羸其角此則不羸何也盖三雖以陽上進遇四陽之剛所以羸其角九四四陽並進上二爻以隂柔之質焉能禦剛強之陽哉故藩决不羸壯于大輿之輹此君子道盛之時盖在下之三陽皆不言徃此獨言尚徃非取其道之盛而可徃乎
  上六以六居上是以柔而居壯之極大凡居壯貴乎陽剛則能有濟進亦有所成今上六以隂柔居壯之極如羝羊之觸藩進則傷其身退則羸其角進退不能无徃而利然天下未嘗有不可必之事若看上六一爻進退不利是聖人於此有不可用力處然聖人於不能退不能遂之時又自有以處之惟艱難自處不爲玩易則復可獲其吉故象曰艱則吉咎不長也言能艱難處之而不敢玩易則前日无攸利之咎必不長也
  
  晉者進也所以次於壯者盖言進之道必先有其壯然後可進以卦體而言明出乎地光輝發越所以爲晉盛也然以爻義而言晉以柔順之臣附麗乎大明之君則道徳之光被乎四表所以爲盛也
  晉康侯用錫馬蕃庶晝日三接夫以下之諸侯而受寵於君錫馬之蕃庶至於日三接是爲晉之盛也然康侯二字最當味玩常人之情徒以進而受君之寵居君之位爲盛殊不知惟康侯方是以爲盛夫康侯者懐才抱藝足以安天下若非康侯而虚受其寵適以自愧何者康者盛之本而外此皆其末也今之學者誠能修康侯之業先有以盛於己則雖不期於晉盛而錫馬之蕃庶自不能違雖然進而受寵此特臣之盛不言君者何哉盖君以能用賢爲盛能以蕃庶之馬而錫安康之諸侯則爲盛矣田野闢人民治侯之康者也
  彖晉之爲義惟在下之賢以柔順麗於大明之君而得以上行所以謂之晉盛大抵君臣之間惟降志以相接則治可日彰徳可日明若在下者方命在上者驕亢則治與徳俱退矣惟是上柔順以接下下柔順以輔上則爲晉盛故柔順二字最當玩味非特君臣之間爲然學者欲進徳修業亦必於柔順上求若不柔順則矜己自大徳日益晦矣故傅説戒高宗曰惟學遜志遜之一字其入道之門乎
  象之義學者最當體會且如日出乎地烜赫光明凡舟車所至無不照臨人之一心其光明若是若能擴而充之則光輝粲爛亦日之明也然人有是明而不能昭著非人昏之是自昏之也故曰自昭明徳盖昭之於外亦是自昭非人昭之也大明出於地而昭於四方容光必照萬物皆被其光輝在常人必炫耀而不敢正視反視其身若螢爝之光君子則知此明之不在外本自具足故自昭明徳而已
  初六居晉之始大抵天下之理有進必有退有榮必有辱不待進極而後有退當進之初已有退之理不待榮極而後有辱當榮之初已有辱之理故曰晉如摧如然常人之情進則牽制於富貴退則隕穫於貧賤於此之時多不能以正故處晉之初惟正然後吉罔孚裕無咎人之始進於其上誠未孚意未交惟是不急迫然後能免於咎象獨行正也獨字最有深意進亦守此正退亦守此正不爲所牽裕无咎未受命也孟子言我無官守我無言責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此之謂也時未可退安其位而不妄動亦裕也伊川曰事非一槩久速唯時亦容有爲之兆者此最是伊川會看易處意在言外學者須識時字盖不識時則未受命時優游寛裕受命後便急迫盖理會時字不得
  六二以隂居隂而自進上無正應當此之時最難於進六二乃以柔和恬淡自安於位故人見其有進之才而居於下乃爲之愁夫以柔而居中正本非所以有愁乃人愁之非六二自愁故曰晉如愁如爲六二之爻位而發也然又謂之貞吉者盖大凡人處憂愁怵迫之時未有不變其所守而失其節今六二知柔懦不能進故守正而不貪進所以吉然雖懦弱在下无所應惟自守於正不充詘於富貴不隕穫於貧賤而六五終亦自與之爲應而受福於六五矣王母乃六五也以隂居尊位乃王母之象象曰以中正者盖言受其介福只縁在居中而守正盖貞吉二字當困阨之時最切要當困阨而不貪進有終進之日何者正道无不通之理茍不安所守終不能得進之之道
  六三欲上進輔乎大明之君下二隂以類而順從之此衆允所以悔亡也爻驗之以衆象折之以理此一爻最難看以訓詁言不過曰當晉之時得衆之允者斯可悔亡殊不知所允者何人且如仲子之亷人皆信之鄉原之徳一鄉皆與之又如王莽在漢闕下之人皆謂周公再出使從當時之人則安得无悔然不可如此看當於允字上看允者志之至當者也當則可以亡悔傳云衆所允者必至當也允之一字非見其確然自信乃人心所同然處若虚聲所鼓非所謂允
  九四此一爻最見小人貪進患失之情狀盖以九居四不當其位小人之象也然居近君之位是得寵之小人也夫以小人而見寵於君才不勝位下又爲三隂所迫常懐憂懼惟恐其進盖小人貪寵之心切故也然則處四之時當如何曰去一已貪進患失之私心擴推賢遜能之公道則可矣
  六五既得尊位又爲離之主明之盛者也其明如此其處必无一毫之悔但恐用明太過慮事太詳恤其失得而凡事遲疑故聖人教之曰以爾所見一无可悔不須更顧慮得失但據所見而徃則吉无不利也以柔在上能接在下之賢而在下之賢又能順輔所以能亡其悔大抵人君之體若屑屑親細務而恤其得失以此爲明察安能无不利惟夫儼然在上總其大綱委任大臣而失得勿問使在下者得盡心力爲之則无徃而不利故書稱文王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皆是失得勿恤而委之賢能者也宜其當時无徃而不利
  上九以剛居剛處卦之極而用剛健之物剛之太甚者也故无施而可盖太剛非道之中以之治人則失於酷以之事君則失於訐以之干禄則失於躁惟以之自治則可故伊川曰剛極則守道愈固進盛則遷善愈速此乃用剛自治之道也然猶曰正吝者盖進道之體本當寛裕優游待其自進非剛強也若剛躁而速其進急其成則失貞正之道惟放乎四海盈科而後進方合道之體此失之剛所以言未光也
  明夷
  其卦離下坤上離文明也坤柔順也文明在下而上爲柔順蔽塞不得光明所以爲傷之象也
  利艱貞夫當太平之時上下相通君子道長上爲君所信下爲人所歸故正則易惟是艱難之時小人道長君子不見信於上當此之時欲守其正所以至難故明傷之時利艱貞也
  彖明入地中明夷坤上離下明入於地也人皆視明入于地而明自此㓕殊不知明本不能㓕特暫入于地而已人皆以君子之道見傷而道㓕殊不知本不曾㓕何者正道本不可无如日入地中其明初未嘗絶觀於渾天之法則可見也内文明而外柔順以䝉大難文王以之離内文明坤外柔順夫當見傷之時若外恃其文明則必見仇於小人何以䝉難哉惟是内藴文明之德外以柔順而行則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兵無所投其刃藥無所投其毒斯可䝉大難矣故文王當紂昏亂之時雖囚於羑里而以柔順處之終不能害己柔順文明本非二事内之文明則外自然柔順外之躁動者即内之無文明亦非韜光埋彩之謂也日之在地中世上元不覺有日文王之在殷紂元不覺有文王此所以能䝉大難也利艱貞晦其明也内難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當患難之時須艱守正道所以爲晦其明聖人恐人錯認其明之義乃以爲和光同塵故又以内難而能正其志明之以見所謂艱貞者乃艱難而正志者也凡處患難昭昭若掲日月而行與夫隨波同塵者皆不足道惟能正志然後可謂晦其明所謂素患難行乎患難者也彖言文王及箕子至於爻則獨言箕子而不言文王何也盖箕子之行應六五一爻而已至於文王則一卦之全體皆文王之用也豈可以一爻指名之乎何以知之明夷爲卦坤上離下離之在内即文王之内文明也坤之在外即文王之外柔順也内文明而外柔順以䝉大難是知明夷一卦全體皆文王之用也
  象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衆用晦而明此君子養明之道日至暮則入乎地人皆見其入於地而不知所以養其明故不有虞淵之入烏有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之明故古人曰雖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渾无其渾不足以養其清且如舜之時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觀此則舜之賞罰猶未盡明若漢宣帝信賞必罰截然无差則是舜不免於疑而宣帝乃能辨察則謂宣帝賢於舜可也而後世論舜則以爲聖人之盛宣帝乃雜伯之君其所以異必有所在矣學者須子細玩味
  初九乃明之初見傷之始也方小人道長亦未爲君子之害而君子必見幾而去正如鳥雀方飛爲人所傷其翼雖垂亦未至於墜地君子於此時雖未至大傷便有所行盖君子見幾而作才有所傷便去雖前有三日之至險亦不顧主人有言主人在朝之人凡去者爲客則居者爲主君子于行在朝必咎君子之輕動象曰義不食也義字不可不精看且好佚惡勞君子小人同然君子棄富貴而就勞苦亦義不得不然耳義之在人如影隨形義當去則去故不食乃義當然
  六二凡人之情害己迫患已至奔而避之者常也惟患未迫害未至小有所傷能疾驅而避者非天下之至明不能六二居下體之中爲明夷之主明之極者也方傷其左股而拯其壯馬疾去而避之可謂明也已矣拯者䇿馬言去之疾也象曰六二之吉順以則也最要看順以則也一句盖所以疾去者非爲避患以求安乃順其法則義所當去也
  九三以下之明攻上之暗此爻在下而伐上者也下之伐上聖人之不得已而爲者是湯武革命之象也湯武革命固非有心如此盖上受天命之傳下迫民心之歸猶且徘徊有不忍意如湯必使伊尹五就桀然後有鳴條之誅武王必五年觀政于商然後有牧野之誓皆非一舉而爲待彼不能遷善改過然後征之盖所以正君臣之分存忠厚之心故曰南狩不可疾貞象所謂大得者盖有成湯武王之志然後大得應天心順民心也無湯武之志則簒矣
  六四大抵君子之攻小人當攻其根本茍不攻其根本見小人在於聚斂則攻其聚斂見小人在於諂諛則攻其諂諛見小人在於開邉則攻其開邉則終不勝夫小人盖小人所以爲根本以其先能以左道壊人君之心術故人君深信之而不疑今之攻小人但攻其門庭而不攻其内室此君子所以常不勝而小人所以常勝君子之攻小人盖亦反其本矣本者何在正君心也孟子曰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
  六五上六爲明夷之主昏昧之極而六五近之最爲難處方欲毅然剛強既不可隨波逐流又不可須是如箕子之正夫箕子爲商舊臣紂之叔父乃佯狂爲奴可謂能守正故此爻特發明其處傷之道大抵當顯明之中而用正正最易見惟是當晦傷之時用其正則難矣自常情觀之箕子甘心處於奴莫不謂其明已㓕殊不知暗中自有正處箕子雖處暗弱之時甘心爲奴而箕子自靖人自獻先王一念之正初未嘗息象言明不可息也以此
  上六處傷之極最是不明處夫居離之上本當明而反不明盖始雖明而其後入于地所以晦其明也此一爻唐明皇當之當開元之初姚崇爲相而致太平可謂明昭四國然後用李林甫楊國忠至於竄身失國是入於地也象曰失則也則字最當看乃是開人君自悔之道盖言始固明矣後所以晦者以其失夫初之軌則也若常守其則何由而暗故曰其則不逺人君當自思之
  家人
  大抵人之困窮當反於内故明夷之後次以家人盖傷於外者必反於家自昔聖賢所以成就如孟子所稱傅説膠鬲之流皆自憂患中來後世人處憂患所以不能成就者只以其但知憂愁蹙迫而不能反於内所謂困而不學民斯爲下者也伊川云正倫理篤恩義此两句最當看常人多以倫理爲两事殊不知父子有親夫婦有别所謂倫也能正其倫則道之表裏已在矣常人多以用私爲恩於公爲義殊不知能恩其所恩即是義也若正篤二字尤當玩味盖倫理在彼正之在我恩義在彼篤之在我倫理初未嘗亂人自不正耳恩義本未嘗虧人自不篤耳若看得正篤两字可與論學矣
  利女貞大抵正於己其正尚未至惟及於人方謂之正故曰利女貞伊川曰正者身正也女正者家正也正不獨身而能及人則家道成矣
  彖以卦才言二居内卦之中女之正也九五居外卦之中男之正也然正位二字最當看天下事如器用若去合頓處頓便無一事所以乖争陵犯緣於不合頓處頓了故男本當在外女本當在内知其在内而位之於内知其在外而位之於外則一家自然無事矣天之所以上地之所以下其義亦不外此也推而言之爲君者止於仁爲臣者止於忠各止其所當止則天下無餘事矣
  象火熾則風生火既熾則不患風不猛德既盛則不患家不化故君子觀象治家惟善於言行而已知風化之行在已不在外故自反之於身夫身之所出者不過於言行故言有物而行有常夫物者有事之謂常人信口而發及䆒其實更無一事故君子有事而後有言故曰有物常人之行行之於始而不能行之於終惟君子終始如一故有常夫言之無物猶可以欺外至於在家之人則必䆒其實故在家之言尤不可以无物行之无常猶可以飾一時至於在家之久則必畢露故在家之行尢不可以无恒伊川曰一言一動不可易也不可易三字最當看人才懐不可易之心則言自然有物行自然有常凡看易傳須當細看且如看家人傳正家之本在正其身須是體我正身如何正身之道一言一動不可易也須是體我不可易者如何如巽順於事而由正道常人讀此等處只平讀過若要實看須是深體
  初九顔之推家訓曰教婦初來教子嬰孩正家須正之於始乃易爲力故王弼言當治之於始也伊川言羣居必有悔夫羣居相聚則忌克疾害無所不有故於羣居之時最見悔處若不常自檢㸃則乖争陵犯無所不有須防之於始而後可亡其悔象曰志未變也伊川云於正志未流散變動而閑之正之一字最要看夫人之心本正迨夫流散然後失正於其正未變之前而用之何徃而不正哉
  六二女正位乎内者也女之處乎内必有所聽命而不敢專故無得自遂然此一爻伊川則以爲二以隂柔之才而居柔無所爲而可朱子發之説則以爲女在内无所遂如大夫无遂事之類若以彖辭看當從朱子發説盖九五一爻在外專説男子則此爻專爲女子設
  九三以陽處陽是以嚴治家者也夫治家之道與其失於寛寜失於嚴嚴則無寛裕雍和之道而有悔厲然未至於有失故終則吉寛則失治家之節大節既失縱溢放肆何所不至故雖見其寛裕終必吝矣大抵禮與其奢也寜儉喪與其易也寜戚夫治家之道主乎嚴故與其嘻嘻寜若嗃嗃此爻如對两家而言且如入一家見其父子夫婦濟濟有禮則可以知其必興見其嘻嘻然以歌舞爲樂則可以知其必敗
  九四以六居四以隂居隂順也又是巽體亦是順也富者人之所忌當家道富盛之時最是難處既爲富家又迫近九五剛暴之君正在多難之地惟六四則可免盖無好勝之心而以和易處富自然得吉何者人道惡盈而好謙六四乃處富之道以其巽順而已衛公叔文子朝而請亨靈公退見史鰌而告之史鰌曰子必禍矣子富而君貪罪其及子乎文子曰然吾不先告子是吾罪也君既許我矣其若之何史鰌曰然子臣可以免富而能臣必免於難上下同之此六四之謂也
  九五以陽居上體之中男正位乎外者也夫男正者必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治家之道必無不至然後爲至如堯舜文王是也故曰王假有家夫王者之治天下必先正其家故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必先齊其家文王刑于寡妻其於治家之道無纎毫不至家道既至則天下不勞而自治矣故曰勿恤吉若家道未至則安得而不憂乎伊川云有家之道既至則勿恤而吉既之一字寓意深矣象曰交相愛也言有家之道至則内外相愛而無一毫之不善矣夫所謂勿恤吉者非謂放怠而不理也盖家道未成則朝夕之間警恐畏懼未嘗少寜家道既成則勿恤可知矣
  上九專於恩則失之偏故濟之以威則得其中然吾之威嚴不出於孚誠則亦剛暴之威而已故必出於至誠則其威乃威也故得其家道之終吉治家而無嚴威則不能常久威嚴而不孚信則人不服故有孚威如則吉也在我者不先有孚信而以威嚴率人則人將曰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於正也何以致家之齊乎象曰反身之謂天下之事無過反身必曰反身者謂孚自我出不當任人亦但觀吾之誠否可也因是而推之則凡涖政臨民千條萬緒無過自反而已睽
  睽易之序最當看家道一失節不正必至於睽乖故家人之後次以睽爲卦離上兊下火之性炎上則愈動而愈上澤之性潤下則愈動而愈下也夫一上一下初不相親所以爲睽睽既孤離猶有吉者有二五也夫當睽之時本不能吉惟其卦才有吉之道雖不能大有所爲亦可彌縫而致小吉也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譬如君子與小人同室而處本未嘗睽而其志已相去不啻千里之逺此居雖同而志則不同也所以爲睽之義
  說而麗乎明柔進而上行得中而應乎剛僅能小事吉處睽者其可易邪九二居下體之中是說而麗乎明也六五居上體之中下應於二是柔進而上行又得中而應乎剛君降志以應乎剛明之臣臣盡道以輔乎柔順之君君臣之間盡道相與於睽乖之時雖不能大有所爲亦可以小吉大抵天下之治患君臣之不相與今也君臣上下相與如此乃止於小吉何哉盖天下之治主乎君睽之時六五爲君其質本弱雖欲強之一歸於治有所不能亦如伊尹一人耳在成湯時則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格于上帝盖太甲資質本弱不及於湯故也
  天地睽時用大矣哉天下事有萬不同然以理觀之則未嘗異君子須當於異中而求同則見天下之事本未嘗異睽之時用大矣哉時用二字最當看伊川云處睽之時合睽之用合之一字尤當看夫萬物之異如此而欲合之將如之何曰子一以貫之正合睽之道也
  象世之所謂相反者無如水火而其理初未嘗有爲故一動一静互爲其根一隂一陽互爲其用君子須是得同而異之理方可以盡睽之義然彖言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萬物睽而其事類三句則自異而同此則言同而異盖聖人使人於同之中觀其異異之中觀其同非知道者不足識此
  初九處睽乖之初本當有悔而反能亡其悔者以其得九四之應也二爻皆九本不當相應而此獨相應者盖皆處於患難之地譬如有两君子當患難之時而相與也夫睽乖之時與小人相處則未免於禍惟初與四之九皆是君子相與此悔之所以亡馬者行之物也君子未嘗不欲行道於世所以取馬而爲比夫處睽乖之始而無應是不得行其道故曰䘮馬雖不得行其道若區區求以自試則在我者愈䘮矣惟安静以處之則終得九四之應向之不行者今自然而行矣此所以言勿逐自復此四字最當玩夫當睽垂之時小人浸盛本不當見惟九以剛陽之才其所以見之者非有所求望於己盖欲化之而使歸於善故才如初九見惡人方可无咎若他人見之則必有所求望象曰見惡人以避咎也避咎两字最當深看東漢末小人在位如張讓者可謂惡人矣而當世之君子皆疾之未有一人見之者惟陳寔見之故黨錮之禍寔獨得免盖寔之見讓非茍合也所以避害而已然見惡人无咎必如初九承陽之志而後可
  九二大抵直情徑行而不失正道爲甚易委曲宛轉而不失正道爲甚難夫當睽乖離散之時上下志曾不相合若以直攻曲以正攻邪君臣之間相與爲敵非特有害於身又且有害於國惟當宛轉以入之故曰遇主于巷于巷者非枉道以合君乃務引其君于當道故曰未失道也大抵委曲而不失其道若處和協之時則易若處睽乖之時則非剛明之才不可故遇主于巷茍非以九二剛陽中正之才爲之雖曰不佞吾不信也
  六三有所謂天合有所謂人合雖寡不能勝衆弱不能勝強然天合者終不可以人勝隂陽之合天合也六三之隂應上九之陽是天合也九二九四之阻隔是人力也彼以人力而阻己己又以人力敵之則必見傷必也固守以待天理之自合則始雖有難終實無害故伊川曰賢者順理而安行智者知幾而固守
  九四當睽之時以剛陽處二隂之間君子道消小人道長可謂孤矣然四與九爲相應之位九四以剛陽而處上卦之下初九又以剛陽處下卦之下其德同其志應故曰遇元夫謂初九以剛陽之才故謂之元夫當暌乖之時又處羣小之中不能自立必有同心同德之賢相與共立則消者必復孤者必衆茍二賢不相孚烏足以合天下之暌交孚厲无咎交孚二字尤當玩味四以剛陽之才在上初以剛陽之才在下其志自同矣然必言交孚者盖四處羣隂之中茍惑於小人則不能以誠信交相孚感何以能濟惟是上下交孚無毫髪可間則雖居危可以无咎且如陳平周勃爲漢相當諸吕擅權之時可謂暌孤矣當是時平勃雖爲二君子初未嘗相協後因陸賈之言始交歡合謀將相和而士豫附故能取諸吕定漢室使平勃不因陸賈之言以交歡則二人雖皆是君子未見其能濟是故定漢室之難必在平勃之交孚處暌之時合暌之用惟在四與二之交孚
  六五厥宗噬膚宗者親黨也謂九二也九二爲六五之正應能以誠信之心固結而深入故云噬膚此一句最當看二五如一家人故能深入今之事君者徃徃欲入人之深而不知厥宗之義夫厥宗者上下交信若一家人方可用吾之誠意深而入之則雖有悔而可以亡有咎而可以无茍不知厥宗之義必至未信而諫君將以爲謗已矣
  上九居剛之終處睽之極在離之上如剛暴苛察之人雖正應在所當親而反疑之視三如豕之穢如鬼之妖常見其可惡見其可怪大抵父子之恩天性也兄弟之義天倫也以至夫婦朋友莫不有天秩其恩義交接固無可疑茍有剛暴苛察之心則視之皆爲冦讐矣其所以如此者特私欲蔽其天理耳然天理所在雖以人欲蔽之其終必還上九之疑六三在六三茍能觧其猜忌之心及其既悟則親愛之念油然而還故始欲射之終必親之始以爲冦終以爲婚雖上九之剛戾暴狠終必有可還之理象曰遇雨之吉羣疑亡也此最當看盖剛戾暴狠之人千猜萬忌如山之積其情之既通則如煩歊蒸鬱之遇雨胸中頓然融釋蕩滌无一或存知此理則知百年之嫌隙可以一日解終身之䝉蔽可以一語通滔天之罪惡可以一念消
  
  睽者乖也乖必有難故受之以蹇蹇者難也夫患難者人之所同畏然知其患難之可畏而不知患難之本原睽乖者患難之本原也今人處患難而常懐乖異不平之心汨汨不反是猶惡熱而增焚惡醉而強酒何徃而非患難哉故欲去險難必先去險難之本可也
  蹇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大抵天下之理相反處乃是相治水火相反也而救火者必以水氷炭相反也而禦氷者必以炭險與平相反而治險必以平此聖人於蹇之卦所以特發明濟險之義西南坤位平易而順者也東北艮位艮爲山險也遇險必以平易之道而濟則險難可治茍以險濟險則其難益甚矣貞吉者謂人之處蹇守正則吉也吉之一字最當看今人處患難徃徃不能固其所守又見古人亦有守正而身不免於難遂以爲此義不足信殊不知所謂吉者非免於難爲吉乃順理之吉也伊川說是以吉也一叚最當看
  彖夫當患難之時必有處蹇之道坎爲險在上是險在前也艮爲止在下是見險而能止也坎卦本是坤卦只因第二爻變遂至於險使第二爻知坤順之可從而復歸於坤則无復蹇惟第二爻不肯變故止於蹇難也知矣哉知字最要看當平易之地則縱歩至險危之地則駐足則又何以爲知惟其預知其難而遂止所以爲知也然所謂見險而能止非畏其難怠惰而一無所爲也故大象以君子反身修德明之
  六爻初六曰徃蹇來譽九三曰徃蹇來反六四曰徃蹇來連上六曰徃蹇來碩皆以冐險而徃爲戒以知難而退爲美至於六二九五两爻一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一曰大蹇朋來與四爻之義不同何也盖五與二相應是君臣相與勠力以濟險難者也安得袖手而不爲乎
  
  大凡患難之極必須解散解者患難已散天下已平天下初定之規模也以卦體言之坎爲水震爲雷雷之震驚雨之灑潤則無有不解散者利西南西南坤位柔順平易也如武王之勝紂則必垂拱而天下治高祖之滅秦必用蕭曹之清净光武之誅莽必閉闗不用兵是皆以平易處之也雖然必如湯武之伐罪救民以致太平則其用大而可以盡坤道之順若两漢之君以智力持之又不可以當此也无所徃者當天下之初定患難之方解又不可復有徃也如秦之并天下而欲有所徃故特築長城平百粤而終不免於難隋之兼南北而欲有所徃再伐高麗而亦不免於難故解貴乎无所徃然豈皆無所作爲邪故又欲知來復之象有攸徃夙吉者當解之時不可有所徃然必有所徃者又當不終朝而爲之夙夜以進則吉如晉武帝平呉之後固未嘗興兵生事然而君臣之間因循茍簡清談廢務坐視而至於𡚁故二者不可一偏一於有所徃則不知利西南无所徃之象一於无所徃則又不知其來復吉有攸徃夙吉之象徃與不徃之間其間不能以寸故不可執一偏也此象又有一說西南坤方也坤柔也天下之難初解當以柔治天下和緩安靖不須躁急促迫欲民服我民心不歸於彼必歸於此彼既无所他徃自然歸我矣其者指人之辭大爲規模寛以待之天下既在我規模之内已无所徃捨我將安之乎吾之所謂柔道者又非緩弱之謂其所當徃者赴之不俟終日此所謂有攸徃夙吉也豈特解國家之難爲然哉治心者亦然心之惑初解不必汲汲驅迫此心使歸於道但順而治之此心都无所之則自然來復矣雖順而治之亦非任之如枯木死灰其不息之誠元未嘗頃刻停滯也
  彖當險難之時必有動作施設然後可以出於險茍无所爲而坐視其𡚁則終於險而已尚能免於險乎凡當解散之際天下初平必須用廣大平易之道與民安息如是則可以得民之心而民歸附矣雖用廣大平易之道而不生事然必須克復先王之政教法度則來而得中如周禮所謂刑新國用輕典是利西南之象至刑平國用中典則所謂其來復吉乃得中也凡天下之機會不可失茍處解之時有所當爲者必夙爲之然後可以有功茍一於无所徃則安能建大事立大業成大功哉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解之時大矣哉此數語當以意會无可解說但會得解之氣象如此則知大矣哉之義
  象當解之時天下初定正當與民休息還定安集施恩布惠以及其民故君子觀解之象赦過宥罪自漢以來至於今日皆如此過有過誤而犯也故君子赦之罪者其出於本心的然有罪故君子雖寛宥之亦不赦其罪大凡仁與義本是一事而今人作両事看殊不知仁而無義乃婦人之仁爾故先王有不忍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所赦者止於過若有罪則義所當刑自漢以來皆不知此惟知赦過爲仁而不知有義至於元惡大憝得肆其志而善良之民或被其害以是知仁義之道初非兩事
  初六无咎易之爻最簡易惟此一爻盖解之初始出患難當用簡易之道不可復擾六以隂柔處解之初上與九四爲應隂陽相濟俱務安静故无事則自然无咎象云剛柔之際又發无咎之義盖當解之際君臣俱以簡易之道相接方无咎如漢之初使高祖欲休息天下若蕭曹以剛勇生事安得无咎使蕭曹欲清净而帝好大喜功亦安得无咎故曰剛柔之際義无咎也
  九二在解之時與六五之君相應是君子處賢君之右君子輔人君之道去小人最當先大抵去小人須當盡除其根本如去之不盡則必流衍復盛以害正道故曰田獲三狐大抵陽爲君子隂爲小人解之爲卦有四隂六五一爻是君位其餘三爻皆是小人今田獲三狐是盡去其三小人小人盡去則中直之道得既得中直之道則正而吉矣凡人之情皆以盡去小人爲失之過殊不知盡去小人乃中道也昔元祐君子在朝至元祐末小人之大者如章惇吕惠卿之徒固已逺竄不在朝廷然尚有未盡去者至紹聖之後君子之道不明黄矢之道不行盖緣去小人不盡至建中靖國初欲用三人當時朝廷之論以爲元祐時人亦當用紹聖時人亦當用殊不知君子小人參用乃非中道以致其後蔡京之徒復用中道復不行盖不知此爻之義也
  坤西南得朋東北䘮朋
  蹇利西南不利東北
  解利西南
  







  損 益
  損之卦損下益上故爲損盖上雖受其益殊不知既損其下則上亦損矣然其下爲兊兊恱也又下三爻皆應於上是下樂輸以奉上人君固可以安受之何名爲損乎盖損下益上人君之失也樂輸於上人臣之義也两者自不相妨又艮止兊恱凡上有取於民皆謂之損合上下二體而觀之下當樂輸而不怨上當取於民有制不可无所止也
  象山下有澤爲損以澤之氣上升滋於山也雖山在高無假於澤之滋潤然而澤既通上氣脈自損此損下益上所以爲損也風與雷相發相益者也風烈所以助雷之威雷震所以助風之勢更相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義所以爲益也推山下有澤之象若以勢論之則山澤本不相資山高澤深固自爲損以氣論之則山澤通氣本自有相資之理譬之上之於下若征斂裒取基本固自有損若以在下論之自當恱而奉上如澤之滋山並行而不相悖至於風雷之爲益則當知更相激發如風助雷之威雷助風之勢方能有益天下萬事皆然羣居相與黙黙循循安得有益故君子之觀象觀損則懲忿窒慾觀益則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此二事在學者分上最切大抵聖人言近而㫖逺最明白親切天下最損無如忿與慾最益則無如遷善改過此二象若甚易知然推到精宻雖爲聖爲賢亦不外此然於此两句又自有工夫懲窒是也懲者攻治刻削之義窒者閉塞止遏之義盖忿慾方興其力甚壯用力稍慢便爲所移所以懲之與窒正是著力處如敵人相攻必有堅甲利兵高城深池方能禦敵否則見困於敵必矣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工夫雖在遷改上尤在則字上見善便遷更無停待有過便改更無執吝若雖知善遲滯而不能遷雖知過盖覆而不能改便爲小人學者須要看則字若總而論之在損所謂懲與窒在益所謂遷善改過皆用力勇猛之義
  損六五益六二損下益上爲損損之爲卦上受其益六五居上體之中受益之主也損上益下爲益益之爲卦下受其益六二居下體之中受益之主也故爻辭多同然損之六五弗克違之下止曰元吉益之六二弗克違之下曰永貞吉王用享於帝吉其辭繁簡不同者君臣之地不同也損君也以人君而受天下之益可也益臣也以人臣而受天下之益其地至難居故須長守正而歸功於君不可私其善於已故雖受衆人之善合衆善而守之確然不移然衆善本非我有又當聽人君所用以治天職豈可認爲已有哉此所謂王用享於帝吉也
  益九五有孚人君但誠心惠民不須問民之感如此然後元吉民皆交孚而惠君之德也茍惠民而失問民之感與不感是計功利非誠心惠民者也安能使民之樂應乎梁惠王徒有移民之小惠已乃問孟子以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此不知勿問之理也
  
  不利即戎利有攸徃夬五陽决一隂之時君子之勢盛小人之勢衰常人當此時多欲極力誅鋤小人絶其本根其間有識者謂君子已盛小人已衰事不可做盡不如且止殊不知恃君子衆多便欲誅鋤小人以即戎窮兵者固非矣若徒知不利即戎便以爲事不可盡止而不爲者亦非也小人固不可窮治无已至於在我之徳教政事愈進則向上愈有事豈可止而不徃乎此所謂利有攸徃也
  彖剛長乃終也夬五剛若能不已而更進則其剛長而爲乾剛極於此矣所謂剛長乃終也至於乾果終乎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此理未嘗有終也
  九二治小人者若能兢惕而出號令常爲防備則小人雖欲不測而害君子如莫夜之戎兵亦不必恤盖我常有備不問其何時來皆有以待之象所謂得中道者盖治小人兢懼戒備乃是本分事初非過當故以中道明之
  
  女壯勿用取女一隂何以謂之壯一念初發善善惡惡莫不皆其壯也
  夬利有攸徃剛長乃終也姤勿用取女不可與長也陽雖多猶恐其少隂雖少猶懼其多
  
  敬德之聚无如王假有廟利有攸徃不可以久聚上順大命時當爾也順以說剛中而應治道當寛厚觀其所聚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天地所以无窮以其聚散也凡物之聚最可觀衆人之觀如觀士於庠序觀商於市㕓觀農於畎畝觀山野則知鳥獸之所聚觀河海則知魚龍之所聚固皆能觀物之聚矣而不能觀其所以聚則天地萬物之情未可以畢見也伊川曰凡有者皆聚也有无動静終始之理聚散而已學者能玩味此語則太極之妙可以黙喻且以老子論之老子之論有无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此所謂有无也至於其所以有所以无豈能知之學者當觀此
  彖君子除戎器戒不虞聚而无防則衆生心王注說好九四上比九五下皆羣隂是得上下之萃者也以陽居隂體之地故必大吉然後无咎
  
  木自根本長至於杪德自小長至於大所謂順道也上達謂之順下達謂之逆
  九三以陽剛之才而上升上三爻皆虚无所阻礙夫何所疑哉故曰升虚邑无所疑也
  上六以隂居升之極昏㝠冒利進而不知止所謂㝠升也若移此心用於正道進而不息所謂利於不息之貞也至於象亦有二義彼昏㝠而嗜進者固曰有消而无富若用之於正道至誠无息則所過者化如物之在爐盡皆消釋无所係累此亦所謂消不富也困
  象君子以致命遂志人多謂困窮不能遂志徃徃徒有其志而无其命此不能致其命者也故分命與志爲两事而其志每爲命之所妨是烏知命之極哉惟致其命而後知命然富貴而致命遂志者易困窮而致命遂志者難富貴則所爲者成所欲者得命與志偶合而不見相違人但見其偶合則以得遂其志豈暇思其所以然哉惟困窮之時所謀者不成所欲者不得其志每爲命之所妨正君子用力進歩之地此致命遂志所以獨言於困之象也
  
  兊亨利貞兊以說爲義人情憂則抑塞說則流暢所以亨也然人情相說則易於流其所順利者茍非正則必入於淫僻所利者正則說之正體也聖人彖說之義而指正體以示人彖曰兊說也剛中而柔外以卦體論之上下卦中爻皆剛而外爻皆柔夫柔和樂易固爲可說儻其中無所守則其所謂樂易可說者必易流動故惟剛中而柔外說以利正則至公無偏而上有以順乎天歡欣浹洽而下有以應乎人此則兊之大體也自說以先民而下則兊之用也大抵當適意時而說與處安平時而說皆未足爲難惟當勞苦患難而說始見真說聖人以此先之故能使之任勞苦而不辭赴患難而不畏如文王之作靈臺庶民攻之不日成之則民忘其勞也楚莊王伐蕭軍士多寒王循而撫之三軍之士如挾纊此雖未足以望聖人之師是亦三代使民忘勞之遺意也至於說之大民勸矣哉又指說之正體而結上文也
  彖之言王者之事象之言乃學者之事此又聖人舉一隅以示人欲學者以三隅反而見易道之無窮也在王者觀之如此在卿大夫觀之如此在學者觀之又如此各隨所觀而見其義至於說之體則一也故易之觀象有指一卦之義而言之者如艮之象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之類是也有兼他義而言之者如革之治厯明時是也觸類而通則兊之象固可見矣麗澤兊两澤相並之象大凡两澤相麗則水氣相通浸潤浹洽两有相資正如朋友之交相琢磨也大抵事皆不可過於恱和易而過於說必入於淫邪恩義而過於恱必至於繁凟至於朋友講習最天下之可說雖說之過亦無害也講習之益朝夕相處不惟切磋琢磨之際有益也其意氣相浹洽如两澤相並浸潤漸漬雖不言之中而更相感發者固多矣不惟就問能者然後有益雖不能者問於我亦可因以自覺無非有益於我者也今之學者唯其不專意於講習故羣居相與多至於争是非較勝負使其一意講習則我見處衆之可樂而不見其多事矣學者欲自驗爲學之進否觀其處衆之樂與否可也
  繫辭
  理會得生生之謂易便理會得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盖生是新鮮變動之意
  太極生两儀所謂理必有對待也一隂一陽之謂道或問範圍天地伊川訓爲模量何也曰只緣天地無外爻象皆卦畫之義䟽也伏羲文王既是始作無所祖述不得不簡夫子後始有解經夫子象辭多是拈掇出來恐學者看偏了如含章可貞以時發也㧞茅貞吉志在君也之類















  麗澤論說集録卷二
<子部,儒家類,麗澤論說集錄>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說集録卷三
  宋 吕喬年 編
  門人所記詩說拾遺
  詩者人之性情而已必先得詩人之心然後玩之易入詩三百篇大要近人情而已
  看詩且須諷詠此最治心之法
  看詩者欲懲穿鑿之弊欲只以平易觀之惟平易則易看若有意要平易便不平易
  今之言詩者字爲之訓句爲之釋少有全傳一篇之意者
  上蔡曰善乎明道之言詩也未嘗章解而句釋也優游吟諷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舒疾之間而聽者已渙然心得矣
  詩有六體須逐篇一一求之有兼得者有偏得一二者興於詩興發乎此也
  看詩須是以情體之如看闗雎詩須識得正心一毫過之便是私心如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此樂也過之則爲淫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此哀也過之則爲傷天生蒸民有物必有則自有凖則在人心不可過也
  凡觀詩須先識聖賢所說大條例如孟子言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又大序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又横渠言置心平易始知詩之類皆是
  前人於詩有舉之者有釋之者舉之者斷章取義釋之者則如大學之淇澳乃正釋詩之法也又詩體寛不可泥著然亦不可只便讀過若只便讀過亦不見其言外之意趣
  常人之情以謂今之事皆不如古懐其舊俗而不達於消息盈虚之理此所謂不達於事變者也達於事變則能得時措之宜方可懐其舊俗若唯知舊俗之是懐而不達於事變則是王莽行井田之類也序中此两語亦有理
  葛覃 言告師氏言告言歸歸一事耳再三諄復序謂尊敬師傅盖得之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周行猶道周也方采卷耳之際未盈頃筐忽思賢人更無意采卷耳故且寘之道周後三章說賢人在道路深山窮谷中僕馬疲𤷄勞苦之態后妃處深宫中豈識此事今乃纎悉曲折若親經厯者盖思之既深體之既至故不出深宫而自知之云何吁矣盖謂賢者當此之時不知其如何歎息也
  樛木 能逮下者有相際接之象觀於樛木可見螽斯 大扺人看詩不比諸經須是諷詠詩人之言觀其氣象凡不妬忌則自有和平樂易氣象才說妬忌無非乖争陵犯試以妬忌者看則見不妬忌者盡在和氣中如觀唐武后漢趙昭儀傳見其戕賊子孫盡是妬忌两字則知此三章如在唐虞以上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非以艶色傾室家也詩人感之子于歸能宜其室家豈非男女之以正哉
  學詩貴於告徃知來如此詩只說宜其家人大學又推而至於教國人盖詩人從上面看故推而上之知桃夭乃后妃之致大學從下面看故推而下之可以教國人此亦觀詩之一法也
  兎罝 寗戚飯牛而扣角自謂飯牛不足以容己也朱買臣負薪以行歌自謂負薪不足以容己也非飯牛不足容寗戚盖齊之風化小寗戚所以不容於飯牛非負薪不足容買臣盖漢之風化小買臣所以不安於負薪盖文王之時人才衆多無不在風化中兎罝之人雖皆可爲公侯之用然觀其椓之丁丁施于中逵施于中林雍容閒暇但知己身爲兎罝而不自知其才之可以爲公侯之用則文王之風化可知矣
  漢廣 漢廣一章已知游女之不可求矣二章三章復思秣其馬秣其駒盖義理未勝故雖明知其不可求而欲念數起也窒欲之道當寛而不迫譬如治水若驟遏而急絶之則横流而不可制矣故教人不禁欲之起而速禮之復每章有秣馬秣駒之思是不禁欲之起也終之以不可泳思不可方思是速禮之復也心一復則欲一衰至於二至於三則人欲都亡而純乎天理矣嗚呼漢廣詩其窒欲之大用歟
  鵲巢 居已成之鵲巢受百两之厚禮爲夫人者自思茍無純静均一之德其何以堪之
  栢舟 汎彼栢舟亦汎其流如賈誼所謂汎乎如不繫之舟也當此之時使賈誼之徒處之不免有髙舉逺引放意林泉之意而仁人則不爾也我心匪鑒不可以茹茹納也仁人之心好其所好惡其所惡非如鑒之妍醜皆納漠然無心也漠然無心則異端之槁木死灰者爾亦有兄弟不可以據凡在朝之人皆可謂之兄弟言其皆爲習俗所奪亦不可依據也然仁人終不肯坐視故猶徃告之薄淺也淺言之且怒况深言之乎憂心悄悄此見仁人之憂也常人有憂則荒亂煩惑仁人處之但悄悄然荀子所謂喜則和而理憂則静而理是也日居月諸胡迭而微言日徃月來世事轉短促㣲小常人見此亦皆有憂但不如仁人憂之在身而近且切也四方之廣非不能奮飛而隨我所適也但仁人不忍棄去爾
  緑衣 序言莊姜傷己深得其意傷己者非但悲傷而已又自反其己之未至後两章尤深切緑絲乃女所治則上僭亦已之所致絺綌所以來風則上僭亦德薄之所招至此盖無復忿疾其夫與妾之意但事事皆引咎於己而自傷不至古人爾
  谷風 此詩大抵極叙婦人之忠厚深言夫之薄惡也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逺伊邇薄送我畿婦人自言我被棄逐戀戀不忍去所以行道遲遲中心有違違不安也而夫送我乃不逺而近送我至于門域以我之厚責彼之薄也 誰謂荼苦止如兄如弟伊川之說爲善云荼至苦也乃以爲甘新婚非禮之正也反好之如兄弟 涇以渭濁不我屑以既看得涇水濁愈見得渭水湜湜然清潔可喜此所以宴爾新昏不我屑以也我有旨蓄以我御窮鄭氏説似未暢盖言春夏之菜雖美到冬月則無菜矣故必藏其菜以備冬月用新昏如今雖美到窮困之時則背汝矣何如不逐我留待窮困時用乎此尤見其窮困不忍去之意 凡民有喪匍匐救之如鄭氏說謂凡民有䘮禍之事鄰里亦盡徃救之况我於君子家事之難易乎是以疏喻親然意不相屬當從伊川說伊川云周睦其鄰里鄉黨莫不盡其道盖語簡人不易曉其意盖謂此章舊婦追述其在夫家時之勤勞不問淺深不問有無皆向前去做東鄰西舍有緩急時不惜頭面去捄助如此辛苦皆是爲汝乃忍棄我乎
  旄丘 狐裘䝉戎褎如充耳我流離顛沛如此而汝之衣服尊盛如此何不救我而使之復國乎叔兮伯兮云者尊之至望之切也
  北門 二章三章此有以見其時世之敗亂而人各營私自便才有人肯出來理會公家事則凡事盡推與之更不計其多寡及入自外又被室人交相摧讁他人處此何以堪之必翻然逺去而自潔其身然忠臣之計却不出此只自開解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爾退惰之心至此而不生吾於北門見忠臣之至
  桑中 桑中之詩刺奔也其公室淫亂男女相奔所謂云誰之思期于桑中要于上宫送于淇上想見當時之人其爲惡期於幽逺豈欲人知之然其思其期要處送處一一張露洞見如在目前皆不得而揜蔽信乎誠之不可掩也衛詩三十有九其淫亂者十有一陳鄭之風亦然其可鄙可恥如此何爲載之於詩邪盖聖人之心與天爲一雖其詩之辭似乎淫佚而其詩之意則未嘗淫佚桑中之詩可見也如易曰崇高莫大乎富貴聖人之大寳曰仁聖人未嘗以富貴寳位自嫌故說時不見有嫌則自然道得安穩若後世之人以是自嫌者宜乎其爲可鄙可恥而不敢言也
  載馳 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許穆夫人欲歸唁衛侯情也大夫尤之者以禮義責之也卒章謂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是大夫之禮義不能奪夫人之情也禮義不能止其何以謂之止乎禮義邪盖詩人意在言外許穆夫人切於唁衛舉許國之人不能奪其情然而終不敢徃此所謂止乎禮義也
  觀此詩須見得言外之意許穆夫人於兄弟則仁之至終能以義自克則義之盡也一章言其思想之切夫人居深閨之中雖未嘗驅馳適衛而思衛之切其道路之經厯山川之跋渉馬行之遲速常如在目前許大夫雖爲我適衛其跋渉則勞矣然我不得歸終不能解我此心之憂此章最見其思之切 四章蝱治病之物自不病者觀之采蝱若可緩自病者觀之采蝱爲甚急夫人之思衛自無家難者觀之若可緩自有家難者觀之爲甚急夫人舉此以譬之最切大抵平居以義責人不難而能體人之情爲難今許人徒知以義止夫人之行而不思夫人之於兄弟篤厚如此雖女子善懐亦是人各有所見而行之 五章言作詩時在四五月之間國破民流徒見麥芃芃然在野與王風黍離意同夫人思控告大邦不知誰可因依又不知誰能極力救之大抵邈然不以宗國爲念者固不足論惟許夫人思衛之情如此之切終能自克而不歸所以見其止乎禮義也
  淇澳之詩美武公具美質而又假切磋琢磨之力也釋者謂武公不自足其徳非也瞻彼淇澳緑竹猗猗以况武公之德也夫竹之猗猗其枝葉之茂盛然日未嘗不加長何則其生意未嘗絶也武公之德雖美然而未嘗不切磋琢磨則其德之日進猶竹之日加茂也使武公之生一日不加切磋琢磨之力是猶竹之生意絶於一日其可哉譬夫人之身使血氣一日而不運則人之生也止於今日武公之德一日而不假於規諫則其德也亦止於此而已耳是則德之進無止法非不自足其德也觀其始章則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則是武公之進德猶可指其迹而議也及其次章則曰充耳琇瑩會弁如星但見其衣服之盛威儀之美而進德之迹盖已冺然而不可知非若首章猶見斧鑿痕也詩人之辭亦有序矣非特此也前二章瑟兮僴兮至於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言見其容貌威儀之盛而不忍忘也至第三章則變其文而不言是何也此武公徳之成也金錫圭璧質已渾然至於寛兮綽兮倚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爲虐兮則武公之德爲益至從容中道而從心不踰矩矣武公之德既成斯民之在其德中如在春風和氣中則又非昔日之不可忘也夫言不可忘猶可忘也至於不知其不可忘則民也與武公之德俱化矣是故人言不可忘恩不若任其恩而不自知人言不敢背德不若任其德而不自知然則第三章之意非終不可諼兮之言可盡也
  氓 自首章至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皆我求合太急所以後見棄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易合者必易離離者合之反也小人甘以壊壊者甘之反也如寒暑之相對無可疑者樂其甘而不思其壊此其所以雖自咎而終無及歟
  河廣 河廣一詩襄公之母遭桓公見出在衛後襄公立其母思其子之切顧義而不敢歸故作是詩天下之事力不可爲而不爲此理之常力可爲而不敢爲方是顧義然又有一說大抵尊卑上下之分又須是彼此相全襄公之母得罪於先君而出也然蒯聵不能顧義而求進終至於父子相拒是固子不能全其爲子之道然亦蒯聵不能全其子也今襄公之母却能顧義不歸宋終使襄公不得罪於名教者母實全之也
  君子于役 人之思親亦有两端後世見其親之行役不歸則歸咎於君上此詩當時雖行役之久不敢歸咎於君但言今既不得便歸茍在彼得無飢渇之患足矣此盖詩人忠厚之情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 此詩有閔怨两義王道盛行之時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蕩蛟龍魚鱉無不犇走運轉於其間及王道衰王澤不行如不流之水雖以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而束薪亦爲之不流彼其之子雖指諸侯說大意謂當時強有力者皆不爲之使故勞佚不均非特怨之亦所以閔之也平公戍申政與晉平公城杞相類如晉文公悼公之時諸侯服從以伯中國安有城戍母家之事
  將仲子 無踰我里非謂其恐傷害吾兄弟也不欲明受殺弟之名而陽拒之也仲可懐也感其罄忠而不覺形之於辭氣也多言可畏謂未可亟治而必待其惡稔也深味三章之意則莊公之心不待言而見矣
  叔于田 楊氏以毁譽不公釋之固然也然尚有未盡處民之良心本自不冺叔叚之美好仁武一時之僞餙耳尚能使民之信愛若此使莊公真有此三者何患民之不向慕邪而民乃不從亦可見其無以致之矣此所以深可刺然民之從叚固未害其良心因莊公之不德而使斯民誤從其似者則又可傷耳
  子衿 禮聞來學不聞徃教學者本當自力於學今見學校廢便自放慢而賢者憂傷之意反甚於學者悠悠我心者甚憂其無以度日也縱我不徃教子猶宜一來况我未嘗不徃乎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甚言其無所用心之難也學者能深味乎此庶乎其感動矣
  溱洧 溱洧居鄭風之終盖男子有厭欲之心是其風將變處
  還 此詩雖刺田獵之荒常人但知其荒而不知其於田獵中自有精神三章之詩不見說其荒但見其洋洋自得之趣大凡天下事各有精神雖賤事亦皆然自可黙識
  十畝之間 十畝之間刺國小而不能居此舊說也雖然國雖小視人君之處心何如耳湯之國七十里爾文王之國百里爾當時不聞湯文之民以其國爲小也湯文國雖狹其心之處民則廣矣大矣魏國褊小其君之心亦能廣大而容民乎想其心焦然不寜自處既狹其處民亦狹而斯民始有不足大抵詩人作詩比物極佳桑者閒閒桑者泄泄見國人徃來如此之繁則以其褊小而民不散譬之滄海之大山林之廣魚鱉鳥獸不見其多茍畜之小沼聚之樊籠則掉尾相並鳴號終日此無他水少而地狹也閒閒泄泄其國之小可知矣國雖小處於心者不可以小也顔子之在陋巷郊外之田二畝豈能比於魏哉然而克己復禮使天下皆歸仁其氣象以二畝處之而有餘也詩人之意又當以是觀之
  碩鼠 無食我黍言汝勿重斂他處甚好我將去之將者欲去其實不去譬之以鼠怨憤極矣猶且不忍去所以見忠愛之深也貫事也號泣也誰之永號言他處無復號泣也
  無衣 晉武公始簒宗國而有之以枝葉而伐本根雖能請命無救於逆國人美之而聖人存之何也簒人之國以請命於天子之使遽從而錫之是賞簒之道也且武公非不自有章服待周之錫然後安則當是時晉雖強悍王命未嘗不重也而周王自視以爲輕姑從而命之周自輕之也聖人惜周之名器姑存之以爲戒焉通鑑首載始命趙韓魏爲諸侯亦得此意
  衡門 陳僖公以國小民寡處心不大委靡懦弱愿而無立志故詩人作衡門之詩以開導之自後世而觀弱則必將振之以強狹則必將振之以廣今詩人之誘僖公不告之以闢土地朝秦楚之說而取其近而易曉者言之盖僖公所以愿而無立者正由安於卑小不敢以廣大自期若更誘之以廣大之事是適投其所畏也况弱之中自有強之理不必於弱之外求之狹之中自有廣之理不必於狹之外求之天下之理隨處皆足僖公之國雖小然其中至理本無欠闕若能取足於其中亦自有餘且九仞之門固是廣大校之衡門之小其出入則一也使僖公知此理則衡門之下亦可以棲遲長江大河固可以游泳然以澗溪之水言之其游泳亦一也使僖公知此理則泌之洋洋亦可以樂飢僖公正不必以國小自卑也若後两章又是詩人反覆誘僖公取足於内不必向外去求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朝生暮死猶且潔其羽翼譬小人雖潔其衣服能得幾時小人正自得而君子預憂其不可倚言君此時無所歸且來我處居語曰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此類也三章同
  狼跋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說者以狼比周公非也言時歩艱難進退皆不可爾公孫碩膚赤舄几几凡人進退不能之時必須皇惑不寜而周公方且膺體豐碩容儀恬然看此二句可見周公氣象大凡胷中寛大者雖處艱難之時亦不能移其寛大孟郊詩曰出門如有礙誰云天地寛只是孟郊胸中自窄狹耳
  四牡 四牡鴇羽二詩詩語大率相似然所以有說與怨之異者無他焉其說以上知其勤故說耳其怨以下自言其勞故怨耳
  常棣 死䘮之威兄弟孔懐原隰裒矣兄弟求矣朋友於生有所求則懐之死則無所求唯兄弟不然原隰前後無人之地當是患難之時唯兄弟然後相求譬如人夜出不歸唯兄弟則常尋之賓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雖盤饌畢備而兄弟不集畢竟不樂 妻子好合至和樂且湛後人釋詩皆以人爲私妻子然後兄弟不和此後人以私心觀之也三代盛時兄弟妻子孰厚孰薄宜爾室家樂爾妻孥是究是圖亶其然乎大抵爲家之道兄弟不和妻孥亦不樂樂妻孥和兄弟固一事也須子細思之此理然乎不然乎
  出車 觀出車之詩見文王所以爲至徳也紂何人哉文王何人哉不言可知矣然文王事紂亦與事堯舜禹湯之君之心無異盖文王之心但見紂之爲天子欲爲臣盡臣道而已初不見紂之難事也味其辭曰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其見天子之尊嚴如此其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其敬奉天子之威命如此其曰王事多難不遑啟居王事靡盬不遑啟處其憂勤王家切切如此所謂有事君之小心非文王而誰邪此一詩之大意也
  采芑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畆言宣王長養収拾人才不問新舊而皆登進之也方叔涖止雖人才盛多又必有元老以統率之則各得其用其車三千師干之試干扞也此言出師之意方叔率止乗其四騏四騏翼翼路車有奭簟茀魚服鈎膺鞗革此止說方叔威儀車服之盛而人瞻仰尊敬便可見其必能成功非是閒言語薄言采芑有瑲葱珩鴥彼飛隼當征伐故喻人才以鷹隼熊羆其飛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戾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言其實也方叔率止鉦人伐鼓陳師鞠旅顯允方叔伐鼓淵淵進暇振旅闐闐退整 蠢爾蠻荆大邦爲讎蠻荆來威此章方叔宿望如此又有平玁狁之威先聲臨之宜其來威也蠻荆南也玁狁北也
  庭燎 數問夜如何其雖是勤必竟把來做事被他動了正如小兒欲看戯徹夜不睡大要只要心使事不要事使心宣王未免以事使心者也
  沔水 序以爲規宣王也甚得詩意規者謂言在此而意寓於彼者也宣王始會諸侯於東都之時諸侯皆至其後有至有不至者以宣王信讒故詩人規之將以㣲意動之而使之自悟沔彼流水朝宗于海喻諸侯之必朝王猶水之必朝海也然而或朝或不朝如隼之載飛載止必有故也嗟我兄弟邦人諸友莫肯念亂誰無父母此諸侯自相謂曰人情誰不欲安静誰不欲保其父母者何苦不朝王第二章重復言之又曰我思念彼諸侯要來又不來朝則失臣職矣我甚爲之憂中心常不能釋此两章但言諸侯義合朝王而或不來是如何莫是宣王有失德所致然未敢明言第三章則云譬如飛隼何故至中路而止莫是緣聞民之訛言後不敢來於是又警之曰我同列諸侯敬之讒言將興矣此章始言諸侯之所以不來之意大率此詩之辭却只是諸侯自相警戒而意則所以規宣王使之自悟毛鄭謂前二章諸侯自相責之辭後章所以責王歐公謂三章皆諸侯責王之辭若然則非規也乃刺也詩人之意使宣王自反曰諸侯既是人人不是喜亂人人欲保父母何故不來又或來至中路而止是如何必是已有失德所以不敢來耳且如唐代宗之時魚朝恩之徒在内故李光弼輩欲朝京師而乆不敢進然既云民之訛言則是訛言已興却又謂恐讒言將興此又見詩人忠厚之至盖恐宣王聞之遷善之心必沮故但言汝所聽者未必是自今當敬之讒人其將興矣庶宣王聞之唯恐讒言之興遷善愈速耳此詩人深意也
  白駒 爾公爾侯逸豫無期言此賢者之德本合爲公爲侯今乃置之閒地而無用之之期乎
  節南山 弗躬弗親庶民弗信弗問弗仕勿罔君子言幽王不自親政枉教百姓怨嗟枉得惡名何如躬親爲治勿爲小人所欺當時非無君子但弗問弗仕他却厚誣說道無君子此章最見詩人忠厚不忍歸過於君之意 方茂爾惡相爾矛矣一章言大臣私相疾惡則如矛盾及其好時則依舊相醻或好或惡皆是只理會私情更不以國家爲意 末章言所以作誦盖以窮究王致亂之由又勸幽王當自化其心不必他求而萬邦皆在蓄養中自今觀之幽王之時世亂如此小人得志如此非痛掃除如何革亂爲治今家父所以教幽王畜養萬邦者止在於一轉其心耳此二句極有意味學者所宜詳玩
  正月 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正月是夏之四月四月有霜是天道之亂民之訛言亦孔之將是人道之亂天人俱亂人皆不憂我獨京京憂之哀我小心癙憂以痒詩人以爲世人皆不憂而我獨憂之莫是我心膽小太過慮乎詩人見衆人不憂自疑如此 民今方殆視天夣夣然似無分曉天即幽王也既克有定靡人弗勝言天定無人不勝所以如此夢夢然無分曉者盖天之未定耳天之未定即幽王良心之未定也有皇上帝伊誰云憎天只徧覆包涵他何嘗憎惡人言幽王良心本不害人有所蔽惑所以如此 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此言老成人自説縱使我全是聖人誰辨得此等閒事 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此一章見詩人與當時人所見不同當時人以高爲卑慢易如此詩人憂心之切看寛却狹如無容身息足處 終踰絶險曾是不意言若能如此終可以踰險何徃不可奈何幽王曾於此不以介意 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炤若魚在池沼中自以爲樂不知已在人圏檻中雖尋得一縫罅安身亦不逃人所見譬如時人生在亂世不可謂禍不及身既生此世雖身有逺近位有小大同此禍患如何不憂此所以謂亦匪克樂也 哿矣富人哀此惸獨幽王之時大夫以爲我雖可憂如此然在我下者更可憂我已爲僥幸矣大抵人處憂患時退一歩思量則可以自解此乃處憂患之大法
  雨無正 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無罪淪胥以鋪言幽王之政無常如此 曾我𥊍御慘慘日瘁小臣尚如此憂其憂可知若高力士爲明皇憂是也
  巧言 此詩首言昊天父母人之疾痛必呼天地父母僭始既涵僭未確之言讒人必掉冷語爲地君子不容著之則讒不成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屢盟亂是用長多疑少决讒之所以入也劉向謂持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操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是也匪其止共共敬也言非能止於恭敬但為王之病耳 奕奕寢廟遇犬獲之此四者皆難事人尚能之况讒言易辨乎 荏染柔木心焉數之柔木以喻䜛佞言䜛言之成君子自植之耳使聽之如行路之言何足數哉 彼何人斯爾居徒幾何謂䜛人其實無能爲王所以聽爾者皆天也與孟子所謂臧氏之子焉能使子不遇同意
  何人斯 暴公不敢入蘇公之門此固是爲惡者有所慊然猶勝匿怨而友其人者此見古人之猶厚
  四月 四月維夏六月徂暑秋日淒淒冬日烈烈大凡世亂亦有好時節都不見得了故不言春止言秋冬夏而已 滔滔江漢南國之紀此論天下之大勢言今世雖亂然終歸於治猶江漢雖淊淊然終歸於海盡瘁以事寜莫我有此一轉也謂世既終當治我但盡瘁事王終有顧我者矣 匪鶉匪鳶潛逃于淵夫臣之於君子之於父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今既仕矣何所往哉 山有蕨薇維以告哀草木之㣲尚得其所我却如此雖然不可悔也此詩之作獨以告哀而已
  小明 豈不懐歸畏此罪罟治世則去就由君子亂世則去就由朝廷念我獨兮我事孔庶平時則小人專其利亂世則君子任其責無恒安處言去住不能只有坐而守死若就此中討道理但正直靖共神自福汝矣此两章勉同類也
  菀柳 天叙有典君臣本合自有相親道理自非大無道之世猶不忍捨去惓惓之心有加無已如此詩皆惓惓望君之意庶幾安靖次章氣象比前稍薄末章則厭棄之矣人君讀此詩亦當自警人情雖不忍輕棄君君亦不可全倚靠人至於大無道則人情厭棄矣
  角弓 觪觪角弓翩其反矣此两句乃一詩之大旨角弓之爲物可攀而來者也言角弓茍暫無人攀則翩然而反去矣九族親之則來疏之則逺義亦猶此
  靈臺 深味一篇之㫖而想夫文王在靈臺之時俯仰萬物之動殆無一不在太和之中如維樅維鏞之類是樂之有聲者攸伏鶴鶴之類乃樂之無聲者皆爲天地和氣所動而不能自已然此詩之氣象非胸中廣大而無所偏累者未易觀此
  行葦 行葦一篇見仁之全體方苞方體其葉泥泥其生生之意盖自然而然詳緩涵泳忠厚和藹之氣見於言外當此之時仰觀俯察莫非吾仁千百載之下猶可想見况身親之乎 肆筵授几重席緝御其養老之際一一和整如此使有一分慢易之心安能若是凡此皆忠厚之實也 曾孫維主凡前之所爲盖有曾孫以爲之主也於此可以見其精神心術之運矣以祈黄耉願老者之夀考無已非自求福也
  既醉 此詩皆祝頌之詞醉酒飽德不須分酒德作两事羣臣宴飲浹洽厭飫徳已在其中矣君子萬年欲成王長如此既醉以酒爾殽既將德至於此妙矣前一章猶自見徳此章但見其酒殽德寓其中而化其徳矣 昭明有融髙朗令終令終有俶此三句皆欲其光明之無窮終而復始公尸嘉告此章尤妙公尸嘏祭者也言與神明爲一而無間如神告享之告享如何以其籩豆静嘉静嘉二字最宜詳味既言成王德之發越著見籩豆之間無非德也如春被萬物萬物皆有春意無不光華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助祭之臣無不威儀亦成王德著於助祭之臣者也故繼之以君子有孝子言籩豆助祭之臣如此皆成王孝道之所致以繳前二章 室家之壼詩人推本而言成王之孝由内而推廣之也君子萬年皆其臣願君之言感君之深故其言諄復而不能已釐爾女士從以孫子漢唐晉魏之臣其贊君者不以國富則以兵強不以疆土則以祥瑞皆侈言而無實唯成王之臣深得其本但欲成王得助祭之賢其子孫隨而蕃衍也
  公劉 一章篤公劉爰方啟行統論耕戰二章篤公劉鞞琫容刀此章說遷都相宅登降上下習於勞苦乃是雍容冠佩之貴人也三章篤公劉于時語語 四章篤公劉于京斯依蹌蹌濟濟俾筵俾几鋪筵几以告於神也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曹衆也造徃也執豕于牢酌之用匏享神也食之飲之君之宗之享畢飲福而因明尊君親上之義也公劉雖立國大規在於耕戰然教之端禮之始固已開於此際矣五章篤公劉豳居允荒荒大也又度其西山之陽以居生生之民盖生齒日見蕃衍又度所以容之也六章篤公劉芮鞠之即此章又言人民居處烝烝盛宻生生不已乂將即苪而居矣此最可見花半開日將中意思
  板 上帝板板亂世天道反覆善而反禍惡而反福者有矣出話不然爲猶不逺厲王所出號令盡善而無其實如出恤民之令而無恤民之實雖曰無善其言猶未逺道也使厲王就其言之善而行之何逺之有凡伯幸其言之未離道故猶可諫告也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謂就其言之善而使之輯則民無不和合矣我雖異事及爾同寮凡伯謂我雖與汝臣異事異事謂爾不憂國我憂國也以與爾同官故告示爾當厲王監謗之時不敢與他人語所可與語者同寮而已前二章已告厲王此章告大臣我言維服勿以爲笑亂世出一善言人皆笑之凡伯欲言恐其同寮之非笑也故先自言我言可以佩服而行汝勿笑我當時之亂可知猶慮其弗從也又引古先民之言而質之老夫灌灌小子蹻蹻老成者可與慮事後生輩自以爲安匪我言耄爾用憂謔亂世出一善言人必以爲古老我言初不古爾却假憂顔若可憂是謔我也威儀卒迷善人載尸世亂不知上下顛倒善人如祭祀之尸不敢出善言前一章猶自欲言此章不可言矣民之方殿屎民方無告而呻吟無一人揆度而拯救之䘮亂蔑資民貧而恩惠不下天之牖民此章又勉厲王謂世如此亂天意轉治實容易攜無曰益連上文言天導民甚容易見成有此道理更不假增益無自立辟我所以不敢如此者以民之自多邪僻也价人維藩此章又言何况見成有此幾人爲藩屏不消費力王若懐德天下便寜無事矣無俾城壊無獨斯畏言小人如今助成君惡及至世亂衆叛親離他自不見只有君自受憂禍爾敬天之怒此章又教厲王入道門路主敬而言若能敬則出話必不肯爲不然矣出話不然只縁不知有天而肆爲無忌憚之話也若敬則無此而易世爲三代矣
  抑 人亦有言亦維斯戾此言亂世人多以避患爲心哲人亦豈如是哉但人亦意其無心於世而謂之愚爾然庶人之愚乃其常病而所以指哲人爲愚者乃意其發於逃免譴戾之不得已爾夫至使天下疑哲人爲愚則爲厲王者固無以自解萬一哲人亦有是心而汲汲以自晦爲事其視畎畆不忘君之氣象亦逈然不同矣此武公自警之意也 無競維人維民之則此章指示厲王以爲治之全體也其在于今克共明刑此深責王之辭也言王只顧目前之樂更不爲可繼之道此亦尚可又豈可不敷求先王之所以爲先王其識慮豈不過我逺甚然尚共敬而明刑况子孫乎盖武公度厲王之湛樂其視繼紹甚輕猶庶其或畏先王耳 視爾友君子矧可射思友君子者同輩之稱也視爾同輩徒有意於柔輯外貌然不出誠心久必有過故端其本而以不愧屋漏之理告之於乎小子稱小子者盖武公王之叔父也然此詩亦不正指王皆假托而說之
  桑柔 菀茂也旬隂也劉盡也言周家基業之盛如桑之菀然森茂基業之傳於後亦如桑之䕃於人厲王用小人以斵䘮其基業亦如人將采其桑葉而無復有餘也基業壊則民受其病桑葉盡則民無所芘此必然之理也然采桑之時本不要暴露桑下之人小人進用本不要殘害天下盖采桑者雖爲蠶設而下之人自然無芘小人雖止欲希爵位務功名然一敗我之國事則自然殘害於天下詳看前四句其理自見 國歩蔑資至今爲梗大凡禍亂淺時可以推原其亂之所自故其疑亦有所止至於禍亂深了更無形迹只見天下自至於大亂盖由小人浸漬而成之而不可知其端由也當時既推尋不得却反自疑恐是君子之徒自有以致之及究其心又元不與人争競亂既不出於君子必有任其罪者矣芮伯方且不指其人而謂誰生此災厲之階其忠厚可想 民有肅心荓云不逮言民自有敬心然而或不之敬者是君自侮自慢而使之不敬也 好是稼穡力民代食民之服田力穡豈不甚勞君若以爲寳民則以爲好謂其甘心代人君之力而奉養也 靡有旅力以念穹蒼大凡疾痛則呼天前幾章尚有力呼天至此則無力以呼天矣此詩人形容國人困瘁之極也民之貪亂寜爲荼毒者民豈有貪亂之心然而民既遭亂彷徨四顧無處可逃是以反貪其亂而不愛其身便得陷於荼毒而死亦是一事如今人困苦之極則不愛死矣 嗟爾朋友予豈本不知天下之事可以恣爲但如飛蟲然非不可以東西也然飛而不已則終不免有網羅之患矣 既之隂女友予來赫者語人之暴責人之峻而獲彼之怒者理亦當然今既温存告諭望其悔過彼乃赫然忿怒以加我此亂之所以不可救也
  天作 高山岐山也天下之山皆天爲之也天爲岐山久矣至太王然後治故曰太王荒之彼作矣彼太王也岐山因太王而大是太王之岐山而非天之岐山也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此三句乃一詩要處後世因物思人如峴山之類以爲人既亡不可復見所存唯陳迹耳古人觀物則異於是大王文王雖徃而其坦易可行之道昭然皆在與山俱存而未嘗亡也子孫保此足矣學者能紬繹此旨推此氣象以觀書則物物皆新事事有生意矣
  振鷺 後世如魏晉南北朝其視前代之子孫疑忌疾惡必欲戕殺剪截意不欲留之於世間視之一如虵虺虎狼今觀振鷺之詩其於二王之意看得一似振鷺其曰振鷺于飛于彼西雝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味其辭意其見二王後之來止容儀可觀如此更不見有可疑忌可疾惡處何其與後世所見若是之異邪又曰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庶幾夙夜以永終譽盖聖人動皆天理奉行天討是以在彼初無怨惡在此初無厭斁又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其念念不忘更無已時後世之人小見淺慮沮以私欲而不能動之以天若二王之後望之豈能無怨惡不革之心周公待之豈能無厭斁懈倦之色蘇東坡謂武王殺其父而封其子使武庚非人也則可其意以爲武庚其理當叛是皆以世俗之心而度古人之心也爲是說者又豈知禹立於舜之朝不爲不孝舜用鯀之子未嘗有嫌忌之心哉知此則知此詩之意

  麗澤論說集録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說集録卷四
  宋 吕喬年 編
  門人集録周禮說
  令五家爲比使之相保五比爲閭使之相受四閭爲族使之相𦵏五族爲黨使之相救五黨爲州使之相賙五州爲鄉使之相賔成周疆理天下之法有隨逺近而差别者有通逺近而一法者如疆以周索疆以戎索此隨逺近而差别者也如比閭族黨之法自都鄙以至於邦國莫不皆然觀上文可見此通逺近而一法者也其言相保相受相救相賙相賔所以不同者成周之法計其地之逺近量其力之厚薄校其人之多寡五家爲比其居甚近非但同其休戚亦可察其竒衺故使之相保保有二義有保民而王之保有不保其徃之保此盖兼二義而言五比爲閭二十五家其居亦近此始之彼終之此倡之彼和之故使之相受此所謂計其地之逺近也四閭爲族使之相𦵏百家之中或不幸而有死者百家相與以辦其𦵏事然不使五家與二十五家供之盖力有所不給故也至五族爲黨方使之相救五百家之中或有大利害大患難非百家之所可禦必五百家然後足以相拯救至五黨爲州方使之相賙二千五百家之中或有水旱凶年饑歲欲以相賙又非五百家之所能辦惟二千五百家則井地必闊此或旱他處未必旱此或水他處未必水庶幾可以有無相通此所謂量其力之厚薄也至五州爲鄉方使之相賔閭胥已書其敬敏任恤族師已書其孝悌睦婣有學者黨正已書其徳行道藝州長已考其徳行道藝何待鄉老賔興之盖閭胥所書不過賢於五比而已黨正所書則又五百家之賢而已州長所書則又二千五百家之賢而已鄉者萬二千五百家其人衆所謂賢者必灼然可用故登於天府此所謂校其人之衆寡也比閭族黨散在周官固不可徧舉且舉比長一官言之便見得當時之民無一人無係屬者徙之於此又授之於彼所謂閒民但不耕稼而已有身即有家既有家則必有所係雖有游手之民其間日漸月化亦不自知使成周之君長守此法何縁有不測之變雖有姦雄豪傑亦俯首而不敢倡後世失此法遂使民無所附著游手機巧遍天下成周之興衰縁此法之有興衰
  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謂之聚萬民者札瘥凶荒民皆轉徙而之四方故以政聚之政之十有二其條目須當詳講一曰散利二曰薄征此二者荒政之始散利是發公財之已藏者薄征是减民租之未輸者已藏者既散之未輸者又薄之荒政之大綱既舉矣三曰緩刑四曰弛力緩刑謂民迫於飢寒不幸而有過失緩其刑辟以示哀矜之意弛力者平時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今則常用者亦弛之不用所以休息百姓五曰舍禁平時所謂山虞林衡皆有所掌至荒歲則徹去藩籬恣民取之六曰去幾平時闗防皆有幾察荒歲必要百貨流通使天下商旅出於其市此救荒之要術七曰𤯝禮此則專理會荒政凡禮文之可省者省之如有幣無牲之類八曰殺哀凡是䘮紀之節一皆减損所謂不以死傷生專理會荒政九曰蕃樂時和歲豐所以與民共樂樂民之樂亦當憂民之憂所以荒歲不樂十曰多昏凶荒之年多是匹夫匹婦不能自保所以殺禮而多昏使男女自相保之義十有一曰索鬼神靡神不舉並走羣望之類是也十有二曰除盗賊前面説緩刑此説除盗賊此便是經權皆舉處既與民共憂不幸民有過固可哀矜至於姦人亦有伺變竊發者凶荒之歲民心易動一夫呌呼萬夫皆集所以必以除盗賊終之此止亂之萌大抵聖人之經盖通萬世而可行者其條目固止於此然周禮之書六官分職合之則有總散之則有所司其闗節脈理皆自相應只去大司徒上看未盡若徧考六官則荒政秩序可見且如散利須考太府天府内府凡掌財賦之官如薄征須考九職九賦九貢如緩刑須考司冦士師所掌之刑他莫不然叅觀遍考然後可知
  土均掌其禁令古之設官有總大法操體統者又有斟酌損益彌縫其間者两者交相濟然後大綱舉而萬目不遺所謂地土之政載在大司徒小司徒如以土會之法辨五地之物施十二教井牧其田野此是總大法操體統者乃是大爲之防然一鄉之間其土又有肥瘠厚薄無緣事爲之制曲爲之防須設官斟酌彌縫於其間此土均之法所以設也土均所均之土地非在大司徒小司徒之外即是大司徒所掌之土而斟酌損益之若論大綱土地司徒已自平之正緣其間有曲折厚薄肥瘠不同土均之職其位下可以出入阡陌周旋井里隨鄉土均之盖雖說山林然山林之中又有高下雖說川澤川澤之中又有高下唯是土均周旋阡陌然後能均所謂以均地守者是分民授土各守其地以均地事者是各任其事以均地貢者隨土而出貢以和邦國都鄙之政令刑禁和者是斟酌調和言不改大法而就中斟酌也所謂禮俗䘮紀大法已有大司徒掌之此又就中觀其媺惡其中又有重中之輕輕中之重雖有正者所頒之禮然隨鄉各自有俗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若冠昏䘮祭大者固不出先王所頒其他㣲細又從其俗䘮紀厚薄之等祭祀多寡之數皆相其𡠾惡而爲輕重厚薄地美俗厚法從重地惡俗薄法從輕此所謂輕重之法也且如大司徒施十有二教以祀禮教敬又須土均就祀禮中斟酌得宜凡事莫不如此
  師氏掌以𡠾詔王伊川先生曰後世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規過而不知養徳盖後世諫諍之官其所以匡君之惡者未嘗不至若夫從容和緩以養君之徳者則缺焉師氏之官掌以媺詔王者專以從容和緩養君之徳也夫惟其與君朝夕相處無一言之不入而後可以涵養君徳故職是官者專以從容和緩爲事而無一毫矯拂之意不幸而君有過則有保氏之官在師保二官盖朝夕與王處者如師氏說凡祭祀賔客㑹同喪紀軍旅王舉則從聽治亦如之保氏亦曰王舉則從聽治亦如之師氏說使其屬守王之門外且蹕保氏亦曰使其屬守王闈以此知二官盖朝夕與王處者古人立此二官一則優游容與以養君之善不使有一毫矯拂一則秉義守正以止君之邪不肯有一事放過故人君既有所養又有所畏所謂禮樂不可斯須去身一於從容和緩則是有樂而無禮一於矯拂正救則是有禮而無樂此二官所以不可偏廢學者須知此二官實不相闗而實相資又須看得二官不相參雜則古人之意可見矣以三徳教國子其在春官則以大司樂掌成均而教國子此則又以從容和緩以媺詔王之師氏以教之古人教國子之意盖如此一曰至徳以爲道本至徳者精粹而不可名言之謂道者溥博淵深無聲無臭無下手處惟至徳以爲道本則有所據依識得體叚二曰敏德以爲行本既有至徳以爲道本須是見之於行敏者不可息之謂也三曰孝徳以知逆惡以至徳則言以爲道本敏德則言以爲行本孝德則止言以知逆惡者何故此理最難自非實有孝德於已則犯上陵節之事必有習而不察者矣惟實有是孝德方能免此譬如血氣流通無病之人方識痛癢教三行一曰孝行以親父母前既說孝徳此又說孝行今人不識德字徃徃見一事之善則謂之德殊不知此乃行也實有諸已謂之德見諸行事謂之行既實有孝悌於已矣須見於行事之間然後吾之孝德愈進親意愈洽此之謂孝行以親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賢良盖必盡子弟之職供掃洒應對之事而後先生長者方肯開發我此之謂友行以尊賢良又說順行以事師長者盖彼之所謂賢良國中之先生長者也此之所謂師長者朝夕與吾處者也朝夕與吾處者其歲月爲最久其條目爲甚繁才有一毫不順便失事師長之道須是十分遜悌方可故曰順行以事師長居虎門之左司王朝此見師氏之官近於王掌國中失之事以教國子弟凡國之貴遊子弟學焉前既教以三德三行以立其根本根本既立固是綱舉而目張然又須教以國政使之通達治體古之公卿皆是從幼時便教養之以爲異日之用今日之子弟即他日之公卿故國政之有中者則教之以爲法不幸而國政之或失則教之以爲戒又教之以如何整救如何措畫使之洞曉國家之本末源委然後用之他日皆良公卿也後世自科舉之說興學者視國家之事如越人視秦人之肥瘠漠然不知至有不識前輩姓名者異時一旦立朝廷之上委之以天下之事便都是杜撰豈知古人所以教國子之意然又須知上之人所以教子弟雖將以爲他日之用而子弟之學則非以希用也盖人生天地間豈可不盡知天地間事子弟之所以學却是如此
  大司樂掌成均之法大濩大武成均五帝之學以五帝之學法建國之學政合國之子弟而教之自舜命䕫典樂教胄子以此知五帝三王之學政無不由樂始盖陶冶之功入人最深動蕩鼓舞優游浹洽使自得之成均之法雖不可見觀舜命䕫一章大畧可見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教焉是延請有道德者使之教國子弟以後世私心觀之既設掌樂之官却不專教國之子弟反資之於他人若此不近事情以此見古人立心之至公義理之無窮規模之廣大大抵設教受教當知無窮意思死則爲樂祖祭於瞽宗惟待之甚重則責之不輕所謂君子教思無窮死則爲樂祖祭於瞽宗不特是明尊師敬長之義使之慎終追逺民徳歸厚亦是當時有道徳者教之入人也深當時設教有如時雨化之者人自不能忘先王使之祭於瞽宗亦是因人心之不忌與身沒教已盡者不同故知古之擇人非特一時賴之沒世亦賴之其審擇之精不言可知以樂德教國子中和祇庸孝友此所謂教之條目金石𢇁竹匏土草木是樂之物而已非樂之徳樂之徳非有道有徳者不能知之亦如言蓍之徳卦之徳中和祇庸孝友所謂樂徳也禮以教中樂以教和樂則導和可也何故兼中言之所謂隂陽剛柔仁義靡不相備樂雖主在乎和無相奪倫豈不是中且如乾剛坤柔乾固是剛坤固是柔然坤至柔而動也剛乾坤何嘗做两叚須於樂上見得中和不可相離然又不可渾然無别正如乾坤固是坤至柔而動也剛又須當知乾主乎剛坤主乎柔舊說以中爲忠信之忠改此一字緣是不識中字祇者肅然祇敬之謂庸者日用常行之謂孝友者見於事親從兄之間皆樂之徳也中和是樂之本所謂祇庸孝友就樂上說其端亦自可見節奏嚴整使人肅然祇敬祇之端也條暢流通庸之端也易直子諒之心使人事親從兄之際油然而生孝弟之端也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樂語非特樂音樂章也後世成周之學政不傳所謂讀誦不過尋行數墨能舉章句而已意思促迫都無生意惟是以樂之理見於言語之間便有感發人處謂之興者託物引類感發興起謂之道者從容和緩引之於道謂之諷者倍文曰諷聲與文皆增一倍謂之頌者先儒謂以聲節之曰頌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高下使自得之言語者論語所謂食不語寢不言與學者相酧酢謂之語獨自說而無問答謂之言所謂樂舞雲門大卷大咸大磬大夏大濩大武古人自幼成童舞象非獨善於口耳必教之以動容周旋屈伸俯仰無非至理所在而可爲入德之門先王之舞皆不徒然屈伸綴兆不言之教自在其中所謂四體不言而喻其理至精㣲三代之衰此事都廢散在末技流於鄭衛鼓動波蕩猶使人生起淫心因此想象先王之舞安得不生起人之善心如道家所謂熊經鳥伸養其小體尚能延年豈如先王之舞足以養其德體乎










  麗澤論說集録卷四
<子部,儒家類,麗澤論說集錄>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説集録卷五
  宋 呂喬年 編
  門人集録禮記説
  賢者狎而敬之畏而愛之須将狎與敬作一字㸔畏與愛作一字㸔方見得親近賢者氣象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此天理人欲之所以分也大凡人胸中著一件所愛所憎非特不見其惡不見其善凡其所見却被人欲障礙並不見了君子純乎天理故是是非非兩不相奪
  曲禮言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一段只是一禮字孝經只一孝字凡事皆歸之孝此類須㕘求其所以然
  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字字親切指示須當留意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門古之人子不知他於行處坐處居處立處何故常常㸃檢得如此好萬一或不㸃檢必有時主奥中席中道中門原其所以能如此者必自有來處
  謀於長者非禮也古之子弟見長者不敢以賔客之禮見操几杖者乃左右扶翼之意長者未必無几杖所以操而従之者葢存養其遜悌之心令熟未見長者之間此心已存及其既見嚴敬可知長者問不辭讓而對大凡長者有所問固當對然與長者語須是虛心而受之若率爾而對自以為能便是實了此心雖有法語之言精㣲之語亦不能入此子路率爾而對夫子所以哂之也若曽子曰參不敏何足以知之此辭遜而對之類也大抵為學者須以此禮涵養此心令熟
  凡為人子之禮在醜夷不争孝子以親之心為心故以親之體為體冬温夏凊昏定晨省一嵗有冬夏寒暑之變孝子頃刻不忘親纔遇變時必加意於其間如古人扇枕之類是也在醜夷而不争此又見孝子涵養之熟頃刻不忘大凡人子在父母前固有孝敬之心父母不在前便起争心惟養之熟此心常在故能不争醜夷者與我一等之人也貴於我者我自不能與彼争賤於我者彼自不敢與我争惟勢力敵易起争端須涵養得熟方可
  為人子者三賜不及車馬交游稱其信也一命受爵再命受服三命受車馬葢至於三命則不齒矣君賜車馬則當乗服乗服則逼近父母尤非人子之所安也如石慶至里門不下車所以貽萬石君之責雖云大夫不可徒行亦止謂在朝廷而已三賜不及車馬不過只是辭遜何故記禮者節節稱之如此大抵人子之心多為外物所移易有為嵗月而變者有為爵位而變者如大舜五十而慕此是不為嵗月而變如三賜不及車馬此是不為爵位而變惟其養得熟故不為外物移易州閭鄉黨稱其孝也州閭鄉黨至近大抵稱孝在逺者稱之猶未盡須是自近而見者方始親切兄弟親戚尤切近於鄉黨而尤見其慈愛僚友稱其悌也僚友在官日與之同處見其氣象和順所以稱其弟執友稱其仁也執友是心友所謂同死生共患難者知其孝心之本原所以稱其仁所謂孝弟為仁之本是也交遊稱其信也此是泛交偶與之従事者亦知其信其他可見此一段一句是一意不可得而移易也
  州閭稱其孝昆弟稱其慈稱者非我求人之稱以沽名惟因其所稱以騐我之所為誠則形之謂也
  年長以倍則父事之一段此固止是遜弟之事然學者至於有所得多要流入異端就遜弟中須要理㑹得等差節文故致廣大又須盡精㣲
  毋固獲葢食物羅列於前心之所欲一取之而不獲乃至於再至於三必獲而後已如此則心専著於一物矣若只以為求物必欲得之為固獲恐與上下文不相入
  㓜子常示毋誑孟子少時見東鄰殺猪問母何為母曰将以啖汝母悔其誑也買肉以啖之人多謂孟母能示子以信不知買肉以實其言所以為誑也母當直以前言為誑而語之乃買肉以成其誑本是一誑却成兩誑大扺人所以䧟於小人者多因要實前言葢實前言三字㝡是入小人之徑路
  童子不衣裘裳以此推之凡事當識時中道理
  淫祀無福近來人説淫祀多是説叢祀及非載於祀典者夫豈止此凡非所祀而祀之如諸侯之祭天季氏旅泰山之類皆淫祀也古人初不以福自嫌自後世有邀福之心者多故㸔得福為可惡耳
  内則一篇首言后王命冡宰降徳於衆兆民葢三代所以教天下者皆以是自秦漢以來外風俗而論政事不復以人家事為問矣
  柔色以温之此孝子和柔顔色以温父母如今人和易顔色以來而我見之則非特彼和而我之容亦覺和氣薰然子以柔色來父母安得不豫
  起敬起孝葢我孝敬之心無間斷隨遏隨起故雖父母不從吾諫至於怒至於撻之流血亦起敬起孝常自若也起非起止之起只是遏捺不住
  子婦孝者敬者父母舅姑之命勿逆勿怠既孝敬矣何必戒其逆怠葢不孝不敬之人固不足責其逆怠惟孝敬之人事親至於與親相忘則慢心易生恐或至於逆怠故在所戒
  慈以㫖甘雖有八珍之味嗟來而與則食之何甘䟽食菜羮進之以禮顔色和悦則食之者自覺甘美此所謂慈以㫖甘
  父母将坐奉席請何鄉坐位自有常處必問之者示不敢専之意
  子放婦出不表禮焉明言其惡而出之之謂表父母愛子之心舅姑待婦之禮雖彼有過猶欲遮䕶故放出而不明言其所以過
  下氣怡色柔聲此六字非特事父母當然凡處已待人能體此六字則見孔子鄉黨氣象
  凡養老五帝憲三王有乞言五帝憲養氣體而不乞言有善則記之為惇史三王亦憲既養老而后乞言亦㣲其禮皆有惇史五帝三王皆尊徳尚齒其養老之禮雖同然五帝憲三王乞言亦㣲其禮道有升降風氣有厚薄所以不同憲者瞻儀容觀起居也其無乞言之禮何也當時風氣未開人情惇厚朝夕與老者親炙觀其仁義之容道徳之光自得於觀感不言之際所以不待乞言三王有乞言之禮比之五帝氣味稍薄五帝養老専憲其儀容養其氣體盡其誠敬而已伺其起居従容之間偶然發言然後記之至於動容周旋之可為法者亦皆記之如鄉黨所記亦其類也惇史者史之名古者之史名各不同載壼内之事者謂之女史載朝廷之事者謂之國史記老者之善者謂之惇史惇厚也㣲其禮葢尊老之至不敢急迫扣問従容欵曲伺間乗暇㣲見其端而徐俟其言其誠敬氣象可見五帝之時學者皆精㣲主一更無一毫外心見老者之動容無非感發觀省處所以不待乞言此氣味非後世所能及惟顔子於孔子之言無所不説終日不違如愚少有五帝憲而不乞言之意想見五帝時人人皆顔子至於孔子纔説予欲無言子貢便説則小子何述焉以此知不乞言者孔門中惟顔子一人而已五帝之養氣體浃洽陶冶之功固非言語訓告之所能及三王雖不及五帝然其問答之際従容欵曲忠敬誠慤亦與後世問答氣味不同五帝三王名其史曰惇尤有深意大抵忠厚惇篤之風衰縁前言徃行斷絶今之學者所以澆薄縁先生長者之説不聞今之學者能以此意反復思之則古人之氣味庶乎其猶可續也
  曲禮少儀皆是遜志道理歩趨進退左右周旋若件件要理㑹必有不到處如學者常存此心則自然不違乎禮心有時而不存則禮有時而或失内有毫釐之礙則外有毫釐之差如天之於百物根莖枝葉華實條幹豈一一生之哉氣到則百物自生若一枝一葉之病則是氣不到處也又所謂遜志如徐行後長如洒掃應對如相師皆是遜志氣象一年視離經辨志曉意義三年視敬業樂羣不敢輕易五年視博習親師至此方可博習未至此則非聖人之書不敢觀前此非不從師至此方能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見得的當方可議論是非决擇賢否
  大學始教學不躐等也七者是三代大學教人之法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皮弁士服菜者薄物大抵古人一事一物之㣲莫不欲知其所自來為學欲至於賢聖豈可不知其本始初入學使之皮弁祭菜致敬於先聖先師此心其如之何自堯舜三代以來所以教學者切要工夫惟是敬之一字初見師友未經講習先皮弁祭菜此心肅然所謂以敬道示之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舊説宵為小大抵經書字不當改宵乃是夜何故夜誦葢夜間従容無事諷誦吟詠善端良心油然而生此宵雅肄三之意官其始也官如官守之官初入學未知為學之方其心茫然而無所處故使之夜間肄習三章之雅非獨舊説所謂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也但取雅之三章諷誦吟詠此心遂有所處此所謂官其始也入學鼓箧遜其業也初入學時凡在學之衆鳴鼔升堂新入學者必發其箧以出示其所業彼見鳴鼓之際衣冠濟濟肅然在上又欲其出示所業向來驕慢之意不期自消而遜弟之心不期自生傅説所謂惟學遜志遜乃為學之自始也夏楚二物収其威也扑作教刑有所不及有所踰節以夏楚二物治之所以収拾其威儀之端正所謂収其威也未卜禘不視學所以使學者従容優豫不至迫切葢天子以萬乗之尊臨之學者安得不迫切古者三年一褅五年入學未禘時二年不視學使學者従容優豫乃所以養其徳又須使知将有天子之視學亦所以警其志時觀而弗語存其心也古之所以教者不在口耳之間在於觀感啟發之而已非特教者為然五帝憲養氣體而不乞言古之學者亦不専尚口耳皆所以存養此心也㓜者聴而不問學不躐等古人為學盈科而後進㓜者踰節而問即是躐等雖曰求益亦是犯分便與為學相悖七者皆是古者教人之大槩觀此七端之教所謂講誦不過兩事如其他皆是存養工夫以此見古人之為學十分之中九分是動容周旋洒掃應對一分在誦説今之學者全在誦説入耳出口無涵畜工夫所謂道聴塗説徳之棄也
  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强也人皆病學者自以為是但恐其未嘗學耳使其果用力於學則必将自進之不足而何敢自是哉又曰不能自反自强皆非真知者也若疾痛之在吾身然後為真知葢未至聖人安能無欠闕人須深思欠闕在甚處然後従而進之茍汎然以為我有所未足夫何益哉
  君子居易以俟命命如天命謂性之命非特謂貴賤窮達
  執兩端用中物必有對 仁義 剛柔 寛猛 就兩端用其中孔子誅少正卯見陽貨去齊去魯
  君子有絜矩之道左右前後㸔著都一般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言對景公説得對陳氏説亦得此之謂絜矩
  力行近乎仁心不在焉便覺語言無力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而繼之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聖人之道正是如此若無禮以行之便是釋氏
  中庸如天命之謂性須是實見解得無益
  莫見乎隠莫顯乎㣲非是見生於隠顯生於㣲龜山説見此則知所以戒謹恐懼須看見此與知所以五字
  不能擇乎中庸而守之便是納諸罟擭䧟阱之中而莫知辟也葢不入此必入彼也且如行道若知此是坦塗决然自此行去若稍有坎軻﨑嶇處必不肯行况明知罟獲䧟阱之害乎所以莫知辟者只是見之未明耳若見之果明不待觀勉而自行坦塗矣聖賢亦只是従安穏處行而已
  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此隠之於心固安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此兩句若非中庸道出來如何思量得到若隨文解義也説得若要真實者㸔得於心果與否則非易事大學言自致知格物以至平天下此雖難知然隠之於心猶自見得實有是理若知人知天則直是難見况古人立言句句真實又非可以移換増損也須㸔得灼然移換増損不得方盡
  素其位而行乍心不能安行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是亦能矣又曰知恥近乎勇不知又加此後如何真見其足與不足
  擇善則恐差固執則恐失博學而下皆擇善之方也雖學問思辨則又不知行箇甚
  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愉色婉容従容不迫而誠意篤至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凡有序而和則為禮樂夫其所以然者何歟不仁則禮樂息矣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及之仁能守之近知者莫如好學萬物皆備初非外鑠惟其本心故莫能行茍本心存焉則能力行矣
  聖賢千言萬句㑹其有極歸其有極皆在乎致知致知是見得此理於視聴言動起居食息父子夫婦之間深察其所以然識其所以然便當敬以守之
  大學固是以致知為本然人之根性有利鈍未能致知要須有箇棲泊處敬之一字即是
  大學致知中庸明善
  天下莫能載者方是大天下莫能破者方是小















  麗澤論説集録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説集錄卷六
  宋 呂喬年 編
  門人集録論語説
  便指孝弟為仁則不可然孝弟所以為仁也體愛親敬長之心存主而擴充之仁其可知矣曰為仁見學者用力處
  欲巧其言欲令其色其所發為如何葢不仁矣然則仁之義豈可不黙識乎
  巧言令色鮮矣仁只㸔吾巧言令色時用心如何便自體認得能知出辭氣斯逺鄙倍則見此矣晉人書柱疾雷破柱而神色不變孔子却迅雷風烈必變若如此㸔晉人却是强似孔子此便是巧言令色
  弟子入則孝章大抵言學者當務本文藝亦所當為葢無非學也然當以立本為先
  親仁所以輔成吾徳親者心誠親之之謂
  民徳歸厚矣須㸔歸字厚本民所固有上之人與之發其良心故皆歸於本然者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不死其親也凡出入起居門風家法種種皆如父之舊不暇改也至於事之害理傷人則父在固将諌而改之茍以父沒之故見其害人而不能改是以存沒二其心也豈所謂無改於父之道哉孝子事死如事生見父之事有害義者汲汲改更常如下氣幾諫號泣隨之之時是亦無改於父之道也
  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仁者天下之正理也是理在我則習矣而著行矣而察否則禮樂雖未嘗廢於天下而我無是理則與禮樂判然二物耳
  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情性之正只争分毫
  仁者可以乆處約可以長處樂葢無非此理而巳所遇有約樂之異而心則一也顔子在陋巷之心即堯舜垂衣裳而治天下之心也
  利仁者擇善而執之是也曰利仁則與欲仁之意同葢為仁者也至於安仁則入乎聖域矣
  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人而未仁其好惡皆私心也非特以同異為是非亦且隨旦暮而遷變矣烏能好惡人哉若夫仁者之心既公且一故所見至明而此心不變譬如鏡之照物惟其無私而物之妍醜自不能逃雖千百徧照之其妍醜固自若也惟仁者能好惡人亦如是而已
  茍志於仁矣無惡也仁中著不得惡字葢一志於仁自著不得惡念
  惡不仁者其為仁矣惡不仁正是初學用力處
  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此只見有生熟若見得熟自然不見有可惡
  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加字甚輕纔有一毫私念沾著便去之不使加也
  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用字㝡要㸔若不曽著實用力如何見得力不足顔子既竭吾才見力不足然又不可住
  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各有所偏各字要㸔又曰黨偏也或偏於厚偏於薄偏於厚則去仁近偏於薄則去仁逺觀人之仁觀己之仁皆可也
  正已而不求於人則無怨自然於利而行多怨
  小人喻於利小人之視君子於利心上㸔得甚分曉曽子曰唯曽子一唯之外無復問難顔子問仁孔子既告之以克己復禮方請問其目葢曽顔之於道皆悟之者也曽子之言雖已悟而自有顔子之未悟者在其中顔子雖若未悟然自有曽子已悟者在其中故聖賢之於道貴其不已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也此兩句是學者日用工夫人不能以獨處必與人處天下之人不過兩等曰賢與不賢而已世之見賢者其下者閉隔漠然不知其次者嫉忌之其上者不過稱賛之而已胸中閉隔與嫉忌者固不足道其稱賛者亦初無益於己惟是見賢必思齊如顔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世之見不賢者其下者流而與之俱其上者則絶而逺之流而隨之者固不足道其逺之者雖與隨波逐流者異然亦未是切己須是見一不賢者怵然自省於中且安知我之不如是可保於今日安保於他日須㸔齊賢二字見一賢者便直欲與之一般才有一分不如便不是齊才説學得兩三分也得便與無志一般見不賢而内自省禹之告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又曰予創若時舜禹豈有是哉葢當時天下只有一丹朱為惡舜禹見丹朱惡如一體然故怵然自省如此若以丹朱之惡為不預己事則非視天下一體之義此㝡學者日用工夫若能極思齊内省之義雖聖賢地位亦不難到
  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従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此一章發明人子孝愛之心彌縫救正使親不致於有過之地非是純孝全體父母之心者不能所謂事父母幾諌者不待過之己形略有萌芽發見便去救正然須是自朝至夕全體父母為心視於無形聴於無聲此心常在父母身上方察得幾之形且如扁鵲治病齊侯之病二十日已前便知在腠裡葢扁鵲専以治病為事故見其幾㣲人子不専以父母為心安能見幾見志不従又敬不違是養其慈愛不至於傷恩見父母過失萌芽形見便諫諫時乃是従容宛轉諷諭非是忿戾剛狠見畧有不従處又去做工夫常養成此恩意此一句㝡要㸔若諫時忿戾剛狼致父母怒時父子之恩已傷須是見得意思畧不従便做工夫又須㸔又字初見父母過有幾㣲便諫到父母畧有不従君子必自反必自言我之愛敬未盡處又重新添一重工夫而不違諫之初心勞而無怨此一句亦要㸔救正父母於無過之地左右前後千方百計盡其心力到得形神雖弊亦不敢怨此人子之職當然此見得人子於父母無已意思夫左右周旋救正其過亦不勝其勞所以勞而不怨者葢不做分外事㸔子身是父母之身盡身以救正父母何怨之有若如此雖瞽瞍為父也㑹底豫工夫到此地位惟舜為然後之人子平時不以父母為心見幾不諫到得過形見方諫又不能委曲和順忿戾剛狠常致父母之怒至於諫不従便止既不加敬又復憚勞皆舜之罪人也
  朽木不可彫糞墻不可汚蘇子由策引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以規仁宗此甚有理譬如朽木糞墻皆是本領壊了整頓不可得謝上蔡釋之曰志昏而氣衰葢當此時胸中憒憒莫知所主如何救得始吾於人猶言舊時於人也今吾於人猶言今時於人也葢言今之人不當如古時人一例㸔耳
  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上蔡云周急濟難亦何害其為直然在當時之事其設心恐不若是也答問之間親見其事故語止於此而意已𫝊矣此語甚善但云今未可認乞醯為不直此却未盡夫乞醯事之至㣲初非周急濟難也謂乞醯於鄰為不直亦何不可之有
  子路共敝之心雖小於顔孔然皆是不自私充此心去足可為顔孔
  内自訟人能見其過自怨自艾戚戚不安為己切故也有顔回者好學周有八士如此者方能為有
  不貳過人之有一過必變成二過何也人惟惡其過也是以求以葢其過惟求以葢其過則非為妄言以自飾必為巧計以自蔽故本是一過遂成二過顔子之過葢未嘗如是亦聴其如是而後不復犯之耳
  子㳺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耳乎聖人師弟子之相答問不及其他而獨以得人為先葢凡人之入仕此是第一件事子㳺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此一段事一則見得澹臺滅明能以正自守二則見得子游不以親昵取人而以正大觀人行不由徑只是不行小路即此亦可見其敦篤凝重而無茍且欲速之心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又見得其有不可得而親踈處
  子貢問曰如有博施於民而濟衆何如可謂仁之方也已博施於民而能濟衆此聖人之功用非學者求仁切近之問故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復指求仁之方以語之當子細㸔近字
  論語雖言仁之方然未嘗不是全體孟子指切良心教人仁人心也
  曽子臨終語孟敬子曰鳥之将死其鳴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謂有甚大事却是説此三事觀曽子言曰兩字乃知此三句是曽子著意分明處至籩豆之事則有司存今人却是倒了
  曽子告孟敬子一段為學㝡切曽子反復丁寧謂君子所貴乎道者三若人説到此須是窮神知化精義入神曽子止説動容貎正顔色出辭氣又繼以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言此等細碎自有人管我且理㑹自已切要事須是㸔動正出三字近信難訓詁大要是顔色與心相應
  以能問於不能此是曽子見得顔子如此若顔子自以能而問不能以多而問寡以有為無以實為虚不校其犯則是矯偽不情為顔子者葢亦小矣顔子但知有問但知不校但自虛自無耳初不知寡之與多虚之與實亦不知人之犯也曽子見之乃以為顔子如此如門弟子記夫子絶四是弟子見得夫子如此若夫子自以為當絶此四者夫子亦小矣
  士不可以不𢎞毅凡人之言𢎞曰寛也毅曰剛也剛則必不能寛寛則必不能剛此不可作兩事㸔若作一事㸔則𢎞毅氣象可見矣非謂𢎞而濟之以毅毅而濟之以𢎞也古人之言大率如此如言晉公子廣而儉儉須是廣不廣不成儉皋陶謨言九徳直而温寛而栗不是相濟如此方是徳不然却是病
  麻冕禮也拜下禮也麻冕雖古禮然近於奢而古為之者時也後世易之以純則為禮禮理也雖違於古吾必従之非従今也従其禮也拜於下古禮也理之不可易也而後世易之以拜於上是自便其奢泰之事而非中於禮之變也故違衆而従下非泥於古也亦従其禮也春秋之時禮教不明變其制以自便者甚多大扺古禮近於侈則従之今麻冕之易偶中於禮故孔子従之以明其變而得其當拜上之易背於禮故孔子違之以救當時之失後世變古之禮非能有當於禮也特假之以自便耳漢武帝於原廟則减之以至祖宗祧廟之制皆一遵於古此無與於己故也至於千門萬户之宮乃不稽於古而建之則取其便而古不暇恤矣
  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須能辨此方能明取予之理今人不辨得此多做强牽合底事故遇事多妄予妄予則必妄取
  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葢聖人所以待物者素定乎胸中物來自應與上大夫言不期誾誾而誾誾與下大夫言不期侃侃而侃侃譬如月無所不照遇地方而方遇地圓而圓随物方圓而月初無心有心非月也
  先進於禮樂吾従先進野人是都無所識之人從先進之禮樂者君子原自有禮樂故後進於禮樂者求彼之禮樂以正我之禮樂孔子問禮於老𦕃問樂於萇𢎞之類是也従先進者自處於不能也
  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大凡讀書臨事曽去裡面講究理㑹便見得不容易豈敢妄言凡言之輕發而不知難者以不曽下工夫也仁之為道既難則言之亦當難今牛之言不難矣豈能為仁乎
  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我皆備物隠於吾心有一毫不盡處則不免於憂懼
  樊遲従逰於舞雩之下非惑歟此是聖門切己工夫觀子張問此則知是衆人日用底工夫觀樊遲問此則知逰息宴閒亦不廢此工夫崇徳是長養其徳修慝是磨治其慝辨惑是辨白其惑夫子曰善哉問善樊遲所問者切己非泛泛之問先事後得事是請事斯語之事今之學者有謀利計功之心凡有所為必先計較先欲有得終無所得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𫝊學不教内而不出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念終始典於學厥徳修罔覺惟先其事則日有徳而不自知此所謂崇徳也攻其惡無攻人之惡攻其惡者攻己之惡不暇何暇攻人惟欲㸃檢他人自已必欠工夫攻是用力如堅壘大敵在前非用力以攻則不可破修是磨礲精細之意此所謂修慝也一朝之忿亡其身以及其親此事昭然固不難辨忿之未興雖三尺童子亦知之忿之已過雖三尺童子亦知之惟忿正起之時㝡難辨其亡身及親之惑但人自胸中忿時觀之可見此所謂辨惑也此三者是切已工夫人之一身自頂至踵自旦至暮未嘗不有此三者須是時時㸃檢
  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先有司則紀綱條目立矣赦小過則小有出入亦容矣二者茍未之盡則雖舉賢才将安所施焉知賢才而舉之此見聖賢氣象不同
  樊遲請學稼夫子既拒之矣復問學圃此有以見古人善厚處然孔子面責之可也何必待其出而責之葢欲樊遲聞而知之則聴之力而為之堅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凡所謂政者係國家治亂興衰之大綱事則是品節條目有司所掌者周衰治體不明雖孔門高弟尚不能辨孔子特因冉有退朝明辨政與事之異者欲使天下後世識為國之大綱孔門之學所謂先立乎其大者不識大綱大體而㸔一節一目雖多聞多識然終無總統處冉有仕季氏魯之家臣也冉有退季氏之朝夫子特辨政與事告之亦見政不當自季氏出而季氏所為者乃事也觀此一段尤足以騐夫子至於是邦必聞其政處葢夫子乃是當時之大聖人雖時君不能用然皆知尊事之如季孫将用田賦使冉有訪諸孔子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以此知得時君凡有大政無不咨問孔子者大抵為國當識其大體總統一代謂之政随時維持謂之事三代以前固不必論也且以兩漢論之前漢之政有所謂寛大者以至凡百制度見於兵民之間者尚有三代之遺意至光武以身濟大業是以一身為天下凡所施設皆是事了幸而光武明章皆賢君竭其智力猶可以治至和帝稍墮其業便衰如前漢中經呂氏之變又昌邑王之變而漢業終不遽衰者以其大綱在也以此見得前漢有政後漢無政
  子貢問今之従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説者謂聖人氣象温良恭遜使其言當時之人辭語决不如此乃夫子自遜之辭此説殆非也聖人之於世猶醫者之用藥若是尋常疾病則可用尋常和緩之藥若是病深則不可以常藥治故大黄烏頭亦有時而用之夫子此言乃是用大黄烏頭處葢當時人利禄薫蒸仰望在上之人将以為如何不知當時従政者與市井無異故夫子以此告之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此等人乃是偷合茍容非有心於天下邦有道亦使得邦無道亦使得其罪過於穿窬聖人一言道盡後世人病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㸔此一段皆以使者善為辭命不如此夸張矜大蘧伯玉之美自見然其義亦不止此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之非葢在當時克已上做工夫者其使者深入其閫奥見其下手做工夫處此其所以不敢輕易其言大抵人履之而後知不於克已上做工夫通身都是過而不知過之難改惟其下手做工夫方知自朝至暮自頂至踵無非過失乃知改過之為難此其所以不敢言寡過而曰欲寡過則使者非獨知蘧伯玉做工夫處其自已亦曽去上面做工夫了将此一段體騐今之學者若才輕易發言語便是不曽做工夫
  君子思不出其位此位随在而有如對客時只是對客底位舍而它思即是出其位也
  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無能之辭非聖人謙辭也葢聖人胸中無限量純亦不已更無止法若有限量則是有所息而非聖人矣
  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掲子曰果哉末之難矣當春秋之术所謂先王之澤将盡是時髙見逺識之士見時之不可為多是以為不足為凡是見於論語者其間固有中節者然而都是不事王侯髙尚其志以聖人論之病痛便見若以後世學者論之荷蕢者之底藴亦未易窺當時孔子擊磬所謂淺巷之人不知其幾人矣不過聞其磬之音而已然在春秋時所謂知音者亦不為少且如師襄之徒聞音之清濁見螗蜋捕蟬聞者知其有殺聲伯牙志在髙山聞之者知其志在山志在流水聞之者知其志在水當時聞音而知人心者固自有之然而衆人之心形見於聲甚易察聖人之心形見於聲甚難察非有地位者不能荷蕢者聞聖人磬聲知聖人之心又與其他聞音之清濁者不同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論其識孔子之心固是地位髙然而下視一世人便不是聖人天地之心深則厲淺則掲言如今時節難處譬如渡水深與淺皆做不得㸔此兩句荷蕢與尋常隠者不同天下事皆是經意曽去體量入深又做不得淺又做不得與其他望風説做不得者不同但比之聖人之心進不得此一歩在子曰果哉末之難矣孔子深歎惜之辭㸔此一章彼既畧知聖人之心天下事淺深又曽自去籌度其髙見逺識豈世人容易到此地位然而心既不虚雖親遇聖人亦不能救其病
  闕黨童子将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居必擇鄉遊必擇士固是君子里仁為美擇必處仁大扺為學者大綱當如此然居處亦不可恃論語所載見孔子者有兩童子其一是互鄉之童子其二是闕黨童子互鄉在難言之地風俗澆薄宜乎見拒於聖人闕黨童子居聖人之里日漸仁義之澤日親道徳之光宜乎氣質變化聖人與之然而互鄉見進於孔子闕黨見絶於孔子何故以此知居處地位初不可恃互鄉雖在難言之地一旦有慕聖人之心致恭盡禮而來此心既變地位都變闕黨雖在聖人之旁可謂朝夕與聖人親才居於位與先生並行便不遜地位雖近如去聖人千里之逺居處地位之不可恃也如此
  子張問行一章此即誠則形之三字言忠信行篤敬所謂誠也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所謂形也
  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此一段略而言之就面前事説固是有羣居終日無一句好説話非毁訾長短則謔浪笑傲否則談閭巷𤨏碎皆不及義若究竟論之義之一字須要㸔義是當然之理若是私情皆不是義好行小慧難矣哉小慧是小機械相籠絡小技能相矜誇凡學者所禀雖有深淺知此病甚少須㸔終日相聚説修身行己多少説謔浪笑傲多少便可見君子小人分處君子胸中正大易直都無小機械小技能此二句雖知學者亦洗磨刮除不盡觀難矣哉之語可見聖人憂之深憫之至聖人之言如天地之寛聖人所憂乃是真憂義之一字如孟子所謂配義與道是集義所生者凡所謂義皆是精㣲難識處雖是精㣲然亦只是當然之理學者如能易直正大無縁有機械技能終日所言無非當然之理學者欲自騐其學之進退資質之厚薄與小人近與君子近但㸔終日所言當然與不當然吾心所存多在大體上多在小慧上能以此自騐之則為學工夫自然進
  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其質須是義方能立根本然行之須是中節故次之禮以行之然世俗之所行與君子之所行如矛盾氷炭之相持彼邪我正彼非我是無縁得不露圭角茍非孫以出之則人必相疑故次之孫以出之其質以義其行以禮其出以孫所以成已成物者至矣又懼夫人之孫而因循随之不知覺而失其本心也故必終之信以成之信者不負初心之謂葢於孫之中須是不負初心方孫無害不然特委靡不能自立之人耳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此歎辭也言三代之所以用其直道而行耳豈若後世用詐偽駁雜之教而行之而謂直道不可行乎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大受小知正是君子小人分處君子所禀淳厚篤實不用心於小而所受者必大如以仁己任任重而道逺可以託六尺之孤者皆可以大受者也若小人則輕捷便利見事易知處事易成乃其所禀之薄豈能如君子之大受後世人所見不明或反以輕捷便利為可喜淳厚篤實為遲鈍殊不知淳實之人所見所為雖後於小人及其養之既熟擴而充之必有大過人者便捷之人所見所為雖常先淳篤者要亦止於是而已學者幸而禀淳厚篤實之資反自恨不如便捷者不知此乃進而為君子之路不幸而禀輕捷便利之資反自以為喜不知此乃入小人之門有淳厚之資而不知充養猶是剛毅木訥近仁若自以為不及小人而求與之角則非徒不能及之而祇自害耳故遲鈍者當自勉而不可自棄便捷者當自戒而不可自喜也
  益者三友損者三友人之通患被暫時境界移換了如服凉藥見其一時之苦澀而棄之不知後之有益而能除疾也如食毒物一時見其美而甘之不知其後之疾也朋友之損益亦然然人情好近損者好逺益者只為被時下境界換了故人須是不為時下境界所移始得
  益者三友損者三友損矣㸔此一段須把著實㸔凡人之取友必須端正然後漸染氣質做得好人直乃剛直之人我纔有過便得其規正然所貴乎友直者不獨有過頼其規正與此等剛直人處則我非心邪慮自然不敢萌諒是忠信之人我有事得其至誠相與然所貴乎友諒者不獨有事頼其相與與此等忠信人處則朝夕漸染涵養吾之氣質亦将為忠信之人友多聞非特取其聞見博洽葢此等人歴事乆閲義理多見事通透與此等人友不獨頼其相與謀事亦覺自已踈漏自然激發進歩為學友此三等人安得無益友便僻僻是邪僻謂之便者以其便利善柔是循循無能為之人便佞是可媚於我者友便僻便佞所損固不言可知善柔之人未見得有損於我處聖人何故處於便僻便佞之間葢與循循無能為之人處便入便僻便佞之媒梯一則與此等人處無所畏憚其漸必至於友便僻便佞一則與此等人處無所觀瞻併自已亦放倒了不能振發進歩故善柔㝡是害事學者須當自㸃檢若所友直諒多聞則固可自喜若是便僻善柔便佞則便當引避否則為小人之歸必矣
  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損矣夫好樂有不同而益者至於三損者至於三好樂不可不審如此樂節禮樂葢禮勝則離樂勝則流禮樂而加之以節則不至於偏倚是勿忘勿助之意也樂道人之善則滋養其胸中如常在春風和氣中其益可知樂多賢友夫友所以輔仁也友賢者而至於衆多則漸磨之益亦多此益者三樂也樂驕樂則驕滛之心一生必至於無已樂佚遊則遊蕩之心一生必至於忘反樂燕樂則燕安之心一生必至於恬然而不知懼是三者雖均於為損而其根各不同樂驕樂是其心常向上求也心常向上求則良心之損多矣樂佚遊是其心常向乎外常向乎外則良心之損又多矣樂燕樂是其心常向安處求常向乎安則良心之損益多矣
  鄉原徳之賊鄉原之心要牢籠盡天下人天下之人非庸人即君子故同乎流俗合乎汙世以求合乎庸人居之似忠信行之似㢘潔以求合乎君子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聞之此一章正是孟子所謂不屑之教誨古之教人或予或奪或抑或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或逆或順葢非一道各随其資質根本模範作成若夫不屑之教誨孟子固已發明此義然而孟子雖載不屑之教如不受曹交所謂子歸而求之有餘師固是不屑教誨成就處須㸔孺悲一章孺悲始者欲見孔子時誠意未甚至孔子辭以疾若誠意全不至孔子但只辭之不必取瑟而歌孔子既辭以疾又取瑟而歌示其閒暇使孺悲知孔子非疾使之自反則孺悲亦在可教之域惟其如此故孺悲歸自克責後來哀公使孺悲學禮於孔子士喪禮之存於世皆孺悲之功亦當時不屑教誨之力若非孺悲後來進徳辭氣和順夫子無縁分付與之
  君子亦有惡乎惡訐以為直者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三才之道初無所偏故元者善之長也一元之氣該乎萬物無非所以生育長養使天地之於物有以生育長養之而無秋殺以終之則萬物亦不能成就是猶道之有仁無義也聖人與天地相似本心初無惡正縁好惡對立亦如天地之有春秋此自然之理子貢問君子有惡乎可謂有所見者此是學者做工夫處然亦大段切當故孔子答之以有惡聖人如太和之氣渾然初無所惡人以垂戻干之故不能入聖人爐冶中葢自取其惡也君子遏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順天休命與稱人之惡者大段不同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居下流而訕上者與此四句亦大段不相似聖人所以惡之者恐其戻元氣傷太和也惡勇而無禮者勇是剛毅之人無禮以節之必至於死無所不為惡果敢而窒者果敢則見事必為茍窒塞而不通則必至於害事皆聖人所惡也孔子既言其所惡子貢至此亦因夫子之問以其己之所見而告夫子觀夫子與子貢之所惡便見聖賢分量有差等夫子之所惡如太和之於戻氣子貢之所惡但辨疑似守疆界而已此正學者事非聖人比飾情矯偽者似智而非智强梗暴戻之人似勇而非勇訐以為直者全無雍容和緩氣象徒暴白人之過失無責善之道此亦似直且比干龍逄之死皆合於義葢不得已非好訐以為直凡此三者皆似是而非子貢所以惡者欲辨疑似嚴疆界學者亦須如子貢而後可
  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可者僅足之辭言能盡行此數事庶可為士非曰可以止也
  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凡人所以執而或失者只縁是不𢎞所以信而或忘者只縁是不篤惟𢎞然後能執而不失惟篤然後能信而不疑執與𢎞信與篤當作一事㸔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若體㑹得八字仁在其中人無小無大皆有文武之道皆是聖人學處
  立之斯立非感召也



  麗澤論説集録卷六
<子部,儒家類,麗澤論說集錄>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説集録卷七
  宋 呂喬年 編
  門人集録孟子説
  人皆説仁義便是利然不必如此説只㸔孟子言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以仁義為天下何利之足言當時舉天下皆沒於利㸔孟子此章剖判如此明白指示如此端的掃蕩如此潔浄警䇿如此親切當時之病固大孟子之藥劑量亦大矣梁𠅤王上
  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四者無日不當修何獨暇日所以暇日者講貫之謂
  於我心有戚戚焉獨何與王請度之皆是孟子警梁王切處孟子此章一開一闔故其言易入而警人深細觀節次便自可見政如醫之治病相似王曰於我心有戚戚焉若非節節發之此心何自而發自恒産恒心以下方教之以藥方
  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止畜君者好君也聖賢開人君自有道理齊宣王方以雪宮之樂誇詫孟子使常人處之則必便説此不可獨樂己是逆齊王之意安能復開悟之惟孟子説此數句自有次第且先説數人之非然後引歸齊王之身其言雖指齊王之失亦不至激其怒常人聞人君之言便阿意曲從逢君之惡固不足道至有雖欲開悟人君亦不得其道者如宋玉答大王之雄風謂之不忠則不可謂之非正理亦不可但只是指在楚王身上太急故終不能有所開悟惟孟子先言他人不安分者亦欲享此等逸樂既已言此之非然後言不與民同樂亦非其言和緩不致蹙迫㝡得開悟人君之道既已如此説然後却以天下一家之理委曲解説如樂民之樂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民亦憂其憂大凡人君不與民同憂樂尋常無事時固不見其禍福及一旦有不測之禍如衛懿公伐狄兵有使鶴之怨其失方見又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此三句當細觀大凡聖賢開悟人君㝡不可以利心觀之常人見説王字便謂以王天下之利誘人君殊不知此自是正理若天下歸徃之謂王此豈亦是利至引齊景公問晏子事尤有意大凡與人言須是引人耳目接近彼所熟聞者則彼易入孟子告齊王必引景公之事正以王所熟聞兼當時齊人㝡信管晏之事如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便見得當時信管晏之篤且齊景公之問晏子本只是好遊觀之樂如上三句是其真情下一句言吾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此乃飾辭尋常人若只去遊觀上説不可去亦是先逆景公意安能開悟晏子却於景公飾辭上便認作真情却稱美之曰善哉問也大凡聖賢見人有一小善雖未甚至便稱善乃是提撕喚起其善念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秋省歛而助不給葢諸侯天子凡一出一入必要正名使天下知巡狩時止於巡所守則巡所守之外不敢做他事諸侯知述職之時止於述所職則述所職之外亦不敢做他事一出一入無非為民事也如省耕省歛是也夏諺曰為諸侯度此見得三代之時君民相信君有出入必為民民見君之出入亦知其為已故幸其來也後世反是如惟君所行也一句似寛而嚴似縦而拘若只據人君初間㸔得惟我所行可謂似寛似縱然有一毫不是便蹈流連荒亡四事之中而不可行豈非實嚴實拘惟晏子善開悟景公於是大悦乃行興發之政作相悦之樂此一段雖是晏子作用處一經孟子舉起精神便自不同晏子之言不過悟景公孟子舉起便可以為萬世法是過他數百倍必須如此㸔始得如無非事者此四字㝡要人㸔大扺人君非特是坐廟堂臨政事便是為民凡一嚬一笑無非為民學者亦非特對師友對書史便是為學凡一語一黙無非為學如舜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諸人者如舜既為帝後取諸人以為善如治水取諸禹典禮取諸夷之類此固易知若耕稼陶漁時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不知取何人為善只縁舜之心念念在此正所謂無非事者想舜當時聞耕稼陶漁之言如聞都俞吁咈之辭對耕稼陶漁之人如對臯䕫稷契之輩惟其念念在此故也後之學者茍志於為學非特講論之際始是為學聞街譚巷語句句皆有聴見輿臺皁𨽻人人皆有可取如此安得徳不進梁𠅤王下
  滕文公問彊為善而已矣滕小國臨齊大國時齊人築於薛薛去滕㝡近故文公謀於孟子戰國凡强國七滕㝡小寡不勝衆弱不勝强固所當憂縁文公所憂皆在我外大凡為國須是理㑹令我自正豈可敵來則畏去則喜强則懼弱則喜且仁義不終教化不行紀綱不振皆當自正公不此憂而徒憂其外孟子舉太王事告之却自内言正所以糾其心之訛謬文公又曰滕小國也従之者如歸市文公又謀於孟子孟子又舉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以犬馬皮幣珠玉不免然後屬耆老者太王雖視棄一國如棄敝屣然未嘗纔被狄侵便去初以皮幣中犬馬終珠玉至此勢窮理迫然後不得已大扺有人事有天理人事盡然後可以付之天人事未盡但一付天不可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君請擇於斯二者孟子又設一端以告文公孟子非是持兩可説無所可否大凡道理都是一致有棄國如敝屣道理有效死不去道理世守是先祖得天下𫝊之先王我既受之先王或一旦棄之是辱其先也縁文公問孟子見他尚有一毫利心不比太王大抵有此力量然後可以做此事文公所憂不過説自諸侯而匹夫自安樂而至危懼而已都不曽自理㑹正已孟子舉此端葢謂文公之地位自可見得所以使之自斟酌而為之
  魯平公将出焉能使予不遇哉大扺君子之作用與小人之作用不同君子用之則為善小人用之則為惡魯公出時使臧倉便大歩峻言直説孟子不可見亦必不能使平公信大凡急欲人聴者未必能使人信已如謂伯夷貪謂比干邪人安肯信觀臧倉之言従容和緩等閒尋常問起如浸潤之譛漸漸入來故且問君所之公曰将見孟子曰何哉君所謂輕身以先匹夫者君無見焉又足見臧倉不直言孟子不可見處且引賢者為言説禮義由賢者出却以孟子事證之欲得平公深信而不疑公曰諾平公果信其言而止平公本是喜賢禮士之主竟為臧倉所移而止者縁臧倉言得和緩使人易信樂正子入見是以不往見也初時樂正子曽舉薦孟子平公故欲往見既為臧倉所阻樂正子故為之解問何不徃見公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後喪踰前喪者平公或者一句又見平公深親信臧倉故不指是臧倉説設或者之辭所以為臧倉諱樂正子為辨曰所謂踰者前以士則以三鼎後以大夫則以五鼎此鼎爼多寡葢官秩貴賤不同非所謂踰平公曰否為棺椁衣衾之美者此又見平公深親臧倉而踈樂正子處大扺人親昵此人必巧為此人討道理元初臧倉諫平公時止是喜其後喪踰前喪一句初不曽有棺椁衣衾之説此平公欲為臧倉討道理故為此言樂正子又為辨曰非所謂踰也為貧富不同也言孟子於親随其貧富初貧時故盡貧而葬之後富時亦盡富而葬之使孟子於後葬親乃曰前以三鼎却是於富不盡於富不盡似不踰適所以為踰貧富兩盡雖迹不同其實則同平公於樂正子則踈於臧倉則親樂止子以踈間親雖有至理亦不能入此樂正子所以卒不能使平公見孟子樂正子曰克告於君不果來也初樂正子薦孟子既被臧倉間阻义為之辨挟不平之心與孟子言凡人見彼以不平告我我亦必相與不平不知聖賢之心初不以此為介故孟子所以答之者無一毫不平之氣象諷味此語則樂天知命居易俟命亦不過此數句孟子聴樂正子告而卒不動為孟子初不曽有怨臧倉之根有此根然後苗條發於外樂正子見孟子如此言之和緩其向來忿忿不平之心至此亦想見氷泮雪消無復存者矣
  公孫丑問曰惟此時為然子路所學乃聖門根本之學若使其成就豈管仲之所能及管仲之功雖成不過是功利之學葢管仲如已熟之荑稗子路如未熟之五穀五穀未熟時固不如荑稗然或至於熟豈荑稗之比哉彼五穀不至於熟亦無用之物而已學者於此不可不深思知荑稗已熟不如未熟之五穀則不可為管仲之學又知五穀之未熟為無用豈可不勉强而自足大扺孔孟門人所見逈然不同孟子弟子所見只去狹小處求孔子弟子只去廣大處求公孫以管晏望孟子孟子固已力非之而丑且曰管晏猶不足為與及告之丑又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所告愈明所見愈狹孔子弟子則不然子路問君子夫子告曰修己以敬亦足矣必反覆詳問既曰如斯而已乎又曰如斯而已乎他皆類此雖失之過然所見却不狹此孟子之門人所以不得不嚴其教也
  惻隠之心仁之端也端之一字極好若見惻隠便謂仁但止知惻隠須體察所以惻隠者何故如此㸔仁始有分寸
  舍己従人人當思舜之已尚自舍了况小己之私乎若吝己自封者安足知此
  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舜㸔得都是善與人相共為之而已
  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孔門之為學進之勇而有力者無如子路當時門人不敬子路若不為衆所服惟是孟子深知之所以多拈出示學者如論曽西管仲一段如論未同而言一段此又論舜禹以子路與舜禹曽子一道説子路之聞過則喜實百世為學者之標的視之若易實體則難後世人告之以過面前不怒者則有之安有欣然而喜者惟子路之心専是求益惟欲聞過告之以過則得其所欲安得不喜人之為學亦須於聞過之時自騐自禹以上一句進一句禹聞善言則拜未到禹地位非不聞善言只作等聞㸔了惟禹㸔得如山岳如金玉其重如此亦不自知其拜此可見其受之有力子路都無咈逆齟齬固是好又須由子路到大禹地位大扺讀古人之書聞今人之言要得受之有力且如語孟人都作等閒㸔故受之無力若是㸔得有味便是大禹孟子既説子路禹又説大舜有大焉見得前二者雖是有力到舜則天開地闢四通八達到極至處大凡天下之至理渾渾乎在天地萬物之間人自以私意小智阻隔蔽障舜何異於人哉無阻隔障蔽而已子路與禹猶有工夫至舜則無工夫洋洋在天地間與天地同體天地間無非善舜則善與人同而已舍己従人惟大舜地位方盡得論其本原天地萬物一體人既受七尺之軀舍己㝡難惟到無我地位方能舍己方能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莫之能禦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戰必勝矣孟子論用兵之道此段自分明人多錯㸔了謂天時果不如地利地利果不如人和遂分輕重多以星虧山崩武王不害於用兵不知孟子之意正不如此且如向風而勝逆風而敗何嘗不取天時然不得人和亦不可山川邱陵左洞庭右彭蠡何嘗不取地利然非人和亦不可孟子如此説者葢以近處教人且天人一道後人不能通天人為一遂以天逺於地地逺於人孟子故指人和教之欲人自近處㸔又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勝矣此皆明人和由於得道且人本不助我而助我之道本非不助我而由我之失道是人不親而道親如紂之無道㣲子去之箕子為奴是失道者雖親戚亦叛如武王之得道雖㣲盧彭濮逺在八荒之外亦來助之是得道者雖踈亦親且荀卿言人之性惡把此一段㸔既人性果惡則失道者必多助得道者必寡助今人不助失道而助得道以是知人性本不惡至與臨武君議兵亦説在附民然孟子止數句盡古今用兵之道為兵法之祖如吳子孫子六韜三畧之類止言天時地利亦不言人和而荀子議兵亦有一篇之詳葢聖賢見得明他人見得不明以此見學問之深淺處公孫丑下
  孟子為卿於齊予何言哉輔行在今謂之副使在春秋謂之介王驩正是雄烈之人有寵於齊觀其弔公行子時羣臣皆與驩言威聲氣熖一國之所趨當時既輔孟子出弔於齊自去及反都未嘗説一句事此見得孟子待小人之法正大之體處公孫丑疑孟子謂王驩為齊之卿其位不小自齊去滕往來經渉道路亦多何故行事都不與他説孟子答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須要㸔此兩言方得與小人處之法言王驩若出弔事曉不得我亦自與他説不説與他時節却是辱君命失國容他既偶然已自曉得又何須説與他葢君子有公言無私言公事有未曉不與之言則辱君命固是不可若公事外又與他私説便失待小人之體兩者須子細㸔後世之待小人若太過則與之共事雖公事亦不與言不及時往往私事亦與之言㸔此兩句見得待小人須當嚴大抵我與小人不相闗不與言甚易惟同事共塗往返千里不與之言便見得孟子太山巖巖之氣象大抵君子不幸與小人共處自公之外不可與言王驩既能自治其職矣孟子肯與之言乎
  沈同問伐燕此一段人或疑簡章之脱略或疑孟子之語未圎是皆未然今以一章考之其初載沈同之問則曰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葢孟子私相與議論燕之罪可伐不可伐未嘗正指齊之伐燕也孟子答之以可亦泛論燕之可伐耳初未嘗為齊謀也猶人之平居臧否人輒曰某人之罪可誅曰某人之罪可責亦姑論其當誅當責之理爾豈遽行其事哉至於齊人伐燕或問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孟子之意葢謂前日答沈同之辭特以論燕之罪可伐耳不謂其遽以此言為然而伐之不再問齊之可伐不可伐也詳味彼然而伐之之句葢孟子深惜沈同錯認其意而又追咎其問之不詳也或疑孟子之言近於飾非殊不知或人問勸齊伐燕之時葢齊人伐燕之初而非既畔之後也伐燕之初師方有功誅其君滅其國想齊之羣臣嘗勸伐燕者必幸其言之中自矜平燕之策出於我矣豈肯反諱其言哉使孟子之言在於燕人既畔之後尚可疑以飾非今其言在於伐燕之初則足以見其真未嘗勸齊伐燕也及燕人既畔王則曰吾甚慙於孟子陳賈則曰賈請見而解之使孟子㣲有勸齊伐燕之説則孟子當慙於王王不當慙於孟子孟子當使人自解於王王不當使人自解於孟子也
  吾甚慙於孟子此是齊王悔過之心方動良心發見處此是一大機㑹人主之意一回則天下之勢亦回正是生靈之幸宗廟之福當此時得一正人正救之其益豈不甚大而陳賈乃以謟諛之言塞其良心此㝡可惜陳賈引周公事來見孟子自謂孟子必諱周公之事使孟子不分明説周公之過陳賈必将以不仁不智來難孟子却先自道了句句出陳賈意外今世學者亦必言周公無過孟子直言周公之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此㝡要人玩味是周公之過為兄而過名雖為過其實乃是孝弟之心發見處與孔子説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之氣象正同
  孟子致為臣而歸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大凡人出處之際須胸中有素方其未出之時使人君欲見而不可得及其言不用道不行引身而退使人君欲留而不可得如是然後可以任道之重輕保社稷之安危及至廉恥之風喪為士者反此其未出也人君本不曽欲見之反自欲見人君不可得其不見用人君本不曽留之反自欲留亦不可得孟子仕齊為言不用道不行故致為臣而歸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使繼此而得見乎此足以見孟子未出之時齊王欲見而不可得今孟子既去之後齊王欲留之而不可得他日王謂時子之言一段此是齊王見孟子之道大将謂孟子只理㑹得儒者之道而他有所劣逆其所不能故只使孟子教一國之士不以當時政事任之此心雖厚畢竟是輕孟子時子以告陳子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觀此則見孟子門庭甚嚴齊王自不敢面説却托時子時子又不敢説却托門人陳子言之孟子曰夫時子惡知其不可哉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此非孟子較祿之多寡君子之於利祿初不敢較其多寡道若行則受天下不為泰道若不行則抱闗擊柝不以為辱孟子所以如此葢因時子而言人孰不欲富貴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觀此一段自古人君本未嘗輕士自是士自輕且古之時日中為市聚天下之貨財三尺之童適市亦莫之或欺只縁一賤丈夫於市中為駔儈之徒求利之切所以設征商之法此非特孟子自處已如此亦所以教後世士大夫使之自存體面
  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士誠小人也大扺聖人之心非賢人之所能測賢人之心又非常人之所能測尹士以淺心狭量私意臆度窺測孟子觀其立三説以難孟子自以為孟子無所逃殊不知孟子之恢廓廣大非尹士所能測則正如以黄雀之網而欲網垂天之鵬豈不愚高子以告高子雖是孟子弟子然受教於孟子者或亦未能深信孟子已為尹士之言所動如孟子之與孔子雖均是倡道然孟子之門弟子終不若孔子弟子知聖人為甚深如叔孫武叔毁仲尼子貢即時以闢之何嘗以告孔子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以其不足對亦不告孔子曰夫尹士惡知予哉此以下是孟子答之之辭尹士疑孟子出晝之稽滯若是常人必須分説我縁甚事所以遲遲而孟子方且以為速可見孟子念念不忘君之心自此以後一話一言一起一伏熟去涵泳自可見得孟子忠厚愛君之氣象觀尹士之問如疾雷奮電迅激如此而孟子之對渾厚和緩如在春風和氣中二人氣象便自判然如曰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見得孟子愛君之本心如此之切至於不得已而去猶曰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其心愈可見至於出晝而王不追然後浩然有歸志以孟子待齊王如此誠厚而齊王待孟子反如此之薄此孟子所以有去志使常人至此一不見用則憤然引退歸心一動則雖萬夫不可挽而囘然孟子到此去心畧起而愛君之心復還故又曰予雖然豈舍王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是孟子之心若得齊王畧改便欲復歸其愛君之心再三不忘憤疾之心孟子原不曽有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此以下却是箴尹士之失惟孟子分别曉了切中尹士之病故尹士聞其言亦為之歎服故曰士誠小人也知尹士以私心測度孟子固是不是而高子為尹士之言所動亦是不知孟子然而因高子之問得孟子諄複詳説之提撕警發使後世知臣子愛君之心當念念不忘此亦高子之力也
  昔人有以屈完作離騷可配風雅者亦以其有念念不忘君之心觀離騷一篇三致意始言髙飛逺舉鴻濛廓落神仙幻化之術中言富貴華麗聲色音樂世間可喜之事終言三江五湖洞庭彭蠡世間遊觀之樂三者皆不足以解憂而終歸於愛君後世稱離騷為辭賦之祖以此也雖然屈原有愛君之心固是善惜乎其發之不以正自憤怨激切中來其言神仙富貴遊觀己是為此三件動也故托辭以自解本是怨怒却反歸愛君上來若孟子則初無此心其言語始終和緩皆出於正此屈原孟子所以分尹士之言雖出於一時之狂狷亦君子之病特不可測度孟子耳若後世雖有直諫者徒多至於怨懟皆是不曽講究怨之一字但只責君不能容已殊不知己不能容君如朱雲褚遂良輩君一有訶譴便至於折檻納笏後人㸔此二事多以為君不能容臣不知臣不能容君君不能容臣其失固明臣不能容君此亦害事以恕字觀之則褚遂良亦自有可責學者欲講求事君之道須是平時開廓心中能容人乃可
  滕文公為世子周公豈欺我哉世子復見孟子未嘗言語如何便以為世子疑吾言乎葢孟子於世子眉睫之間自見其疑性善之説如神醫之治病望而知其受病之原故孟子告之以道一而已矣又舉成覸顔淵公明儀之言以證之夫三子之言惟顔淵之言氣象安泰孟子止舉顔子之言以曉之可也何必兼三子之言而舉之此孟子教人之深意也如醫者之下藥各有次序初舉成覸之言者欲使文公去其畏心而廣其志氣如下一服⿰目𡨋眩藥而瘳疾若不下第二服以平補之則向之⿰目𡨋眩必復為害是故孟子次舉顔子之言者下第二服藥也使世子之氣平而安適病既已去又必頼第三服藥以固養之故孟子終舉公明儀周公豈欺我之言以固世子之信心如下第三服藥使己平之疾過加固養不至再發則終身無患此有以見孟子所以教文公其緩急皆有先後不可少差者也滕文公上
  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法禹之所制豈聖人肯為害民之舉葢當夏之時民力尚厚室有餘布廪有餘粟雖有荒歉多取亦不覺此貢法所以可行至商周民力不如古故助法可行而貢法不可行此亦聖人随時制法之義
  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觀陳代之問已足見孟子器量髙深處不仁者不敢登其門不義者不敢造其室葢大抵人須使人來面前凡非所當為之事欲言而不敢言觀陳代之言如此曲折亦足以見其将言而囁嚅滕文公下
  志士不忘在溝壑孔子奚取焉讀上兩句須著意㸔孔子奚取焉一句大凡人須辦得此一著地位了方可處事自今觀之此句凛凛然如秋霜夏日之嚴孟子却如何説道孔子奚取焉葢辦得一箇死地位固是好若死非其招而徃則徒然死於不徃則為正當中庸曰爵禄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非其招不徃乃是得中庸處
  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乗王良初用師法之正故徃而不獲一禽乃命以為賤工王良言我非不能葢以正不以詭於是以詭得十禽此如晏子治邑初三年齊景公責其不治欲代之晏子曰吾知為邑矣遂出為邑三年専事左右未及三年晏子朝君下堂而迎之晏子曰臣初三年但知治民不知治左右此君所以欲代也後三年但知治左右而不知治民而君迎勞如此以此觀王良氣象亦未為失大扺人之所為患不能合於道耳茍在我既已盡合於道縦人不我知而我盡御之道矣雖不獲一禽可以無媿何必詭遇以曉於人是有以見其自信者輕今有人於此君子人也人以其不能術數巧詐為病則必自試其能然後語人曰吾非不能也前日之所不能者不欲為也殊不知彼小人之事君子豈以能此為榮而不能為病哉以不能此為病則非君子矣
  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大凡君子之教人必随其量如景春之識見卑下使遇子路子路必不對而孟子不以其識見卑下猶委曲教之此見孟子樂於教人處
  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若後世儒者答時多説謀道不謀食富貴如浮雲軒冕如土芥仕不足道如此則不起發人意又只以為君子㸔得爵禄輕故放得下我待得爵禄重故放不下我豈敢自比君子孟子之對則不然反告以君子急於仕有甚於衆人聞者必謂君子於仕反急如此何故不肯輕進必須疑駭求其説而不得然後徐因其疑而告以穴隙之譬使知君子急於仕如此茍不是分明見得有大可恥者亦何苦不仕哉聞者安得不感悟此孟子教人變化之妙用
  萬章問曰宋小國也如之何大抵學者欲辨其真偽宋王偃初建國時非是誠心欲行王政止是矯情飾偽欲以行王政之説欺人萬章心地不能明便疑宋王偃真欲行王政故問孟子孟子所以答亦原不曽説破宋王偽處亦不言萬章不曉但舉湯武事為證葢天下事舉其真則偽自可見言其是則非自可知才舉湯武之真便見宋王之偽使孟子直指宋王偽時近則招罪逺則招怨又豈為善問答乎故曰湯居亳又不以祀葢湯之為湯原不曽有心去正夏偶然與葛為鄰葛既不祀於親仁善鄰之理亦不可不問故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犧牲其無以供犧牲者豈真無以供之葛之為國雖小亦自有人民社稷不過以誕謾之辭而罔湯使常人處之見其如此罔我必便伐之湯乃與之牛羊葛伯又不以祀湯又問之又曰無以供粢盛又使亳衆徃為之耕至於殺而奪者縁葛伯非特不祀又且貪殘之心欲殺百姓湯於此故不得不征聖人所以如此再三問者聖人之心凡道理非大段絶滅尚可救時猶且欲救之恐他萬一有歸善之心便可挽而歸之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復讎也者大扺誕謾之心止可欺目前人惟聖人之心出於真實故四海之内同一信之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婦復讎也此又見湯之真實處湯始征止后來其無罰先東則西怨先南則北怨皆怨之而恐其後至此與宋王齊楚惡而伐之者異矣有攸不為臣取其殘而已矣孟子又指武王而證之商之士女皆以𤣥黄實篚而迎武王之師小人則簞食壺漿以迎武王之師此與宋王之事又異矣想萬章聞之亦不待孟子言終亦自黙曉湯武之真而宋王之偽此又聖賢善於問答處不行王政云爾止何畏焉者此又指出宋王不真行王政處使其真能行王政四海皆望其為君雖齊楚又何畏大扺兵是凶器凡殘虐慘刻之大莫如兵自聖人用之則變其殘虐慘刻之氣象為春風和氣之氣象聖人用之則如布徳施𠅤衆人用之則為殘忍慘刻此無他聖人一於仁而已
  陳仲子之㢘大扺聖賢之見須見到底戰國之時蘇秦之徒日𢮥縦横變詐之術以干時君惟恐不食君之禄居君之位其貪利嗜進之風庸人亦莫不厭之而有陳仲子者退然自居於陵雖兄之禄亦不食兄之室亦不居在常人之見則以彼凖此豈不謂之㢘乎然而聖賢之見則以謂凡人之善出於强為者决不能乆何者强為者不安於人情烏可謂其誠㢘也孟子又謂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然則陳仲子之㢘其出於强為者乎
  徒法不能以自行不知所以行之皆虚器也離婁上聖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凖繩雖心思有餘亦必加以法度作聰明亂舊章者烏足以知此
  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不因亦可為然有因則易為力
  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初無精粗
  不以舜之所以事堯者事君賊其民者也理盡則事盡有毫髪不盡處便有毫髪病在
  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自求多福聖門之學皆従自反中來後世學者見人不親不治不答只説枉了做許多工夫或説好人難做此所以工夫日退一日君子之學見人不親不治不答反去根原上做工夫所以日進一日葢仁者愛之原敬者禮之原孟子又言非特三事如此凡事有齟齬行有不得處盡反求諸已使表裏相應而後可如一分未盡便有齟齬如果十分正當天下自然歸之詩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命天命也天命流行不息配命則純亦不已多福者百順之名本不在外自求而已大抵天下事果不在外只縁人信不篤孔子所謂求諸已求諸人正是邪正聖賢君子小人分處孟子此段乃學者切要工夫
  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天下平天降生民秉彜良知皆性之固有禮義何嘗暴人人常自暴於禮義仁義何嘗棄人人常自棄於仁義㸔孟子此段須是反復於自字上㸔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聖賢但有心於教人無心於絶物若但㸔二句却似聖賢絶物須是自字上求然後見聖賢憫惜人之自棄暴處孟子之意葢謂人自暴矣我雖與言彼必不信人既自棄我雖欲教之有為彼亦不能為此所以尤可憫惜也
  居下位而不獲於上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孟子此段葢自末至本居下者固欲有獲於上不知所以獲者自有道擎跽曲拳豈足以獲於上専言正諫豈足以獲於上甚者乃云我能取信自然獲於上不知其平日之心不誠信安能一旦為誠信須是平日見信然後可故曰不信於友不獲於上矣信於友者又須是能悦親如不能悦親於朋友交際間雖有誠信而非發之於内常時固可遮藏偶然遇一大君子則不能揜故曰不悦於親不信於友矣悦親有道非三牲五鼎為足悦親須是承顔養色方為悦親又須是出於誠誠者乃與生俱生固結而不能自解故曰反身不誠不悦於親矣誠身有道孟子此章一句𦂳一句漸漸入來葢明善乃理之極難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所以相繼者亦不過明善於明善之外更無所加損故曰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止是要従近處㸔今之人其於事親従兄事上交友之際固有時乎中理然有時又差了葢雖到九分九厘盡有一毫差則併前都差如行九十九里忽差路頭則都不濟事此所以要明善明善要明得盡
  恭者不侮人儉者不奪人恭儉之弊必至於侮奪葢恭必過禮見不當加厚禮之人亦以厚禮待之是侮人也儉必吝嗇於所當予者或不盡予是奪人也唯中禮乃可為恭儉
  父子之間不責善非置之不問也葢自常有滋長涵養良心底氣象
  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事非専於奉事之事政是一舉足一發言不敢忘父母之意葢念念常以親為事也
  樂正子従於子敖之齊克有罪孟子謂樂正子曰而以餔啜也樂正子善人也信人也孟子聞魯欲使之為政喜而不寐乃門人之㝡髙者大抵學者分守甚嚴㝡不可茍樂正子豈不知王驩是便佞之人必非従之求爵位其従子敖本是欲見孟子一時貪乏不免依附不知従子敖後操縦便在其手被他牽惹轉動不得故必舍館定然後得見孟子孟子又言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餔啜也此正坐樂正子罪徒餔啜耳非是為干禄既非干禄便見處之不審於茍字上㸔不破學者於義所不當為者纎毫不可茍才茍就便有轉移抽身不得處樂正子本是欲見孟子一為餔啜已入䧟穽况自餔啜至利禄自利禄至權勢者乎伊尹一介不以取諸人正懼此耳
  仁之實事親是也樂則生矣仁是人之本心渾然一體至従兄則有等差品目此乃心之運用故為義要之仁義只是一體樂則生矣此生乃精神生動之生亦如言此物有生意
  仁之實事親是也只如此説於已不相干須實就事親上㸔則方真知此是仁之實
  仁之實義之實一段須㸔實字弗去是也學者欲為仁義須於事親従兄上體察此心又須是弗去
  舜生於諸馮西夷之人也自古聖人非不多也獨指舜文為東夷西夷之人何也葢相近之為同未足以見其真同惟相去之逺理出於一此其所以為同也離婁下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冦讎何服之有君臣本非論施報之地君雖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雖不慈子不可以不孝此天下之常理申公謂王氏於孔子對齊景公問各添則字六君不君則臣不臣父不父則子不子以為王氏啟後世悖逆之端自今觀之王氏之説與孟子説大畧相似前輩却不敢道不是學者正當講究葢孟子是言於宣王之前而王氏解經以詔後世此所以邪正自辨葢戰國之時齊王正待臣之薄故孟子以苦言藥之而王曰禮為舊君有服王發此問葢有見於人而無見於己一向於人上求之故孟子不得不極捄其失此葢孟子見王専求於臣故孟子亦専求於君故曰諫行言聴何服之有欲宣王知臣道不合而去君猶未敢絶之今臣有故而去則加以三無禮宜其以為冦讎而不服也觀孟子之言似覺峻厲無温厚和緩之氣何也葢孟子之言有謂而發葢適戰國之時齊王之病已深使孟子不苦其言則其病不瘳譬如桔梗猪苓雖不如參术之上品而亦視時為主葢其病深者其藥不得不毒其過甚者其言不得不峻然使孔子遇齊王必有不費藥名不動鋒鋩自然啟發之理此又却是聖人事
  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其間不能以寸大抵天賦以才乃是使教未通者若自有其才而不以告人是負天所賦我之意且如有一鄉之才是一鄉之耳目有一州之才是一州之耳目夫中也養不中止不能以寸葢人本一般只是有通不通若教得彼通未必不反通於我非特有益於人亦於己有益如中與才者棄其不中不才則雖能有於已然既負天所賦則賢不肖相去能幾何雖然如此亦須識並行不相悖之理若情意未孚但當委曲開誘使其自知所向不可强之而反以取辱也
  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若不能養便是不中不才故相去不能以寸
  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唯大人方能去得盡若非大人安能去之
  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士可以徙士與民近大夫與士近若尚有一節在則去時可和緩待其刑戮及身而後去則已不及矣
  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孟子見當時䧟溺之深唯欲見人不善處説徒快一時不知後來有患孟子明説此亦是提撕當時人
  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非行仁義也孟子之意葢謂人之初生飢食渴飲趨利避害與禽獸争得不多然人之所以為人者只是争這些子人既只有這些子庶人却去之便是與禽獸争不多了惟君子能存之學者㝡當㸔幾希二字庶物者天地山川飛潛動植無非物也人倫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即人倫也人之身皆日見庶物自不能明日在人倫中自不能察惟舜獨能明能察此孟子舉切要處教人當於明察二字上留意然舜之明非是後世以察為明舜之察非是後世太察無徒之察但行其所無事故孟子謂舜由仁義行此下兩句與上兩句一般然此一段孟子前既説君子存之只以舜為證後人㸔之却以君子存之為得之淺舜由之為得之深遂分君子聖人聖賢本一理正不如是而今人觀舜只典謨㸔舜如何㑹見得舜却不於目之所見身之所履求舜故孟子舉目前道理教人學舜下手處
  禹惡㫖酒坐以待旦大扺惟是識聖人者方始説得聖人分明若不識聖人者皆不敢於平常處㸔聖人惟孟子識聖人破故敢指日用平常事言聖人且如楊子不見聖人故臆度聖人乃曰聖人聰明淵懿冠乎羣倫却把大言語包羅意要説得聖人著今若要識聖人須是把識聖人的人聖人自説的言語㸔如孔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若把而今人㸔止是常事孔子為孔子只是如此大凡常人於習俗之中有味聖人於冷淡之中有味聖愚只是倒轉過所以惡㫖酒好善言然非止此二事大率當以此推之湯執中立賢無方而今人都不識中纔説中時便有方了且如一室才指定中便是有方聖人於事事物物無不有中惟湯以中存心故天下亦皆如湯此所以立賢無方文王視民如傷常人只知一身痛痒若稍疏逺便不覺惟聖人通天下一體故能如此望道而未之見如趙岐説以後世心量文王都小了文王此即是之徳之純如易用九无首孔子謂丘未能一皆是一般氣象若自以為見道便不是天徳武王不泄邇不忘逺人皆言近易逺難殊不知逺近一理豈有能治近不能治逺於是心茍存則逺近皆舉今人所謂近冶不過以文法束縳耳非真能治近也故逺亦不能治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且聖人備道全美有甚欠闕思禹思湯一聖人足矣何故思兼三王思兼二字豈各自思量㸔其有不合者此合字非是合事此葢合内外之道内即是理外即是事如聖人亦自有未合於内者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敬人者人恒敬之人本同心但所存處不同仁是混然一體處禮是行之節文不亂如仁義禮智信謂之五常自五常之理推之又如恭寛信敏𠅤及剛毅之類其名非不多何獨惟説仁禮葢仁者人也仁之一字己自盡了更説禮字又可以知其等差髙下天下之理除了仁與禮更有甚事仁者愛人而人常愛通天下皆在愛之中自著不得乖戾有禮者敬人通天下皆在敬之中自著不得慢易雖然天下都有和氣中亦不免有螟賊虎狼自不害天地之和氣此所以雖天下通一愛敬而亦未免有横逆故曰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横逆於禽獸又何難焉小人當此横逆歩歩只去人上求君子當此横逆歩歩只去已上求此可見君子小人之所以分又言此物奚宜至哉葢有根便有芽吾愛敬中本無此物所以致此物者必胸中之愛敬有所不盡也又説自反而仁而禮其横逆由是而又曰我必不忠夫仁與禮通徹上下自足以該括天下之理如何更説忠字此一句極要人㸔忠之一字非仁禮之外别有一忠也葢盡己之謂忠仁與禮稍有不盡則非忠矣自反而忠到此在己自無不盡横逆尚如此乃彼被人欲䝉蔽非其真心乃其妄心且如人在昏醉中如何責其禮數在顛狂中罵詈如何與之較是非墮於此時與禽獸奚擇如何詰難葢彼正在可憐之中後人㸔此一句不可作孟子怒之為禽獸若是怒之乃是為彼動了學者須當體㑹不可錯認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君子不患矣君子所憂之事與小人不同君子以是非賢否為憂小人以吉凶得失為憂君子所以終身之憂如孟子下所言憂不如舜耳若所謂一朝之患非禍患乃憂患之患大扺外物之來豈可全必君子非無一朝之禍患也如成湯夏臺之囚文王羑里之獄孔子陳蔡之厄孟子在薛之戒皆禍患也但君子樂天知命安常處順夫何憂何懼且如舜聰明夫豈易及孟子乃曰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此一段極見得古人立志之廣大處今人見一稍出已數等者便仰望不敢比况並於舜乎此所以自暴自棄君子則不然直説道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才要做舜即自便是舜更無等數更無漸次學者立志固當如此此一段學者能體認得為學之道無有不備以之脩身則平坦常無憂患以之待人則不見有可怨惡處以之立志則自不卑汙此學者脩身待人立志之大法知得此一段之意則天下無不可為之事亦無可怨可怒之人亦無不可到之地
  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是則章子已矣大凡人須是有所見不可徒従衆使幸而遇唐虞三代之世毁譽公則随之以為是非固不至差失不幸遇春秋戰國毁者未必是小人譽者未必是君子若已無所見徒然徇衆必致是非易位且如西漢末吏民伏闕薦王莽者萬數若従衆則王莽是好人所以學者須當曉得従衆道理左氏𫝊曰善鈞従衆夫繞角之役韓范魏三子如何敵國人諸大夫之衆今不従國人諸大夫而只従三子却謂従衆此葢不論人之衆寡而論理之衆寡匡章之不孝且不可與言况又加禮貎此萬章自己無見且随是非所以有疑於孟子也故孟子舉世俗五不孝告之孟子不舉詩書易春秋而直舉世俗言何哉葢萬章是信世俗者故孟子因其信世俗而以此告之大抵毁譽只信虛言則易舉實事而證之則難匡章所謂不孝皆世俗虛言都不曽舉得實事孟子所以舉此五條辨之又舉出妻屏子以明其本心由於責善不相遇三字極有意注以為不相得非也語曰事父母幾諫葢人子於父母或有未盡處當下氣怡色従容俟可言而言之乃恩義無損而彼此相投然章子本心則初非不孝如出妻屏子痛自刻責如此孟子故指其本心而言之要之匡章畢竟未盡孝道故致父子異處夫匡章孝道既是未盡而孟子禮貎之何也葢人㝡可貴者悔心可發者亦悔心人才有悔則便有進善之心如伊尹之於太甲只取其自怨自艾今匡章能有悔心而獨處自省凡出妻屏子皆是其悔心發見孟子㣲因此引進而成就孝道匡章資質本好其所以得罪於父者正以不相遇大扺才謂之責自然不相遇且如我十分言語與人言適逢其怒反見得不好便是不相遇如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此便是相遇且匡章謂之通國皆稱不孝則當時責其不孝者不獨一人葢皆以其可責而責之亦責備之意
  孟子萬章問舜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矣大凡人心量不同觀長息之問可知公明髙曰是非爾所知也此一句極好何故舜之胸中境界非常情所知舜能不失赤子之心天理明白所以與父母異形同氣才有不得父母之情則號泣於旻天長息胸中狭隘與天理異故見舜之號泣於旻天於父母以為驚怪爾此公明高所以曰是非爾所知也
  觀萬章之問與長息之問兩者只一般然公明高之對則止此一句而孟子對則詳悉者何也使長息能領畧公明高之言則公明高固不待多言長息既未曉而只告以一句雖事理俱盡然於教人之道未盡也孟子欲盡教人之道故不得不詳言耳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葢孝子之心與親相通不曽邈然無情也然而言亦有雖是正理而不近人情者萬章之言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此四句固是正理然都不曽去求舜之心與父母血氣貫通處所以不見得舜之心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下四句須是細㸔自常人言之必以為我既竭力耕田以盡其子職父母若不愛於我於我亦奈何哉亦任之而已舜之心却不如此葢置之無可奈何以之待他人則可孟子之所謂於我何哉正人子之心欲求其所以得罪於父母之故而不可得反覆推原於無推㝷處正見得舜之心帝使其子無足以解憂者何故皆無足以解憂此理極易曉且以一身言之疾病在床憂切於身則雖珍寳竒貨羅列前後與我都不相干使人能推此心事父母之身與吾同體則知好色妻帝之二女皆不足以解舜之憂亦猶是也觀孟子所説皆見舜良心不失處人少則慕父母此良知良能真心所在也因長大則為物所遷故遷父母之慕以慕其他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此皆為物所遷也今人之觀此既知其為物所遷又須知原不曽遷㡳道理何以知之觀慕之一字可見慕父母以至慕君所謂慕者原不失但用不著耳以此知天理之自然者本不㑹失然慕少艾妻子固不可君臣亦是天倫之正何不可慕此當玩味孟子之意觀下一句便見得此之慕乃人欲而非天理欲分别天理人欲真心偽心甚不難且如舜之慕父母有不得於父母便號泣人之慕君有不得於君便熱中觀舜之號泣見得舜真心發見如有隠憂之氣象喜怒哀樂已前事全不曽亂至熱中便有人欲煩擾焦熬煎燥氣象只㸔適意處便見天理又何嘗有熱中五十而慕此只記實事想舜年五十父母猶在故也萬章上
  父母使舜完廪奚偽焉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及其聞善則若决江河而莫能禦葢舜胸中之廣先若江河及其一决則沛然莫能禦觀此則見舜之胸中孝弟友愛洋溢乎中及象有片言觸發則舜便喜後世見舜如此皆於勉强中㸔不知鬰陶思君爾一句却是象自説舜安得不誠信而喜之
  萬章問曰或謂孔子於衛主癰疽於齊主侍人瘠環有諸乎何以為孔子論聖人者有二有以己度聖人者有以聖人自解者或人若不是主非其人何以借孔子來自解他自是主非其人却道聖人亦如此也孟子所以謂好事者為之也乃是提醒萬章處如彌子要使孔子主已却不敢來孔子面前説方且宛轉致其意於子路於此見聖人之徳温而厲威而不猛使小人儼然望而畏之自不敢干以非義大凡彼以不義浼我我以正義折之固足以勝彼然已為他所浼不若彼人自不敢犯之為善也若剛方正直之士當子路之告亦必厲聲作色以拒之而孔子方且曰有命其言雍容和緩尤見聖人所養之厚度量如天地之大自孔子進以禮以下數句却是孟子説孟子前既言孔子不主癰疽瘠環至此又却反覆舉斯數語者葢縁孟子所與語者乃萬章萬章為人根器稍下故孟子不得不諄諄提醒也凡人處事於和緩之時則易至於蹙迫怱遽則難當流矢在前白刃在後鮮有不變其所守者惟透得此闗過方為聖人當孔子遭宋司馬将要而殺之時㣲服過宋猶且必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既諡曰貞其人平昔可知夫孔子當患難之時猶且不肯主非其人而况於衛於齊肯主癰疽瘠環乎雖然在衆人觀孔子於齊衛處之則易於宋處之則難然聖人視患難死生如一初未嘗有難易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近臣乃公卿大夫也若公卿大夫所薦之人不賢則其人亦可觀觀逺臣以其所主逺臣乃在下之臣也在下之臣使其所親附者賢則其人必賢所親附者不賢則其人亦可知大凡在上之臣别無職事足以薦賢為事且如前輩多置人物簿平居録其善状至於當路則次第用之故人才無遺雖然在上之臣所薦或非其人尚可以謬舉為戒後來别薦舉賢才猶可以贖其過若在下之臣所主一非其人則終身䧟於小人之黨谷永是也雖初之所主非人亦自有轉移之理不可因主非其人便自暴棄不能自還故陳瑩中説使王氏之門有負恩之士則漢之宗社不至於亡此亦教人自新之路也前輩亦自有寧身受惡名先主小人後却正義為天下後世主非其人者開自新之門如陳了翁初因蔡卞所薦至其入朝後却每事力争深排蔡黨不肯阿附豈有終不可改之理哉雖然有了翁之志則可要之進身之初不可不謹
  始條理者智之事也致知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知終也知之在先成就在後三子知處偏故其成小孔子知處全故其成大以射為喻㝡切又如匠氏造屋為圖圖有毫厘之差則成屋有㝷丈之謬萬章下
  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三年淹也祭當備四海九州之物而魯則獵較以祭或有時而用美味焉然無之則已孔子則用魯之所有者而不用四方之食此葢有深意使魯君知所以不用四方之食以祭未必不警省待其不行然後去聖人去就従容於此與小丈夫異矣
  孟子謂萬章曰是尚友也此一章言義理無窮為士者須進廣大之學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自發原推之大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若聲氣不同雖居相近而實相逺所謂室邇人逺惟是一鄉之善士斯能友一鄉之善士此是基本有此基本然後自此推之自鄉進國自國進天下皆衆人挟持之功也大扺自鄉進國自一國進天下尚易到得善葢天下又尚論之古人此一歩㝡難進非真知義理無窮者不足以進此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此三句㝡是警動人處學者平日所誦皆古人之詩乃不知文武成康所以為文武成康所讀皆古人之書乃不知堯舜禹湯所以為堯舜禹湯則雖日誦讀亦奚以為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此二句有深意詩書中古聖賢在千載之上邈乎與已不相接安能尊尚而友惟論其世乃是下手處要得親切須是論世論者講論之謂若不講論只是紙上説然自秦漢㸔虞唐以變詐之人㸔淳厚之時如何㸔得必須是身處唐虞之時與堯舜皋陶之徒為友方是尚友
  孟子曰無惑乎王之不智也非然也齊宣王固有意學孟子孟子亦有意教齊王奈何齊王親孟子之時少親王驩儲子便嬖近習之時多於是深歎惜之又引奕秋之事而終之曰為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此㝡有意味欲使人自深思大抵學者不可使親師友觀經史之時少親滛朋邪友異端之時多當其親師友觀經史時固知善之可為若離師友釋經史此心不一即流入於異端異端既入其心則雖親師友觀經史之時其心已不在此矣何者異端易溺人也孟子舉誨奕之事曉齊王不惟不親孟子時為便嬖近習所惑縁便嬖近習已惑其心雖聴孟子之言其心已他在矣此所以深嘆也告子上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此為大人而已矣公都子此問本非泛問㸔其語脈葢有感而發孟子見其問切所以告之他人至此必不能再問再問而意切此見公都子非鹵莽茍簡者孟子去孔子百餘年風氣已薄當時學者已無洙泗氣象答問之間勞煩孟子處不少惟公都子此問有洙泗間氣象孟子見其問切已故以下工夫處明告之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此是消長之理人欲才多天理便少耳目才官心便不官心才不官則耳目為政而心反聴命㝡要㸔不思二字惟不思便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此展轉牽引之意説者以為心才不思便是物此説傷於巧只是心有聲色之物才觸動聲色之事便發心有游田之物才觸動游田之事便發此物交物之謂也此一章孟子見公都子問得切當所以分明掲示之更無留藏所謂思則得之先立乎其大者思字立字㝡切如脩身則道立脩辭立其誠皆立其大者之謂曰立則不可奪矣豈容有一出一入耶
  孟子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大凡人心中所有者不可强使之無君子教人與異端不同若異端之教必使之絶富貴以奪其所有此乃勉强終不堅牢君子教人則因其所有安排教是當而已人若令聞廣譽施於身自然不願人之文繡飽乎仁義自然不願人之膏粱飽仁義者實有仁義於已也既已充實自有滋味則於彼之膏粱何啻芻豢之於藜藿令聞廣譽施於身者充實而有輝光則在外之文繡豈能移奪今人於仁義道徳之名誰不知之惟不實有諸已不知其味故不知其果勝膏粱耳令聞廣譽施於身此非他人之稱譽乃其充實而有煇光者
  仁之勝不仁在於熟之而已天下道理本自分明正縁人見識不到便説道不可行不知正不干道事人自不能行道孟子此段正欲驅除此病故曰仁之勝不仁也云 云大扺後來人淺心狹量不為善者固不足論才為善者責善太深未做得一分便責望十分且如水勝火固是至於火不滅不説水少只説水不勝火此何與水事自是水不多耳且如市人平日狙儈無信一旦偶然為信人誰信之及人不信便説好義難做不知十年狡詐一朝略為善如何勝得十年狡詐學者亦然早間學問為善晚間便要収利如早間學種田晚間便要収稻豈有此理孟子曰五穀者種之美者也兩段義理相通前一段為不信人説後一段勉學者且子路功效如何比得管仲使子路易地在桓公時未必能合諸侯匡天下成霸功尊王室曽西所以羞比管仲不敢望子路葢子路雖未成就猶是五穀管仲雖已成就却是稊稗稊稗畢竟種子不好五榖未成畢竟是好種大抵人為學須要徹曉若論五穀稊稗相去何啻千萬然五穀若不至於熟亦不如稊稗以此教學者須成就若不成就不如常人常人僥倖學者不僥倖常人欺人學者不欺人常人趨利學者不趨利然學者若渉世道理踈又不得聖賢入道之門如此雖不能欺人必反為人所欺此所以反不如常人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此一句極有理自家只向前做譬如五穀他未熟但自耕種自然可以供祭祀享賔客人但自力於學如書所謂念終始典於學到熟田地為堯舜為孔顔無所不可
  羿之教人射學者亦必以規矩大抵小而技藝大而學問須有一箇凖的規矩射匠皆然未有無凖的規模而能成就者今之學者何嘗有凖的規模欲求凖的規模在學孔子而已且如三尺童子學射方能執弓矢須便以中的自期今人不敢望孔子安能為學百工皆有規模今之學者反無規模始不知始終不知終不知成就亦不知不成就此㝡為學大病惟是有凖的自然無狹小之患有規模自然無汗漫之患兩者兼備為學思過半矣
  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安樂也孟子此一章謂憂患艱難方是天大成就處自舜至百里奚其學問之淺深醇疵功業之大小汙隆固不同皆自艱難中成就此所以孟子併數之何故説舜傅説又繼以孫叔敖百里奚正要雜舉小大之成就皆自患難中得譬如草木固是雨露發生惟經霜雪方堅實所以天降大任必須勞苦餓乏以鍛鍊成就動心忍性者凡人安佚則心不能動不經禍患則常任性此性乃氣質之性今人所謂性急性𥚹之類急時一向急褊時一向𥚹要得漸漸舒平須身在憂患中到得要去不得時始能深思逺慮是所謂増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後能改且如無事時戒酒皆非實見因一次酒失方知酒真不可飲又如無事時豈不知江行之險經一次遇風濤幾覆舟後必須相風色然又有過而不改者此不足論衡者如一件物衡在胸中無處置時方思得真道理徵於色發於聲患難切已深入吾身形為悄然之色發為慨歎之聲到此方知都是切已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今人見憂患要求脱見安樂要去就葢錯認安樂是生處憂患是死處故孟子特指真生真死處示人此一段警動人極深然學者志不立一經患難愈見消沮所以先要立志譬如金若是真金愈鍛愈精此段又當與下段同㸔皆是天與聖賢成就人之爐鞴但人無本㫖不能受耳告子下
  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有意造作皆非至言彼悠然而言我泛然而受其入於人也自然甚深故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葢天理上不可添一件添一件則是安排其入人必有限量安能深乎如古人法帖非不多名於世者獨王羲之而蘭亭乃草耳葢有作則可能無作不可能故也盡心上
  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如此而已矣孟子此一章指示人甚分明人之為人學之為學無他但當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而已二句於人修省工夫㝡切常人欲為便為不欲為自然不為何故孟子却説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此大要玩味且如説一箇非義所謂不忠不孝不廉不信皆人所不為人亦皆要不為到得私意克不過有時為所不為有時欲所不欲天下事固有克私意不過者分明見得却為之是乃明知故犯當下做事當下自知君子為學無他但充養不為不欲之心而已大抵本心與私欲㝡要人精察方其私欲起時裏面自有本心自有天性其要在就不為不欲上充養去做工夫自無為而大有為自無欲而大有欲充養将去及其至也便可識可欲之謂善
  孟子曰孶孶為善者利與善之間也大抵人之心未嘗不有運處如天之寒暑往來則見天之運用如草木之生根脈通流亦未嘗不運用孶孶在舜則為舜之妙用孶孶在跖則為跖之妙用其為妙用則一所以用處有異故曰欲知舜與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今人説好事不可放過須是遇好事必做此説固是然必待好事然後做不知所謂雞鳴而起孶孶為善是為甚事然舜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未必常常與事相接其一箇孶孶不已自朝至暮必有所用處
  孟子曰楊氏為我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夫楊墨之叛道孟子闢之固深切著明却有子莫一等病難識大抵近者却是逺近之一字却是誤子莫處楊氏為我墨氏兼愛各守其偏去中為甚逺然或有一人救之云此非中道未必不回歸於中却近惟是子莫自以為能執是中却㝡害道如中庸説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小人而無忌憚也人説小人中庸欠一反字亦不消著反字葢小人自認無忌憚為中庸如後世荘老之教亦子莫之學如説不死不生如説義利之間皆是不得時中之義止於兩事中間求其中如何㑹識得中大抵時中㝡難識故前輩論有長短之中有輕重之中因舉扇以示人云徒知長短之中而不知輕重之中則如子莫止於兩事間求其所謂中不知有非仁而仁非義而義如何不審輕重若使中有定所如仁義禮智信只消按定本去做惟其無定此君子所以欲明善審是時中之義子思發之於中庸如孔子亦未嘗不言如易之消息盈虛春秋之褒貶是非未嘗不是中學者能㸔得易與春秋自然識得中
  豈惟口腹有飢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全得其正須是聖人
  齊宣王欲短喪教之孝弟而已大抵論天下事謂不可十分全做且做得五分猶勝不做不知才説且做五分時此茍且之心便生此五分終不可做大凡做事須是拔本塞源然後為善且如人改過斷得九分留一分未改此一分惡終乆必發見不特是發見又且支離蔓延未必不連此九分壞了當齊王欲短喪在公孫丑自當拔本塞源言之却與之為朞言者正孟子所謂紾兄之臂而但使徐徐者也公孫丑又謂我之所以為朞喪亦不特我為之雖王子亦有數月之喪使常人處之欲闢一人却又為其挾例以為證必云王子事亦不是公孫之意亦逆計孟子如此孟子却取王子葢宣王與王子兩事自是不同葢王子所以為數月之喪縁是有君父之命上有齊王禁之使不得為雖王子欲終亦不可得故曰欲終之而不可得也雖加一日愈於已者謂王子時雖行之一日猶可勝不為况數月乎若齊宣王既無人禁得又欲短喪况公孫又告以朞喪是可為而不為此病在心上故曰莫之禁而弗為也此又見孟子之心地與公孫丑異處
  有私淑艾者聖人於㝡頑鈍處尤著工夫多且人之治病尋常病易治其診脈觀色皆易為力若是病㝡危須是特地著意與他㸔此又却非私之私之所以為公也
  天下有道徇乎人者也道初不分有無時自有汙隆天下有道時不説道方才有葢元初自有道天下治時道便在天下天下無道時不説道真可絶葢道元初不曽無天下不治道不見於天下爾以道徇身者且堯舜文武仁義禮樂皆燦然在人耳目精神心術亦昭然於人當時賢者但恐吾身不能従道而已故以道徇身以身徇道者桀紂幽厲時教化不行人心不正當時賢者以道自任必欲使人知道當自我而明則責在賢者故以身徇道未聞以道徇人者既曰以道徇人必有所謂道既已知道自然不肯徇人孟子何故説此句葢道不可一毫加損若小有不盡便非道况徇人乎孟子所以説此葢為下等賢者設當時去孔子未逺尚有緒餘故下一等人有急近效而救世者皆多屈於道曽子在武城冦至去冦退反原不曽去徇人若子貢在西河上為魏文侯所尊貴則亦無所屈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滕更有二焉大凡學問之道必以遜志為本古之賢者之答問也禮恭而後與言道之方詞順而後與言道之體色従而後與言道之至滕更於此五者之挾有二焉孟子若便答之適所以増其驕倨之心而蔽其入道之路耳然孟子不答更必思其不答之故恐懼自責舍其所挾此時乃可入道是乃所以深答之也
  於不得已而已者其退速道不可以一毫加亦不可以一毫損加損非道也於不可已而已於所厚者薄世所謂不及者也其進鋭者世所謂過者也然要諸其終則其失惟一世或疑過勝不及葢未嘗觀其終耳此聖賢之於道所以為輕重之權衡也
  可欲之謂善世人所欲者不過爵禄聲色貨利之類其始為所迷惑孰有知其不可欲者及夫後來困窮疾病以富而致怨以貪而被禍方始覺悟知此之本不可欲若件件事事如此類觀之有所害者皆非可欲之事惟有一箇善由之而安終始無害乃是真可欲者非孟子見得分明豈能如此説有諸已之謂信凡人之患在於不能有諸已故無縁信得及且如貪墨之人豈信世間有不貪者巧詐之人豈信世間有至誠者葢自有此境界也如孟子謂人皆可以為堯舜葢孟子胸中有堯舜境界故信得有此理盡心下
  可欲之謂善乃孟子指全體示人處當乍見孺子将入井之時體察涵養有諸已之謂信乃學者下工夫處
  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徃而不為義也無受爾汝人皆有之須是理㑹無受爾汝之實如人欲自重當理㑹自重之實
  致知處最當用工如哭死而哀非為生經徳不回非干禄言語必信非正行夫言語自當必信初不是異事自今觀之正行之人亦是好人要之才説正行便不是正此葢従病源説
  孔子在陳斯無邪慝矣學者不畏有病畏無病如作文作出後方見工拙如做官做出後方見是非有工拙有是非固是不及渾然無失之人比之袖手不作不向前做者則大勝矣葢出来做後便見得病方有下手可整理處若不做出則雖有病無下手處豈不費力故病浮見於外者病根猶淺病伏於内而外不見者病根㝡深如鄉原之人不特是病伏在内又且擁蔽諱人言病故孔子止取狂狷之士使天下之人皆得中道豈不可嘉惟是上一等人難得如狂者猶是做出来㡳是以取之萬章不知却以此問孟子故孟子説明如琴張曽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牧皮之事史𫝊不載只㸔琴張曽晳自可見所謂狂者是心到力不到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不是言不副行其志甚大但不能無病耳觀子張説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又言如之何拒人子張之意似欲無賢無愚無君子無小人皆包羅如天地之無不容此是甚氣象及觀其同門者譏之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子張雖有此度量於辭氣間猶未能充是心到力不到曽晳當二三子言志時欲風乎舞雩詠而歸則是顔子陋巷亦不過此觀此一段氣象則是春秋衰周之時直有唐虞三代之氣味曽㸃豈不難得至季武子死則倚其門而歌直是容一箇武子不得亦是心到力不到此之謂狂狂者度量甚高止是力有未到處耳至於狷者則又介然自守是其次也狷者亦是出來向前做不是不出做而無病可整理者故孔子皆與之若夫鄉原㝡是難辨孟子曰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㢘潔此四句㝡得鄉原之情世間只有兩等人鄉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兩邊人須有一邊不善如鄉原是兩邊人都為所欺同流俗合汙世則下一邊人喜之似忠信似廉潔則上一邊人又為所欺此謂徳之賊如何謂之賊謂其似徳而非徳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大凡世人喜與同類者合且如好兵者見言兵便喜好貨者見言聚歛便喜孔子是中道狂狷者只是一偏之士孔子却取之鄉原近中道而孔子㝡惡之以此見聖人深明乎疑似之際故聖賢之辨論不辨其所不足辨而力辨其疑似者孔子不與陽貨辨而與少正邜辨陽貨之不仁世所共知少正邜言偽而辯行僻而堅故不可不辨孟子不與申韓辨而與楊墨辨申韓之慘刻不仁世所共信而楊墨為我兼愛故孟子深闢之故曰惡似而非者後面一段只是教萬章以正心之説其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凡厥庶民不論賢愚均有此經只縁吾心之經不正故不能喚起人心之經吾心之經既正則事事可正此是正人心之説大抵君子之心常於身上求不是責他人且如元氣不正則疾至我若能自治元氣則自無疾矣



  麗澤論説集録卷七
<子部,儒家類,麗澤論說集錄>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說集録卷八
  宋 吕喬年 撰
  門人集録史説
  大抵史有二體編年之體始于左氏紀傳之體始于司馬遷其後如班范陳壽之徒紀傳之體常不絶至于編年之體則未有續之者温公作通鑑正欲續左氏左氏之傳終云知伯貪而愎故韓魏反而喪之左氏終於此故通鑑始於此然編年與紀傳互有得失論一時之事紀傳不如編年論一人之得失編年不如紀傳要之二者皆不可廢韓魏之事温公論之詳矣今姑言看通鑑之法昔陳瑩中嘗謂通鑑如藥山隨取隨得然雖是有藥山又須是㑹采若不能采不過博聞强記而已壺丘子問於列子曰子好游乎列子對曰人之所游觀其所見我之所游觀其所變此可取以為㸔史之法大抵看史見治則以為治見亂則以為亂見一事則止知一事何取觀史當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之禍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如何處之如此觀史學問亦可以進知識亦可以髙方為有益
  温公論才德自分明但説德者人之所嚴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於才而遺於德此却更須推求如汲黯以嚴見憚東方朔朱買臣之徒常在武帝左右葢所尊非所用所用非所尊又如唐太宗最善用人若王魏温薛雖曰尊用而封德彛宇文士及之徒日夕狎愛此所以不能致三代之治然此又當求其本源凡人胷中本自有德則見有德者自然與我合若自有才則見有才者自然與我合如唐德宗初雖用崔祐甫陸贄後乃用盧杞裴延齡韋渠牟之徒以成禍亂葢德宗胷中與小人合故見盧杞之徒自然與之親合也以是知得天下病根本不在外
  知氏趙氏之興衰不在於晉陽交兵之日而在於立後之初天下之事正其本而已矣
  天下之言有近理而非者此最難辨如趙魏二子解絺疵之言而謂知伯曰夫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而欲為危難不可成之事乎此兩句最近事情然自古䧟於詐謀者多以此等語言葢論目前之利害似是切要而其中則不然也
  豫讓為智伯報仇此雖未中節然亦難事其言有可取者有害理者如曰既已委質為臣而求殺之是二心也此説甚正至於所謂所以為此將以愧天下之人臣懷二心者此則甚害理葢愧之一字見豫讓處心錯處大凡見危授命乃是道理當然豈因有心愧不受命者然後為之
  魏文侯號為當時賢君然所以號為賢君者葢當時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之徒相與扶持之故也然亦是聖人之功葢孔子培養許多賢才在數十年之前散在諸國臣能使其君為賢君如文侯問鐘聲心術微著便有田子方救正又如樂記載古樂今樂一段可見文侯之賢皆賢人扶持之力
  人心各有所偏偏於此必廢於彼如楚之鐵劍利而倡優拙葢一心於武則倡優自然拙此所以審於鐘聲必聾於樂官也
  子擊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亦貧賤者驕人耳富貴者安敢驕人夫富貴固不可驕人貧賤亦豈可以驕人驕之一字使周公有之尚不足觀况其下乎子擊欲以勢驕人子方欲以學驕人二者之失則一子方本子夏門人厯扵戰國不免為風聲氣習之所移故有驕人之失其後子方之學流為莊周之傲物輕世
  魏文侯問相於李克克對極有體大凡不在朝廷而論朝廷事止可泛論大體不當明言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故李克初只説卑不謀尊及文侯再問之克亦不明言成可璜否止言觀人之法使文侯自觀而得之及李克出見翟璜璜忿然作色而終屈服者葢始謂克明薦魏成而不知克止泛論大體也以是知不在朝廷而論事者止可泛論不可指名對州縣官言亦然
  吳起為魯將取齊女為妻魯欲伐齊遂殺妻求將起未必專是貪官只縁起學得兵法精便被他使作求逞其技能以此知不為技能所使者難然吳起卒為魯人所譛人言樂羊伐中山對使者食其子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易牙事齊威公公盡嘗天下異味獨未嘗人易牙遂殺其子以進樂羊食子易牙殺子吳起殺妻皆是於所厚者薄凡人於所厚者厚之則人亦厚之於所厚者薄之則人亦薄之此其所以終於致疑也起為人貪財好色及為將則與士卒同甘苦非起前貪而後亷也前之貪貪財也後之亷貪功名也漁人以餌致魚非能捨餌也欲得魚耳
  田文乗問謂其父曰君私家富累萬金而門下不見一賢者又尚厚積貨藏欲以遺所不知如何之人文竊怪之於是嬰乃禮文使主家待賓客自常人觀之田文之豪似勝田嬰之吝殊不知二人皆是私心田嬰之私心人皆知之少有以田文為私心者田嬰蓄財不肯自用乃欲留以遺不可知之子孫固是不是田文取其財而用之又不過養許多鷄鳴狗盗之徒又爭得幾何嬰之失在於貪財文之失在於貪名二者之失則一須於此事求其酌中乃可大凡天生萬物將欲留與天地間人同用須使人人均足方是天之正理一或不均便是暴殄天物且如布帛粟米人人所須泉貨金貝人人欲用今富者乃封之於已至於腐壞貫朽豈非暴殄天物此所謂閉天之惠正是靖郭君之病天生萬物人皆可用今乃欲積以為已有然後散之及人此所謂盜天之權正是孟嘗君之病閉天之惠其罪固大盜天之權其罪亦大古語云廣取不如儉用此語亦有理所以不敢廣取正是不敢閉天之惠所以必儉用亦恐盜天之權故也
  楚元王為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忘設焉穆生曰可以逝矣申公白生止之不可竟謝病大凡㸔人最不可就事上看如就事上看則是按本之學此一段固是穆生知幾或有人尋常待我厚一旦偶遺忘終不成便去須是心地明白瑩淨如禮記所謂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須自此學中來然後事事看得破申公白生曰獨不念先王之德歟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此三句最為近理移換得人自非穆生守之堅見之明安得不留今有勸人殺人而人不從者以其不近理也至於以近理之言勸之而終不為所移斯可以為難矣
  魏其為丞相籍福賀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惡惡人衆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乆不能今以毁去矣大抵兼容善惡有為身計者有為國計者為身計者善者吾用之惡者亦用之不過朋黨衆盛更相輔助此不過持禄保位之小人不足論也若為國計則善者使居於内當陳力就列之任惡者因其才出居於外或使效一小官守一小職處之各當其任如此乃是通達治體之君子大凡天生萬物不無善惡要之欲各得其所如城邑市井則人居之山林藪澤虎狼居之江海沮洳魚龍居之雖有善惡而各得其所故謂之兼容非必黒白不分賢愚混雜始可為兼容也籍福談説之士觀其語意不過勸竇嬰為已耳然其言亦有可取者如戒以喜善疾惡此四字最好善者以為善惡者以為惡此乃是正理若善上添一喜字惡上添一疾字便是為他善惡動了祗縁義理之上不可增减分毫大抵常人之言有與聖人之言相近者最不可不察如籍福所言竇嬰喜善疾惡與聖人所謂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大率相似然竇嬰反以此敗者何故只縁聖人之言求諸内竇嬰之事求諸外聖人使人見善則省察自已常恐不能及見不善則省察自已恐被人染着此所以為聖門學者之事至於竇嬰之喜善疾惡則此心一向在外只管㸔它人善惡却都不自㸃檢此其所以招怨而取敗也
  漢至成帝百餘年矣文景武昭宣之盛為兩漢之冠永光元年以詔條責丞相御史猶云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民寡禮義風俗之難移如此
  桓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諺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賓客互相譏揣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天下之事最是互相譏揣妄分清濁為禍最大此一段正是學者大戒且如房周賓客初時説此二句實學舍中相譏誚戲笑亦豈知自此致天下之大禍大扺此等語相傳一人傳二人自二人傳之至於一州一縣夫以一人而當一州之怨自然必致殺身又推而廣之豈不大可畏哉大抵為學須當推廣大心凡執卷皆是同志何必與親厚者及相近者方謂之同志而疎逺者便不是同志之理此只是一個忌心又如朋黨之禍亦有兩等一等是輕薄如房周之賓客一等是介亷髙自摽置如范滂李膺之類其賢愚雖如霄壤之不同其禍天下則一大凡人處心賢者敬之不肖者憐之庸常者容之知此便好孔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此三句便見聖人廣大氣象又如何有可厭可棄之人葢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嘗有内外人人有此心和氣自然薫蒸太平豐年之氣自此感格
  左原為郡學生犯法見斥郭林宗遇諸路設酒肴以慰之謂曰蘧瑗顔囘不能無過况其餘乎慎勿恚恨責躬而已林宗此言極得中尋常人見人見斥必以桀跖視之林宗提起蘧瑗顔囘以告之所以開其善心其實亦非過譽之葢善與惡隔壁耳東漢風俗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濁見人見斥者誰肯與之語亦如今世士大夫遇此等人其上者必指目之下者設酒肴慰之以助其怒或雖設酒肴猶責讓之以增其怒唯林宗言最得體葢林宗乃一時名士原既見斥忽得一名士與之語又舉二賢者以告之此其所以終於悔怍也
  薛包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號泣不能去至被敺杖不得已乃廬於舍外旦入洒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晨昏不廢居歳餘父母慚而還之大抵暴戾之性凡人有此根者終必發露惟其本無者雖屢撓而莫能有如油麻之為物其中本有油故一加砧杵則油便出如使以杵舂米雖如粉亦無油矣薛包之事父母父母逐之其始則居於里門自常人之心父母逐之至于再至于三則必有不能忍者今包也終不能去而晨昏之奉益勤葢其無暴戾之根故也
  郭林宗宿茅容家殺雞為饌林宗謂為已設既而以供其母别置果蔬與客同飯林宗起拜曰卿賢乎哉林宗名重當世時人蒙其題品者如馬之遇伯樂價増數倍人與之共舟車者尚謂登仙况林宗宿於容家其榮亦甚容乃視之為常物初不以此動心自非其有所容安得如此引之愈深作之愈安
  漢末范滂之徒各持私議以是非天下而申屠蟠獨翩然逺逝絶迹梁碭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及黨錮禍起獨免疑論蟠固知微矣然亦未盡也葢君子思不出其位一出其位而唯務㸃檢他人之得失利害則於本位必不子細何者心無二用故也葢君子所以思不出其位非固不敢出位乃不暇也蟠雖能終免疑論然其所以絶迹者亦由其始不能磨隴圭角故必强制力拘方免於疑耳自古多謂和光同塵亦由其不能全之常欲强揜之也若本無迹何用絶迹山林若本不髙何用自同傭保葢蟠始初不知己之所為無非常之事故見其異而制之也
  竇武等欲誅宦官中道事泄曹節等矯詔作亂以張奐新徵不知本謀遂令與周靖圍武武自殺陳蕃亦死張奐雖素為忠直剛正之人縁在外只理㑹邊事都不知朝廷士大夫賢愚忠邪一旦被召遂為姦人所賣反害正人後雖悔痛因青虵事上疏乞改葬蕃武已無及矣以此觀之士大夫在外切不可不知當時朝廷之忠邪若都不講究一旦見用雖剛正如張奐尚不免為姦人所賣况其下乎
  華歆少避亂與鄭泰等同志六七人步出武關道遇一丈夫獨行願得俱皆哀欲許之歆獨曰不可今已在危險之中禍福患難義猶一也無故受人不知其義既已受之若有進退中可棄乎衆不忍卒與俱行此丈夫中道墜井皆欲棄之歆曰已與俱矣棄之不義相率共還出之而後别去衆乃大義之如今人多是倒做且如初時見人不問可否輕受之後來不能承當事又輕棄之觀華歆此一事當時若無後一段人只道華歆是一个忍人有後一段方見華歆子細不茍處天下之事最不可容易老子曰輕諾則寡信禮記曰與其有諾責也寧有已怨始初若容易輕諾後必不能了事若子細審諦故有所不做做須做得徹大抵處事容易是涉世為學之大病然華歆少年處事子細可謂極有資質自可為後世法及在曹操之朝乃輔之以傾漢室此葢有資質無學問之過也以歆之資質其終猶如此况始失之輕易者乎若看一事則歆亦可法若㸔終身則歆為可戒
  管寧與邴原至遼東原性剛直清議以格物公孫度以下心不安之寧謂原曰濳龍以不見成德言非其時皆招禍之道密遣令還處危亂之際正不可露圭角邴原干戈擾攘盜賊之區乃一一欲以清議格之自然招禍此不知與時消息之理坤之六四括囊旡咎旡譽夫六四處危疑之地與六五无相得之義正當如囊之括其口更無一毫露出便是括囊若有分豪露出只是招怨須是㸔時節方得又如寧遣原西還此又是處朋友道理葢度其情性知其未能亟改故遣令西還所以全之也
  劉廙弟偉為魏攸所引坐誅初偉與魏諷善廙戒之曰世之交者不善擇人務合黨衆非厚已輔仁之謂也吾觀魏諷不修德行而專以鳩合為務華而不實卿其勿復與通偉不從故及此一段於交際最𦂳要大抵人之交際最要㸔一個虛與實如今人閭巷酒食之交當時非不甘若醴及一旦遇事則都不見縁其初交本不曾理㑹著實底事若交際之間始若淡薄無味然其氣味却長始若親眤其終必不久如東坡剛說兩句極好全我者皆平日所畏人也誤我者皆平日所愛人也平日所畏敬之人終必有益劉廙弟與魏諷交終及於難方其未及難時劉廙已知其必及難何故葢其專以鳩合為務華而不實如何能乆非厚已輔仁之謂也此一句極好大凡人之虛交在我有所損在彼亦無益此一等交際自孟嘗春申之徒招致賓客其後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及東漢李膺范滂結成黨錮之禍皆此類也
  張飛嘗就劉巴宿巴不與語飛遂忿恚諸葛亮謂巴曰張飛雖實武人敬慕足下主公方收合文武以定大事足下雖素髙亮宜少降意也巴曰大丈夫處世當交四海英雄如何與兵子共語乎備聞之怒曰孤欲定天下而子初專亂之其欲還北假道於此豈欲成孤事邪天下之患在於妄分清濁如人之一身無手則不能執無足則不能履又何必愛手而惡足自古文武只一道堯舜三代之時公卿大夫在内則理政事在外則當征伐孔子之時此理尚明冉有用矛有若與勇士孔子亦自當夾谷之㑹未嘗以武事為粗西京之時亦知此理故宣帝詔黄霸曰邊境有急則左右大臣皆將帥也至於韓安國之徒亦皆出征守邊及東京末士君子髙自標榜妄分清濁善惡太明流品太分遂成黨錮之禍故劉巴之徒猶有餘風宜其見棄於劉備也然當時人不必盡如此其中亦自有人如鄭康成後世只視為箋注腐儒至劉備論赦事曰昔予在陳元方鄭康成之間終身佩服其言語不忘則其所以相與語者必不止箋注之間矣
  諸葛亮治蜀之規模有後人不能盡知其耕戰之法立國之紀綱賞罰之信必此人所共知最是亮死後其規模猶足以維持二十年以劉禪之庸菽粟不分而蜀不亂此誰能及後之為相者身在時尚不能無失而亮死後猶若此只縁亮當初收拾得人才在故亮死後蔣琬代之琬之後董允代之允之後費禕代之皆是賢者此亮之規模足以維持之也
  漢蔣琬為大司馬東曹掾犍為楊戲素性簡畧琬與言論時不應荅或謂琬曰公與戲語而不應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從後言古人所誡戲欲賛吾是邪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則顯吾之非是以黙然是戲之快也又督農楊敏常毁琬曰作事憒憒誠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請推治敏琬曰吾實不如前人何可推也主者乞問其憒憒之狀琬曰茍其不如則事不理事不理則憒憒後敏坐事繫獄衆人猶懼其必死琬心無適莫敏得免重罪蜀自諸葛亮死之後而琬繼之琬以三公與戲語而戲不應或以此構戲而琬亦不之罪可謂能容物亦可謂難能然就琬所言觀之則不能無病祗縁不合作意於其間琬對或人但須言戲是簡畧其心無他足矣琬即要説我能容物如人心不同云云此語大是做作不是自然戲之不應亦未必是如此琬要說些道理不知却有礙理處如言戲欲反吾之言則顯吾之非此句大段礙理琬之此言止欲觧戲之過不知却塞了一國言路琬秉國大政琬之非當勉衆人共言可也乃以不顯己之非者為是豈不殆哉如後一事極好無可議者史謂琬心無適莫此語甚好如與人有隙幸其以事來而加之罪者固不足論至於避嫌逺去不預其事亦未免有心琬之心無適莫非止不怨敏亦不以此自歉所以為賢也
  王昶戒子曰潁川郭伯益好尚通達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親之昵之不願兒子為之北海徐偉長不治名髙不求茍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務其有是非則託古以見其意當時無所褒貶吾敬之重之願兒子師之云云此一段略如馬援還書皆舉人才之可法可戒者以教之其教子之心固善矣殊不知所欲教子者本不欲其輕薄言人之過言未脱口而已反自言人之過何其反也其後馬援薏苡之謗亦正坐交趾之書未能免其子之過而已先受其禍矣
  將軍駱統表理張温曰温洪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論議之辨卓爍冠羣偉𤍞曜世世之人未有及之者也故論温才則可惜言罪則可恕權不納裴秋言以為權既疾温名盛而駱統方驟言其美何異燎之方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又撝膏以熾之哉大凡解人之怒須是委曲做一道理順其意説彼人不是然後徐以言語解之其怒方息今不能解人之怒者他人正説彼不是我方且以為是是宜激其怒而趣其禍也如田蚡正怒灌夫竇嬰乃言夫勇冠三軍宣帝正怒盖寛饒鄭昌乃言猛虎在山藜藿為之不採二人卒不免死此皆不善解人者至如霍光怒田千秋擅召中二千石杜延年必言千秋素無持守而為好言于下至擅召中二千石甚亡狀厯數其罪以中光之意然後徐言丞相故用事不可遂棄故光卒捨之鍾期言不中以琴撞秦始皇始皇怒或言於秦王曰悍人也此一言已釋秦皇之怒氣十五六矣又曰幸期之遇明君也如遇桀紂則不免於禍如此方可以解人之怒而免人之患
  魏舒為司徒以年老遜位就第舒為事必先行而後言遜位之際無有知之者衞瓘與舒書曰每與足下共論此事日日未果可謂瞻之在前忽然在後矣謝顯道解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極好其言曰善言不發必為善行惡言不出必為惡行蓄於内者既深則發于外者不掩且以怒言之如怒一人斥罵極口此怒必消若隠忍不發一旦發之則其怒不可遏令人為善未做一分先説一寸未做得一寸先説了一尺畢竟做不成嘗見張子韶一日與衆對坐隂雲四合未雨間忽聞數聲雷子韶云此雨必不成它人問如何子韶遂引孔子說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為對葢雲起無數聲雷則必雨先鼓數聲雷發泄了故無雨作文亦然今人學得數句言語且留在胸中涵養得熟然後將出用則若長江大河源流不可遏若方學得一二句便把出説了都不留在胸中此必終不能作文
  虞欽著書稱徐邈曰或問欽徐公當武帝之時人以為通自在涼州及還京師人以為介何也欽荅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貴清素之士于時皆易車服以求髙名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為通比來天下奢靡轉相放俲而徐公雅習尚自若不與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無常而徐公有常也大凡人多為世態習俗所驅有為善所驅者有為惡所驅者不為惡所驅猶可用力至於不為善所驅方始見胸中有所立
  魏臨菑侯植有奪宗之議文帝問賈詡自固之術詡曰願將軍朝夕孜孜不違于道如此而已文帝從之深自砥礪太祖又嘗屛除左右問詡詡黙然不對太祖曰與卿言而不答何也詡曰屬有所思故不即對耳太祖曰何思詡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太祖大笑太子遂定詡之委曲調䕶可謂得其道矣若使居漢武帝唐太宗隋文帝父子之間則必無廢立之禍大凡唯賢人君子之言則有利而無害若㳺談押闔之士言而善則其利固大若其不善則其害亦不細如賈詡只是游談之士偶能辨此耳且亡漢者由詡之一言存魏者亦由詡之一言王允殺董卓卓黨謀於詡詡勸之攻城殺允漢由此亡今於魏父子危疑之時乃能委曲調䕶如此使詡能移此心説李催等散兵歸農豈不兩全漢之社稷不亡而詡亦得為完人矣
  華表年二十餘為散騎侍郎同僚諸郎共平尚書事年少並厲鋒氣要名譽尚書事至或有不便故遺漏不視及傳書者去即入深文論駁唯表不然事有未便輒與尚書共論盡其意主者固執不得已然後共議奏上表在輕薄之中而能用心如此亦賢矣同僚之心本不要成事表則視人如已但欲成國家之事所以能若此
  後魏源懐巡北邊鎮將元尼須與懷少有舊貪穢狼藉置酒請懷懷曰今是源懷與故人飲酒之坐非鞠獄之所也明日公庭始為使人撿鎮將罪狀之處耳既而表劾尼須世俗多謂公私不兩立此大不然所行若合道理則公私兩全否則公私兩失懷與尼須既是故人及其劾奏之時略無故舊之情所以前後相異只縁將公私作兩件㸔了不知於故舊當明輕重事若可以周旋覆䕶須是隠蔽以全故舊之情若是不可隠蔽亦當哀矜懲創使之去職庶或公不敗事私不傷義便是忠厚底氣象然源懷蘇章事雖與故人飲酒似乎情厚終竟發摘情實便見其刻薄葢今日與故舊如此則他日於君可知
  隋煬帝在顯仁宫有一主帥私令衞士出入帝付大理源師據法帝令斬之師奏曰陛下初使殺之自可不關文墨此一段若源師能與人君爭曲直以生全人似亦可喜然謂初使殺之自可不關文墨一句大段害事彼徒見張釋之為廷尉嘗如此説故能全活人而不致曲法不知既如此説若人君錯認了則謂我自可殺人無人説得亦不須下廷尉是教人君任己意殺人也大抵賞罰皆出于天而寄之人君書曰天討有罪天命有德則賞罰雖皆君實天寄之而人君亦何嘗可自專哉此一句人須當細㸔此事王肅亦嘗論之
  太宗一日問侍臣當今何事最急褚遂良進曰太子諸王早有定分最急遂良乗間而言固是然不能繼進其説亦可責也事君阿順者固不足道至若外畏公議内為身計凡言一事只是一次建明説過初不問其聽不聽行不行及至事有失則曰吾向言矣而君不聽不行也豈非為公議而又為身計乎然遂良固非如此姑論人臣之大概耳
  髙宗謂郝處俊曰朕嘗以秦法為太寛荆軻匹夫耳而𠤎首竊發始皇駭懼莫有拒者豈不由積習寛慢使其然乎處俊對曰此由法急所致非寛慢也上曰何以知之對曰秦法輒升殿者夷三族人皆逃族安有敢拒者逮乎魏武法尚峻臣見魏令云京城有變九卿各居其府其後嚴才作亂與其徒屬數十人攻左掖門魏武登銅雀臺逺望無敢捄者時王修為奉常聞變召車馬未至便將官屬步至宫門魏武望見之曰彼來者必王修乎此由王修察變知機違法赴難使各守法必成其禍故王者設法敷化不可以太急觀此則知申韓之害于後世不少然申韓之言且曰使人不忍欺不若使人不敢欺不忍欺在人不敢欺在我所以立法用刑皆嚴峻殊不知以法服人其外若密其中實疎以德結人其外雖疎其中實密
  魏徵之得伸其用房杜之功也
  楊椿戒子孫一段大抵前輩老成教人丁寧再三自有忠厚遺風周公作無逸戒成王敦樸謹重正父兄教子弟之體後魏楊氏累世孝友當時號為名家人莫能及盖縁老成之教不同觀其布衣韋帶之語可見前輩樸素如此大抵朴素簡約即興之漸奢侈靡麗即衰之漸天下國家皆然又如不與世家為昬亦是思慮得到忽值其氣習不美必為所牽染壞家法前輩教子弟每於微處防之且如子弟别室私飲食其罪亦小所以必責之者葢以私心一萌必至爭奪異時爭鬭訴訟皆一飲一食之積本朝柳開仲塗記其皇考一事云嘗呼諸婦列堂下言兄弟本是同姓只縁異姓婦人入門教壞丈夫所以兄弟不足諸婦莫不戰慄其所以詳責婦人葢欲使之知懼其意雖是然於理未盡殊不思孝友非男子獨有而婦人獨無只是無以感之使男子之性堅定婦人自當感化豈有反敢搆間反為轉移之理
  楊師道為中書令太子承乾謀逆事洩與長孫無忌房𤣥齡同按其獄師道妻前夫之子趙節與承乾通謀師道微諷太宗冀活之由是獲譴罷知機密轉吏部尚書師道貴家子四海人物未能委練署用多非其才而深抑貴勢及親黨以避嫌疑時論譏之大凡人立身行己雖不可一端盡要之不過就省力上求始若省力上求終必省力始若費力其終亦然楊師道一向只做費力事按太子之獄使其欲脫趙節之罪當直以實告太宗則恕與不恕在太宗都無後患如此便是省力想其微諷曲說費力多矣而不免獲譴豈不可惜其後又不能委練人才却乃强為介直過自嫌避以此而觀可見事事費力使其當時自知不能辭位不處豈不省力也大要人不可有機心機心一萌未有不為人窺測者
  皇甫無逸過於審慎所上表奏懼有誤失必讀之數十遍仍令官屬再三披省使者就路又追而更審每遣一使輒連日不得上道議者以此少之轉益州大都督母在長安疾篤太宗令驛召之無逸性至孝承問皇懼不能飲食因道病卒太常考行諡曰孝王珪駁曰無逸入蜀之初自當扶侍老母同去申其色養而乃留京師子道未足何得為孝竟改諡為良以此二事始終㸔無逸只是利禄之心重謂之過於畏謹葢不足以盡之惟其利禄之心重故於上表必如此更審其意不過恐得禍於君故爾於他事未必如此審慎也若事事皆爾何以為官又觀無逸承問皇懼不能飲食道病而死亦可謂愛母入蜀之初想其非不欲侍母以行或其母自不欲去亦不可知無逸若能見母不行自當舍官侍養今既不然雖死何及要之只為利祿之心重故雖有孝心亦被利禄之心奪了







  麗澤論説集録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説集録卷九
  宋 吕喬年 撰
  門人所記雜說一
  敬而無失此言甚好但體此理便見得中便見得易鳶飛魚躍皆在
  學者莫先遜悌遜悌則心下心下則平平則至公大同之理自見矣
  左右廂起於唐本用李靖兵法諸軍各分左右廂統之自府兵法壞京師變為彍騎謂之禁兵諸道變為長征謂之鎮兵昭宗之亡禁旅盡矣朱全忠以方鎮建國遂以鎮兵之制用之京師是後京師軍有四廂而諸軍兩廂其廂使各掌城郭烟火之事而軍旅漸有廂軍之名自周世宗散於方鎮寄招禁軍别立營部由是州郡始有禁軍太祖作階級法專治禁軍而天下鎮兵通謂之廂軍教閲疎略浸廢為役卒矣本朝承平時尚有教閲廂軍浙西尚有水軍
  漢武帝用兵始有費闕已後不聞唐有長征兵而闕乏至于今
  孔子防範寛孟子嚴孔子如覆幬孟子拔本塞源孔子只言放於利而行多怨孟子言上下交征利不奪不饜
  人言孟子師道嚴孟子却是寛孟子答問有比為管晏者陋如彭更者孟子必為委曲説數百言却是寛
  孟子去孔子方百餘歳羣弟子便無能承當者孔門髙弟是顔子孟子髙弟只樂正子孔子語顔子曰吾以汝為死矣相期如此孟子語樂正子曰子亦來見我乎氣象可見只為戰國蘇張之徒富貴煽逼得人如此
  孟子教人最於初學為切如第一章説利字自古至今其病在此
  國語釋詩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執事有恪古曰在昔民曰先民先聖王之傳恭如此此是自古聖人以心相傳處非一人之私言也如孔子告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告仲弓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亦不是孔子自説左氏云志有之克己復禮仁也又云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仁之則也曰志曰則皆是古人相傳乃知三代中此氣脉不曾斷
  古人初不知為學如王湛年三十不為叔父所知兄弟宗族皆以為癡王述年三十尚未知名人或謂之癡此只是質厚尚能韜晦如此今欲為學亦須質厚始得
  子路管仲孰賢固是子路擇術正管仲主功利然須見得子路力量不同子路只孟子與明道特拈出來古人論人直是事理俱到
  孔門諸弟子若論趨向固非管仲可比使它見用却恐未必有仲事業學者㸔古人要須㸔得至此
  警敏恐害事
  坐談比臨事不同
  王子直前知客來只是靜後如此如一盆清水無物不照若濁後便不見然亦須用力方如此若到聖人却不要這箇
  吉凶禍福之徵騐無不可見如聽笏聽聲聽鼔角聽田中水觀人形色皆可以知之乃知這箇道理無不貫屬惟流滯於一途者則為技術故有騐不騐若理㑹得統體者却不肯如此
  只是一箇敬字隨大小都用得正容色整衣冠就此推而上之即易行乎其中矣
  易傳若人㸔得他無長語雖未為精亦稍得
  讀書無疑但是不曾理㑹
  有病須是尋他病根磨治始得湏是主客之勢分
  伊川中夜以思不知手舞足蹈不是歡喜正是生生之本
  君子義以為質一段工夫無窮一字該他不盡信以成之貞固之謂
  今人說著一邊便倒著一邊學者要得他務趨平實故指他日用中踐履處令分明有箇依據然於引而不發躍如也這裏却欠若是易傳便無此病
  得主則定王弼觧利建侯
  君臣之間不是不可說話此皆士大夫愛身太重量主大淺
  秦之亡只縁李斯患失學者須是消利欲
  殺百萬生靈亡數百年社稷皆生士大夫之患失魚鳥本自親人王韶初下西邊魚皆水面上行彼人不食故也
  五十年前好話在衆中説不好話在屏處説五十年後乃反此
  陶靖節詩云代耕本非望所業在田桑今人立于天地之間甚可愧怍彼厯叙飢凍之狀僅願免而不可得乃云人皆盡獲宜拙生失其方此意甚平若近道者末句云且為陶一觴却有一任他底氣象便是欠商量處此等人質髙胸中見得平曠故能如此此地步儘不易到
  有聚則有散理之常也須是將來統體㸔不私這一箇身如此始得言語不濟事死生
  生生不窮者則未嘗亡也散則氣耳
  了得者都了得不了得者不獨一事
  正獻公奏疏言語有力又却無鋒芒
  人於日用中細加觀察要得動靜語黙皆知此地位甚難到
  不保其往未須言他人
  天命匪諶匪常直是無可倚泊
  致知與求見不同人能朝於斯夕於斯一旦豁然有見却不是端的易得消散須是下集義工夫涵養體察平穏安帖釋然心解乃是
  周家封國八百固是大小相維本末相制有道而王室尊安雖無道亦便未能兼并得其中自有總攝處如上卿命於天子如貢財於王甚多如此非一故易控制自東遷之後此法漸漸不存矣
  獲賊改官若是依他格法無縁得然亦不可冒獲賊不改官之名須依實供去若是馬前三步捉得雖改官亦無嫌
  子弟有不率教當如何曰只當反求諸己直是如此始是教之之道
  浩然之氣須有集義工夫則自生矣今人一事無愧於心胸中覺休休然彼亦未必俱合於義而况集義久而熟者安得不浩然乎
  漢武帝窮侈淫刑黷武比秦隋無幾然秦隋亡而漢不亡者要須深思二世煬帝只以下情不通故亡漢武下情却通只輪臺詔可見外面利害武帝具知之國之存亡只㸔下情通塞
  人須恭黙思道恭黙是降下沈濳之意降下便實人心惟危人心是私心道心惟微道心是本心精一是子細之意既能精一則信能執中矣言此便説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可愛非君可畏非民精粗本末一衮説了古人之言皆如此
  何處非道理如中庸九經言祭祀亦是
  問心與性何以别答曰心猶帝性猶天本然者謂之性主宰者謂之心工夫須從心上做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又問如何盡心答曰心無不善今人何嘗能盡須是與天地同
  或問量可改否曰何故不可但言量字尚有量在若聖人則不言矣
  𢎞毅二字最好今寛緩者必不能毅發强者必不能𢎞古人言大率如此如言晉公子廣而儉儉須是廣不廣不成儉臯陶謨言九德直而温之類不是相濟如此方是德不然却是病
  仲虺言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又成湯言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意雖無異觀此可見聖賢氣象不同
  國是二字乃不祥之語
  㸔書不可失於穿鑿唐文宗言得美泉而止此言却是顯諸仁者此理無所不在視聽言動之間以至於風雨霜露庶物露生風霆流形無非教者是之謂顯是無非仁即此便是奥義故曰藏諸用
  顔淵問為邦既告以四代禮樂又曰放鄭聲逺佞人鄭聲淫佞人殆便是健而無息之謂乾與舜之㒺遊于逸罔淫于樂同
  德是實有之理是箇體段
  為學須識義利遜悌亷恥六個字於此守之不失為善人於此上行之而著習矣而察便是精義妙道
  遜悌最切便是堯之允恭舜之温恭禹湯文武皆然詩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執事有恪𫝊曰古先聖王之傳恭如此言古而曰在昔言人而曰先民傳恭二字最好如堯以是傳之舜
  自唐宇文融言利急於辦事增置諸使而正官皆閒了如置轉運使便奪了金部倉部權後來如劉晏身兼二十餘使唐亦欲罷諸使但才罷不多時又復置此𡚁直至元豐改制始革之且如當時吏部閒了事却歸審官院及流内銓户部閒了事却歸三司禮部閒了事歸禮院刑部閒了事歸審刑院兵部閒了事歸樞密院六部名存實亡諸司紀統不正故元豐不得不革
  或問湖北廣西比來錢荒但日納於都下都下却以法去救之當如何曰莫若以粟帛為賦而不稅錢此事極則須有人變之無人變則其勢自變前代固有數路不用錢者只為錢荒之極至此錢本助粟帛以通濟有無爾不是全仰他救之本莫若力農錢非所急也古之為國者於要害都㑹之處必貯穀粟亦貯錢萬一有方數千里之旱則資錢以致粟於它郡則民不告病矣粟帛為賦不可以尺寸裂也曰大都用粟帛其零細則以錢轉而行之
  管仲才髙亦不是無學只是辦不得箇不做左氏載得它事筆力甚髙儘有意左氏亦才髙㸔得它親切且如拈出他辭鄭太子華及平戎于王辭上卿禮兩事出來則仲葢有聞者也與後來狐趙之流甚不同初用在髙國之間不與他爭權二十年而後有召陵之盟全是養其氣燄大而服楚又服晉但辦不得不做故就小規摹上去聖人言小哉一句道盡
  漢黨錮之獄唐白馬之禍生於相標榜立崖岸
  讀實録須㸔累朝相承其間有大綱目一二十條前後以此氣脉相承不絶如不嗜殺人如卹力役如賑凶荒如納諌諍如幸大臣第其中仁厚寛卹固結人心維持國勢處皆是此是大綱目更五六朝雖有升降汚隆此氣脉却不絶迨至熙寧王氏用事引用後生皆不知此意是祖宗相傳家法故此等事蕩然掃去盡矣
  學者推求言句工夫常多㸃檢日用工夫常少此等人極多然或資質敏利其言往往有可采者則不免資其講論之益而在我者躬行無力又無以深矯其弊
  楊炎變租庸調為兩税只取一時之便不知變壞古法最不可者租庸調略有三代之意至楊炎時只為暴賦横斂名色之多皆在租庸調之外故炎都併來均作二稅二稅之外不許誅求一錢它却不知如何保得後來不誅求且如租庸調之法尚在自是無害於民外有暴賦横斂只為軍興窘急及暴君汚吏所為使有賢君使無軍興則此等自可罷去却如何將舊法掃地壞了大凡治財最不可壞舊法最不可併省名目名目既省則後來復置容易矣孟子言粟米之征便是租布縷之征便是調力役之征便是庸此三件自來源流如此但古者或緩其二或緩其一至唐太宗都征了
  武后若越王貞事成必須殺中宗中宗未有失德且天命未改不可廢荀彧東坡所論殊不近事情許多時在曹操處豈不見得只為大功已為董昭雖不自殺操且殺之矣
  寗武子不是避事人為韜諱所以能周旋彌縫
  訓注之事若成渠亦自反
  自古淫亂必召夷狄自幽王以下皆可數
  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可之為言猶云得也不是深可
  配義與道配合也此論氣之體用
  從容則子房而正大則孔明
  寛大而縝密孔明
  性本善但氣質有偏故才與情亦流而偏耳
  為之兆也兆者卜其用否之謂也
  操舍便見真妄
  不愧屋漏則心安而體舒此言果是好此非但謂處於無人之地凡口然而心不然而念慮間有萌動處皆是
  顔真卿讓賀蘭進明此是書生頋辭讓為好事知是闇於事機
  項梁死後義帝便能收兵柄部署諸將亦未是了不得底人只是用宋義誤了
  項羽殺義帝正是為髙帝做了不好底事
  髙帝入關正是秦之重兵皆在趙故如入無人之境讀書且理㑹得文義未説道便到精微且得他心路教細不極
  辭受之際若不受更不須與人商量若受時却更商量人多是據他資質見定
  孫筞不死興固不可知亡亦未可知葢不為保江東之計若使待得曹操死則可逞其志
  切須理㑹儉德
  己欲立己欲達立是立得住達是做得行無阻礙須是合道理立得達得不然私意欲立欲達以此待己待人則淪於自恕恕人入姑息委靡之敝矣何事於仁事者止之謂也是一句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聖猶有遺恨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成德者事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却是用功如施諸已而不願亦勿施於人也
  龜山論夫子為衞君一段甚未剖判分明公子郢當立無可辭者
  釋氏以一物認一物正是添了一物吾儒如開著眼行面前㸔見數十步行將去釋氏便須一步㸔一步極費力也
  昔人言白馬非白之説若無白馬在前則儘教他説適有牽白馬者過堂下則彼自破矣如三耳之説我若隨之而轉則必為所惑惟自守兩耳之説則彼不能眩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其説謂自一尺至一釐一忽無不有半推廣尋文以上皆如此所以謂萬世不竭此亦有理
  今人只在水中坐却説入水不濡在火中坐却説入火不熱古人説不濡却不曾入水說不熱却不曾入火
  釋氏只管說空説悟吾儒不道者政把做尋常事看了大抵人臣多顧一分之害壞國家十分之利
  聖人之心如處空谷之中靜室之内茍有一動一靜無不即知常人之心如處市井雖大聲疾呼亦且不聞
  語有力而不露鋒芒者善言也自孟子以後無如易𫝊言近而指逺者
  情便是性波便是水李翺却分作兩段㸔了宜乎當時釋氏之盛只縁吾黨與人反為釋氏所謾
  釋氏之學唐為最盛近日無其人焉葢唐之釋氏皆有行門實地所以變易不窮連髙明之士皆為引去後來却只𫝊其語言此其所以衰也
  論孟精義可以見伊洛各人工夫
  易𫝊最難㸔心氣稍不平意思稍不在便㸔不見直是易得蹉過
  韓愈讀墨少作也
  伊川易都不偏
  律令格式自本朝别律而出之曰刑統加以勑曰勑令格式勑只是斷罪人多言不可用法法是申韓深刻之書此殊未然今之法便是人情物理所在若㑹看得仁義之氣藹然在其中但續降者有時務快多過法耳
  謂六經不可不參釋文㸃檢如曾子聞之瞿然曰呼呼音虛呼與虛相去逺矣釋文作曰吁此決知呼字者誤又如言乗丘之戰馬驚敗績釋文作馬驚敗而無績字按乗丘之戰魯勝也無敗績之事但當時止是馬驚敗耳初不預軍之勝負也如此類皆是後人譔有增加又如言予有亂臣十人或者以為子無臣母之義按釋文止作予有亂十人無臣字

  麗澤論説集録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説集録卷十
  宋 吕喬年 撰
  門人所記雜説二
  以立志為先以持敬為本
  就正身治家上理㑹最是親切處
  人之良心飲食居處之間未嘗不在但不能察只為這箇道理無已時
  常以晝騐之妻子以觀其行之篤與否也夜考之夢寐以卜其志之定與未也須於此等處常常體察唯此最可驗學力
  今之學者之病不是弱是小
  千里外尚可以虛聲動若日夕所親近最可驗學本未有孤立理須有比我者
  㸔經書須是識他綱目讀易則識簡易便是綱目
  明道不肯二日除服一府相視莫敢除者畢竟是理是是者舉世非之而不顧
  仕官湏脫小規摹一仰羡官職二隨人説是非三乗空接響揣量測度四謂求知等事為當為之事
  在人疑當予在已疑當棄
  為學斷自四事起飲食衣服居處言語
  室此最是為學切要處中庸大學只是此道學者
  看書須存長乆心
  良心起處須要接續乍見孺子入井處
  始言毫髪之差終焉天地之判則公私見矣
  天下只有一箇道理
  在己之過有心㸃檢已是不是然初間亦不可不㸃檢人須當做一箇人則為學是合做底事止縁資質薄志趣狹抵當不過遂覺衆中容他不得不知何必如此
  要識見明如何且㸔仁字以博愛之謂仁與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一段同看看得仁則識見自明矣
  欲與善人君子而後為學是先立標的於外非自然而然也非自然而然則有時而息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知天理之自然則無時而已矣
  身正而家未正必是未能感格
  讀書熟處放下須識到生處
  初學欲求義理且㸔上蔡語閫範伊川易研究推索自有所見若荆公新説張綱書劉君舉詩耿南仲易方馬二氏禮記陳晉之孟子張子韶論語吕吉甫莊子皆不當㸔也
  持養 體察 主敬 致知 觀過
  要知病處須日用間體察
  初學最怕錯認最怕見理未明且放過
  初學唯以樸實篤信為主
  反覆論難
  有味在無味中
  日用間若不自加提策則怠惰之心生矣怠惰之心生不止於悠悠無所成而放僻邪侈隨至矣
  學者最不可悠悠
  今人讀書全不作有用看且如人二三十年讀聖人書及一旦遇事便與閭巷人無異或有一聽老成人之語便能終身服行豈老成之言過於六經哉只縁讀書不作有用㸔故也
  人心皆有至理惟講説則能興起
  做事須是著實做暴戾者必用力於和順鄙吝者必用力於寛裕而後可以言學
  學者之患在於諱過而自足使其不諱過不自足則其進德夫豈易量譬諸人之作室方其作也一柱之不良一梁之不正斤削斵刻之或失其道唯恐旁觀者之不言隨言隨改隨改隨正畧無所憚其心以謂吾知良吾室而已凡所以就其良而去其不良者無所不至此善學而遜志之說也若夫聚不良之木用不良之匠為不良之室專心致志自以為是而以人言為諱及其成也自以為是惟恐人言其非如此則必至於頺敗而後覺悟豈不哀哉
  有以繼母難事為問者曰在盡其敬順而已因厯舉程先生解蠱卦九二與胡康侯解春秋莊二年夫人姜氏㑹齊侯于禚事相表裏為證
  或問人無祖産後來自買田産而兄弟欲分之奈何曰身也者父祖所生之身也身為父祖有而財非父祖之財乎
  或問人為學多為事廢奈何曰正當幹事時占時節本不多只為事未到時心先忙事已過後心不定所以占時節多
  人能以應科舉之心讀書則書不可勝用矣此無他以實心觀之也
  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不是又有箇一把來主持無適即是主也
  張荆州之教人也必使人體察良心以聖賢語言而見之行事因行事而復求聖賢之語言
  敬之一字乃學者入道之門敬也者純一不雜之謂也事在此而心在彼安能體得敬字大學曰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葢非特一事當然也凡事皆若是而後可
  為學只要信得及信之及者雖識見卑過失多習氣深日損一日無不變也信之不及雖聰明才智足以為賊身之具無術以捄之
  人須是令聖賢格言不間斷於此心方能有益
  心是活物流而不息故舜跖之善利同一孳孳
  自無所見因人而有警者不足恃
  或問平時自省自謂無過然遇事接物却多流動過後却追悔如何曰正當發處不要放過須是辨認賓主各分曉但使善心為主私意為客却不妨若私心為主則善心乍發而復蔽矣學須是識賓主
  學者平居相聚最為有益然亦須是於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處下工夫不然則至於忘形骸相爾汝豈唯無益所損實多
  天下物各有似不善學者祗得其似
  觀起之蚤晏可以卜人家之興替書曰夙夜浚明有家學者須是有歆然興起之意方能有進如敬修其可願可欲之謂善不知味後如何進德
  學者須是心不外縁易曰君子學以聚之
  人若是求師取友之心泛泛則可見其平日工夫亦是悠悠泛愛衆而親仁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古人之於師友其切如此
  㸔史須㸔一半便掩卷料其後成敗如何其大要有六擇善警戒閫範治體議論處事
  大抵人之為學須是一鼔作氣才有間斷便非學矣所謂再而衰也
  或問謝太傅公何不教兒曰我常自教兒此語極好葢朝夕之所示者無非教也
  已怨言徐 氣平
  凡世俗所謂不妨有例不見得未必知衆人都如此也是常事之類皆不可聽
  凡不善之事猶易改若賢者之過自以為是却難得除胷中存留悔心極害事且如賈誼號為通達及觀懐沙之賦悲憂傷撓無一念閑竟以是死夫梁王墜馬以死固當自責然豈遽至於殞身胸中有滯礙處故必至此如鵩鳥賦視其言非不洞達死生之理然誼實只以此自廣又何嘗廣得分毫
  學者不進則己欲進之則不可有成心有成心則不可與進乎道矣故成心存則自處以不疑成心亡然後知所疑矣小疑必小進大疑必大進葢疑者不安於故而進於新者也
  義理與客氣常相勝只㸔消長分數多少為君子小人之别
  或有言病太剛太直者先生曰剛無病所病者乃暴而非剛直無病所病者乃訐而非直
  工夫疑阻則無復積累
  前面常要寛莫教窒窄
  安燕而血氣不惰柬理也昏昏則惰而不精明矣柬别也勞倦而容貌不枯好交也厭倦則容貌枯矣好交云者欣然與事物交而非强勉也
  戒慎固是要切工夫龜山中庸所謂見此則知所以戒慎恐懼此之一字當深玩也或問體察良心如何是體察云體察上著如何不得又問今若欲做工畢竟體察是如何云㸔他所起處又問今人良心雖不能盡識縱有自謂識之者雖欲㸔之竟以不見而止畢竟如何方可以㸔云持養之功甚切若不知敬以直内之理方良心未發豈都無所事
  心之官則思官字最好㸔
  看史非欲聞見該博正是要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大抵事只有成已成物兩件蠱者事也象止説振民育德前時亦嘗作六事㸔如儆戒擇善閫範議論處事治體要之止是兩件然兩事又却只是一箇成字史亦難㸔須是自家鏡明然後見得美惡稱平然後等得輕重欲得鏡明稱平又須是致知格物
  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只是存養
  為學須是以聖人為準的步步踏實地所以謂學不躐等
  須是尋病源起處克將去若强要勝他克得一件一件來要𦂳是觀過人各有偏處就自己偏處尋源流下工夫克只是消磨令盡所謂見晛曰消如楊子云勝己之私之謂克恐未盡又云要知病處須是日用間常體察
  初學須是去整齊收歛上做工夫
  為學只為放過處多因舉孟子攘雞一段須是不放過始得人才説這次且恁地後次改此等人後次定不㑹改
  人之一身必有事未及第時謂科舉妨為學已及第後又為做官為治家幾時得無事
  或言做事做了方覺不穏先生云只是不曾常常體察如何做時不覺做了方覺不是若曾用工夫人才做便覺不是又云當忽然覺不是時便是良心才思量計較如何是不是便差了
  或問今欲作一件好事衆人皆謂不然如何先生云只是自家誠意未至又問衆人做底不做衆人説底不說便覺突兀如何先生云這箇裏面有一毫外面見一毫不可掩須做合當做底事看始得若有一毫欲異衆外面形迹便露此極可驗
  今人須是就治家上理㑹這裏不治如何是為學堯稱舜讓以天下如何止説刑于二女四岳舉舜不及其他止言克諧以孝若是今人須説舜有經綸大業濟世安民之事欽哉兩字最要看看得這箇便見得天命
  致知力行不是兩截力行亦所以致其知磨鏡所以鏡明
  為學須存不已之心持養之功甚妙常常提起自有精神持養之久自有不可掩者當以居敬為本
  問誠敬兩字有異否云只是一般所謂存誠存便是敬士大夫善言風俗不好風俗是誰做來身便是風俗不自去做如何得㑹好
  觀書不可徒玩文采要當如藥方酒法求其君臣佐使互相剋制有以益吾身可也
  舜格于文祖詢于四岳明四目達四聰方説出治天下規模如食哉惟時蠻夷率服之類此是聖人之治天下手段必先資諸人而後展出規摹後世興王之君即位之初必自用如髙祖一入關便約法三章晉悼公一即位亦便自用
  文帝先天下以敦樸而眤鄧通蔽而不可曉者也後賜子無度而至放錫之以銅山尤不可曉也
  唐太宗歳斷死罪二十九人自以謂至少矣而不知所縱囚三百九十人亦未為甚少也
  後世小人豈無七八分似正者但其一二分乃是直邪本迹發露處如李訓楊嗣復之類是也如李林甫輩則無是矣
  魏元忠攝冡宰為武三思百户實封所動恐無此理為人所毁若捧制感咽則有之夫以元忠不為死生所屈豈為百户而動心乎此與裴度之事敬穆相類
  長孫無忌之於吳王恪王猛之於慕容垂若此者自以為有意於忠國而不知非所以為忠也
  予其殺非遽殺也正如今法當行處斬
  正倫理篤恩義此二句極要推廣天尊地卑卑髙以陳而下正倫理也風以動之雨以潤之下篤恩義也
  凡聽訟不可心先有所主以此心而聽訟必有所蔽若平心去㸔便不偏於一曲直自見
  凡人有所干求可不可須便說不可含糊
  凡使人須度其可行然後使之若度其不可而强使之後雖有可行者人亦不信且如立限令三日可辦却只限一日定是違限其勢不得不展自此以後雖一日可到之事亦不信矣
  與人交際須是通情若直以言語牢籠人情豈能感人須是如與家人婦子説話則情自通
  兩人不是自處其間甲必來説乙不是乙亦來說甲不是若都不應和人將以為我深或以為黨庇應和之語須是如與甲同坐對乙面前也説得方可
  聽人説話或有不中節者亦無不有應荅之理説十句中豈無一句畧可取將此一句推説應之亦於其人有益
  今世有短處可數便是第一等人
  人皆知欲辨義利輕重須識得所以輕所以重方得能惡衣惡食在衆中不愧方可
  儉與吝只爭分毫
  欲窮理而不循理欲精義而不徙義欲資深而不習察吾未知其至也
  謝師直為監司明道作簿每謂人與明道說春秋猶以為是至說易都無一句是伊川謂二公深知易者也以主簿而敢言監司不是監司能受主簿之言不諱此最當㸔不會㸔者只見監司主簿相與議論以為知易此當體師直容受明道所言之心當下便是易但不知師直能體其所自發處否
  前輩謂公近仁
  過在失而不在復最要詳玩人但能常存初悔時一念則豈至貳過惟其失此悔心故為危
  讀書不可雜
  人之於學避其所難姑為其易者斯自棄矣夫學必至於大道以聖人自期而猶有不至者焉
  善學者之於心治其亂收其放明其蔽安其危守之必嚴執之必定少怠而縱之則存者亡矣
  百工治器必貴於有用器而不可用工弗為也學而無所用學將何為也耶
  編壼範或欲冠家人卦為首先生云才拈出却滋味短六經之中何處不是家人卦不獨在家人卦不若止依次序却自穏
  處家之道導之以禮義示之以禮法養之以恩意雝肅遜悌之風可以維持百年而不息茍或未然則聚族既衆羣居終日當慮者豈止一事哉
  大抵為學不可令虛聲多實事少非畏標榜之禍也當互相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時本心已不實學問已無本矣
  人之相與雖道合志同之至亦不能無異同且如一身早間思量事及少間思之便覺有未盡處葢無縁會無異同
  臨事常思不中不逺
  問學之講自孟氏後直至本朝方大明處今之世而熟聞前輩之已講可謂大幸但只為聞過便了所以不得力
  徐仲車先生不肯娶恐不與己同心事母後有路振者力勸其不可無後遂以女妻之後生子名曰路兒此固正矣然亦未為中節
  平居數日凡所思量多近於理只為此念不續處多而臨境忘了今若要下工夫莫若且据所聞亦湏得力
  明於内而巽於外是非取舍不可不十分明盡然行之則當巽
  凡書所言愠皆非忿怒也止憂悶之謂如言憂心悄悄愠于羣小豈可以怒言耶
  桓冲憂晉室之危而謂吾其左衽及堅敗沖慙恨而卒夫沖所以憂晉之左衽乃事理之當然初不足為過淝水之㨗亦幸而已使沖言果騐晉之辱也使沖之言不驗則晉之榮也沖於此喜而不寐可也尚何慙恨之有夫沖所以慙恨者豈有他哉不過恥其言之不中耳然推是心而充之則極害事楊國忠之於安禄山是已此誠可為深戒萬一沖之言果驗吾意沖之未必能死也
  侯景欲降梁武意猶未決嘗獨言我國家如金甌無一傷缺今忽受景地脫若紛紜悔之何及朱异揣知上意云云上乃納景其語雖若不欲受而欲受之意多故异揣知上意非是不要受是特尚懼為害耳
  人一時權職不宜引嫌便當以正官自處且如宰相作知州承務郎作通判時暫權州便當以知州自處但不可妄有支用耳
  内有輕刑之名外有殺人之實非也初時自然如此到後來方能盡善釋氏慈悲過當枉尺直尋處甚多
  顔氏家訓雖曰平易然出於胸臆故雖淺近而其言有味出於胸臆者語意自别
  李光弼畧有徘徊之意而大將田神功等遂不禀命因此憂鬱而卒大抵為善必盡其極者則我無所顧而人亦安之為惡亦然如當時亂臣賊子稱兵宫闕擅權枉法而軍士為之盡死力者比比皆是光弼焉有此風耶特一時畏死而狐疑其行耳然大將遽不禀命盖光弼善人也其大體已正矣惟其大體已正至偶有不純之迹而人因得以脅持禁制欲治之則不能欲不治之則不可首䑕狐疑其迹益露此尤為為善未盡而一出一入焉者之戒事不可生亦不可厭
  南軒曰心在焉則謂之敬且如方對賓客談論而他有所思雖思之善亦不敬也纔有間斷便是不敬
  君子思不出其位此位隨在隨有如對客時只是對客底位舍而他思即是出其位也
  孔門問仁問孝處多葢孝最是為仁親切
  伊川在洛衣冠雖不華盛而極於整肅飲食雖不豐厚而極於精美五峯見客正冠
  或問五峯何以為學曰求仁何以求仁曰居敬何以居敬曰心不在焉是謂不敬
  今人習氣深重天理昏隔本是順今却是逆若能於逆處用力即是順
  與人相與處最當理㑹降意兩字不降而升小則忿怒大則暴戾
  張釋之于定國為廷尉民以為不寃而鼂錯之誅無少長同産皆棄市趙葢韓楊之死皆不厭衆心其持心平恕固是一君子長者茍其不計人主之喜恕者自能盡其平允縁不曾透得利害禍福關緩急如何作得主宰以此見有資質者不可不學也
  處家之道須是量度人之根器固是綱紀不可不正且肅恐有人受不得時却是敗壞譬如水滿平堤便須量其勢放一二板水以泄其盛不然崩潰四出不可救矣處家平時不放一分他日却用放五分不得
  敬字最難形容謝上蔡釋食不語寢不言曰聖人存心不他為物之終始與事在此而心遊於彼者異此却相近
  國學舊有東萊集版歳乆闕失晦蝕亦多不復可模印矣祭酒邢君遜之陳君緝熙司業張君振烈先後皆嘗補刻然僅三之一耳予承乏來貳監事乃復捐俸為之以版計一百有竒紙幅倍之於是是書遂復完具嘉與四方學者共之成化壬辰冬十一月朢日鉅鹿耿裕識













  麗澤論說集録卷十
  麗澤論說集録䟦
  伯父太史説經唯讀詩記為成書後再刋定迄於公劉之首章尚書自秦誓上至洛誥口授為講義其他則皆講說所及而門人記録之者也伯父無恙時固嘗以其多舛戒勿傳習而終不能止伯父殁流散益廣無所是正然其大義奥指盖猶頼是以存而此編則先君子嘗所裒輯不可以不傳也故今仍据舊録頗附益次比之不敢輒為刪改若夫聴者之淺深記者之工拙則覽者當自得之喬季謹記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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