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洲遺稿/卷十二

卷十一 龍洲遺稿
卷十二
作者:趙絅
1703年
卷十三

安東金氏先世事蹟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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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金善述錄其世系、宗支,且記其事蹟,凡上下篇。旣屬李副學觀海公爲序引,又謂余不可無一言。余惟故王者之后,吾東之以姓著者,莫先於,而子姓之蕃而顯,亦莫如。世所稱爲三韓甲族之首者,其不信然?

之際,設譜局修《姓苑》,其於族氏傳世承繼,至密無漏也。當時之公卿大夫數其世代者,能記五六傳者鮮矣。以歐陽公之深博,作譜圖,而八世外無述焉。蘇明允之譜,只詳於高曾數世。今善述之籍,上溯敬順以上三十餘代,下及上洛公以下二十餘代,號名行業,班班臚列,可指諸掌,夫孰云吾東之不足文獻也?善述之於斯業,可謂至於斯極者矣。

金氏味鄒新羅,歷三國高麗氏,入我朝,五百餘載,衣冠而朝者,十望八九,與帶礪之盟,前後踵相接,咸稱「味鄒之后,何其盛哉?」敬順以國易仁,雖笑于頑,而生民以寧,不可謂不仁者矣。上洛公則爲將不行妄殺,臨禍不畏義死,誠無媿於古之仁人君子者。天之委祉其世萬子孫,其必以此。

善述爲此擧,深得乎尊祖敬宗之誼,譬如葛藟之庇其本根。不庇其根,條葉何澤?善述晩有男子子三,頭角異凡兒,吾知金氏之福猶未艾也。善述所稱元譜,卽故監司金公億齡與聘君判書公實上下議論,付剞劂氏者也。后七十年,乃有善述能推廣元譜而大之,奇哉奇哉!

冠岳寺古銅罏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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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辰夏,大樓子棲于冠岳佛聖寺,識寺僧大乘師,師知余好奇古也。一日,引余入于佛殿,閱寺中古器,得一器焉。蓋其任則佛前香罏也。其長約數尺。於其半而上,則形如腰鼓,其圓約數圍,圜以其巓,如鼎鉉焉。鉉上凸以一寸銅,又圜以立焉,卽罏吻也,其內則僅容灰一斗。於其半而下,則承上之底而爲下之始也。於其交,三屈戍而漸殺焉,形如鴟夷柄者咫有寸焉。趺以其末而圜屈焉,形則如伏盂,其圍則視上鉉而稍狹,故能安植也。

大都其形如此,而其文其質者,則於腰鼓處,刻以梵字者四,皆用銀以塡焉。又每於一字,圜刻以銀者再。又於二字不合處,又鏤以雲氣,亦用銀焉。於三屈戍處,或鏤以雲氣,或鏤以荷葉。至于如鴟夷柄處,而其終也,又加鏤以蜿蜒狀。至于如伏盂上盤屈焉,無非用銀也,其極奇巧可見也。又邊于覆盂處而圜刻字者,蓋用功於鑄器時人名位姓字也。雖其字畫班班可見,而余不審其人之聞於後若今也。其器之古,亦可審矣。

迺問于師曰:「异哉是器!鑄自何代?傳自何人?居此幾年?非百年,必世也必矣。」師曰:「豈特百年哉?」遂示余其底所刻紀年,則勝國之至正也。吁!可異之大者也。夫物之傳於後而久於是者,何限?然皆非寶於國,則爲其重難用與無用於人也,如鍾鼓、大呂、圭璧者是已,如九鼎之輓九萬人、如石鼓之頑然爲一石者是已。今是罏則不然,寶不能爲國寶也,重不能如九鼎也,頑不能如石鼓也。其重則一夫可擧,其大則一橐可容,其銅之可破爲財,其金之可取爲利也。

至于今,幾年于茲?而不爲寇盜資而灰燼滅,宛然如昨日鑄者,其孰傳而孰守之耶?況曩者壬辰之歲,海寇生毒,毒痡我邦,火燒我廬舍,掘株我財寶,寺刹伽藍亦不得免焉。龍象之金,塔廟之藏,丹靑之飾,靡不刀刮而爪攫之,其獨於是而遺之耶?抑浮屠之能以死保之,如蘇內翰所謂惟簡之於菩薩版者有耶?抑師其人耶?

師笑曰:「是非是寺之素蓄者,向有一村夫賣之者,遂爲寺僧之有也。」余又曰:「是則尤異之大者也。不常于寺之藏,不常于僧徒之有,而之于野夫,則其無傳守而愛護之,可知矣。且方其野夫之得之也,其不竊取于寺,則偶然于道塗間者,亦可知矣。如使竊取,則安知不利其金愛其銅,拊擊之破毀之,以滅其跡也?如使偶然於道塗間,則又安知不利其金愛其銅,拊擊之破毀之,以制其用也?假令免是二患,野夫之不於鑪錘者而賣之,不於射利者而賣之,不於都邑富好者而賣之,迺於幽蹊絶跡人外之境而賣之,是孰使之哉?無其或者鬼物呵護而全其器,且誘野夫之衷而斥其器之不當處,還其可處耶?噫!爲器於二百年之前,不過藏於名山之一刹,則山之陵谷變遷,刹之廢興存亡,不知其幾於二百年間,而獨能離之,幸之一也。能免乎壬辰海寇之灰燼而搜抉,則幸之二也。能不爲鑪錘之破,射利之有,則幸之三也。能使野夫斥于此寺,而竟得其所,則幸之四也。夫幸者一則固也,庸必其再乎?幸而至再,庸必其至三至四乎?可異也已。」吾聞浮屠人善幻,是亦浮屠器也,吾未可知已。

萬曆丙辰夏五月,大樓山人跋。

《竹窓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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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少與竹老阿咸鶴年氏游,聞竹老好讀書,性也,父母恐其生疾,禁之不得。晝則渴飮飢食輒忘于懷,雖馨香嘉味在前不顧,心目唯在簡篇上;夜則竭心力置繼晷,懸髻屋梁以禦睡,心固奇之。

其後與今畿伯公同寀龍喉,益聞所不聞,亡論盛壯事,踰七之后,恒誦二典、《大誥》等篇,《史記》大者八九傳,日課讀爲常云。余迺起而歎曰:「古之業文之士,穿木榻服熊膽,此必血氣方強時事。今竹老髦期之日,告存不暇,暇於伊吾,嗜讀眞性也。求之於古,亦未見其倫,蓋古若今一人哉!」其爲詩若文,奇逸悲壯。序跋盡矣,吾何騈拇焉?

戊申杪秋,謹跋。

《周禮》重刊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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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繩以來,載籍極博,然學者考信,必于六藝,《周禮》卽六藝之一已。文中子曰:「《周禮》,其敵於天命虖!」朱子又曰:「《周官》布濩周密,乃姬公運用天理之書。」仲淹一言,固足信矣。況火後,六經同異眞贗,至朱子而咸歸其正者哉!二家之解,中壘父子之疏通證明,於是乎不誣。《冬官》之若缺若補,自是諸儒求售刺猴以夸世也,於《周禮》何病?要之《周禮》,聖人制作,日月不刊之書也。

吾東坐隱居東海,薦紳縫掖,號專門講《周禮》者蓋寡,不幸一經龍蛇兵燹,經籍散逸迨盡,經生蛾子不識《周禮》面目作何狀。迺者聖上右文,文籍稍稍復古,通邑大都長弟剞劂經史,至於武力語難之地,亦能印出古文,前後相銜,矧惟校書館,素稱一國石渠署,梓印書籍,烏可已也?

不佞承乏,從今大宗伯靑松沈公提衡其署,則公問所宜印書於不佞。不佞以爲:「書不可一二擧,印書之法,宜先今世所尠,尠孰如《周禮》?」公曰:「諾。」遂相與鳩工鳩字鳩榖皮若干數,皆館素所隷所儲者,無毫髮煩他有司若外也。始事于今年正月,訖事于仲夏。進御如干冊,藏之玉堂、春坊、禮部如干冊,本館藏如干冊,其他聞風而齎油素圖印者亦多,可謂盛矣。

噫!姬周八百年綿曆之本,在於一部《周禮》,《關雎》、《麟趾》又爲用禮之本,信乎是書運用天理之書也。理安有古今殊?惟我國家重煕累洽,至于今日者,何非天理是務之效歟?然則《周禮》之印而廣布,奚亶挾筴士助方聞?如備筵席硏講,公孫碩膚,廣大心量,常在睿想中矣,詎不增光?郁郁乎文哉!

上之廿六年戊子五月下浣,資憲大夫、議政府右參贊、兼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成均館事ㆍ同知春秋館事ㆍ世子右賓客ㆍ校書館提調趙絅謹跋。

《東湖脩契圖》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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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浦宋措大承賢氏,以《東湖脩契圖》謄本,示不佞曰:「此距今百有餘年前詞苑盛事也。繪事則沒於兵燹,獨禊中諸賢氏籍、名號、甲支,斑斑可考不誣者如此。」承賢曾大父秋坡公,卽契中第三人也。其有是籍者,十省堂嚴典翰之孫也。故以至孝名云。

噫!龍蛇之變,流血千里,舊家世族能保其一二子孫亦幸矣,況保其靑氈舊物乎?此脩契帖,固靑氈外物也。非其子孫以身守之同死生者,詎出於今日而無恙乎?不佞薰盥而瞷焉,乃我宣陵中葉後事,而中國嘉靖肅皇帝時也。至今天下之人吃吃稱道人才之盛,必以爲首;吾東右文之化,亦必以英廟爲首。地果有夷夏之別,海果有外內之殊乎?濟濟克生,蔚乎相望,炳乎相照,詎不偉哉!

大凡賜暇讀書,始於莊憲王朝,盛於顯陵。然叩其當時學士,被選者要不過或三人或六人,今見是圖,則十有三人也。亡論輩出之多于前,其後致位卿相,黼黻皇猷者有之;戴豸朝端,坐觸邪視鼎鑊如飴者有之。況退陶先生接將墮之緖,爲東方理學之宗,《聖學十圖》啓人主心學之要,至如湛齋金先生,忠赤貫日,至今聞其風者,爽然有立。大哉!列聖作成人才之道,何謝三代?下而稷下之五經博士,瀛洲學士,之祕書省,苟求其崇儒重道之實,則敖而無足數者。先儒以許敬宗廁於十八之選譏,與是圖之李洪男累,其間何異?嗚呼嘻噫!

《康靖大王御筆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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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元年戊辰冬,以病請急於朝,退處于娥林縣之小野。邑宰申君君輔以其家寶育第一帖,卽我康靖大王御書人詩近體五篇也。

則盥手焚香,再拜奉翫訖,仍仰而言曰:大哉!我先王出治之本,其在是歟!是寧與徒工於翰墨者等視哉?自古帝王之業翰墨,工而至於藝,藝而至於神者,何限?若簡文孝武,若太宗,若,可不謂工於翰墨者乎?然以觀其書,則豪者恒不足於重,偉者恒不足於莊,流者忘返,往者太刻,濃失於弱,勁偏於瘦,是皆藝而未達乎道也。

今我康靖大王之爲書,異於是,重以持其豪,莊以行其偉,流而止,必止於法,法而必入於寬,骨肉必均,肥瘦相稱,從容乎大中之域,無一畫一字不出於正,此非柳公權所謂心正則筆正者乎?此非相傳「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者乎?於是深信乎道無乎不在,而見聖人之於事物百爲,無精粗大小,而無少或怠其心之正也。心正如是,其所治化之隆,可知也。

恭惟我朝列聖治化之迹,無不比隆三代,而至今婦孺兒童歌詠不忘,必以世宗成宗之世爲稱首,累百年不衰者何哉?其盛德湛恩之沈浸汪濊,薰人骨髓,刃不畢屠者,必有大過於前聖王者矣。然而後之人若論成廟之世,則但知津津乎四方無事,金革不用,民安物阜,鳴鷄吠犬,太平氣象而已,焉知其德之所自脩乎?縱知其德之所自脩,焉知其聖人存心之正若此之密也?微夫人也,雖如者,得窺是帖而後始知先王心學之嚴至於是也。然則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皆不若是帖之見也。國史氏金櫃石室之莊實錄累萬言,皆先王之塵垢糠粃也。疇及於是帖之一寓目而得先王之心法也?是寧止君輔一家之所私而寶畜者哉?謹誌。

晦齋先生《大學補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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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乎!《大學補遺》,卽晦齋先生澤畔所著也。先生旣歿,其書乃出。始則退陶先生佔畢,於行狀中曰:「可以見先生之學精詣獨得之妙。」穌齋盧先生亦曰:「自受讀《補遺章句》,奉之如神明。」且擧儒賢之見與先生不謀同者,備訂之。至今百有餘年,經生學士,疇不欲操縵而安弦哉?顧褊心者不能無惑於發朱夫子未發之旨。故或彷徨乎岐路,不能趣于一者有之;或簁籬眯眼,惝怳玄珠者有之;或全沒見識,唱唆爲事者有之。噫!世道交喪,爲士者,類不能愼思明辨如是哉!

善乎,方正學之言曰:「經傳,非一家之書,則其說,非一人之所能盡也。語雖異於朱子,然異於朱子而不乖乎道,固朱子之所取也。」此大中至公之論也。曾謂以是爲遜志異於朱子歟?晦齋倘於遜志歟?歲之相後,幾乎半千;地之相去,幾乎萬里,所見之同,若合左契然,先生可謂豪傑之士者非耶?吾東自被父師八條敎來,歷,不無輩出之彬彬,而著書立言之任,惟先生與退陶先生先後之。嗚呼盛哉!列聖之以寧也。

不佞自中歲得方正學集中論《大學》發明致知格物之非闕,又得晦齋先生《大學補遺》,合以觀之,雖未得昭曠之原,竊自歎兩賢隻眼之見。今先生遠裔弘氣手先生與忘機堂書,莊盥而讀之,尤有以起余者,贅以窺管之見。

題《急難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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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四年辛未,不佞以罪絀於鼂,宰于龜城縣。于時商山蒼石丈人亦畸于時,家居。壤,不佞得暇日謁蒼石丈,仍抵其長公所,接其友于間和樂之色,不自知心之醉而膝之前於席也。談卒,蒼石丈出一編,授不佞曰:「此吾兄弟《急難圖》也。子惡得無言?」不佞迺盥手閱之,跽而稱曰:負重,力也;越峻險,勇也;彎弓虛喝,以弱爲強,知也。豈其容粥粥如長公,能辦此者哉?抑壯衰異時,今之長公,非昔之長公耶?

噫!長公,一書生也。平生之業,外誠無佗長,力勇與知,非所論也。今夫擧千匀,力之重也,而過千鈞,則力不勝其任矣。超十乘,勇之至也,而過十乘,則勇不勝其任矣。知亦有大小之限,而有時而窮矣。若乃誠之爲道,則異於是。莫高者天,而誠可以格;莫厚者墜,而誠可以徹;莫難測者神明,而誠可以通。金石之堅剛,誠以貫之;夷狄、禽獸、草木之冥頑不靈,誠以感之。大哉誠乎!誠何處不入?誠何物不動?此長公所以用不能縛鷄之柔,擁樹乎天倫,挫豺狼之毒喙也。吾於是益信聖賢之誠之爲貴也,吾於是益歎長公思誠之道至於斯也。況誠不積不厚,不悠不久,長公之誠,其幾乎厚而久哉?

方創殘餓羸之餘,高山在前,白刃在後,腫噲深墨之形,氣力榮衛之動四支者幾何?而迺能背負病弟,騰凌若神,迺能關弓執矢,大號向賊,苟非誠意之積於中,而視吾弟猶吾身,視患難猶平日,無有一毫利害心敓之者,能是乎?其誠專,故其氣不傷,其格天地也速,其感神明也深,其何奴之敢逼?長公急難之道,其在斯歟!其在斯歟!

北窓先生佯狂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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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讀鄭北窓詩集而悲之,其悲之何?悲北窓之大孝。上有頑父,下有忌弟,不能烝烝乂不格姦如虞舜,而託於淸狂而逃也。

其父順朋以己卯士類,反與元衡血士類於仁廟殯殿之下,先貞後黷,不足言也。方順朋之往忠順堂也,有趑趄之意,問曰:「大人何不速決獄事?」順朋答曰:「今日之事,我不欲後元衡,而我冠帶而立,則汝兄必涕泣攀冠帶而諫者數矣,此不忍拒也。」乃曰:「大人何不用石碏之道?」其必欲殺兄之心,豈在傲之下?

噫!大舜之事瞽叟,人倫之至難事,而唯大舜能不以爲難。若北窓之於順朋,其難實有難於大舜者,何也?瞽叟不過冥頑之匹夫也,謀蓋都君者,亦安有分寸知識也?若順朋則讀書談道之人,才藝出衆,時無與敵者。道其父以圖一時之富貴,順朋不忍加害於北窓,特純黑之中寸白之閃也。其偏聽之毒舌,以常人愛少子之心,甘心陷欲火之中,爲北窓者,號泣而隨之而已,更有何道?然終使順朋免添一惡殺子,則北窓之佯狂,有以致也。此箕子佯狂之同一道也。

今觀諸賢序跋其集之文,皆以安期羨門之道歸北窓。神仙之術,豈北窓所欲哉?唯谿谷稱逸民中權,則近之矣。稟天地間精英之氣,或歲星之降彩,如東方曼倩,則前世或有說者,天下豈有神仙?盡妖妄耳。此千古公案,北窓豈蹈妖妄者哉?

丙子難,溫陽有校生救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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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子難,溫陽有校生年可十七歲者,與其母爲賊所虜。生乞哀於胡「母老不能行路,願舍母,我則從行惟謹」。胡不聽,催驅而行。生審視之,我國人被虜者,無慮數百,而間一百餘,胡騎僅一,邐迤而行,先者與後語,聲不相聞。生卽奮杖擊所領一胡,墜馬輒斃。我國人卽高聲我人殺胡,仍有欲殺生者,生諭之曰:「我欲活吾老母而殺賊,爾等其忍殺我乎?我自此逝矣,爾等獨無意逃去乎?」衆乃止。時會暮,生與母投林藪而免。其後事定,郡選壯,里父老以生應,生入郡庭言曰:「當時母子俱罹虎口,朝夕且死,故出萬死之計,白手殺胡,非有一毫勇力也。若以是應募,則不幾於冒虛而倖名乎?」郡守然其言而退生。惜乎!郡守但知有勇力者擊胡,而不知義烈激于中而爲勇力也。彼被虜數百人中,勇力百倍生者何限?知有母而不知有身,孝也;寧一死而不忍汚賊,烈也。夫如是,宜其一着而母子俱全也。爲有司者已索生於勇力之內,而不求生於勇力之外,小哉。

瘞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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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己亥十月,李矯致白鶴一隻。十一月,李之馨又致白鶴一隻。圓吭長脛,差不及前者,而丹頂相上下,淸唳知時戛戛,馴擾亦不淹時,盤舞赴節,猶勝於前者。園丁號以小鶴,性殊脆弱,與之粟粒,頗被大者攘奪。然自放籠之後,任其散去飮啄。至今年,或飛下前川,或軒騰上山,朝暮時其食時,呼之則輒相和鳴叫而至。讀蘇長公《放鶴亭記》譬之,殆無以過此也。每値隣翁、野客至,余雖咄噤,寒溫後自不覺誇嫮馴鶴之語出諸口也。兩之助我黃髮淸翫之興者,何如哉?

及秋七月交,禾稼方熟,農者大以兩鶴恣意踏藉啄食爲患。兒輩以爲:「吾稼不足惜,奈侵及隣人之稼何?況昔者吾家豢鶴去吾家,遠而游,爲獵夫弋殺。豈但損稼?禍反及鶴。今可作牢隙地以處鶴,如始養之爲,庶幾物我兩得矣。」如是者堇數旬,少鶴忽無故自斃,使群僮撫遍全體,絶狐貍之齮齕、毒蟲之傷吻,直胸脅骨立。

噫!是余之過也。夫澤雉之不願樊籠,孤豚之甘眠糞壤。今鶴雖馴養於人久,一朝得而自放,則夫豈知牢栅之可戀?不意挫抑以禁飛騰之勢,又使騃奴守之,殘料不能救其飢,勺水不能沃其渴。熱柴于中而肉脫于外,漸漸就盡,而人不覺不知,歸咎何處?鶴雖微物,物中淸脩,莫如鶴,故高人、逸士多稱道之。以吾作世外人,得此二鶴翺翔山水間,興復不淺,今失一隻,能無嘅然于懷?敎園丁埋之淨散一席地惟謹,遂敍其事,以續古人瘞鶴之銘云爾。

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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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洲趙子金齊休游,齊休病,趙子問曰:「子惡之乎?」曰:「然。」曰:「何惡?」齊休嚬蹙曰:「眠食失其節,坐臥不得寧,心惽惽若有失,吾何得不惡?」趙子笑而言曰:「子知天地日月星辰草木乎?」曰:「知之。」曰:「子知天地日月星辰草木亦有病乎?」曰:「不知。」

曰:「天有時崩,地有時坼,日月相食,星辰失躔,草有螟螣之蟲,木有癰腫之形,此將非天地日月星辰草木之病乎?而況人受天地之氣,以血肉身,處兩間,齒裸蟲者,其得無風雨霜露之感、陰陽之賊乎?疾病之來也,雖仁聖賢人君子,亦不得免焉。於傳有之,武王遘癘虐疾,子路爲夫子禱,周茂叔有暴卒更蘇之病,朱紫陽有終身重足之痛。其他劉楨之臥濱,張良之素多病,公孫弘之感霜露,杜甫之三年瘧疾,張文昌之腦脂,柳子厚之病痞,何可殫論也?然二聖、二賢順其遭而已,有何惡乎?不惟聖賢爲然,雖諸君子,亦何惡乎?聖賢君子雖不得免焉,而病非聖賢君子之所惡,則病果有傷於聖賢君子之身乎?

天有崩地有坼,而古今天地也。日月食旣而復,星辰離而復躔,古今日月星辰也。螟螣者反茂,癰腫者天年。武王孔子濂溪晦菴俱享遐齡,子房諸人,亦未聞以其病致斃也,病果無傷於天地日月星辰曁仁聖賢人也。天地日月星辰有不得免焉之病,仁聖賢人有不得免焉之病,何獨至於子而疑之?有不得免者存,則推於彼而置之可也,安於心而順之可也,有何生心惡之乎?

曲僂發背,句贅指天,猶曰其心閒而無事。矧子之病,耳目無變於前,肌肉無變於初,匕箸尙甘,行步尙健。非知而見之者,皆以子爲佯。子何惡乎?惡而不已,則將爲惑爲狂,偃然一風漢也,不然明矣。吳質以長愁養病,有客以杯弩以致病,此非惑歟?十年抱病,羸瘁骨立,或竭睡而待朝,或木強而難俯,穀暗口呿,若不支朝夕者,吾嘗折肱而尙且爲人於世,而今除疾也。子何惡而患焉?人之有德慧術智者,恒存乎疹疾,乃孟子之言也。子雖素稱好古者,而所不足者術智也。無乃天欲長子之不足者而有是疾乎?」齊休於是笑而起,更無惡病色。

通川海尺飄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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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瑄以楫來言,在通川時,見一海尺以釣大口魚爲業。一日,與同業者五人乘月上舟,入海收網未半,大風振海而起,壯浪接天,飄舟而去,柁楫無所施,五人匍匐於舟中,呼天乞命而已。翌朝,舟忽閣于岸上,五人俱下船,立則水堇沒腰。水邊有人家,皆似鹽幕,無慮數十餘家。不忍飢渴,突入一處,有婦女六七人來看,長二三丈,形容麤厲可愕,以秫粥盛于木器饋之。俄而其男子者數三至,號怒,手執渠中二人拉殺,若貓裂雀兒狀。餘三人逃入于牛馬牢中,牛小如犬,馬皆是大馬。溲勃中度夜,天未明,其婦女驅其牛馬而出牧。三人隨牛馬後出牢疾走,到渠舡泊處,卽乘舟向東放舡。回望初到處,麤壯男子成群尋逐,舟已入海遠矣,無奈何,號怒而已。渠等閱數月,泊于北靑界,舊時主人皆不識渠等,而其形容變化可知也。然而不至餓死者,島中處處類薤韭者多,故採以爲糧,食之不飢。渠等試思之,所飄泊地方,必是曰介部落也。三月飄風,及還家則秋八月云。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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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列邑守宰及卿大夫、避亂人等同興義旅,以討虜賊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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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皇天不弔我國家,逆胡猖獗,無故豕突,曾不數日,奄迫京城。廟社顚倒,乘輿播越,三里孤城,守衛單弱。會稽之棲,無加恥矣;奉天之圍,無加急矣。此正忠臣義士忘身殉國之日,投袂赴難之秋也。而四方勤王之師,尙未聞一旅至我城下者;環王圻數百里內,尙未有一人之糾師倡義者。豈二百年敎養之澤,不足於一日緩急之用歟!言之氣塞,不暇痛哭。

洪惟我國家至誠事大,實是祖宗家法。康獻大王班師鴨江,昭揭大義,自是厥後世廟成廟克承踐迪,大被皇朝之寵章。至我宣廟大王,尤有大焉,強如秀吉一發借道之語,則嚴辭斥絶,雖遇壬辰刳兵之禍,不少悔焉。

今我主上益敦斯道,丁卯之年,橫挑虎狼之怒,生民糜爛,兩西丘墟。而奴之無禮,欲劫我以斥絶天朝,則寧以國斃之敎乃出於聖主之獨斷,天下之人相傳道之,稱頌不衰。式至今日,奴之悖亂,至於僭號。聖上斷以大義,輒絶信使,辭旨凜凜,聳人耳目。夫豈不知我國之弱小也?夫豈不知暴奴之肆毒也?夫豈不知兵火之猝至也?然則我國今日之被寇,實天下萬世君臣父子者定。凡我東方食土血氣之民,宜各自感激我上之義,懸膽而嘗,枕戈而宿,誓不與此賊共戴皇天。死固不足爲患,亡固不足爲憂,滅固不足爲恥,強弱非所論也,利害非所言也。況此賊俟我不虞,孤軍穿塞,遇堅城則不顧,過巨防則潛師,外挾媾好之語,敢逞深入之計,良由帥臣之非人,實非虜人之兵強也。

凡今旬有餘日,整居都城,橫綴南漢,腥膻汚我圻服,匈炎及我鷄豚。今日擄掠果川,明日擄掠衿川,又明日擄掠廣州,又明日擄掠楊州。虔劉我父子者幾何?汚衊我婦孺者幾何?鳥散魚爛之民,嗷嗷林藪之間,母哭其女,夫失其偶。殺氣彌天,冤氛匝地,三精失曜,宇縣飆回,夷狄之禍,古未有也。至若獻陵松柏,首先震驚,馬足遍於巷堂,寢鑰碎於毒手,神人之痛,尙忍言哉!

噫!時當涸陰,雪虐風饕,山蘸寒日,氣像愁慘,刁斗徹於紸纊,軍幕交於玉寢。蒭茭之乏,糇醪之竭,日焦於聖慮之中,內外隔絶,廟算無何。天步艱難,有如是耶?擁強兵制方面者坐享榮寵,不知奔問之義;授齊鉞啓十乘者縮伏山壘,不能窺虜左足,虜何憚而不封豕長蛇荐食我也?乘軒建節,一生肉食,而旣不足責以急難,則曺劌之請戰,雍丘之起義,宜出於草莽下位之臣也。

君臣之義,性也。有若葵藿之傾陽、江河之必東,沛然誰能禦之?惟我諸君子,或從邇列而出守,或由世祿而分憂,其於赴國家之急,必異夫人。而其他讀書而知義理者,翹楚而登虎榜者,精悍出醜類者,毅行稱鄕里者,類待夫國家之命兮,而後召集義徒,以救君父在之急歟!矧惟父子兄弟妻帑咸被係累,或嬰鋒刃,頭顱僵仆,膏血注野草者,家自爲怒,人自爲讎,豈足道哉?

者十年經幄,偏沾渥恩,常欲粉身碎首以報國家,素所畜積也。而適會家居之日,坐失執靮之從,進跡獻陵之下,血涕瞻望,徘徊而不忍去者二日,幾遭俘擄之厄數矣。遂與前縣監金坰重繭夜行,來倚果川縣監金念祖于守土之地者,蓋爲激勸平日所善義士,乘機進退,勦擊往來南漢之賊,以分虜勢也。不幸果縣當賊路要衝之最,酷被侵毒,倉實撥掊,人民鳥獸散以盡,二三殘病官吏,救命不暇,寧論其他?然而金君,乃心王室者也,辭氣慷慨,足以動人。金君,撫字素著,不失吏民心。境內若干義勇,必有聞風而自竄伏中來集者矣。如得諸賢之相應,則事何患不濟?請以此賊之多寡、出沒、情僞、變態,目見而耳聞者,一二言之,以備諸君子勝算焉。

伊賊實不滿萬,而變幻衣服,循環出入,有若後陣之繼至者然,此愚民之見之者謂賊無數也。伊賊所恃者馬足,而十賊之中,騎胡馬者僅三四,餘皆敓騎我馬者也。伊賊爲兵器者,只是革弦木箭,而十步之外,中者不傷。伊賊以堅甲爲名,而其實將帥之外卒伍,則靑布油甲者,亦不能居半。大都甲兵器械,皆不及我國之精利,而特以虜之狡計出於猝至故,我國之人莫測其端倪,而蒼黃奔潰,任虜乘便也。

今則虜與我相雜彌日,奴之兇狡,幾盡露矣。故林藪間竄伏者亦或出而扑奴得其馬,山僧亦有關弓而向奴,奴不敢逼,則此時人心之恇劫,可謂少瘳於始至之日也。誠於此時,糾合義兵,分屯要害處,晝則攻勦侵暴之賊,夜則擊殺伏兵之賊,今日如是,明日如是,則賊勢自戢而我勢自壯,南漢城守,危而復安。爲人臣盡節,其不在斯?然則爲今擊賊之策,不須多兵,務精而已。

竊料南漢之東,則驪州利川陰竹竹山也,合四邑之兵,爲一軍,埋伏于傍近,以行勦擊。南漢之南,則陽智龍仁振威陽城安城,合五邑之兵,亦如之。南漢之西,則南陽水原安山富平仁川金浦通津凡七邑,凡七邑分爲二軍,一軍出於淸溪冠岳之間,一軍出於楊花幸州之間,如東南之爲。僕等雖駑,亦從之後,以從事焉。凡我諸君子,尙愼旃哉!

且覘伊賊乘勝生驕易我甚,始之創掠郡邑閻閭也,日出而出,未暮而還陣。今則或一二騎,或三四騎,自在往來二三舍外,或犯二三更,雖山谿險阻,亦不憚牽馬而步行,此正埋伏勦擊之時也。難得者時,易失者幾,救焚拯溺,間不容髮。凡我諸君子,勿以我言爲妄,毋失此機會也。

汪踦,童子也,能執干戈,衛社稷。李惟簡屬也,七與賊鬪,以赴唐室之急。矧我士君子之食君衣君、國亡與亡、國存與存者哉?昔人殲戍,吾夫子著之《春秋》,作傳者曰:「以亡之人,能殲強之戍,夫子特書於經者,蓋爲使強者知所戒而弱者知所以自強也。」我國雖弱,豈不善於人之微乎微者哉?君父安在,社稷安奉,今日爲臣子者,安敢懷一刻全軀保妻子之計也?洒血爲書,書不盡意。伏願諸君子勉哉勉哉!

公淸道監兵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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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逆胡逞兇,孤軍深入,不數日奄迫都城,主上蒼黃,徑入山城。宗社存亡,不朝則夕,而四方勤王之師,無一人至者,于今十有餘日。凡有血氣之切齒腐心,不在於賊,而在於我國之藩翰也。今聞公淸道軍兵來到水原城中云。感激諸公投袂之義,欣抃噎嘔,不覺繼之以泣也。天之助,其不在斯?

等俱以沐浴恩澤之人,重繭百里,未及從衛,來投果川冠岳山。蓋欲與主倅金念祖共起平原之兵,以作南漢蟻子之援也。不幸小縣當賊路要衝,人民不被殺擄,則竄伏林藪間,從何以激之以義?此等日夜瞻望南漢,灑泣長痛者也。然而是邑介於南漢漢陽之間,賊之情僞、變態、動作,頗能入於耳而諳於心,可謂虜在吾目中矣。賊兵之數,不過數百若干,而騎胡馬者,什僅二三,餘皆敓騎我馬者也。賊一而持馬八九至十,且作虛夫以充軍數,眩亂人目。又聞鷄鳴後則賊必就睡,睡則雖疾風烈雨,不得或聞,此則被擄逃還之人衆口一談者也。昨又諜詗,則賊之在者,盡渡,邐迤而向南漢,此必賊欲於諸軍未及時肉搏山城也。

諸公誠於此時夜銜枚來據此山之險,仍以相機進退,行埋伏夜斫之計,蔑不濟矣。若曰提偏師敢前,斯殺此賊,則固難矣。鳥散雲合,利伸否蟠,則雖怯卒,可以成殲賊之功矣。諸公勿以我言爲妄,虜箭及於御床,社稷危於一髮,爲人臣者,敢懷一刻全軀之念哉!倘或小遲一日,則虜必全意仰攻,諸公後必噬臍。勉哉勉哉!

移留都大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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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愚不能量事勢可否,竊自以爲不能執羈靮以從于,當糾合圻內義士,出入獻陵之間,或勦零賊,或行夜斫,以爲南漢蟻子之援也。不幸來依之地先刳于兵,人民不殺擄,則鳥獸散,從何以激之以義?此等之朝朝登冠岳,瞻望南漢,號泣于皇天者也。日昨,竊聞道路之言,節下起都中首鼠之兵,掩擊留屯之賊,砲聲震天,不勝欣抃,繼之以涕泗漣濡也。節下誠能因此聲生勢長之時,夜銜枚入據獻陵,則賊必不敢全意南漢,而圻內竄伏之壯士,必有聞風而影附者矣。諸道勤王之師,能不媿欲死乎?李西平渭橋之功,節下雖欲讓人,不可得也。然等聞成大功者,不自用其智,而集衆人之智以爲智,乃所以大也。迂儒一得之愚,節下殆不可忽也。

平原易地,則以輕車、材官當之,古今不易之論也。等竊料南漢城下虜陣之所,固是我國之平原易地也。今日制此虜之策,無出於車戰,而物不素具,何以應卒?惟念城中內外及江干牛車數,不下三四十乘,其制度雖不合戰車,衡竿輪輻,固所自有矣。或一輪或二輪或四輪,惟其所便而損益增減之,防排篦籬,亦略倣古制施之,古之戰車一乘用甲士二十四人,蓋車大也。今可亦稱車大小而用甲士推轉焉,車上射砲,亦可量宜載之。夜中潛師行之時,則衆舁而行,入于鄭古萬郊,乃始放諸虜陣,則鐵馬無所事其衝突,而車上射砲,可以殲賊。然則用車數乘之功,必善於用步千人之中矣。何憚而不爲車戰乎?步不當騎,騎不當車,李綱之言也。數十乘縱橫方羊之側,虜陣雖堅,安得不潰而亂?因其亂而鼓噪從之,則雖弱卒,以一當十,不足言也。節下其亦有意於是耶?

城中蒭茭方乏,而士無宿飽,主上與東宮親巡干掫云。於斯之時,握兵之將,方面之臣,無一人投袂赴亂,二百年禮義之邦,將變爲禽獸之域歟?令人肉奮腸蝕。節下須假麾下一節,督咸鏡南道軍,倍道以進,如有逗遶之形,則卽斬大將之頭以徇,則諸將知所懼而我軍用命矣。八道何非勤王之師?而等獨以南道爲言者,南道之兵,素稱生女眞,而非南道之兵,不能當此賊矣。節下勿以鄙言爲迂,且勿執狐疑以失此機會也,幸甚幸甚。等白。

歲甲申維月若日,府尹爲行《呂氏鄕約》,文告于鄕大夫、校ㆍ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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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東被父師之化,風俗之美,軼而及於古,逮至我朝,列聖篤專儒術,痛刮磢麗朝雜佛之俗。則不唯京都輦轂之下學士大夫、鼓篋蛾子,禮讓之風,彬彬可觀,雖遐裔委巷之間,莫不浸灌序庠黨塾之敎,入而事其父兄,出而事其長上,尊師親友,蓋莫不然,故數千里林林總總之衆,咸有所式,整齊協固,雍雍氣象,奚遜三代

於斯時也,人才之出,十望其九,皆在於湖南嶺南,則所謂「人才,疇出於孝敬祥順之外」,而因是而湖南風俗之淳,亦可想已。獨奈何日丙子之亂,湖南一道,化爲龍蛇,爭挾嚆矢,恐喝長吏,掊鎖擴門,盡攫倉實?灰燼之慘,刳兵兩西,猶不克半。是雖可諉曰驕兵、悍卒與吏之狐而冠者,若鄕風不壞,則胡寧有此?豈非鄕父老、鄕先生之所羞哉?乃者不佞猥承上命,尹茲完山,宣布德意,使一州人士回心而向道,移風易俗,迺其職也。安敢乾沒於刀筆筐篋之役,而文辭避法而已乎?

竊覵《藍田呂氏鄕約》一書,條理節目,約而且盡。加以朱夫子損益之,則《大戴禮ㆍ鄕飮酒》之義,實寓於其中,誠振敝俗之良方也。《鄕飮酒》首章曰:「君子尊讓則不爭,絜敬則不慢。不慢不爭,則遠於鬪辨矣;不鬪辨,則無暴亂之心,君子所以免於人禍也。」此實鄕約之項上臠,有味乎其言之也。不知鄕父老、鄕先生於不佞言,其有合諸?願毋謂古道之難行,而深念豐沛之鄕寖入不條之域也。

四十一面,鄕聚頗多,都約正數人,難以兼總。事體宜亡拘員數,亡憚大吏、名官,惟齒德是推,鄕父老、校ㆍ儒生,須會于一處,徧爲圈點,以重其事毋忽也。若夫鄕約節目次第之擧,其惟在都約正哉!其惟在都約正哉!

拙疏慍于群小問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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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三年辛丑,自春至夏不雨,野無靑草,農民嗷嗷。上減膳避殿,幷走群望,猶未得雨,又下求言敎,辭旨懇惻。四月二十日,余遂朝起草應旨疏。時子威鳳、姪威明皆從仕在京,不暇招來,使稚孫仁長正書,書甚欠精緻,封疏授抱川縣吏。二十一日,疏入啓,還出給政院。於未入啓前,相與弩眼鼓齒,逐段攻擊,銛鋒閃鑠,掩蔽旒纊,黑白亂於大陽之下固也。

或問于蟄曰:「子之前年抗疏,其意專在於救三江遷客耶?子與有宿分否?」答曰:「退伏田野,目見旱災之慘,一年加於一年,此必萬姓飢而塡壑,邦命杌隉,其必由是矣。我雖垂死一物,沐浴三朝恩澤,異夫人者,中夜不寐,當晝忘食,爲國深念,唇焦口燥。竊惟妄意,惟天惟祖宗,理無二致,照臨下土。隨一人之德否,而降祥降災者,天也;佐事上帝,察我子孫之怠忽而譴責之者,祖宗也。今之議禮之儒臣,不肯以宗統、嫡統,欽奉孝宗大王。璇源繼體之道,乖亂如此。雖曰孝廟寬仁執謙,幽明無間,其上列聖,其不譴訶於冥冥中耶?英宗濮安懿王典禮未決也,天降災異,公私廬舍被壞,殺人害物,極其慘酷。當時直臣呂晦諸賢猶引天災以咎典禮之失,況此天秩之倒行逆施者,何如也?愚意妄以爲今日大旱,必非流行天災也。惟天惟祖宗,不可誣以非道也。今上事天事祖宗,當用誠敬,烏可一遵迂儒之謬議,使我先王久失當承之正統乎?老物唯欲及時釐正,冀幸納吾君於無過,而尊宗祊之昭穆也。豈有私於一尹善道也?吾於善道,本無徵逐之分,酸鹹大殊,好惡不適,而其所疏章,亦多過當之語。然其主意則憤孝廟十一年正位之君,降爲次子之列,不得嫡統之傳也。當此之時,吾以老髦癃病之人,廢伏田野,曾不得豫聞外庭末議,況聞服制典禮等事乎?及後許穆之進服圖,善道之遠謫,始得耳剽典禮失當,而嫌於出位,甘爲喑蟬。適値上下同離之旱災,又承求言之敎懇惻切迫,誠不忍漆室之憂,以進瞽言。若以公心人見之,則引善道者,不過枝葉之末,而反覆欲吾君篤尊祖敬宗之義者,一一立見矣。」

或曰:「子疏有曰『善道以宗統、嫡統爲孝廟左袒,以爲妄發深文』,果然乎?」余答曰:「當時議宗嫡也,兩自主張昭顯爲長子,孝廟爲次子,善道獨以不可,擧禮經卞明,非爲孝廟左袒而何?左袒之說,雖始於太尉南北之時,而其後左袒斯文云者,豈爲有右袒斯文者而言也?其意只爲尊重斯文而立語如是也。宋時烈上疏自明以爲:『於孝廟希世際遇,而其爲祿右袒耶?』曾謂以時烈讀書之人,不知不以辭害意之訓耶?大抵時烈之論服制宗統,不可謂無失,而終無顯然自首迷復之語,無乃自恃所見,執而不化否?禮文繁蔓,所執各殊,此古今通患,以韓忠獻歐文忠,猶有議之非,於宋時烈,何足多責?嘻嘻!吾本一科目中人,不學無術,濫蒙累朝榮寵,追省愆尤,不寒而栗。至於拯身餒虎之喙,優游田野之間,秋毫皆列聖之賜也。欲報之德,雖灰身沈族,所不辭也。凡人之於朋友,苟見其失,猶曰『君子愛人,以德責之』,況親北面事之者乎?今吾上崇奉先王之道之失,誠如日月之過也,及其更也,人皆仰之,不待言矣。擧朝之臣徒欲諱日月之過,而務勝不齊之口,百道擁蔽四聰,斷置正統於眞贗之界,不欲明卞垂後之圖,移攻善道之兵於我,辱言詈辭,無所不用其極,至謂陰慘不正,其他附麗吠聲者何限?」

或曰:「公之胤子,無職經年,而政目無一擧名,何也?」

吾答曰:「罰不及嗣,之世也。今雖聖明在上,賞罰之公,豈可遽以皐陶望之哉?書名三府,禁錮終身,之法也。吾父子得免法足矣。」遂相與一笑而罷。

策問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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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孔子曰:「禮本於天,殽於地,列於鬼神,達於喪祭冠婚朝聘。故聖人以禮示之,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所謂本、所謂殽、所謂列、所謂達者,其各有分別之可言歟?禮自天敍而緣人情,則有天地後,三代以前,宜卽有禮,而夫子獨擧之所損益,何歟?高帝起於馬上,始命叔孫生綿蕞野外,其禮果合於本天殽地之義歟?武帝開明堂,封泰山,造皮幣,當時之制曰「以禮導民」,其亦得於列鬼神達喪祭冠婚朝聘之禮歟?宇文周之尙禮,開元帝之定禮書,柴世宗之興禮樂,亦皆有見乎聖人以禮定天下國家之遺意歟?三代以後,吾道之盛,莫如,而賢如太祖仁宗,未聞有制禮之事何歟?

惟我祖宗彬彬制作,可與三代侔矣。不幸屢經大亂,人心大壞,上下尊卑之禮變爲雜亂,敬鬼事神之禮變爲諂淫,居喪之禮變爲原壤之登木,祭先之禮變爲伊川之被髮。有行三加之禮,則世必笑爲泥古;有行合巹之禮,則世爭尙其奢侈。朝服待朝者,未見於會朝之禮;不挾貝玉者,未聞於修聘之禮。其他細民之犯分侵禮,指不勝屈,三百年禮義之俗,駸駸然漸入於貿貿之域。予用是懼,其自忝位以來,竊有意於以禮爲國之道,其於接下應事凡百用作之制,未嘗不加意焉。而舊染汚俗如膏濯衣,令之不行,禁之不可,禮讓掃地,廉隅不立,朝無讓賢,野無讓畔,道無讓老。人懷放縱自私,是事是學,不知其他,將予以身敎者不足而然歟?抑有關於世道之升降而然歟?如欲行正天下國家之禮,其道何由?子諸生其各悉心以對。

經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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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火之後,聖經賢傳錯亂剗缺,儒脩補,盛失厥旨。幸而至,二朱子相繼而出,釐革訛舛,定著章句,使聖賢載道之書晦而復明,無有餘欠。而當時諸儒所執各殊,王安石以《繫辭》非聖人之文,余燾上書言《洪範》有衍文,《籜兮》、《狡童》,朱子定爲淫女之詩,而眞德秀則以爲指祭仲。「宰我子貢智足以知聖人,汚不至阿其所好」,朱子註以雖汚下不至阿其所好,而蘇洵則以爲知足以知聖人汚爲句。至於後世,異議紛挐,或以釋折支爲折草木之枝爲非,或以經文無闕補亡爲誤,或以親民新民非也。如此之類,難以殫擧,不知此說亦或一理耶?朱子於註釋可疑之處,必曰以俟後之知者,後學之不憚立異,抑有見於此耶?

自予忝位以來,有意講明經學,式遵舊規,屢開經筵,而吐釋諺解,肇自先朝作一斷案,進講之臣,習其音義句讀,而莫有指摘微辭奧旨,警益寡昧者。以此度之,則一世之講讀可知也。何以則使聖賢述作本意常如日月,註解以爲濟河舟筏,無有螮蝀巫步於其間耶?子大夫誦法孔子者也,其各悉陳。

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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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春秋》,夫子因史而筆削之書也。君子曰:「《春秋》,六經之案斷。」所謂案所謂斷,可得聞歟?程子曰:「《詩》、《書》,載道之文,《春秋》,聖人之用。」夫子始作《春秋》,則夫子以前,聖人之用,見於何書耶?受端門之命者何義?傷獲麟而絶者何理?抑縱與奪進退顯微,可得詳言之歟?左氏三家立傳,而辭旨詳略不同何也?胡毋生董仲舒,史稱言《春秋》,而其說不大傳於後世,亦何也?韓愈何氏註外不見他書,以下爲《春秋》之學者不爲不多,而獨何氏之註盛於,則餘皆泯滅而不傳歟?胡文定專襲伊川之說立傳,傳之至今,以爲定論,可謂日月不刊之書也,人至以《春秋》之商鞅譏之,何所見而然歟?

方今九縣猋回,萬品失序,人欲肆而天理滅,萬倍於衰之時。文獻之莫徵,不足言矣,衣冠禮樂之風,唯我東方守而勿失,則《春秋》事業,雖不敢妄議繼作,講明聖人之經,硏究先儒之傳,使尊君父討亂賊闢邪說正人心之大經大法,了然於心目之間者,豈非學者之急先務乎?何以則《春秋》之學大明於世,上而朝廷之上,下而韋布之士,處大事決大疑之際,無權度毫髮之差耶?諸生其各悉心以對。

禦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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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古人禦敵之策,必善觀敵之所難者,以爲吾兵甲器械而當之,鼂錯兵略所以分中國、匈奴之長技者此也。若論歷代已然之跡,則力牧之擒蚩尤者何術?方叔之伐玁狁者何策歟?李牧之備邊,韓信之戰,可得聞其詳歟?爲武剛自環者誰也?立鹿角爲城者誰歟?人之三伏,諸葛之八陣,亦有成敗之可言耶?吳璘爲帖陣而全得全,岳飛創背嵬而人大崩,其故何歟?今我國家北備奴賊,南控奴。奴以鐵騎爲技,以炮劍爲技,此則我國之所習聞而知者,終不得爲乘其所難而當之,抑何故歟?壬辰之寇,丁卯之侵,我國八路卒不爲不多,而曾未得一交其鋒,至今瞋目而語難者皆曰:「禦炮劍莫如藤牌狼筅,而我則昧之,制鐵騎莫如炮火車戰,而我則違之,宜其遇敵而必敗也。今若專攻此等技藝,積有年紀,則何奴不摧,何倭不却?」此果合於古人料敵之所難而爲制勝者耶?抑別有舍此而他求者乎?曺劌之遠謀,恒在草野之間,願諸生吐盡平日所蘊,將以轉聞于上。

西川府院君諡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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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領議政西川府院君鄭公崑壽,卽宣廟朝勳賢臣也。其弟文穆公以一代宗儒,狀公文行事業,不滲一語,方欲上諸太常,値昏朝時不果。無何文穆公下世,且公子姓零替不振,請諡之擧遲而至今。斯豈獨鄭家之不幸?其實有歉於盛朝顯忠遂良之道也。自毀齔,稔聞西川君竭誠壬辰事,不啻目擩耳染。今考文穆公狀則良然,茲不避不韙,托名狀末,敢請所以易其名者。

淸難碑陰小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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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侯命雄,字挺而,自弱冠,先輩咸許以政事才,擢天啓丙寅文科,內歷華顯,外踐縣邑,由卑而巨。出入諫長、方面,俱有嚴明聲著。其爲政,以彰善癉惡爲勸懲,急至州,首訪淸難事刻之碑,未卒業,病卒官次。公卿大夫士相弔於朝,侯卒后某月某甲,州父老遂相與建斯碑,庸卒侯志云。

節孝先生孝門銘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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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州晉士李君某踵余門,致其鄕父老之語曰:「永樂年間,吾鄕有節孝先生,先生之孝行,載在《三綱行實》中,先生旌閭之銘,實佔畢金先生筆,先生事蹟之傳世行後,亦良足矣。顧先生歿殆二百餘載,尙闕維樹之石,且也節孝之孫,有濯纓公,有三足堂,而當佔畢時則濯纓尙少,況曾孫三足堂乎?二先生之不見錄於其文,固也。乃者吾鄕人士謀刻孝門銘,以寓吾鄕戀德之誠,如又擧濯纓三足,補諸顯刻,奚亶于節孝有光?吾鄕之小子後生咸知節孝之有此孫而濯纓三足之有此祖也,相率而戒子孫,砥行立名,世世無怠,茲豈非吾鄕之一大功令也?汝其走京師,謁薦紳先生文,敢以請。」

余逡巡敝席,遜不敢當。李君退而復來者再,觀其意,不得文不返鄕也。余遂感其堅懇,按其所操狀,節孝先生生丈夫子六人,知名者四人,第二郞卽執義生三子,俱有文行,次第取甲乙科如拾芥。長駿孫,官直提學,是生三足堂。季馹孫,卽濯纓先生也。濯纓受業於佔畢齋,早以文鳴,成廟朝闡大對,世所稱中興策者,其文汪洋放肆,若注江河,所著《濯纓集》行于世。性簡亢棘棘,其秉史筆也,直書不饒邪佞,竟以此被東市之禍,至今人讀《戊午錄》者,無不泣數行下。

三足堂大有,字天祐中廟初尙儒,委任趙文正公。公建議行賢良科,淸道郡以先生推上,擢拜地部郞兼春秋,至正言,皆辭,后宰漆原。己卯冬,禍作,群小誣罷薦科。仁廟末,命復科。先生與李灘叟延慶申翰林遵美不就,物論多之。迺入雲門山,築室于愚淵上,號三足堂,以壽卒。曺南溟題其墓表曰:「辦局宏深,勿勿乎其仁也;言論激昂,僩僩乎其義也。」可謂畫出三足堂人稟者矣。其他群行灼灼,於薦目詳云。

噫,節孝先生之孝,感物之孝也。物之盭者莫如虎,虎且感其誠孝,馴如畜狗。況昭昭之天,其不降監於是而與之百祿哉!多男至於六丈夫,六丈夫才且賢也,則天之報施善人,驗矣。又況在孫,濯纓先生出焉,在曾孫,三足堂又出焉。天地精英之氣,發毓於金氏一門,至于三世,奇哉奇哉!或以濯纓之不得死,三足之不盡展布,歸憾於天與時,爲金氏食報之歉,此則不然。吾夫子不云乎?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溝壑喪元,君子何病?隨所遭而爲吾所當爲,固濯纓三足之能盡吾所受於天之理者在,詎不韙哉!一時一身之不幸,雖若天之薄乎賢者,萬世之名永長存,與天地不朽,則其厚何如哉?芝蘭焚而后香聞,寶劍埋而后氣騰,吾於濯纓三足亦云。道州之士旣俎豆此二先生,越百年如一日,又修前輩之未遑事以警一鄕,俱可書也。

上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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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川新居無名齋上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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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聖之《道德》,貴乎無名;得潘岳之《閑居》,可以自隱。蓋頭容膝而已,華扁美額乎哉?主人樗櫟散材,江湖棄物。放身名敎之外,寄樂逍遙之中。拔杞梓牧楛梱,何有於我;上玉堂倚華省,推而與人。神游几蘧羲皇,夢斷蝸角腐鼠。顧恨半生鳩拙,未謀一枝鷦巢。僦屋而居,豈但晏嬰之湫隘;圜堵之室,有甚原憲之蓬蒿。幾年任其飄蓬,今日得此靜散。山林畏隹之所,寬閑寂寞之濱。右冠嶽淸溪,螺鬟劍戟之森列;下安洋德水,蛟龍魚鳥之飛潛。盪胸母鴨之煙霞,游目江靈之原隰。依然謝鯤之壑,正是李愿之盤。天作地藏,造物者有待乎主;龜從筮協,經營之無失于時。遂迺借鍤而夷高,課奴而供木。雜椳闑店楔,焉用匠氏之能;舍規矩準繩,不待般爾之巧。樵斧是斲,免張老礱椽之譏;葦索爲資,挽燧人搆木之世。不侈不陋,苟美苟完。減一間樂天三間,增數壁相如四壁。無方位面勢,鬼神莫知;有門戶周通,日月皆照。耐爲生白之室,是曰無名之齋。意匠不形,眞似混沌之未鑿;風雨攸祛。亦合斯干之有詩。開闔玄孔之門,呑納神明之舍。遠岫閑雲,長天倦鳥。簾戶觀瞻,梧桐明月。楊柳淸風,庭除景色。何必方丈山蓬萊島方住神仙?惟彼平泉莊綠野堂未免富貴。其誰羨鄭子眞耕谷?實迺是謝自然遺墟。山雨嘯簷,怳聞笙竽之餘韻;松花落地,擬拾龍虎之靈丹。壺裏別天,人間何世?誰謂一室小?載賡堯夫之吟;不如萬事忘,有味沖虛之道。可作隆中孔明之龍臥,豈但彭澤陶潛之吾廬?聊將騈儷之一篇,用和兒郞之六偉。伏願上樑之後,紫芝產柱,幽桂長春。武陵桃花,不隨流水而出洞;莊生散木,長與大春而爭年。上堂寧親,壽崑崙之積核;有酒醑我,會大丘之德星。虎豹遠而蛟龍藏,地祗安而神官衛。隱几南郭,撫絃北窓。

嶧陽新院上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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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收芒,丘園掃耿介之迹;諸生戀德,鄕井立芬苾之祠。黨塾交輝,龜筮竝吉。惟公性本醇粹,學有淵源。鼓篋從師,何休興操戈之歎;焚香入幕,斯立讓摘髭之名。夢鹿何心?回逸軌於爲己;哺烏有味,詠寸草於上堂。游泳葛川之波,上下藍溪之水。小山叢桂,結情田而淹留;空谷幽蘭,輸琴操而芬馥。蕭灑出塵之想,靜散卜居之深。洞曰嶧陽,碧梧老鳳凰之棲;山爲德裕白雲埋龍虎之睡。逍遙得樂,一室有餘;典墳頤情,三公不願。左,尋正派於倒瀾;北梓南橋,嚴炯戒於易簀。斯後學之山仰,故一同之風興。懿行聞於四聰,旌宅旣擧;潛德合於五祀,妥靈載營。壓舊廬而財基,枌楡動色;泝前川而流柹,童耋聳觀。工斲雲委,章甫霧集。不侈不陋,施君子之中庸;以几以筵,遵古禮之弘度。松楹柏板之秩秩,粉墻丹柱之持持。闢緇帷於春風,如聞謦欬;揭華扁於晝日,改炤泉途。排闥靑山,宛對武夷之畫;循除流水,欲奏昭文之琴。千秋蛾子之伐柯,今日兒郞之唱偉。伏願上樑之後,齋庖常脩,絃歌不絶。地靈呵護,虎豹遁而蛟龍藏;胤胄盛多,松柏茂而芝蘭秀。一變鄒魯,永鎭溪山。

諡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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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大王諡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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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以治方中旣完,復土之期在卽;節壹惠爲諡,尊名之冊肆陳。難模日月之暉,秪申崇奉之悃。恭惟大行大王殷憂啓聖,佳氣發祥。吾世當興,季歷太王之命;至性無間,東海闡重輪之明。謳歌曆數之歸,社稷人群之主。齊齊勿勿,克敬宗廟之烝嘗;怡怡愉愉,單誠長秋之溫凊。

服膺精一之訓,見羹墻;時展伯叔之親,分周寶玉。長枕大被,交映花萼之中;盛色姦聲,遠屛凝旒之下。修齊之道已洽,治理之具畢張。不明求衣,撫單赤於衽席;思賢如渴,馳束帛於丘園。游心三代之前,講學五經之奧。正己而率物,務實而惡華。嬰茆責躬,時雨洗螟螣之害;菲食忘口,海邑絶蛤蜊之供。置鼓設旌,嘉言罔伏;則壤成賦,仁政是先。四野息鴻雁之歌,三面解蛛蝥之網。藹然好生之德,庶幾比屋之封。覲文耿光,猶不自足,揚武大烈,妙而無方。羽林字孤,修明建元之制;神策儲將,出入山西之良。衆心成城,奚假猛士之守;太平有象,可見諸福之來。何意光武之勤勞?終致烈考之厲虐。行百里而半九十,遠圖焉憑;以大德不得中身,天道難問。冬氷夏火,干隧之勣宅心;旱舟水車,計然之策示掌。成算孔韙,厭世何忙?空留鼎湖之弓,虛設華玉之几。深山窮谷,若喪考而哀號;禁旅儒冠,日環闕而攀哭。

顧惟小子,敢承丕基。目窅窅而其凝,望如不及;哀㷀㷀而在疚,求切無形。今則祖載有涓,塗宮方撤,式遵古與,爰薦大名。合一國之公,非子議父;原百行之孝,念始靡他。謹遣臣議政府領議政鄭太和,奉玉冊上尊諡曰宣文章武神聖顯仁,廟號曰孝宗,仰惟聖靈,俯賜昭格。茂膺顯徽之禮,揚光帝庭;陰騭下土之民,流祉后裔。嗚呼哀哉!謹言。

竹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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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孫冊封竹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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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君子抱孫,禮經所載;大統正嫡,宗法所先。此義通於古今,介福關於家國。粤予涼德以承緖,恒懼天命之靡常。幸賴列聖之垂庥,乃有元良之錫羨。咨爾元孫某,神氣外朗,胚胎前光。敎讓之年已盈,成德之期何遠?傾耳拭目,可見百姓之心;定號命名,宜副群工之請。是用命爾爲王世孫,爾其幼志是屛,玩好是防。敬恭父母之傍,說繹忠正之訓。鷄鳴衣服,學問寢於龍樓;蠹簡縱橫,倣親師於鶴禁。孝悌而已,習慣自然。於戲!豐水歌詩,詒厥之謀由祖;赤爵呈瑞,興之慶在。誕敷彝章,備書簡冊。故茲敎示,想宜知悉。

敎書不允批答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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敎中外大小臣僚、耆老、軍民、閑良人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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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儲嗣得賢,荷祖宗之積德;嫡孫已長,係臣庶之顒望。爰擧典章,誕告遐邇。粤余踐阼以後,恒若深谷之臨。仰惟三后之在天,思致萬葉之永世。必須宗統之先定,人心有歸;必須前軌之克遵,寶命無墜。推緖之道詎緩?詒厥之謨宜弘。正號行封,務本垂訓,先朝故事,永樂宏規。元孫某器量洪深,體貌奇異。未離阿保之手,已現岐嶷之姿。語默日就於自然,溫文實得乎天性。扶牀坐膝,予心之驩喜何如;總角垂髫,孺子之威儀不忒。大臣聽輿人之誦,禮官告龜筮之從。迺於本年二月十八日,品服斯陳,明命乃錫,冊封爲王世孫。茲事體大,蓋關社稷之靈長;純嘏朋來,可無雷雨之霶沛。於戲!在歷代而罕者,於吾身而見之。祖以孫尊,古人之言匪誕;生有聖德,周家之慶在茲。故茲敎示,想宜知悉。

敎中外大小臣僚、耆老、軍民、閑良人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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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臚圜丘於一陽,爰擧祀典;晉徽號於四祖,式昭孝思。喜溢燕京,恩加區內。惟我封之一域,久奉蓂朔於大邦。恤小之德如山,千里妥帖;揚武之烈動地,四海來歸。柔北剜南,事有光於前代;反始報本,禮則隆於昌辰。三錢之庫已封,十行之札斯降。左昭右穆,森羅於鳳函之中;日君月妃,照耀於鯷岑之外。望洋厖鴻之盛擧,眩眼錫予之便蕃。紈,色射扶桑之曉旭;滮池星罼,澤浸涸轍之枯魚。奚亶一方自私?實是普天同慶。於戲!帝有大賚,我迺用休。瑕咎滅磨,不獨小人之幸;眚災原赦,將見君子之庸。故茲敎示,想宜知悉。

不允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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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何恙,請急之章至於再耶?卿之秉心之公,余知之矣;卿之矯弊之志,余知之矣;卿之爲國任怨者,余知之矣;卿之卓然自樹立,不爲流俗所移者,余知之矣。余之知卿者,可謂周而深,卿胡不思坐鎭之道,而遽效匹夫悻悻之迹耶?噫!余自忝位以來,刺見朋黨之可惡,必欲罷之,必欲塞之。廷臣之微有偏心者,欲發而罪之;政事之或徇私意者,欲擧而革之,俯察臣隣曰:「其誰能體余意,以正我朝廷?」卿於是作余股肱,而無一毫或貳予極者,余之罷朋黨之計,庶幾十八九成矣。余之任卿之專,倚卿之重,其不在茲乎?雖有人言之百車,胡得焉?矧今驕虜窺圉,漢將主我,事幾之變,朝夕而萬千。卿可執小謙一日退身,不顧備邊之籌耶?嗚呼!身都相位,不能檄召一微官以責其非,及余覺之而後乃言,無其或歉於持重之體耶?凡百臣隣之有罪無罪,惟余在,卿無憚嫌,余言不再,卿遄視事,所辭宜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