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龜川先生遺稿
卷之七
作者:李世弼
卷八

答玄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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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札。示諭曲折。謹伏悉。自古儒者進退。雖非一道。擧其大要而言之。不過曰度時量力而已。當局異於傍觀。做時不如說時。此在門下。正宜預講而深思之。卽今宮闈不靖而有可憂之端。朝論潰裂而無鎭定之期。上心之眷注。雖似隆重。所知者名。而所不知者實也。其淺深誠否。又孰可以仰測於天地之大耶。招之則至。不用則去。雖是儒者常道。度時勢量可否。其亦進退之大節。何可以一槩論也。大抵今日事。進退之間。關係非細。初謀不審則後悔莫及。伏望思之又思。量之復量。終歸於至當之地。如何如何。

答崔汝和論保民策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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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條。先王之政。莫先於定經界。而我國量田。多有積久未行者。其曾已量覈者。亦多隱漏差錯之失。今宜以次整頓。使都事覈實云云。

量田一欵。得失之間。民之苦樂判焉。不可只付於都事之手也。以監司兼均田使。都事兼均田郞廳。而又必別擇剛明有才幹者付之。然後可無踈漏之患矣。癸卯畿甸量田時。老峰閔相國,貞洞金參判。爲均田使。其所究覈。似無未盡。而量後尙多不均之議。均田之任。夫豈容易耶。

癸甲經量處。雖曰亦有隱漏差錯之失。其數想必不多。此則微細不緊。不須致念。而惟査出量陳。在所不已也。前聞湖西有卜重難支邑。他道中如又有一如此之處。則亦不可不抄出改量以均也。大槩量時則人民鮮少。陳處自多。今則生齒漸繁。舊陳旣闢。非沙石瘠簿下下之土。却無陳荒廢棄之處。地部雖有加報量後起之令。各邑只以如干結卜塞責。而其餘盡爲隱結。田政之虛踈。莫此爲甚。諸路之未量者。固當量之。而已量者則只就舊案。抄出陳處。逐字逐庫。從實明覈。量時起量後起。幷錄一案。則起結實數。一覽而盡矣。如非給灾之年。計除雜頉。按此而收稅。則實結必露而稅入自裕矣。然此亦不可只付於該邑。必使監都事主管。然後事軆嚴重。而眞僞不甚相蒙矣。前在金堤時。量後起略爲査出。則所得之數。五百餘結。如或一切明査。隱漏盡露。其數亦豈止此耶。以此推之。他邑可知。三南及畿甸量陳。爲先覈出。則屢萬實結。可坐而得也。

第二條。罷諸宮家免稅。使之如法納稅云云。

諸宮家獨爲免稅。實有歉於王者無私之義。而卽今事勢。則其不可猝罷者。亦有三焉。凡田結一卜應役之䂓。例出一斗租。以應田稅大同及各羕雜役。以此計之。一結所入租稅全五石。十結則全五十石。百結則全五百石矣。今使各宮如法納稅。則免稅百結之宮。當出稅租全五百石。而若其免稅之數不止於百結者。則其稅租之出。亦不止全五百石而已也。曾因洪叔範。聞益平君常年所入糓物。至於平九百石而每患不足云。其宮免稅多寡。雖未的知。要之少不下百結矣。今若罷其免稅則勢將就平九百石中。除出全五百石。而所餘之數。將不滿全三百石矣。其流來侈習。有難猝祛。而所用糓物。减削過半則一年調度。必有匱乏難支者。以此推類。他宮可知。其難罷者一也。向年自朝家酌定各宮免稅之數也。王子公翁主。或四百結。或三百結。而自前免稅之處。未必盡是本宮田畓。免稅於民結而取用其稅租者亦多。今若罷其免稅則此路遂絶矣。旣於本宮田畓。使之如法納稅。又於民之田結。不得免稅收租。則彼宮家將無以成羕。其難罷者二也。宮家折受田畓。多在潟鹵陳荒之處。所占雖廣。土品多簿。且其折受。若在量田前者。則以其無稅之故。量時結數。系之甚重。比之民田。其結卜不啻三四倍之多矣。今若罷其免勢則以其品簿之土。將應卜重之役。難堪之勢。不一其端。而呼寃之聲。亦必朋興。其難罷者三也。據此而見之。免稅一欵。實是宮家之生計。而䟽中所謂一結數斗之稅。在宮家所損無多。若干納稅。又豈足爲病云者。恐未詳如許事勢也。雖然。諸宮免稅。自是法外之謬䂓。朝家別爲變通其用道。俾不至於乏窘。其田畓使之如法納稅。則亦豈有窒碍難處之慮耶。惟在朝廷商量善處之如何耳。

第三條。各羕身役。輕重不一。物之不齊。物之情也。雖不可一例均正。亦宜稍寬其尤甚偏重者。至於隣族徵布。爲今日痼弊。本由於逃故之難充。良丁本自不乏。而數十年間。軍門增設。兵額日廣。又有各羕私屬。如各色之軍官。各所之募入。湖南之工匠。海西之隨營牌。此等名目。元無定數。又有各邑奉足。各廳軍保。各司書員留吏唱準之屬。原額之外。各有剩數。今宜量罷私屬而存者定其額。明覈諸保而剩者汰其役。軍門兵額。亦宜參量减損。私賤娶良。所生從母役。實是不易之理。而且令申明其法。俾廣簽丁之路云云。

我國病民之弊。莫大於身役之苦重也。惟其身役苦重。故難支而流亡。難支而流亡。故侵徵隣族之弊生焉。今欲祛其隣族之弊。非但代定逃故而已。必先變通身役之苦重。俾不至於難支而流亡。然後此弊庶可以永祛也。不然。隨亡隨定。爲弊如前。實無可了之日矣。大槩天地所生之物不齊者。固物之情也。而至於身役輕重之不齊。不過人謀之不臧。豈可人物之不齊。謂不可一例均正耶。以其身布疋數言之。則或有二疋三疋多寡之不同。以其升數言之。則或有六升七升八升麤細之不類。以其尺數言之。則或有三十五尺四十尺長短之不齊。其爲不均。莫此爲甚。至於納二疋三疋之類。一家有丁三四則一年所納之布。或至於六八疋。其間又有橫被一族之役者。甚則至於一人之身而三四人之役萃焉。窮閭殘氓。將何以辦備耶。其所以賣鬻牛馬。破壞田宅。流離散亡者。多出於此。邦本漸蹶。國將何依。靜念厥故。實爲痛傷。今欲變通。一例均正。如內奴各司公賤。各色軍兵保人及監兵水營鎭浦邊將軍卒所納之布。一依國典所載。升數則以五升爲限。尺數則以三十五尺爲準。疋數則以二疋爲率。則各項身役。更覺寬歇。流亡之患。必不如前。而侵徵之弊。庶可以小紓矣。但納三疋之類。减爲二疋。則所减之數。捧徵無地。而經用不濟矣。此亦不可不慮也。䟽中所謂避役之淵藪。網利之囊槖。軍數兵額。亦宜量减。私賤良娶。所生從母云者。皆是良丁有裕之良策。而且各邑鄕校額外校生案。又是良丁避役之淵藪。無故平民及軍保子枝。多萃於此。大邑則其數屢百。小邑則又或近百。曾聞白川額外校生應爲良役者。多至四百。延安,全州亦近八九百。以此推之。各邑可知。別爲事目。明覈諸道。則數萬良丁。可不勞而得。物故之類。以此代定。所减之布。以此代捧。豈有闕額難充之患。亦豈有軍布减縮之慮哉。雖然。如此事。不可以一時臆料有所斷定。必先知諸道覈得良丁之數幾何。而逃故應爲充定之數當幾何。納三疋之數减爲二疋。則其所减代捧之數。亦當幾何。彼此實數。比較商量。然後身役變通與否。方可議矣。然國內良丁。本自不乏。各項避役之路。一切防塞。子從母役之法。更加申明。以廣其簽丁之路。則身役雖或變通。亦何患乎無丁乎。特朝廷不爲講究。故弊無可去之日矣。

額外校生。雖合於軍保。屢年入屬儒籍之類。一朝汰定賤役。則其驚駭愁怨。必有一塲騷屑。此亦不可不慮也。盖此類之謀避軍役。不但爲納布之難。以其有定軍之名故也。今若自朝家深詔執事。明示約條。永勿定軍。其所捧之布則名之以校生布。一年所納。亦以五升三十五尺二疋爲限。充其逃故及减布之數而止。則無定軍之名而有定軍之實。公私俱不爲病也。禁衛御營保人。一年所納保米。只是十五斗。諸色身役中最爲輕歇。其中尤甚無依者。雖或逃亡。不待括丁。民多自願。隨亡隨定。自無闕額。各項納布之類。若以五升三十五尺二疋爲定。則與納米十五斗者。苦歇無甚相懸。而民情亦以爲便矣。

第四條。海西一路。不行大同之法。各邑異䂓。民役不均。令其道臣。改爲大同。略倣北關詳定之制云云。

此段甚好。然必得道臣剛明才幹者付之。然後庶無未盡之患矣。

第五條。我國常年稅入。不過十三萬餘石。而一年經費。乃至十二萬。

三之一。其二爲養兵之需。脫有灾荒。恒有新不繼舊之慮。量减軍額。以紓經費云云。

我國經費。壬辰以前則本無不足之患。而自西厓權設訓局之後。轂下養兵數滿三千。其軍餉之數。專責於地部之稅入。厥後兵額漸廣。經費隨縮。國儲之蕩竭。實由於此。今欲减其額數以紓其費者。誠是裕國之長策。而第此病。以宿衛之精銳。爲人心之倚重者久矣。今若一朝猝然减數。非但物情有所疑難。其汰之輩。遽失餼廩。資生路絶。怨國生變。亦甚可慮。必須通變得宜。庶無此患矣。卽今訓兵揔數。五千餘石。一半則依前仰食於經費。一半則每有老除物故。輒送各邑。就其本保四名中訓保一人。每年納布二疋。訓兵一人。每年受布九疋。以此推之。訓兵一人之保。四名半也。一作戶首。三作資與粮之保。輪回上番。自食保米。一如御營禁衛之制。上番時則使之統屬於訓局。不出數十年。訓兵之半。將爲自食之兵矣。如此則處置有漸而物情不駭。冗食頓省而經費自紓。宿衛雖减而軍額不縮矣。豈不便且利耶。但軍兵變通。廟堂每爲持難。窃恐此條難以見施也。

第六條。貢物給價。乃是大同之法也。而年飢結縮。大同乏儲。貢物之價。無以充給。曾前裁省。每就元定折價中剋减。故所减無多。取怨甚深。今宜就其貢物元額。量减種數。以爲省費足用之地云云。

貢物元額。量减種數。不减其元定折價云者。主意固好。此外國家凡百一年之需。諸司雜色所用之費。無論大小輕重。一一搜別聚會。就究其中。有無益者不急者罷廢之。有過制者廣費者節損之。必以减省爲本。刪冗就約。處之有道。則回視舊日之費。什减二三矣。其所减之數。悉歸版曹。以助經費。永爲定式。則國用不匱。自有餘地。時依漢文减租稅之義。或量减田稅大同。或蠲免諸般身役。則其所以爲惠於民者。亦非細矣。豈但有裕於一時國用而止哉。

第七條。每歲年事。豊歉不一。灾傷一事。專委於本官。而敬差踏驗。不過抽栍一二邑以塞責。田政如此其踈略。秋節後諸道農形。可以得其槩。廟堂量其當年灾實。分定實結於各道。道臣以此隨其邑之灾實。又爲分定於各邑。如此則無如前奸漏之弊云云。

此條云云。恐難施行也。盖年豊不給灾。則計除雜頉之外。皆歸實結。知其結數。本無甚難。而年㐫而給分灾。則一道之內。一邑之中。灾傷之分數。輕重不一。灾實之參錯。多寡不齊。若不逐字逐庫一一踏驗。則實結之數。何得而知之耶。是以。雖自謂剛明守令。境內許多灾實之處。旣無以親審而周知。又無以臆度而分別。故或令作者呈單。或令書員看審。其所以究覈之而裁處之者。初非不備。而每過年分之後。民間猶有灾實不均之歎。其區別之難。雖在本官。尙且如此。况在遠之監司。在內之廟堂。只憑文報與傳說。何以的知其分灾實結當爲幾何。而先定結數於各道各邑。曾莫之疑難耶。苟或道內之實結多而廟堂之分定者少。國則有見失結數之患矣。道內之實結少而廟堂之分定者多。則民被以灾爲實之害矣。以此以彼。傷損非細矣。大槩此條主意。欲防守令瞞報灾結之弊。乃有此說。而守令苟有幻弄之意者。必將盜取實結。以爲封己之資。升登灾卜。以充上報之數。而乃曰。廟堂之分定實結者過多。故勢不得不以灾爲實云爾。則瞞報之弊。終不可禁抑。而其所以害貽窮民。怨歸國家者。豈有極耶。夫廟堂處分。貴在大軆。如使各邑田政欲得其實。莫如先擇監司,守令而已。監司得其人。則守令憚其威。而上報結數。不至於减縮矣。守令得其人。則書員畏其明。而灾實分等。不患於混雜矣。至若阿墨有卞而廉貪勸懲。則彼些少隱結幻弄之汚習。亦將不禁而自止矣。今若外此而欲求別方於施爲節目之末。則窃恐立法愈密而生弊愈甚矣。

第八條。飢民聚則有薰成疾癘之憂。散則有轉爲冦盜之患。前頭賑政。宜以抄民給粮。减價發賣爲主。設粥一欵。有難擧行云云。

箚中所謂前頭賑政。宜以抄民給粮云云者。只指土着飢民耶。抑幷指丐乞耶。丐乞之類。欲幷給粮則流移疲病之中。自炊糊口。非但勢有未易。聚散無常。厥數難的。冐稱濫受。亦必紛紜。糓粟之費。反多於設粥矣。若又以飢民無數。賑糓有限。抄出給粮。不及於丐乞。設粥以饋。又從而廢之。則彼遠來望哺之民。遑遑道路。無所依訴。終至於擧皆塡壑而後已。其爲仁政之累。豈不大耶。况輦轂之下。事理自別。尤當盡心撫存。使濱死之命得有所賴活。而目今餓殍在城。賑救無聞。雖曰國儲垂盡。無以周及。其在聽聞。亦甚慘然。成疫爲盜之慮。箚意亦不無見。而昨年設粥。旣無是患。亦何可慮此。弊其不可已之政耶。大抵土着則發賣給粮。俱無不可。而至於丐乞。則設粥以救。或從便給粮。亦無不可。

第九條。賑荒之政。雖或聚谷爲主。臣之愚意不如是。糓非鬼輸。乃在民間。官貿民糓。弊端滋多。欲鑄錢而補賑。則奸利日滋。私鑄起弊。欲賣爵而募粟。則名器曰紊。勒分生怨。欲許贖公錢。則或以官糓納贖。或以雜色代捧。徒令列郡凋弊。而了無補賑之實效。欲移轉軍餉。則非但輸轉之勞。積年儲峙。傾庫出給。誠非謀國之遠慮。前頭數件之難行旣如此。則惟有官發米糓。以平市價。故相臣申景縝曾行此法。民實賴之。盖窮民之乏食。職由於米價之翔貴。米價之翔貴。職由於富民之錮糓。如自縣官每月出賣萬餘石糓。則不出數月。富民之糓。盡歸於市上矣。市價旣平則糓多而民易售。雖不屑屑於口吻之饘粥。而其爲賑救也大矣云云。

此段云云。亦難施行也。盖列邑儲峙。本無他糓。只是糴糓而已。秋冬則斂藏。春夏則散貸。用以救民。其來已久。民之全仰此糓於窮春者。無異己物。日望開倉。猶恐或遅。今忽爲平市直受價發賣。則呼寃之聲。必將朋興。此固難行也。窮閭殘氓。契活蕭然。畜居錢貨者。百無一有。當其發賣。有錢者得買。無錢者不得買。則尤甚貧民。資活無策。此又難行也。各邑糶糴之數。多者屢萬石。小者屢千石。春夏旣已盡賣。則秋冬當貿本數。若干賑糓之官貿。亦云有弊。則况彼許多糴糓。旣賣還貿之際。官吏之弄奸。村民之受害。亦不可勝言矣。此又難行也。然此據各邑之有糴者而言之耳。如或年事告歉。八路同飢。舊儲已罄。新糴難捧。倉廩俱虛。賑政無策。則每月萬斛之出賣。已無其路。而頷顑就盡之飢民。將何以濟活耶。此各邑之所以廣開聚糓之路。以爲補賑之方。而有弊無弊。俱無暇擇者。實出於萬不得已也。朝家若復慮其有弊。則當嚴飭守宰。申以法令。使之設施處置。不至乖宜。勒分生怨之患。何自而起。納贖不實之弊。何自而生乎。賣爵之有紊名器。移轉之有乖遠慮。似然而實未然。盖救荒之策。聚糓爲上。聚糓之道。使公私發其宿儲而已。而庫糓無存。隣糴可請。則軍餉移轉。本非可疑也。富民積粟。勒括爲難。則出帖募得。在所不已也。况銓選以公。官方無濫。則彼區區空帖之募粟。豈足爲名器之紊耶。至於鑄錢之弊。箚辭甚當。旣鑄於京中。又許於外方。將使盜鑄之私冶遍滿京外。錢貨充滿於國中。物價必至於無准。其爲弊端。不但奸利之日滋而已。貽害公私。莫此爲甚。當賑鑄錢。永塞宜矣。

箚中所謂申相公曾行此法。民甚賴之者。未知通行於京外耶。抑只行於京中耶。淺見以爲此法雖宜於中國。不便於我國也。可行於京中。難施於外方也。何者。外方之糴糓之外無他可賣之糓。物貨稀少。又無均買之勢故耳。昔年西河李尙書。爲慮糶糴之弊。欲倣漢時常平法。試行京外。備局諸宰之意。亦以爲然。弟備言我國買賣形勢。與中國不同。必有窒碍不得推去之意。諸台皆以鄙言爲是矣。

第十條。救民之政。不可少緩。猶其次也。君德爲本。閭巷之間。奢汰益甚。盖由於諸宮貴近之家。不務險約。侈靡相尙。民庶慕倣。以致如此。如此雖宮家之弊。亦在殿下之躬卛云云。

此段亦好。

按。王者之政。莫大於保民。保民之道。莫先於詢民瘼而祛民害而已。正如有疾之人。不有以治其疾。則眞元無自蘇完。而終必至於死亡之域矣。此自古名臣碩輔。莫不以是眷眷於時君者也。今此十條中。所謂逃故之難充其代而有隣族侵徵之弊。海西之私設大同而有民役不均之弊者。果是民瘼之最苦者也。至於第三條各㨾身役尤甚偏重。亦宜稍寬云者。又甚切實。語雖約而義則該矣。今略擧身役與他雜役偏重者言之。山邑有山邑之弊。海邑有海邑之弊。或糴多民少而有難支之弊。或兵多民少而有難支之弊。束伍兼兩役而又有軍裝戰馬自備之弊。漕卒不騎船則又有六石役米代納之弊。烟役偏重於小民而有不能安居之弊。鎭浦侵虐其土兵而有流移散亡之弊。以至驛卒官屬之輩。島民紙僧之類。各有難堪之弊。此外種種弊端。難一一擧。而斯皆爲民之害。困窮轉極。訴寃無地。而生意都盡者也。且生民休戚。係守令之賢否。守令勤怠。在監司之得失。至於刑政獄訟。人命所係。尤當愼難。擇守令,監司,刑官。使之久其任。乃是保民之大段節目。先儒於此。論之已詳。今何贅焉。大抵箚辭。切實處固多。而不緊者亦多。又於保民大軆之義。終似草卛未備。而其所謂切實者。廟堂又從而廢閣不行。夫人君特問保民之策。自是曠世之盛意。此正導達上心。圖回至治之一大機會。惟在廷臣盡心奉行。而畢境歸屬。不過止於斯而已。窮閭賤見。不無慨然之私。忘其僭越。妄論其一二如此。謀國者倘更留意焉。則或可以裨廟謨之萬一。而非區區之所敢望也。

答崔汝和論四條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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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誠心以待羣下。盖自甲寅以後。朝廷屢變易。進退之際。竄殛隨至。前後當朝之臣。皆有朝不謀夕之憂。惟以苟過爲心。不以國事爲念。由是人心日非。庶務日隳。朝廷之上。氣象如此。而尙可以爲國乎。自上特加惕慮。洞開誠心。使在朝臣僚。少無疑惧。得有所恃。然後國計民憂。庶可論矣。此一欵。別爲委曲措辭。感回上心。則今日廟堂事業。無過於此矣。

一。去黨論以靖朝廷。今此黨論。必爲亡國之禍胎。但近來自上每有兩利俱存之意。凡論相角之論。只卞破是非而已。亦無一黜一陟之擧。伏想聖明屢經事變。益復明習。惟以鎭定爲務。不欲更惹閙端以壞國事。我聖上此一念。豈非回世道之一大機會耶。淺見。今於條目中添此一欵。備論黨論害公之弊。末乃以近日處分之得宜。更加勸勉。導達擴充。以爲正朝廷之大本。又復推而至於失時之人。先以無罪犯者。開釋是非。漸次收用。則彼此乖激之風。庶可以漸去矣。

一。久其任以責成效。箚子中以久任㙜諫,監司。雖有所論。此行語間之說。殊欠着實。別立條目。備論不能久任之弊。似爲得宜。至於海西,湖西,關東,畿甸此四道監司。亦皆以三年爲限。實合於久任責成之道。一周年間。雖欲有所作爲。其可得乎。京兆,秋曹及掌隷院。俱是獄訟衙門。必皆久任然後庶可責效。近年以來。數遆尤甚。有同逆旅。獄訟積滯。處决無期。其貽弊公私。其勝言哉。雖然。凡諸久任。自是當今之急務。而非其人而久任。則其弊反甚。此又不可不察也。

一。癸亥以來。草封章奏。朝臣䟽箚。條列時務。未及見施。而留在備局者。別擇朝臣才識俱備數人。一傡搜出。可以行於今日者。別錄一冊中。次第講究施行則必有所益矣。

答崔汝和論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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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詢北城一欵。更思之。南漢山城。淸人稱以天險。而丙子之亂。幾乎城陷者數矣。况都城濶大平夷。無南漢之險者乎。若有變難。斷無可守之勢。自不得不爲賊之窟穴。而必據其倉糓。處其宮廬。爲久遠相守之計矣。果爾則所謂北城。處於一隅。勢分形散。亦當孤危難保矣。此誠可憂也。爲此之慮。都城與北城。若欲兩守則二城周圍。合以計之。六十餘里矣。六十餘里。夷險相半之城。雖欲堅守。其可得乎。此又可憂也。壯義門外。皆是沙石之地。貯水實難。而造紙署前。若干川流。根源不遠。少有旱乾。幾至斷絶。許多軍馬士民。其何能接濟耶。此又可憂也。如此曲折。熟講無疑。然後北城之築。方可議矣。

答李季章寅燁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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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示趙生書曰。古者聖賢立言垂訓。或有言其淺近者。或有言其高遠者。如大學,論語。說其格致誠正之功。學習取友之道。此言其淺近者也。如中庸,近思錄。論其性命道敎之源。道軆造化之妙。此言其高遠者也。聖賢所論。若是不同者何哉。爲學之方。循序漸進。則不可不言窮理學習之事。以示初學入道之門也。聖遠道晦。異說熾昌。則不可不言性命道軆之要。以明極本窮源之要也。設敎多方。立言有異。則雖在聖賢。相傳之統。有淺深之別也。

愚按。栗谷曰。聖人之學。不過修己治人而已。今輯中庸大學首章之說。實相表裏。而修己治人之道。無不該盡。盖天命之性。明德之所具也。修道之敎。新民之法度也。戒懼者。靜存而正心之屬也。愼獨者。動察而誠意之屬也。致中和而位育者。明德新民至於至善。而明明德天下之謂也云云。兩書之首章。卽兩書之大旨也。而彼此文義。無不符合。則中庸第二章以下三十三章。遣辭措語。雖不能一一盡同於大學。然其指趣要歸。則不合者鮮矣。但大學言下學上達。中庸兼言生知安行。故中庸二十章以下。輒以至誠至聖。重言復言。盛論其功效之極。此卽朱子所謂中庸說下學處少。說上達處多者也。以此言之。則庸學之旨。不可謂無所差別也。雖然。所謂其至誠至聖。固不越乎明德之止至善。而所謂其功效之極。亦不越乎明德止至善之功效矣。此卽二十章所謂及其成功則一也者也。以是言之。庸學之旨。亦豈有大段差別耶。至於近思錄則朱子序小註曰。首卷論道軆。二卷緫論爲學大要。三卷論致知。四卷論存養。五卷論克己。六卷論家道。七卷論出處義理。八卷論治軆。九卷論治法。十卷論政事。十一卷論敎學。十二卷論警戒。十三卷卞異端。十四卷觀聖賢云云。其曰緫論道軆者。泛言之則雖似高遠。首條以太極言之。末端以心統性情言之。夫太極卽大學明德之源。在心之理也。統性情之本心。卽明德也。性情。卽明德之軆用也。論道軆一篇。雖說本源義理。槩而論之。不出於大學明德二字也。其曰論爲學大要。其曰論致知。其曰論存養。其曰論克己者。卽大學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之法也。其曰論家道者。卽大學齊家之類也。其曰論出處義理者。卽大學修身齊家後。出而將仕時。審處其去就也。其曰論治軆。論治法。論政事。卽大學治國平天下之道也。其曰論敎學。卽大學新民之意也。其曰卞異端。卽大學格致之工也。其曰論警戒觀聖賢。卽大學誠正修齊治平時所當有之事也。據此則非但中庸與大學相爲表裡。雖近思錄與大學相爲表裏。於此又可見矣。何以曰此爲淺近而彼爲高遠耶。若夫論語。雖謂之言其淺近處可也。然淺近之中。豈無高遠之處可言者耶。試若數之。孔子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䂓。顔子之三月不違仁。曾子之得聞一貫旨。皆據高遠而言耳。孔子生知之聖。固無可論者矣。至於顔子曾子則如非明其性命之理。行其性命之理。而去聖人不遠者。亦不能到此。究其義則雖中庸所謂極處。亦不過此矣。此亦詳察而精審者也。

答李士亨泰壽論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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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示盛說。殊荷勤意。第於其間。不能無一二可疑者。玆復畧陳。來說曰。先言廟樂九章之本意。此似不然。鄙䟽若在於大臣未收議前。則多引經傳。備論九變之義固可矣。前日大臣之議。旣因周禮九變。以證九章之外不可別撰他章之意。則此一欵。已是了當之事。其所上聞而改正之者。只在樂章錯亂之處而已。今不必復論大臣之所已論者。以爲疊床之語。此鄙䟽中所以畧擧其義而不復備論者也。來說又曰。次言各室各章及一章復奏之弊。此亦有不然者。夫樂章。本有句數多寡之不同。獻官又有升降遅速之各異。若以句少之樂章。値其遅行之獻官。則兩章之分排。雖如來說。疊奏之弊。終未免矣。若以句多之樂章。値其速行之獻官。則樂章未盡。奠獻先畢矣。據其樂章之未盡者而言之。則其有欠於廟禮者。反甚於一章疊奏之弊矣。來說雖曰又令樂師稱合其長短遅速云。而方當衆樂之幷奏。亦何能酌量其奠獻之遅速。使其詞與樂皆中其限節。而俾無過不及之弊耶。此則决知其難爲也。來說又曰。又莫如不存限節。連聲以奏。及其讀祝之時。止其止處。而必使樂師歌詠之詞。所舞之樂。繼此以發。無所欠缺云。此說亦異於淺見矣。夫詞則自有句絶。從其句絶所止之處。繼詠其所未詠之句。猶或可也。至於樂則音律雖有緩急高低之不同。而節奏又自連綿。本不如詞之有句絶之比。則旣停之衆樂。雖欲接奏其所未奏之聲。其勢必有參差不齊。不成倫理之患矣。窃恐此事尤難施行也。來說又曰。重光終不可不革罷也。此段亦難聞命。盖重光之添入。誠爲未安矣。但此章本贊宣廟之功德。又經仁祖之戡定。用於太廟。今已七十年之久矣。雖以宣廟在天之靈踧踖不安爲言。今遽請罷。得無有乖於愼重而不安於情文者耶。幸於此更加反復如何。大抵來說所論。俱據極層之義。如欲變通而釐整。則觸處窒碍。無一順境。如上之所陳。抑或高明泛論義理底意思多。商量事實底意思小。或不能使理與事參合幷觀。講究其得失之極致。而有此多少所云耶。此又不可不察也。䟽草付紙處。所論似多得之。此則卽依來示。亦商量而去取之矣。但兩麥登塲。歸田時哉。明日欲呈三甸。解職之後則當卽渡漢。今此講論。終不過爲一塲空言。可笑。未行前何由奉討。殊用悵戀。

答再從姪光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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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置正律。自前疑亂官完譜完狀。下語之不明白乃如彼。近又得見完平日記。則直以兩先生爲參於請殺之啓。而其時事實。一皆變換顚倒。此其根委甚遠。而及今世道逾下。幺麽小生。乃敢斥然正呼。恣意誣詆。今不因此痛卞明其實迹。而一任其刊行僞書。與完平家諸般文字。相爲表裏。則後人之疑惑。安得免乎。兩家狀誌。雖曰明白。狀誄之文。例多浮溢。雖退,栗所著。有不能盡爲見信於後人者。况於象村,月沙之文乎。又况象月兩文。皆適略去此事者乎。惟先祖所撰漢誌。據實直書。最爲可徵。而曾見安邦俊爲訟趙重峰。取先祖壬辰記事。從首至尾。段段論斥。語極不遜。當時已矣。况今事遠跡泯之後。又安知有幾安公。其可曰在我者明白而置之不卞乎。今諸孫卞䟽。亦安得保其必能傳後。而勿論其傳與否。爲吾所當爲者。安得已乎。

此段所云。有異於淺見矣。自古名賢行跡。誤記於野史。非止一二。而未聞有子孫見輒陳章卞誣者。盖以記自是私錄。其說未及上聞。如非萬不得已之事。不必深卞強詰故也。若夫李栻之元情。旣是上徹之文。則毋論其言之輕重虛實。不可無卞說。若夫丁錄之跋語則只是一時私記。本不足出氣力卞論。以煩天聽。而今兩家之䟽。至於再上。或恐識者之譏及於輕脫耳。完平日記。其所取信於世。夫豈李跋之類哉。况李跋祖於日記而於彼旣爲䟽卞。則於此尤不可無言。而私記之不必盡卞。如上所云。終不知其必陳卞章也。况在我之文書。十分明白。皆有可據。更無可疑者耶。試擧其可據者數之。以西人言之。則曾祖所撰漢陰誌文。月沙所撰曾祖誌文。皆考其出置之非正律而准信之矣。以南人言之。則漢陰當日全恩之箚。愚伏所撰漢陰行狀。龍洲所撰漢陰神道碑。亦考其出置之非正律而准信之矣。彼完平宅謬書之日記。李栻誤知之跋語。奚得以亂其眞哉。至於不知事實。妄自嘵嘵之類。先祖直書之漢誌。猶且不信。則吾輩今日之卞䟽。其可解惑耶。惟當待其知者而已。如欲爲不知者而輒卞之。則日亦不足矣。來說又曰。兩家狀誌。雖曰明白。狀誄之文。例多浮溢。雖退栗所著。有不能盡爲見信。况象村月沙之文乎。此亦異於淺見矣。夫所謂狀誄之溢美者。以其一尺之美。或衍爲一丈之美。此則古今作者之所難免者。其不能見信。無足恠也。至於癸丑廷請。果是正律而已。初無出置之可言。而狀誄中若或變正律而爲出置。則此非溢美也。乃變黑而爲白。搆虛而成實。厚誣重泉。而又欺百代之人矣。此則雖鄕黨自好者。必不爲之。况曾謂愚伏之諸賢而爲之耶。據此則日記跋語之謬戾失實。不待他說而足以斷之矣。來說又曰。惟先祖所撰漢誌。據實直書之最爲可徵。而曾見安邦俊爲訟趙重峯。取先祖壬辰記事。從頭至尾。段段論斥。語極不遜。當時已矣。况今事遠跡泯之後。又安知有幾安公乎。此說又異於淺見矣。重峯記事。雖是先祖所親記。亦非先祖所目覩。不過採取傳聞而已。首尾所論。亦安知無一差誤耶。至於癸丑出置之論。與此有別。不啻逈然。盖此獄終始。先祖與文翼公親自主張。故以其証文言之。文翼公在朝時。永昌不可請誅之意。爭執於全恩之箚矣。文翼公棄世之後。先祖又以只止出置之意。備載於墓誌之文矣。見之者。其將信日記乎。信箚與誌乎。若以日記取信。而曰癸丑廷請。卽請誅非出置。則箚與誌。皆以爽實誣說。告君而埋墓矣。埋墓則猶或爲之。當時告君。雖欲以誣說。其可得乎。雖使不遜之安公。於此若少反覆。亦必無異辭。可知也。如何如何。

與金士直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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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前。直卿兄使弟編次南溪禮書。此乃其時所成第一卷小目錄也。第其書卷秩數多。說話浩大。以此衰昏精力。誠無修整之望。自不免掇中以待兄輩之手。昔年拜凾丈於南溪精舍。禀及退溪禮說之可疑。則答以爲其說固有可疑處。但其時禮書不多。考據無文。論斷疑禮。或出退翁己意。而暗合前言。的確無疑者亦多矣。此卽後儒難及之處也。獨惜乎其門下諸人。只知賢師之言。一切尊奉。其於失處。全不照管。使後之具眼者。輒指議而有輕看底意思。誠可慨恨。仍言問解抄正之精詳。稱難不已。當日此敎。豈非今日吾輩所當軆念者耶。大抵禮說大軆。本以論禮爲主。故禮論之外。他說自當刊落如兄敎。而抄書禮說後。又就其中當存當刪。更加區別。極力修整。然後始可簡凈無疵。庶兄免人議。兄與直卿仲固同甫及此外他可以與論者。限今明年講究其得失。各自附籤。再三商確。歸一然後正書入榟。亦似未晩也。今或急於刊行。怱怱考證。致有未盡之處。如退溪說禮。則豈不可懼耶。窃想兄亦已念及于是。而區區之懷。有不自已。玆敢畧布。幷有以加察也。

閔禮一欵。士論尙未歸一。自是可疑之禮也。入榟之後。或公議有所不滿則雖悔無及。况此老禮說。明白詳備。發前人所未發者。亦已多矣。以此傳後。實爲無憾。躬必以難斷之疑禮。置于其間。更惹唇舌耶。今番禮說中則姑勿收錄。前頭文集刊出時。更加廣議處之。似或不妨。未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