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澗先生文集

作者:李光庭
1740年
卷一

夫子嘗言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彫也。夫松柏之獨也貫四時不改柯易葉。奚必待歲寒而知也哉。夫子之云。蓋歎其知德者鮮耳。至如金之在泥。玉之在璞。人之視之異於瓦礫者幾希。及其斵之鍊之。而後知其爲希珍與國器也。然其凌霜之操。燭日之貞。百鍊之剛。不以人之知不知而有所加損也。黔澗趙先生稟純剛之氣。負孤特之姿。才足以幹時。道足以陶俗。忠足以犯人主之怒。强足以振旣頺之綱。而少也抹摋。晩而登第。棲皇於郡縣之間。沈屈於閒散之局。世不知先生果何器也。材果何如也。然其平生不見知而不愠。不見是而無悶。不卑小官。隨遇盡分。迹其當官與莅職。居家與處鄕。表裏瑩然。夷險一致。亦可以測其大較也。嘗怪天地以純剛正直之氣或鍾於人。或鐘於物。均之宜見賞於世。而沈晦磨滅於嵁巖塗泥之中者何限。先生之於世。雖不甚顯。亦不甚晦。當時之君子。亦有以爲棟樑之材。金玉之貞。但不使之登明堂盛黃流。辟妖魔於殿陛也。此則繫於時命。非我之所能爲。於先生何病焉。嘗讀桐翁鄭先生爲先生墓表。深致慨惜之意。而有恨於在旁之伯樂。其意似若指愚老先生。然愚老之於先生。同居一鄕。聲氣相求。豈不知先生者。愚老之秉銓。在中興之世。蓋是時先生年已至。非翺翔臺閣之日。而時事多可虞者。亦恐先生之剛。不忍於逞時之輩。其取禍必深故耳。蓋聞當時有以先生爲言。而愚老之慮正如此云。信斯言也。桐翁之於國家。其心切。深惜其見遺。愚老之於先生。其情深。惟恐其致危。其所以愛惜先生則一也。先生雖不見用於世。而懷珍反樸。終老天年。淸直之德。勁正之操。高視一世。皭然不滓。愚老蓋以商山淸風屬之先生。而江山之勝。林園之趣。又不滅仲長氏之樂志。一時人望正如蓍龜。而士之飢寒困苦者。亦向慕德而歸仁。餘陰之報。至于累世而未已。天之餉先生。於是不薄。而其視世之赫然震耀。而霋爾消滅者。其得失何如也。先生少師寒岡,鶴峯兩先生。以一部朱書。爲平日正法眼藏。其所淬厲而磨礲者。蓋有所由來。不但其生質之美而已也。先生之文章行治。眉叟許先生嘗欲序而狀之。未及而不幸先生之遺文。竝焫於眉翁書齋之火。先生後孫諸公。更爲奔走蒐拾。裒成若干帙。而得之爛簡者。亦多缺句訛字。不可疾讀。間者。先生五世孫學經,觀經兄弟。以諸兄之書詣光庭。欲使之更加讎勘。而且責以所嘗屬許先生者。光庭何敢當。顧以平日慕向之深。敬受而卒業焉。其精深剛重。髓而不膚。色味俱絶。詩格尤高。桐翁之評盡之矣。而蒼然之色。溫然之文。鏗然之聲。猶可以想見淸勁高古之餘風。信乎其流出於性情之正。而爲正人君子之言。第恨其遺佚未盡傳也。旣辭以僭猥而不得。則謹就元藁。略加訂校。而書其顚末如此。非敢以是謂足以知先生也。且以寓夫高山景行之思云爾。後學平原李光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