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經

龍經
作者：王晫　清

龍經小引

龍之為靈，昭昭也。或豢而擾之，或屠而醢之，唯其可豢而擾，是以可屠而醢耳。顧其說近怪，苟非出于左邱氏之言，幾何其不斥之為荒唐杜撰。周公繫易，比龍于聖人，或潛或飛，惟時所適。天德王道，咸于是乎象之，是龍之為物，洵足為鱗蟲之長矣。夫人為倮蟲之長，有苟安餔醊者，是可豢而擾者也；有不免刑戮者，是可屠而醢者也。若夫賢人君子，與時消息，或伏處田間，讀書樂道，或致身廊廟、霖雨蒼生，其與神龍之變化莫測，復何異哉。釋氏有《龍王經》，大都為禱雨而設，其言益誕妄不足道。而吾儒向無專書，寧非博雅家一缺陷乎哉。吾友西泠王子丹麓作《龍經》一帙，考核詳明，引據典贍，夭矯變動，莫可端倪。讀者幾乎于目眩睛搖，莫測其首尾之所在。然則文人筆底，亦復有龍焉，潛于墨瀋之中，行乎赫蹏之上，以供好事者之欣賞，固有如是者乎。夫龍，神物也，世不得而見其全，欲觀其全者，亦求之是經而可矣。心齋張潮譔。

龍經

昔師曠作《禽經》，浮邱公作《鶴經》，朱仲作《貝經》，下至水蟲，有《龜經》、《魚經》，而龍為水族之長，則未見有譜為經者，予乃作《龍經》。

龍，神獸，亦曰雨工，亦曰雨師，鱗蟲之長也，王有一十六等，鱗具八十一數。首似駝，角似鹿，耳似牛，目似鬼，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含珠在頷，司聽以角。頭上如博山者曰尺木，喉下長徑尺者曰逆鱗。角浪凹峭，目深鼻豁，鬣尖鱗密，上壯下殺，龍之雄也。角靡浪平，目肆鼻直，鬣圓鱗薄，尾壯于腹，龍之雌也。雄鳴上風，雌鳴下風。其鳴也，如吹竹筒。其吟也，如戛金缽。其吒也，如爆竹聲相承。食乎清而遊乎清，制于石而不見石。不眾行，不羣處，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乎雲氣，養乎陰陽。能幽能明，能大能小，能長能短，能巨能細。春分而登天，秋分而入淵。迎夏則凌雲而奮鱗，樂時也。涉冬則淈泥而潛蟠，避害也。羽嘉生飛龍，毛犢生應龍，介鱗生蛟龍，介潭生先龍。黃金千歲生黃龍，青金千歲生青龍，赤金千歲生赤龍，白金千歲生白龍，元金千歲生元龍。黑龍曰水精，青龍亦曰水精。黃龍曰龍長，蛇龍亦曰龍長。白龍吐物入地成金，紫龍垂涎畫色透玉。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龍。有角曰𪓔龍，亦曰虯龍。無角曰𡖟龍，亦曰螭龍。七宿曰蒼龍，九色曰斑龍。目見百里曰驪龍，神藏九館曰痴龍。優樂自在曰有福龍，不得自在曰薄福龍。災害數作曰惡龍，忿怒殺人曰毒龍。苦行雨曰乖龍，未升天曰蟠龍。蟠龍長四丈，其色青黑，赤帶如錦文。火龍高七尺，其色正紅，火光如聚炬。神龍興雲致雨，地龍決江開瀆，天龍守天宮殿，伏藏龍守輪王藏。白耳龍多信，九頭龍多悟。燭龍亦曰燭陰，蛇身人面。土龍亦曰潛龍，蠢身驢首。千歲龍善譯時俗之言，守藏龍方免炎沙之罰。毛龍蛻骨于曠澤之中，睡龍燒起于蘆荻之內。病龍之雨，其水必腥。懶龍之迯，其迹恒附。豬龍以豬化名、孽龍以孽深著，吉弔龍，龍子也，喜逐鹿。交𧍳龍，龍屬也，能伏珠蚌。囚牛好音，狻猊好坐。睚眦好殺，亦曰蟋蜴。嘲風好險，亦曰虭蛥。蒲牢好鳴，亦曰徒牢。狴犴好訟，亦曰憲章。屓屭好文，亦曰𧖣𧊲。霸下好負重，亦曰𧈢𧏡。蚩吻好吞，亦曰鴟尾。象龍、馬龍、魚龍，蝦蟇龍，厥種皆為㫄類。淫時、睡時、嗔時、初生時，此際皆難變形。與牛交則生麟，與馬交則生驥，與豕交則生象。八尺，馬之龍也。一角，羊之龍也。四距重翼，雞之龍也。黑身白頭，耳長卷尾，狗之龍也。龍火得水而熾，龍金截巳更生。有三愛，亦有三畏；有三患，亦有三苦。變現無恒，出入應命，壽足萬歲，德配六爻，有聖則見、無聖則處。故曰：蟲莫神于龍，何葉公不好真而好似。

原評

搖睛眩目，動魄驚魂。隱鱗爪于毫端，走風雷于楮末。雖逢其睡，尚可駭莊。即令非真，猶能走菓。自非學窮柱下，辯析談天。豈有不持燒燕，忽見珠飛。無待攀髯，得觀弓墮。流連數過，傳誦一時。要知褚生龜筴，不足諭此經奇。甯戚《牛經》，無以方其怪譎。

跋

古之祀典，有功于民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八蜡之祭，迎貓迎虎，為其能食田鼠田豕也。鼠與豕固為災患，然孰若大旱之為禍更酷乎。龍能興雲致雨，顧不得與于蜡祭之數，豈古之人尚不知其有功于民耶。考之《左氏》，鄭有龍鬭于洧淵，國人欲禳之，而子產不可，以為龍無求于我，我亦無求于龍，則洵乎古人不知其功矣。後世有金龍四大王廟，不知者以為龍也，及考其顛末，神為東晉時人，謝姓，金龍乃其生身之地，蓋稱其爵里云耳。然則龍且未嘗祀于今，遑問其祀于古乎。今讀丹麓此經，龍亦當以驪珠相報也。心齋居士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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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經》影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