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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年(1921年)六月一日發行

從資本主義組織到社會主義組織的兩條路

——進化與革命

周佛海

資本制度一發達到絕頂,它內里的弊害、矛盾,也就要達到絕頂,於是資本制度就拿着自己的刀來殺自己,自然而然地要歸於崩壞、消滅,這個時候代資本制度而興的,就是社會主義的組織——不論你喜歡它或憎惡它,它都是要老氣橫秋地跑起來的。資本制度發達一層,它的惡果就要隨着厲害一層,它的惡果厲害一層,因而社會上大部分人的痛苦,也要更深,更烈一層;因為要免掉社會上大部分的人受最深刻劇烈的痛苦,所以不等到資本制度發達到頂點,就用人力把它推翻起來,另建新社會組織。這個時候要請來補缺的,就是社會主義的組織他它先生——不論它已成熟或未成熟,都要拉它上台。

這就是從資本主義組織到社會主義組織的兩條路,寬一點說,就是從一切舊組織到一切新組織的兩條路。

前者叫做進化的過程(Evolutional process)後者叫做革命的行動(Revolut沁nary action)。

我們還是依進化的過程,讓舊組織——資本主義的組織自己去崩壞,新組織——社會主義的組織自己去發生呢?還是取革命的行動,促要崩壞的舊組織快點崩壞,促要發生的組織早些發生呢?這是我們要想努力改造社會的人要即刻下一番苦工夫研究的問題呀!

自俄國革命以後,社會主義的思想奔騰澎湃從西方流入中國的時候,反對者則閉起眼睛頑固的胡亂反對,也不問社會主義是否是以這樣的頑固的反對就可以不出現的;主張的人則張開嘴巴籠統地主張,也不問社會主義是否以這樣的籠統的主張就可以實

現的。但是這是一種新主義,新思想初發生時的必然的現象,是不足怪的。後來有些主張社會主義的人,忽然轉過來主張起資本主義來了。問他們為什麼這樣變節,他們就說社會主義能實現與否,是和資本制度發達與否有最密切的關系的;資本制度發達一點,社會主義的勢力也就要隨着發達一點,資本制度發達到十分,社會主義的勢力也就要發達到十分,這個時候就是新舊兩制度交替的時候,明白地說,就是資本主義的組織崩壞,社會主義的組織代之而興的時候;沒有資本制度,社會主義決不能得勢,所以要社會主義實現,必先使資本制度發達,要使社會主義趕早實現,必先使資本制度趕快發達,所以他們主張資本主義,並不是以資本主義為終極的目的的,不過是為實現社會主義的一個手段罷了。這就是他們反過來主張資本主義的理由。做一句話說,就是他們主張自然的進化,對於他們這種變化,不待說是有許多人要攻擊的。然而平心論起來,只要他們沒有別的作用,別的陰謀,我敢承認他們這種思想,是進了步的,(若有別的作用和陰謀,當然應作別論)。因為比較他們不研究社會主義在什麼條件之下,才能發生,用什麼手段才能實現,只是籠統地、漂皮地,看着新奇,投着時好來瞎主張的時候,確是鑽進去下了一番比較分析的研究工夫的。但是可惜他們的研究,只看出真理的片面,而忘卻它的另一面。總而言之:就是沒有看見真理的全體。我希望他們再下一番研究的工夫,若看出它的全體,或者再轉過來主張一種更為進步的思想——復歸於社會主義也未可知。

怎樣說他們只研究到真理的片面而忘卻另一面呢。聽我慢慢說來。

先簡單地把大體的意思節起來說,就是:從一個舊社會組織變為一個新社會組織,單只讓它們兩者一個去自然崩壞,一個去自己發生,而不加以人力的促進,是不行的;同時無視他兩者的狀態,瞎來破壞,建設,也是不行的。換句話說,就是單只讓它們去進化,是不行的;同時單只取革命行動,也是不行的。單只迷信進化,就是只看見真理的左面;單只倚賴革命,就是只看見真理的右面,我們要看見真理的全體,就是要一方面不要無視進化,同時別一方面又不要無視革命。進化和革命,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互相矛盾的,其實它兩者就和一個人的兩條腿一樣:沒有左腿,右腿不能走一步;沒有右腿,左腿也是無法獨走的。同樣我們可以說自然的進化,離不得人為的革命,人為的革命,也離不得自然的進化。要把它兩者合而為一,同時主張,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然而確又是一件不可缺的事。這個地方,我真佩服馬克思。

前說的由主張社會主義而變為主張資本主義的人所持的見解,是自然的進化而沒視革命的行動,所以要指出他們的謬見,須說明進化是少不得革命的。然而革命也是少不得進化,我現在先把這個理由略說一說,然後再說前者。

什麼叫革命?革命就是用人力打破一切舊組織以創造一個新組織。所以革命這兩

個字內里,含着有兩層意思:一是破壞;一是建設。破壞不待說就是破壞舊的,建設不待說就是建設新的。舊的為什麼要破壞因為它已不能滿足人們的要求,更把它的一切弊害,惡毒都表現出來了。為什麼要建設新的口因為它能除去舊的的一切弊害,惡毒,而滿足人們一時的要求。但是設若舊的還是應着人們的要求,沒有露出一點弊害,我們為什麼要(Miission)破壞它。就是盡九牛二虎的力來破壞,又怎樣能(Konnen)破壞它。舊的還沒有露出它的弊病,就是新的還沒萌芽。它的萌芽都還沒有,我們怎樣(Wie)來建設它?新和舊的關系.就是葯和病的關系病出現了,醫生才知道要下什麼葯來醫,設若沒有病,你叫醫生拿什麼去醫,去醫什麼?所以要革命

—破壞與建設——須等舊的(又可叫做現存的)去自然進化到某一定的程度,然後才行。不然,不但不能行,且不須行所謂IH的(現存的)組織的自然進化,也有兩層意思:一方面就是舊的漸漸暴露出它自己的惡弊,同時別一方面就是漸漸育成新的底要素。新的底育成,是包含在舊的底發達裡面的(從這一點看,新舊又是子母的關系),所以讓舊的去自然進化到某一定的程度,同時就是讓新的去自然進化到某一定的程度。等到舊的進化到某一定的程度——它的惡弊表現到某種程度,我們就可運動拿進化到某種程度——它的要素育成到某種程度的新的來代替它,不必一定要等它的惡弊暴露到十分。但是當舊的還沒有進化到某種程度的時候——它的惡弊還沒出現,新的還沒萌芽的時候,就來革命(破壞舊的,建設新的),就是盲目的,無意意識的行動,決沒有價值可言,決沒有成功可望的。這就是革命沒視不得進化的主要原因。

再進而論不能專倚進化而沒視革命。

中國現在有些反對社會主義運動的人,他們以為資本主義必倒,社會主義必興,所以我們可以任它們自己去倒,去興,不必來運動。他們這個見解,自以為是立在馬克思的唯物史觀上面的;記得有位先生,在《東方雜志》十八卷一號上面,把《馬克思經濟學批評》的序抄出來,來反對中國現在的社會主義運動;他把馬克思的招牌拿出來壓人,說他的結論是從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演繹出來的,要推倒他的結論,必先推倒馬克思的唯物史觀。他們都以為肩着馬克思的招牌,就再沒有人敢反駁了,中國現在就決不能行社會主義運動了。其實他們的見解,就是俗語所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是我前面所說的只看見真理的片面,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只看見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沒有看見他在別一方面還主張階級斗爭!他們若說資本主義必倒,社會主義必興,可以任他們自己去進化;我就要問他們主張經濟的定命論的馬克思,為什麼要主張階級斗爭?他們若說中國現在沒有行社會主義運動的資格,因為中國產業還沒有發達到十分,就和卵殼內的年沒有成長到十分,「尚有十分發展的餘地」,不能用人力來破壞是一樣;我就要問他在距今七十三年前的一八四八年,馬克思為什麼要在《共產

黨宣言》裡面主張階級斗爭?為什麼在發表《共產黨宣言》的一八四八年以前——約距今八九十年就來行社會主義運動?未必八九十年前,歐洲的產業,已發達到十分了?未必歐洲的雛,在八九十年前,「已沒有發展的餘地」了?若說已沒有了,為什麼在八九十年後的現在,它的殼還沒破?若說還有,為什麼馬克思就要來運動打破它?這幾個問題若不得充分的解釋,我們也就可以說道:「我們的運動,是根據馬克思的行動的,要反對我們的運動,須先一筆抹殺馬克思的歷史的全部,和其學說的一半,不過這樣拿偶像來嚇人的手段,我們是不屑為的,所以我要就實際的真理來說。

為什麼不能專倚進化,而要加以革命?要答這個問題,我們須分兩段來考察:一是能否的問題;一是時間的問題。詳說一點,就是:專倚進化,新社會是否能代舊社會而起;一是假使即能,專倚進化所需的時間,和加以革命的行動所需的時間,哪個要長一些。

先就第一個問題來考察,主將專倚進化的人,把社會的力量太看重了,而以為生活於社會內,組織社會的人群決無勢力奈何它的。殊不知社會自然的進化,固可以左右人群,人群亦未嘗不能以他的勢力,左右社會。由自然進化的趨勢看,一時不能達到的某種狀態,而人群可以他的努力,即時或於最短的時期內使它出現;反過來說,據自然進化的趨勢看,本來一定要達到的某種狀態,而人群可以以他的勢力,使它不能達到或延長其達到的時間。

例如據理論說,雖然是讓資本主義去發達到十分,它自然是要自斃的,然而實際是否一定照這樣進行,還是個大大的疑問。為什麼緣故呢?因為從資本主義自然地進化到社會主義,內里一定要有一種必具不可缺的條件,有這種條件,才能斷定資本主義一定要歸於滅亡,不然,只是空想,當然沒有科學的價值。但是這種條件,人群是否一定沒有能力來消滅它的。設若人群可以用他的智力想出方法來消滅,那麼,自然進化所必需的條件一被消滅,自然進化它自己不是就靠不住了嗎。然而人群確有能力來消滅它,這並不是假設的。馬克思為什麼敢斷言資本主義必倒,社會主義必興?因為他看出了它兩者一興一亡所必要的條件,以這個條件為根據來推論的。這種條件在資本制度下面,是必然要發生,而在社會主義的實現,(就單倚進化說)是一定不可缺的。什麼條件。就是他以為在資本制度進化的過程中,中產階級(Middle class)一定要滅亡。這個中產階級滅亡(The extinction of the middle class)就是資本制度的催命鬼,社會主義的送生神。馬克思以為在資本主義的生產組織下面,產業一定要集中,所謂產業集中,就是大工場並吞小工場,大資本家的資本,並吞小資本家的資本,所以中產階級的人的資本,企業都一定要為大資本家所奪去,而自墮為無產階級;而大資本家則因為並吞了小資本家的資本和企業,所以愈弄愈大,其結果就是社會分為兩

極端的階級——最富的資本階級和極窮的無產階級——而對立(這兩階級的人口,是恰相反的,資本階級的則愈弄愈少,無產階級的則越弄越多)。他們既然這樣各佔在兩極端的地位上而對壘,戰爭就不得不隨之發生。而戰爭最後的勝利,一定要歸人口最多的無產階級。無產階級的勝利,就是資本主義的滅亡,社會主義的實現。

但是馬克思所視為資本制度必倒社會主義必興的重要條件的中產階級滅亡,究竟是不是照他所預想的這樣進行,還是一個疑問。設若竟不如他的預想,那麼,只靠着自然的進化,資本主義又如何能倒,社會主義又如何能興。其實中產階級滅亡的一事,並不像馬克思所預言的,至少也沒有像他那樣說的狠。修正派的伯論斯坦(Bernstein)拿統計上的數字來反對這一說,固然不能十分可靠,但是人群在經濟界中,發現了有種特殊的組織,這個組織的發達,無足以防止中產階級滅亡的這個趨勢,至少也可以大大地緩和它,這就是公司組織的發達。

在資本制度的下面,固然是小規模的企業不能對抗大規模的,因本小資本家競爭不贏大資本家;但是幾個,幾十個,幾百個小資本家把他們不充分的資本,集合起來,組織公司,辦一個大規模的企業,就未嘗不可以抵抗大資本家的合並了。所以說企業集中則可以,說富的集中則不行。因為個個的小資本家的小企業,雖然都合並為大企業,而他們還是所有他們自己的富,並沒有為大資本家所奪去。照這樣看起來中產階級只有一天發達一天的,哪裡會消滅,為什麼呢?因為他們雖然不是個個獨立地經營個人企業,而經營協同企業還是一樣地賺錢;這不獨中產階級為然,就是高級勞動者也能夠集股經營企業。諸君不問就世界哪一國看,稍大規模的企業有幾個不是歸集的公司所辦的?公司組織的發達,即可以助長中產階級股級的發達。所以伯倫斯坦拿着統計來證明中產階級一天增加一天的,也不是全不可信的。這個必具不可缺的條件,既不存在,資本制度怎樣會自然崩壞,社會主義怎樣會自然實現?自然進化的靠不住,於此就可證明;同時又可證明組織社會的人群的勢力,是不可輕侮的。這就是不能專倚進化而要加以革命的第一原因。

次就第二個問題——時間的問題來考察。

現在就假設不加革命的行動,自然的進化,一定是可靠的,但是從資本主義的組織變為社會主義的組織,專倚自然進化所需的時間,和用革命的手段來促進所需的時間那個要短些。我們固然不是主張僥幸速成的,然而資本制度的惡弊,已是領教過的,何妨把它早鏟除一日。這個辦法,我恐怕沒有人能說個「不」的;不過有些要反對的,以為時間未到,就想這樣做也做不到,所以現在把這個問題說一說。

他們以為要社會主義實現,必先要資本制度滅亡,然而資本制度沒有發達到十分,它決不會滅亡,所以要社會主義實現,還是要資本制度發達到十分,他們這種議論,

一定又要以為是根據馬克思的;殊不知馬克思雖然確信資本制度發達到十分,它一定

就會滅亡;然而他沒有確信資本制度沒有發達到十分,它就決不會滅亡;就和雖然說人一老了就要死,誰也不敢說人沒有老一定就不至於死是一樣的。不然,馬克思就不應該在歐洲資本制度還有十分發展的餘地的時候,就來運動社會革命了,資本制度沒有發達到十分的俄國,就不應能夠發生社會革命,且能成功了。此外他們還可以固執一個譬喻,以新社會組織是卵內的雛,舊社會組織是卵殼,雛沒有成長到十分,就來用人力打破卵殼,那就是送雛進鬼門關;同樣新社會組織沒有育成,就來破壞舊組織,也就是和殺雛一樣地殺新社會的萌芽。這個譬喻,驟聽之似十分壁壘森嚴,無隙可乘;殊不知這個譬喻,根本不大適當,要明白這個理由,須明白(1)人群對於社會的關系和(2)人對於卵的關系,根本不同。人要打破一個雛未長成的卵,是以和卵沒有必然的關系的第三者的資格,從外部來打的;既是第三者,對於卵殼破裂,新雛長成的條件,就無力來促進;而人群打破社會,是以組織構成社會的細胞的資格從內部來打破

的。社會既然是人群組織成的,我就敢說人群實在有支配社會的能力。從生物身上取

出一個細胞,這個細胞固然不能生活,然而細胞全體的作用,實足以支配生物的生命,同樣人群有法能夠維持快要死的舊社會,又能實現還沒充分成熟的新社會。因為人群既然是組成社會的,他就可創造,促進舊滅新興所必須的條件。反之,一個人對於一

個卵,既不是構成它的要素,又不是它內里的一部分,只是從外部加以打擊,怎樣能

促成它內部的變動?設若卵內里的雛,也有意識,能夠創造迅速長成的條件,未必那

個卵殼一定要經過普通所需的時間才自然破壞。會,不能拿着打破雛未成的卵來比喻的。那麼,充分流露的時候,就加以革命的手段來打破它?行動的第二原因。

進化離不得革命,革命離不得進化的理由,面主張經濟的定命論,一方面又主張階級斗爭!

所以打破資本制度沒有十分發達的社我們又何妨於資本制度的惡害,還未這就是不能專倚進化而不加以革命的

前面已略略地說了。所以馬克思一方人家都以為馬克思這兩個主張,是自

相矛盾,其實正是他學說的精髓口他一方面叫人家不要輕視進化,同時別一方面又叫

人不要輕視革命。社會主義不先實現於美,而先實現於俄,人家都以為是他的預言不中,其實由他學說的全體看起來,乃是當然的結果。俄國於資本制度發達到某一定的程度,就起來行積極的、全部的革命,所以社會主義就因之實現。美國雖然資本制度發達到十分,然而革命的行動還未發生!雖然也不少同盟罷工,不過都是部分的、消極的,若照這樣下去,我恐怕美國的資本制度,就是再經九百年,還是依然存在,還想什麼社會主義實現。俄國實行馬克思學說的全體而成功,美國只具他學說的一面而不成功,就是表示馬克思學說的精髓,要從他的學說全體看才能領悟的,誰能說他是

自相矛盾?

以上是就一般理論方面說的,至於中國的特殊事實,我現在不必重復多說,請讀者參看本志前幾號關於社會主義的討論,就可知中國現在行社會主義運動,決不是無意識的行動了。

本志八卷四號陳獨秀先生的《關於社會主義的諸討論》。

同五號我的《實行社會主義與振興實業》。

同六號李季先生的《社會主義與中國》。

九卷一號李達先生的《討論社會主義並質梁任公》。

一九二1.六.二十

共產主義歷史上的變遷

高一涵

共產主義的界說學者中間很不大一致,有的以「私財公用」為共產,有的以「公財私用」為共產,有的以「公財公用」為共產。但是晚近的共產主義家有一個共同之點:就是反對私有財產權(Private Property)。故共產主義便是一種經濟的理想,這種理想是廢止私有財產,設立共有財產的社會,使各個人的需要由公共的財源供給。換句話說:就是以建設起來的權力,使社會的生產平均分配於社員的理論。他們最大的條件就是「共同的生產」和「平等的分配」。

共產主義並不是歐洲近代的社會黨所發明的理論,乃是最初社會實行過的事實,和兩千年前希臘的學者所討論過的理論。我們要想明白共產主義在歷史上變遷進化的線索,最好是把他們分作三派研究。我的三派區別是:

第一,從倫理的基礎上立論的共產主義;

第二,從人道的基礎上立論的共產主義;

第三,從經濟的基礎上立論的共產主義。

一、從倫理的基礎上立論的共產主義

自科學的共產主義發生以前,所有的共產主義本都是從道德上着眼.本都可以叫做「道德的共產主義」;但是希臘的學者柏拉圖(Plat。公元前四二八年——三四七年)所說的共產主義卻是從倫理的基礎上立論,不像中古基督教徒和烏托邦派所說的共產主義完全是從人道——慈悲博愛的基礎上立論。所以我認定柏拉圖的共產主義是「倫理的共產主義」。

凡是看過柏拉圖的《共和篇》(《The Repub*》)的人,大概都知道柏氏的理想國並不單是政治的機關,乃是教育的機關;他所討論的並不單是政治組織的問題,乃是教育方法的問題。他所提倡的是「精神的改善」(Spiritual betlerment),要想改善精神的生活,便不得不免去物慾之累因此便反對私產制度,想廢止金錢,想以共產制度來救濟當時貧富競爭的社會;他的理想國家便是消滅獨立自足的小我,在正義的觀念

的下,實現一個普遍的大我。這個普遍的大我之中,最忌的是自私自利,所以必定要叫治國護國兩個階級離開物慾的生活,才可以免去自私自利的弊害。且看他說:

財產共有,家族共同,可以造就出來真正的護國的人;不致因為把一件東西認為你的我的,致國家分裂;不致因為把家室看做私有的,不致因為各有各的妻子,遂惹起各人自己的苦樂;如果他們有同一的苦樂,便可引導他們趨到一個共同的目的上去(《共和篇》第五卷)。

柏氏不但主張共產,並且主張共妻。他的唯一的目的就在使護國的人精神氣力都可自由,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做國家的事業。

我們看柏氏在兩千多年前就主張共產,似乎很有點奇怪,其實共產主義在希臘古代已經實行過了。當希臘社會沒有進到農業生活的時代,所有土地都是共有,屬於一種一族共管。到了農業時代,才把土地分開,歸各人私有,每人都有若干段地。後來土地為少數人佔去,所以又發生「重行分配土地」的問題。便在希臘有了信史以後,國家仍然可以監督私產,並且自有山林土地。斯巴達雖然久有私產制度,但是他的公共食堂便是他財產私有公用的證據。而且克里特(Crete)在地中海中的小島的「陀尼社會"(Doric Community)也老早就實行共產,這個島上每一個社會都有公共財產,用公共奴隸耕種,每歲收入都分作「宴樂俱樂部"(Dining-elubs)的伙食和政府開支之用。

且看亞里士多德(Aristotle紀元前三八四年一三二二年)在《政治學》中說:共產共分三種:(一)土地分給各人所有,但把生產物積聚在公共的儲蓄所,以供消費——這是許多國家所實行的。(二)土地歸公共所有,共同耕種,但是把生產物分給個人,以備個人私用——這是(野蠻人)所行的一種共產制。(三)土地與生產一齊歸公有。由此可見共產制度在希臘古代已經有這麼多的種類,已經有許多國家實行,並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體了。

柏氏所主張的共產制度,很有一點像亞氏所說的第一種共產制。柏氏的共產不過是護國階級把農民貢獻的財產統歸公用,農民自己仍然得私有財產。因此便有人說他是「半共產主義」,就是說所共的財產沒有幾種,共產的人不到全社會的人的一半。

照以上所說的柏氏的共產主義,和近代共產主義有三個大不相同的地方:

(一)柏氏的共產,完全從精神生活上着想,為的是使護國階級免除物慾之累,專門去過精神的生活。只要財產沒有「你的」「我的」之分,只要使「父母不知自己的子女,子女不知自己的父母」,便可造成至公無私的普遍大我的社會。

(二)柏氏死守希臘人的舊習慣,看不起經濟事業,把經濟看作消滅智慧勇敢的禍根。近世共產主義家把解決經濟問題看作解決政治問題的根本條件,所以想以經濟的

勢力來支配政治的勢力;柏氏卻想把經濟的勢力完全放逐在政治范圍之外。

(三)柏氏的共產的范圍只限於護國階級,真正的生產階級還沒有共產的份。近代的共產主義完全替勞動階級想法子,所以想使勞動階級出來管理國家社會;柏氏卻把勞動階級放在政治范圍以外,使非勞動階級共同享用勞動階級的生產。

二、從人道的基礎上立論的共產主義

除掉柏拉圖的共產主義和近代的科學的共產主義之外,通同可以叫做「道德的共產主義」。大概自有社會以來,就有貧富兩個階級互相對立;希臘的富豪和貧民,羅馬的貴族和平民,中古的地主和農奴,差不多天天都在互相競爭的狀態之中。有許多慈悲博愛的宗教家,和人道主義家,眼見下層階級窮苦不堪的現象,或者發表詩歌小說,或者造成慈善的團體,或者夢想完全的世界,或者以同志的私人關系親自組成自給自足的社會。故這一類的共產主義又可分為三小派:(甲)博愛派,(乙)小說派,(丙)新村派。

(甲)博愛派的共產主義

這一派的共產主義可推最初基督教會做代表,如果我們一翻開《新約》就可以找出基督教徒對於財產的觀念。《使徒行傳》中說:

信者會同,有無相通,有所需變賣物產分之(第二章四四及四五頁)。信者之眾一心一志。不私己財,有無相通。……其間無窮乏者,蓋有田宅者售而挈其金置使徒前,有所需則分與之。……有田售之,挈其金置使徒前(第四章三二至三七頁)。

照這幾句話看來,耶路撒冷的教會當先的確有共產的精神。因為宗教家主張從精神上解放奴隸,認定人類生來一切平等,在自然法之下,人類都是一樣。只要天良不昧在真理面前便沒有主奴之別,階級的區別都是後起的,都是人為的。並有人相信在自然世界之中,沒有什麼私有權,凡政府財產種種制度都不是原始人類的自然的制度。

而且教徒多尊重勞動階級,聖保羅說「自己不勞動的人不可吃飯」,這就是基督教徒所以為窮人說話,勸富人通財周急的原因。

但是教徒的共產卻不是絕對的主張,這種「有無相通」的事體乃是信徒隨意的行為,並不是人教會做信徒的條件;就是信徒仍然得私有財產。且看《使徒行傳》中第五章內說:

有名亞拿尼亞者,與妻撒非喇鬻產,夫婦同謀潛藏數金,余挈置使徒前。彼得曰:「亞拿尼亞胡為撒旦(Satan)惡魔惑爾心,潛藏售田數金以欺神聖!田未售非爾田乎?既售非爾金乎?心生此念何為?是爾非欺人,乃欺上帝也。」(一至四頁)。

照這一段看來,基督教會中並未嘗否認私有財產權。拿錢出來公用是由於個人的願意,並不是做信徒的必不可逃的條件。所謂共產也不過是「多寡相助」「周急濟難」

的意思,和近代所說的共產主義相差甚遠。說「己財」,說「有田宅者」,說「變賣」,說「售二便是在私產之下的狀態或行為,共產制度之下哪能有這種「物權」和「物權轉移」的觀念?故基督教徒就說是共產,也不過是「私有公用」罷了。

基督教徒的共產的理想,只是從良心上自發的,並不是用團體的力量強制的,這又是他們和近代共產主義不同的地方。他們良心上為什麼發生這種慈悲博愛心呢?他們根本的觀念就是教會一體。且看《達哥林多人前書》中說:

一身有百體,身之體雖多究為一身。……如一體苦,百體同苦;一體榮,百體同榮(第十二章十二……二六頁)。

這種有機體的教會一體觀,極端應用起來,當然要發生「信者之眾一心一志,不私己財,有無相通」的半私產半共產的事實。

(乙)小說派的共產主義

小說派的共產主義的著作大概都可以叫做「共產主義的小說」,他們所說的只是主觀的理想社會,從他們自己的腦子里邊自由描寫出來,只說在我們的世界之外有這麼樣的社會,至於我們的社會能不能做到這樣理想的境界,或用什麼方法才可以實現這樣理想的境界?這些問題他們都是不大注意的。所以他們的理想國無論怎樣好,在那國里的人類無論怎樣舒服,風景無論怎樣美麗,只是一場空夢!

這一派第一個代表可推莫爾(Sir Thomas more 一四七八五三五年)。他的《烏托邦》(《小叩況》一五一六年著)一書有許多地方模仿柏拉圖的共和篇。烏托邦的政府由人民選舉產生的,一切東西都為社會公有,官吏把生產的工具分給人民,由人民勞動生產出來的物產大家都可分用。這個國家只有三四百萬人口,都要從事一定的勞動,生活要朴實,禁止用金錢及虛飾。莫爾的根本觀念是:

缺乏的恐慌是陷一切動物到貪欲境界的東西。因此,便一方面使全國人積極的生產,一方面禁止全國人消極的浪費。

莫爾的烏托邦和柏拉圖的理想國最不同的一點:就在共產而不共妻。柏氏拿妻子看作丈夫的財產,所以要同財產一樣公用起來,莫爾卻尊重家庭,尊重婚姻制度。可是烏托邦中有一件特別的事很和柏氏的理想國一樣,就是烏托邦中仍然有奴隸制度存在,把大家不高興做的、危險的、有毒害的勞動,一起讓奴隸去做。把人家生產物拿來供我們不生產的人用,和把一階級壓在經濟的勢力之下。都是近代共產主義的仇敵,柏拉圖和莫爾卻拿來做他們共產主義實行的基礎,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可是莫爾的立腳點已經站在經濟的基礎之上,他有幾句最痛快的話:

有錢的人貪想各種方法,用這些方法首先把他們不義之財保為己有,然後再用最低的價錢把窮人的勞動工作買來,供自己的私用,圖自己的私利。一旦有錢的人以公

眾的名義實行這種計划,便又成為法律。

這樣從經濟上着眼,從勞動問題上下手,然後得到共產主義必要的結論,豈是柏拉圖夢想得到的嗎?

這一派第二個代表可推高德文(William Godwin 一七五六一一八三六年)。他在《政治的正義》(《P。出證al Justice》)之中,大吹共產主義。他把財產等級——即普通所說的分配的方法——區別起來:(一)應付必要的分配,(二)對於勞動的分配,(三)私有財產。他以第一個分配的方法為最正當,最能適合自然的法則。他以為人類把自己的財產看作祖先遺贈的,實在是大錯。財產即普通所謂所得一皆是由現在活在世上的人的勞動所生產的,祖先遺給子孫的財產,皆是由剝奪別人勞動的結果積聚起來的。故財物——尤其是遺傳的財物——不外是由勞動者的手裡拿出來,聽所有者浪費罷了。現在歐洲和別的文明國家所有的私有財產,都是法律賦予社會中某階級壟斷別階級生產結果的權利;換句話說:就是創設不勞而得的制度,這是悖理最甚的事體。第二個分配法,就是享有勞動的結果,雖然不像私有財產的不正當,但是如果他人對於我的生產物感覺必要的程度超過於我,我乃占據生產物排除他人的要求,不但不合道理,並且往往要由這個制度變成私有財產制度;故亦不可採用。所以要想使社會達到幸福圓滿的境界,必定要採用第一個制度,使人各應自己的必要,各取所需。

高德文以為一切人類如果都本着道德的理想行動,社會的組織便當然要成為共產的組織。人類行動應該以全體社會最大的利益為主,這就是他的「正義」的根本觀念。正義的原則,就是對於一物如果讓他人受用比較自己受用更有益於社會全體便給他人受用。人類行動都是這樣,私有財產制度當然消滅,共產制度便當然實現。

高氏把人性看作道德的,以「應該如此」或「當然如此」做議論的前提。他固然是發明了理想的世界,但是卻忘記了現在世界的實際狀況,卻忘記了怎樣由實在世界達到理想世界的方法;只看見人性中合理的一方面,沒有看見人性中自私自利的一方面。所以他的著作中所發現的只是「目的論」,不是「方法論」。

大概說到「目的論」無論什麼人都可以描寫出來一點,一說到「方法論」便不能夠「藏拙」了。所以這一類的玄想派中所說的理想國,往往同畫師畫鬼一樣,想怎樣畫便怎樣畫,可以畫到極精細的地方。他們的理想鄉也是這樣。譬比克貝(Cabet)的《伊加尼亞的航海記》(《Voyage enlcane》)中把理想鄉中人的服裝、勞動年齡、勞動時間,都說到很精細,連議事堂中門鈴的設備都想到了。這種無條件的夢想全靠着自己一副腦子,拿腦子里邊的世界做理想鄉,只能算是浪漫派的小說家,連寫實派的小說家都算不上!這就是馬克思所以看不起他們,稱為「空想的社會主義」的原因。

(丙)新村派的共產主義

共產主義進化上最有趣味的一件事體:便是最初以著作言論表示理想國的模範,使熟睡在現在社會之中一般人腦筋中忽然知道有這樣完全這樣美好的一個社會;這種理想社會的影子留在人類的腦筋中,不知不覺地便對於理想的社會生羨慕心,對於現在的社會生厭惡心,結果便一面以陰謀暴動等方法對於現社會下總攻擊,一面又集合少數同志組成一個小團體來實地試驗,做出理想國的一個樣本給人家看。最後這一派便是我所說的新村派;便是從小說派的共產主義到科學的共產主義中間一個過渡

實行新村運動的人先有克貝,他想把他書中所描寫的理想社會實現起來,在美國泰克塞斯(Texas)州買一百萬畝土地,糾合六十九個同志,想在此建設一個新村:最初出發的日期是一八四八年三月三日。

英國有一個「烏托邦派」的社會主義家叫做歐文(Roberk Owen 一七七一——八五八年),他的性情雖然喜歡烏托邦,但是卻不曾忘記了實際社會的改革和實際制度的建設。他本是個棉場的管理人,對於工廠工人的安寧很注意。他縮短勞動時間,後來竟變成工廠的法律,在勞動運動史上要算是很大的貢獻。

他把環境的勢力看得非常重要,以為人性的變化完全是環境造成的。要想變更個人,必先變更環境。因此便想重新創造一個社會,改變人類的環境。他在美國恩戴納(Indiana)州買下三萬畝地皮.一八二五年春間定約的,把他的計划發表出來,幾周後得到八百多人的贊成,由這些同志集合起來組成新村,於一八二六年二月五日製成憲法,想先做成新生活的樣本給世界人看,可惜不到兩年便土崩瓦解了。

還有一位法國的「烏托邦派」福利埃(Charles Fourier 一七七二一一八三七年),以為重新建築社會是實際問題,不是理論問題,他的實行共產主義第一步方法便是建設「同居舍」(Phala nstere)。築下最大的房屋,可容一千五百人居住,分許多房間,使住的人可以自由選擇適當的房子,並使住的人天天在一塊吃飯。他以為只要有這種大旅館式的社會,一切社會問題都可以解決。因為他同歐文一樣,相信社會環境如果不變遷,不論什麼問題都不能解決;環境一變,使人類得到一種新式的生活,別的問題自然可以化解了。

福利埃以為在將來新社會中,人人必把勞動看作最有興味的事體,人人高興勞動,人人願意勞動。他的理想的國家便是一種社會的國家(Social State),在這個國家之中,無論生活的方面,道德的方面,都沒有強力去逼迫他勞動,只因為愛做工而做工,所以沒有痛苦。他的同居舍的唯一的目的:便是在協助的基礎上舉行生產,以園藝種植的方法來做農事。聯成許多共產團體(Phalanges)便成一個新世界。但是經過多次試驗,總是失敗的居多數。

歐文和福利埃都是法國革命後普通思潮的產兒,自盧梭到海格爾(Hege)的時候,

最重要的思想大概都傾向樂觀主義,總以為自然是善的,社會是惡的;惡是群聚的,善是個人的;人類是純潔的,社會是污穢的。因此便想離開舊社會來創造新社會。

這一派的社會運動和近代科學的社會主義家的運動最不相同的地方:就是科學的社會主義家想借政治的勢力,國家的權力,來達到改造經濟組織的目的;新村派卻想借個人的能力,或同志的能力,來達到改造經濟組織的目的;科學的社會主義家想叫醒在現在社會組織之下一般不積極的人起來組織有力的政治團體,漸次得到參與政治的地步,來改造全體的社會;新村派卻想由少數人自由集合,獨立於政治的勢力之外,來改善一部分人心;科學的社會主義家想促進舊社會變成為新社會,故先從舊社會下手;新村派卻想離開舊社會創造新社會,故先從新社會下手,丟開舊社會不問。這種方法只能認為勞動階級沒有覺悟的時期,中間一時「聊以自慰」的方法,並不是改造社會的正規;他們所以不能成功,並不是理想太高,實在是方法不善。

把前邊這三派——博愛派、小說派、新村派共產主義總括起來看,可見他們通同是在道德的基礎上立論,通同相信人類是善的。他們的實現共產主義的方法,全靠各人自己良心上的自動的制裁。所以遇着亞拿尼亞這派人自私自利,便沒有辦法,便不得不犧牲「有無相通」的主張,承認他們的私有財產。高德文、歐文、福利埃的共產主義實現也和博愛派有同一的缺點:就是高德文的理想國必定要在高德文的理想條件——正義——之下才能夠實行,如果人性都是自私自利,像斯密亞丹(Adam Smith)一派所說的,那便永遠沒有實行的時期了。且福利埃等想以園藝種植的方法來做農事,這也是農業時代的田園生活,和克魯泡特金的經濟論犯了同一的弊病,拿少數的農業時代的小樹藝的、小工業的生產組織,來同工業時代的大工業的機械生產相抗,哪能不「一敗塗地」呢?我們固然不能以成敗來估計這派學說的價值,但是我們注重的是方法不是目的,故方法的研究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體,不是可以輕於看過的。

三、從經濟的基礎上立論的共產主義

社會主義逐漸進步,漸漸造成科學的社會主義。科學的社會主義家不是專門描寫將來的理想的社會,只注意在實際上的社會改革。他們很攻擊道德派的共產主義,以為他們是感情用事;他們說經濟制度的好壞,並不着眼在道德不道德的問題上,單着眼在經濟組織的問題上。

這一派最重要的人自然要推馬克思(Karl marc 一八一八一一八八三年)為第一了。馬克思的共產主義是從「經濟的必要」一個基礎上發端的。他以為私產制度當初還有存在的理由,因為工業未發達,自耕自食,自製自賣,生產貨物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得到的財產都應該歸他自己私有。後來實行工廠制度,用不着自己去做自己去賣,分工的結果,一件東西經過許多手才製造成功,自己製造的東西不知道賣到什麼地方

去了。所以他說工廠發達以後,所有製造和分配已經成為「社會化」了,生產分配的方法已經變為社會化,所以經濟的制度也必然要變成社會化。

從前要用手足的氣力來生產,所以要有許多奴隸,因此便有奴隸制度。在這種經濟生活的狀態之下,大家都把奴隸制度看作天然的法則,就是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也認為奴隸為天然的制度,也認為奴隸為私有財產。到了這種經濟生活消滅了,奴隸制度也跟着消滅,那種以奴隸為私有財產的習慣便一律根本鏟除了。現在經濟生活已經變遷,生產和分配已經成為社會化,那麼,土地資本的私有制度,必定和從前的奴隸制一樣,一概沒有用處,由此可以變成土地資本的共有制度。這是馬克思所以主張共產主義的原因。

馬克思的立腳點全在「經濟的必要」上邊,有了某種經濟的必要才有某種經濟的制度;某種經濟的必要消滅了,跟某種經濟的必要而生的經濟制度也必然要跟着消滅。

在一八O五年的時候,曾有浩爾(Charles HaU)這個人,發表一篇《及於歐人的文明之影響》(《The Affects of Civilization on the People in European Statesy ),想取消掉地租和利息。他以為窮人一天勞動八點鍾只有一點鍾是為自己勞動的,其餘的七點鍾所做的工作,在現在的法律秩序之下,都歸到富者手中去了。因此便提出兩個原則:(-)每人只按照家庭必需的程度而勞動;(二)勞動者應該享受自己勞動結果的全部。由這第二個原則發生出來的權利便是,「全勞動收益權」。

「全勞動收益權」是勞動者自己享受自己生產的價值的全部。如果勞動者要實行這種權利,那麼,財產制度便不能不改變了。因為私有財產制度只是保障人家已經得到的財產,不管人家用什麼方法得到財產。換句話說,就是只是保障那些有得到財產能力的人,不管沒有財產的人取得財產的方法和機會。而且在私產制度之下,總要承認地租利息為正當的所得,因此便不能鏟除不勞而得的弊病。故從勞動收益上着想,不能不推翻私產制度,實行共產制度。

總而言之,從前的共產主義家因為看不起經濟,所以索性把經濟的問題丟開;現在的共產主義家把經濟看得很重,所以認定不解決經濟的問題,決不能解決政治的問題。從前想用政治的方法來解決經濟的問題,以為只要有勞動代表加入政界便可改良經濟的生活;現在卻想把政治放在勞動者管理之下,使政治問題同經濟問題由勞動者自己一同解決。所以從前勞動者只要求參政;現在的勞動者卻想直接來管理國家。如果把國家放在勞動者管理之下,如果國家之中沒有不勞而得的階級存在,共產主義就可以完全實現了。所以近代的共產主義家所商榷的只是實行的方法的問題,至於共產制度本身可行不可行的問題,老早就用不着討論了。

馬克思派社會主義

李達

一、馬克思主義之分派

馬克思學說出世以後,從前的空想社會主義變而為科學的社會主義;於是社會主義就為馬克思主義所代表,一說社會主義,就曉得這是馬克思主義了。但是近來各派社會主義產生,范疇復雜,遂有所謂馬克思派社會主義和非馬克思派社會主義的名稱,馬克思主義就不能代表社會主義了。

馬克思派社會主義,究竟是包含一些什麼主義?恐怕還有一些研究社會主義的人弄不清楚的。他們自己要提倡馬克思派社會主義,卻自己不知道,倒反指摘別人所提倡的馬克思主義為過激主義,加以過激派的頭銜,使別人害怕,不敢公然主張。揣摩他們的心理真是可笑之極,也許是不懂得馬克思主義的派別所致。我覺得有就這中間的派別說明的必要,所以作一篇馬克思派社會主義的文字。

從前說馬克思主義的派別的人,多半列舉正統派和修正派兩種,至於工團主義和組合社會主義(Syndicalism)(Guild socialism ),卻不當作馬克思主義看的。若提到多數主義(Bolshevism中國人多譯作過激主義或勞農主義,我主張譯為多數主義)那更不消說了,一般人不特不承認這是馬克思派社會主義,反說是無政府主義,這事正和北京政府中人說「勞農俄國」即是「無政府主義」的話,是一樣的無識可笑!

所以我特地在這里把馬克思派社會主義分為五種范疇。即是:一、正統派社會主義;二、修正派社會主義;三、工團主義;四、組合社會主義;五、多數主義。

二、正統派社會主義

既說是「正統派」當然是純粹的馬克思主義了,但是我卻不敢這樣說。「正統派」的名稱是在十九世紀末葉柏倫斯泰因一派提倡修正說的時候才發生的。正統派的代表柯祖基,因為要保存馬克思主義的本體,和修正派爭論非常激烈,世上的人就是到現在都承認他確是馬克思主義代表的學者。但是據我看來,我們只可說正統派社會主義

中所保存的馬克思主義的質量以修正派為多,卻不能說就是純粹的馬克思主義。因為在正統派和修正派分裂的時候,當時的馬克思主義,似乎完全變成了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社會民主主義,已經不是純粹的馬克思主義了。所以我說正統派社會主義不是純粹的馬克思主義,不過是馬克思派社會主義中一個分派。

馬克思主義的本質怎樣?這一層我曾在本志八卷五號《馬克思還原》一篇文字上說明了,而且在這里也無贅說的必要,所以只就各派別發生的歷史和內容,敘述一個大概。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前後,馬克思社會主義輸入歐洲各國,各國相信馬克思社會主義的人,都很熱心運動,希望社會革命的早日實現他們要實行馬克思的學說,盡最完善的努力,排斥妥協,直接行動。他們曉得是資本家特權,妨害了社會主義的發展;他們曉得社會黨,應該歸純粹無產階級組織;他們的目標在根本的社會改造,不在現存制度的改良;他們的手段,是結合無產階級,實行有組織的階級斗爭;所以要實行革命的政治運動,在共產主義基礎上,建設共產社會;所以反對溫情主義,反對勞動救濟的立法,反對和資本階級攜手,反對共同運動,反對工會運動。綜合起來說,這時候馬克思社會主義者的運動就是要用無產階級的直接行動,實現無產階級的共產社會。所以這時候的社會運動者,很能徹底實行馬克思主義的。

可是這里有不可掩飾的事實,社會革命完全是無產階級的事,全靠無產階級自己覺悟,革命運動才有進展的希望。在這個時候,資本主義雖然日見擴張,勞動階級的人雖然日見增多,可是勞動者階級的自覺和階級的心理,尚屬十分幼稚,所以勞動者的組織和運動還沒有十分發達。因為這個理由,所以當時的產業雖然進化、雖有集中的傾向,卻沒有照馬克思的預言那樣急速成就。小產業、中產業似乎增加了;農業方面的實驗,也和馬克思的預言相反,地主之數不特不減少,而且增加了;商業上的恐慌,也似乎不多見了。社會主義者看見了當時的狀況,不曉得自己對於促進勞動者階級的自覺的努力不足,反以為馬克思的學說不易奏效,於是就改變方向,在實行和理論上發生變化了。譬如德國的社會民主黨,在這時候早就改變方針,採用了議會主義。所以在表面上德國社會民主黨雖然奉行馬克思主義,而在實際上已成了民主主義了。後來愈演愈進,到了十九世紀末,當時的馬克思主義者之間,發生沖突,於是就有正統派和修正派分立起來了,

正統派自然是標榜純粹馬克思主義的,在當時的人固不消說,就是現在也有很多人承認正統派是馬克思主義的嫡派。但是正統派有一種根本的謬誤的地方,就是誤解馬克思的學說,堅守民主主義,支持議會政策。馬克思主義是否採用民主主義和社會政策,這是馬克思派中一個新近發生的最重要的問題。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有柯祖基和列寧、托洛斯基兩派人的著書和辯論;我想凡是研究了馬克思主義,又讀過這兩

派著作的人,一定能夠了解誰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

三、修正派社會主義

修正派的代表,首推柏倫斯泰因(Edward Bernstein )o他於一八九九年脫離正統派,關於實行社會主義的手段,主張逐漸的受國家干涉。他著了很多修正馬克思學說的論文,要從社會主義內部,改革社會主義。他對於馬克思的「唯物史觀說」「剩餘價值說」「資本集積說」「資本主義崩壞說」「階級斗爭說」都加了嚴格的批評,要大行修正運動。他這種主張,也得到一部分人的信仰,而尤以德國社會民主黨人受影響的最多,這是不可掩飾的事實。

修正派運動,同時在英法兩國也發生了。法國雖然有喀特(Guesde)一派,堅守正統說;可是又有米勒蘭(MiHerand)一流提倡改良主義。米勒蘭主張實行社會主義最好要和一切政黨攜手;他排斥馬克思派的意見,反對無產階級共同團結,來行無產階級革命。所以他反對喀特派,又反對梭列(gaures)。梭列主張勞動者地位改善,在某種程度,雖然可以和國家妥協,卻不願社會黨和別的政黨攜手;換句話說,他就是希望繼續階級斗爭,推倒中產階級的國家。喀特也是主張用階級斗爭來實行社會革命的。

英國也是一樣。正統派的社會民主同盟的勢力衰弱以後,獨立勞動黨的勢力增大起來了。獨立勞動黨是從費邊主義產生出來的,即是修正派。

德國的柏倫斯泰因、法國的米勒蘭、英國的韋卜這一流人,都把進化的思想,注入本國社會黨的綱領之中,社會主義,就變成了進化的或改良的主義了。

綜合這些修正派的學說,雖然有種種不同的地方,可是這個進化的社會主義的特徵,可分為以下四項。(一)產業協會或消費協會之發達,(二)助成產業歸市有或國有的傾向,(三)組織地位改善的工會,(四)使勞動者獲得選舉權,(五)由國家徵收累進的所得稅。

進化的社會主義運動,其目的或對象,在學說上和馬克思派社會主義並無不同。即是,兩派的主張,都是要推倒私有的現時個人的私有制度,把生產機關移歸社會管理來組織新社會的。但是進化的社會主義,在學說上雖然有了這個目的,而在實際上,正統派的呼聲較高,修正派運動的態度,卻是非常冷淡的。

到了近年來,馬克思還原的呼聲一天比一天高了,這一派的學說,在事實上,已不能引起我們的注意。

四、工團主義

一九。七年國際社會黨在巴黎開會的時候,討論了社會主義和工團主義的關系。

當時演說的人,多指定工團主義的發生是社會主義復興的新傾向。他們猛烈的批評那進化的社會主義或議會的社會主義,已經漸漸地消失了階級斗爭的思想;證明了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已不存在,而自稱奉純粹馬克思主義的人,都採用議會主義去了。

但是工團主義是什麼呢?工團主義的名詞,本有勞動組合主義的意思。法國的勞動組合,最初分兩派,一是改良主義,一是革命主義。前者的目的在減少工作時間,增加工銀,改良勞動狀態;後者的目的專在革命,並不希望減輕資本主義的弊害,而在根本的改革社會組織。而且後者比前者勢力較大,到了廿世紀初期以後,就支配了法國全部勞動運動的精神。

工團主義根本的思想是階級斗爭。依工團主義者的意見,社會是由掠奪者和被掠奪者兩大階級而成。雇者和被雇者的利益完全相反。所以勞動者應當和那些握有生產機關的資本家繼續斗爭。但是勞動者要得到經濟的解放,就要憑借自身的力量,在經濟上實行有效力的戰斗;所以按照以前的經驗,信賴議會政策,專從事投票的競爭,不惜和別的階級妥協,反失掉革命的精神。所以工團主義反對民主主義;他們不重在態度冷淡的多數,而重在有「自覺的少數」。工團主義反對生產機關集中在國家手裡,以為國家是束縛個人的。

工團主義的理想,在使勞動者有自主的「自由工場」,主張勞動階級的解放,由勞動階級自主。工團主義反對專從事改善勞動者地位的運動,主張實行自然的總同盟罷工,而不主張准備罷工基本金。

工團主義以直接行動為主,說社會常在戰爭狀態,資本家勞動者兩階級之間,有最大的隔閡,利益完全相反。所以勞動者要用一切手段征服資本階級,繼續努力奮斗,末了實行總同盟罷工,一舉而實現社會革命,變更一切社會組織。

工團主義一方面固可以說是馬克思主義的反動,一方面又可以說是馬克思主義的還原。工團主義不相信資本家社會自然的破滅,不相信社會是自己的命運的結果所產生的。只相信根本的變革,是勞動階級多年犧牲和斗爭方能做到的。馬克思說,力是舊社會孕育新社會的必要的產姆。工團主義卻主張把這力提早運用的。在這種地方,工團主義似與馬克思主義相反,但是工團主義者卻自稱保存馬克思主義的神髓。據Lagardelle說,「階級斗爭若包含社會主義的全部,社會主義全部就包含在社會主義之中,工團主義以外階級斗爭是沒有的"。C Sorel也曾說過,馬克思主義在工團主義的形式復興起來了。

工團主義也不描寫理想中的社會,據法國著名的一個工團主義者說:「若要將目的確定,就惹起無窮的爭論,有人說,我們的目的在實現無政府的社會;或者說,我們的目的在實現善於統治善於經營的社會。這兩種意見正確與否,我沒有斷定的責任。

比如我要到某地方去,總要等到旅行完了之後再定,到這時候旅行的目的地自然明了的」。

工團主義相信大革命的時候,勞動階級一定要起來統治社會。勞動階級就會要掌握本來資本家所有的一切生產機關。他們會要組織協會管理工場礦山鐵道,各協會聯合組成中央大協會,開全國會議決定許多職業和產業的關系,盡統治的責任。

工團主義的國家也有統治的人。各職業的全國會議選出代表開總會議,決定各協會會員所應受之分配額。有餘裕的協會,又可以補助沒有餘裕的協會。

工團主義,否定政治的方法,但是依工團主義看起來,所謂「總會議」,當然要用代議制度做基礎,這不是別開妥協,術數,和種種政略的門徑嗎?而且社會上各人的結合,不專在經濟一方面,必定還有行政裁判、國民教育、宗教等必要的東西,工團主義排斥政治的結合,主張經濟的結合,這顯然是一個缺陷。

但是工團主義主張勞動者的成功,與其依賴政治的行動,不如依賴經濟的行動,所以不贊成工會受政黨的利用。工團主義的新運動使產業的各國,都注意於工會的組織了。比如英國的工會,非常萎靡不振。可是受了工團主義新精神的刺激,也漸漸進步起來了。英國的進步的勞動者也認定產業的團結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借團體運動要求管理產業了。於是產生了組合社會主義,這也可以算是受了工團主義的影響。

五、組合社會主義

組合社會主義與集產主義和工團主義都不相同;實在的說起來,這是把集產主義和工團主義的要點結合起來,另成一種新形式的。

組合社會主義的意義,就是用工會和國家共同經營產業的提案,生產機關歸社會公有,委託工會管理。但是管理的權利,不僅屬於生產者,消費者也可以經由地方團體,或中央團體發表自己的要求。生產的程序和方法,雖然歸工會管理,而生產的種類和緩急,卻不能決定的。組合社會主義者,想把現在的工會,變成合理想的組合,使適宜於將來產業的管理;推倒工錢制度,以達到與國家共同管理產業之目的。其第一步在結合勞動者向這目的進行,和資本階級對抗;第二步要求共同管理產業,使國家收買資本家,允許組合經營產業。

組合社會主義不幹涉生產者的自由,擁護個人權利。所謂組合有全國的和地方的區別。全國的組合,大概是處理物品標准之決定,商品販賣,以及需要供給之調節等事。地方的組合在一定范圍之內,實行產業的自治。組合的職員,由組合的會員選舉而出。全國的組合組成一個中央機關,即是組合總會;這總會是生產者方面最高的權威,是和消費者方面最高的權威的國家對立的。組合總會和國家各派代表組織共同委

員會,掌管產業上最高的事務。生產者和消費者,因為這個委員會,可以時時接觸,互相協議,就不至有一方面的利益和他方面的利益相沖突的事情,所以能夠共同擁護全社會。

國家的收入,每年用單稅法形式,按照各組合所得的純利益提出若干充作國家的收入。國家得到這宗收入,就用來辦理教育、公共道德、裁判和國際事務。

但是這里有一種反對論;在近代社會之中,各種活動,關系非常復雜,像組合主義者的主張,把國際關系委託國家管理,把生產事業委託組合管理,恐怕沒有這樣容易分劃界限的。因為國際關系,每每含有經濟的生產問題;而經濟的生產問題,又每每含有國際關系,所以不能明白的分別出來。

況且組合制度,就是成立,恐怕也不能保持產業的平和。這種思想,也是一種空想。組合社會主義者,以為人性本善,過於相信人類有愛他人的本能;殊不知要使人類不為利益生產而為效用生產,若沒有一種強制的權力去指導,必不會達到新社會的境界的。

六、多數主義

當着多數主義初次得勢的時候,世人都把這當做洪水猛獸,或以為這是無政府主義,想糾合世界一切暴力,去完全殲滅他的。後來看了勞農俄國的建設以後,多數主義的真相,漸漸明了;但是勞動專政一層,卻惹起了全世界各方面的非難。社會主義以外的各色各派的人,無論是貴族紳士軍閥資本家,當然都要反對的;非社會主義的人反對社會主義,乃是必然的道理,我們可以不必計較。只是最奇怪的地方,莫如社會主義者反對社會主義,尤莫如馬克思社會主義者反對馬克思社會主義。

多數主義的建設,完全遵奉馬克思主義,這一層我想人人都應知道的;但是馬克思主義者如所謂正統派代表柯祖基一流人,卻極力的攻擊,不承認多數主義是馬克思主義,我們卻不能無疑義了。所以我想就列寧、托洛斯基和柯祖基兩派關於辯論「勞動專政」的著作和言論,略略的做一個簡單的介紹:一面研究「勞動專政」是否出自馬克思學說,一面說明多數主義的本質意義和實行的方法。

多數主義指導的原理就是勞動專政,我們要完全了解多數主義,要了解多數主義是否馬克思主義,只就勞動專政一事研究清楚就很夠了。據列寧、托洛斯基的申說,勞動專政純粹根據馬克思學說;但是柯祖基卻極力否認,並且著了《勞動專政》和《民主主義?獨裁政治?》(這是《勞動專政》書中的一部分,另印單行本的)兩書,由理論批評多數主義所主張的勞動專政,不承認這是馬克思的主張。柯祖基說,若沒有民主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力說社會主義非和民主主義結合不可;並且說馬克思縱

然主張勞動專政,但這是政治狀態的勞動專政,而不是政治形式的勞動專政,即不是勞農俄國所實行的勞動專政。勞農俄國所行的勞動專政,是否馬克思所說的勞動專政,還須由列寧的說明來說明;至於柯祖基所說的和社會主義結合的民主主義,當然是德國式的社會民主主義了,這一層我在上面說過,我覺得這並不是發源於馬克思主義的。

馬克思在他所著的《法國內亂》一書上曾經說:「勞動階級要想達到自己階級的目的,單靠掌握現行的國家是不濟事的又在一八七四年著的《哥達綱領批判》裡面說:「由資本主義社會轉移到社會主義社會的中間,有一個政治的過渡時期。這政治的過渡時期,就是勞動專政「。又《共產黨宣言》上說:「勞動階級的革命,第一步在使勞動階級跑上支配階級的地位。勞動階級就用政治的優越權,從資本階級奪取一切資本,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到國家手裡,即是集中在組成支配階級的勞動階級手裡,全部生產力就可用大速度增加起來……勞動階級若和資本階級戰斗,迫不得已,自己不得不組織一個階級,用革命手段,把自己造成一個支配階級,並且用權力掃除舊生產條件,於是階級對抗的存在和一切階級的自身都要掃除的,無產階級的優越權也要廢除了J這幾段話,就是多數主義實行勞動專政的思想的源泉,經列寧引申立論之後,凡是曾經研究社會主義的人,都是不得不承認的;無論柯祖基如何曲辯,而勞動專政發源於馬克思主義一事,已有確切的根據了。

多數主義何以反對現代的民主主義'反對議會政策、而必欲實行勞動專政呢?這是因為議會政策是資本階級社會的政治機關,和階級斗爭的思想絕對不相容的。據列寧說一切民主主義都是對立的,換句話說,就是階級的民主主義。以前的民主主義不過是一階級的機關;資本階級的民主主義,不過是資本主義專制的表現。所以勞動階級的民主主義(即勞動專政)要努力把資本階級的民主主義打破口又資本主義虛偽的主張一切階級的政府,而在事實上卻是一階級的政府。所以勞動階級的革命,也率直的組織勞動階級的政府,以期實現一切階級的民主主義。

勞動階級的意義怎樣?依列寧在他所著的《國家與革命》一書上說:「勞動階級革命的獨裁政治,是被壓迫的人為圖謀粉碎施壓迫的人而造成的先鋒的支配階級之組織」。他又在他所著的《勞兵會論》上說:「勞動專政是一句偉大的話。這句偉大的話不可空用,這是征服絞取者和惡人而且具有勇敢、強權的鐵血支配。」他又在論社會革命的文字中說:「說共產黨的暴力的人,全不懂勞動專政的意義。革命的自身,是純粹的強力的行動。專政的語義,由各國語言說起來,不過是用強力的意思。所以強力和階級的意義在這里是非常重要的。革命的地位越是困難,專政的程度越是辛辣。」所以由列寧這些解釋說起來,勞動專政的意義就是勞動階級對於資本階級運用的強力政治。

勞動專政的意義,在上面說了,勞動專政的本質又是如何呢?據列寧說,勞動專

政的本質,即是一階級對於他階級而實行的革命的強有力的國家。換句話說,所謂勞動專政,就是勞動者的國家。至於勞動者的國家又是什麼?列寧的解釋,也和馬克思、恩格斯的意見相同。據馬克思說,國家是階級支配的一個機關;是一階級壓迫他階級,因此造出法律,使這種壓迫繼續持久,藉以緩和階級沖突的機關。又據恩格斯說,國家是一定發展階段之中的社會的一個產物;是階級的沖突和經濟的利益不能和諧的一個證據。列寧因此引申他兩人的話,演繹出自己的國家觀,他說,國家是階級沖突的產物,是那些不調和性的表現,所以國家只限於在階級沖突不能調和的時候發生。反面說,國家所以存在,是階級沖突不能調和的證明。所以依着發展的程序說起來,在資本階級國家之次的是勞動者的國家;而這種勞動者的國家,已不是真正的國家,無不例外是在勞動專政的形式里實現社會主義。所以資本階級的國家是資本階級專政;勞動者的國家是勞動階級專政。

勞動專政的作用怎樣?這也是應當說明的。據列寧說,勞動專政的目的在征服資本階級,根本鏟除資本主義的一切思想、風俗習慣和制度,確定社會主義的根基;一方面用強制的權力,破壞資本階級壓迫勞動階級的機關,從資本階級奪取武裝,把勞動階級武裝起來,制服一切反革命的反動力,因此徐徐的經過這政治的過渡時期,鞏固新社會的基礎。

勞動專政用什麼形式表現出來呢?依列寧說,勞動專政的形式,形成了勞動階級和下等農民永久專政的典型的勞農會共和制度。托洛斯基也說,勞農會是勞動階級的組織,其目的在為革命的權力而戰,所以勞農會又是勞動者階級的意思的表現。至於勞農會的組織,依列寧說,一切勞動者和下等農民都包含在內,所以勞農會是勞動階級運用主權征服資本階級的機關,把一切立法上行政上的權力,一致結合,不以地方分別選舉區域,而以工廠、工作場所等產業的單位為選舉區域的。至於勞農會組織的詳細,在這里不便多為介紹,暫從省略。

七、結論

綜合上述各派社會主義理論,范疇雖有種種不同,但在社會改造的根本原則上,都是主張將生產機關歸社會公有的。不過所採取手段,各派各不相同,或者採用直接的適宜的手段,能夠早日的達到目的;或者採用間接的迂緩的手段,愈實行而離去目的愈遠。至於各派所採取手段所以不同,或者因為各國國情和國民性不同所致,但是我相信近的將來,各派都要在同一目的地會合的。

第三國際,已經可以代表各國社會黨的進步派;都是贊成勞動專政,採用勞農制度的,這也可稱是各國社會運動最新的趨勢了。

中國何時能夠發生社會革命,中國社會革命究竟採用何種范疇的社會主義?大概也是要按照國情和國民性決定的。未到實行的時候,我們也不能預先見到,所以不敢說中國應實行多數主義,卻又不敢說中國一定不適宜多數主義。

一九二一年六月二日

本文參考書如下:

拉金的《馬克思派社會主義》

列寧的《國家與革命》

柯祖基的《民主主義?獨裁政治?》

列寧的《勞兵會論》

室伏高信的《列寧主義批評》

十九世紀及其後的匈牙利文學

沈雁冰

匈牙利在歐洲諸民族間,是小民族,是被侮辱的民族;自從前世紀以來,匈牙利無日不在強民族的壓制底下,直到此次歐戰終止,德奧霸力失墜,方才有點挺立的希望。因為是在這樣的環境底下,所以匈牙利的文學自然而然的有一種異樣色彩,和別國文學不同。李特爾(F.Riede亦匈人)著本國文學史說:「歷洲各民族都各有其特點……匈牙利的特賦就是強烈的民族精神,從這民族精神上就興起了民族的文學。從此以後,匈牙利人的生活和文學完全互表同情,而且關聯密切;到了十九世紀中葉,新目的到了人民面前,熱切的愛國主義也熱切地歡迎德謨克拉西的思想,民族文學到此已達到了頂點。」又說:「正如匈牙利國土是受着西來的丹牛波河的灌溉一樣,他的文學也是自中世紀以來即受西方思想的潮流影響。匈牙利知識發展的每一時期都是和西歐的思潮有密切的關系的這「人生即是文學」的色彩便是匈牙利文學的特色;而且因為是被侮辱的民族,所以它的文學里所表現的民族思想也只不過是要求自由,要求自己一民族也能和其他諸民族一樣的立於同等地位以自由向上發展罷了,並不是專想壓服他民族的民族主義:這要求「一個公道」的呼籲也是匈牙利文學的一個特點了。

就因為覺得匈牙利文學有這兩個特點價值,所以我做了這一篇論文;但我不懂匈加利文字,不能直接看他們的文學,只好把從間接得來的材料,匯集攏來成了這一篇;大部分是摘譯李特爾的書。關於最近代的卻又參看了別的書方才寫成了。

雖然本題是注重十九世紀及其後的匈牙利文學,但是十九世紀以前的匈加利文學卻也不能不略說幾句。匈牙利文學可說是從中世紀興起的;中世紀的兩大思潮——宗教和武士道——曾泛濫到歐洲各國的,也照樣的浸進了匈牙利民族,使匈牙利產出中世紀的文學來。但是現在存留着的匈牙利中世紀文學卻只有那些表現宗教思想的文學,

那武士道的文學早已亡逸了。那時傳下來的故事傳說都是講聖斯的芬(St.St叩hen)、聖拉第斯拉斯(St.Ladislas)等等先哲的。表現的思想都是人類對於自然界的驚訝與求助。而那些帝而兼神的聖斯的芬等便都是「顯示靈異」的得自然佑助的「聖」了。時代在先的那些傳說中尚頗雜了些異教的思想,到了聖伊利沙伯茲時代,已經有耶穌教思想;如那篇講伊利沙伯茲丈夫死後的傳說便是一個例子。

文藝復興的思想到了匈牙利,匈牙利的文學也就跟着變色了,那時匈牙利王馬席亞斯•柯維奴斯(Matthiss Corvnus)很出力引進文藝復興期的思想。在他朝代最有名的大詩人是茄奴斯•邦拿紐斯(Janus Pannonius 1434—1472)在文藝復興期中諸大學者中,稱得是第一流的人物,此外有茄立哇托(Galeotts)、安淑南•旁菲尼(Anthong Bonfini 1427—1502)諸人都是很有名的。這時的匈牙利文學全是帶着濃厚的意大利氣色。自從一五二四年以後,宗教改革運動發生後,匈牙利文學又受了影響,成就了他的宗教改革時期的文學。那時因為《聖經》的翻譯改動了散文和詩的體裁,又因宗教爭端欲利用文字辯難更引進了新的文調;堅決的語氣和生硬的句法重新在文學中出面了。緊接着宗教改革的大事便是摩哈克斯(Mohacs)方戰的敗北:這是匈牙利民族政治史上的大關節,卻也是匈牙利文學史上的大關節;愛國思想從此在人心中覺醒,流到文學里來;求祖國的自由,求宗教的自由,從此便在匈牙利文學中高唱低呼,熱烈的宗教感情夾雜着憂愁的愛國心占滿了那時代興起的詩歌中,直到近年,方才滅殺一些;宗教改革和摩哈克斯敗仗真是匈牙利文學史上兩個大節目。從十八世紀的大詩人范倫汀•巴拉薩(Valentine Balassa 1551—1594)起,十七世紀有大詩人尼古拉斯•席林夷伯爵(Count Nicholas Grinyi 1618—1664),十八世紀古典派諸詩人,以及十九世紀初最大的詩人孚羅斯麥的(Vorosmarty),都有一樣的愛國情感充滿着詩中,詩人愛祖國至如此之深切而着力,真是匈牙利文學的特色了。

十六、十七世紀的匈牙利文學在本篇內是不便詳細多說了;我們只能把最重要的人提出幾個來講講。十六世紀前半葉因為正當宗教爭論大盛的時候,散文比詩更占勢力,但到了後半世紀,卻是詩的勢力大了。最有名的兩個詩人,一是漂泊詩人西巴斯汀•體腦提(Sebastian Tinodi),他是那時漂泊詩人所謂「敏士卻爾」者的代表,把土耳其人侵略的事實編成歌詞,到處歌唱,後來死於土耳其人牢獄中;餘一便是巴拉薩了。巴拉薩的時代正當土耳其人攻伊具爾要塞和斯的芬,杜布(Stephen Dobo)死守的時候,杜布拒敵的勇敢名震全歐,伊具爾的婦女亦臨陣助戰,巴拉薩的詩便把這些悲壯慷慨的事描寫進去了;後來他因為婚姻的事強襲杜布,招國人之怨,流亡外國,歸來時死於戰場。他的詩中贊美兵士的生涯和懷念祖國的情思,悲壯而又纏綿俳惻;然歸宿的安慰都是宗教。此時也出現了許多短篇小說家,描寫戰事和戀愛,和伊斯脫范

費(Paul Istvanffy)的《魚實的格利西特絲》及翟爾齊亞(Albert Gyergyai )的《阿爾齊羅絲王子》便是。

十七世紀前半葉是全歐的反宗教改革時期,匈牙利當然不能不捲入旋渦,因此匈牙利的文學也反射出這時代的思想來了。這時最有名的文學家巴士瑪南(Peter Pagma-ny)便是個舊教徒。他除做了許多文學作品而外,又曾做過一本論神學的書喚做《神的真理的引導》,給新教徒以極大的打擊;他又曾加入三十年戰爭,如果不是他早死,那三十年戰爭的結果也怕要得其相反罷;他又曾在本國建立學院,產生出匈牙利的第一個哲學家來;他的事業真不少呢!但那時新教徒中也不乏名人,最有名的是莫爾那(Albert Sgenci molnar),堪與巴士瑪南對抗。到了十七世紀中葉,更出現了兩個大才人;一是尼古拉斯•士林夷(Nicholas grin yi 1618—1664),他的傑作是《息具特伐的被圍》,是匈牙利代表的大詩人。一是瞿翁瞿亞西(Stephen Gyougyossi 1625—1704),著有《梅拉奈女神和戰神聯姻》,非常有名。十七世紀末是頹喪時代;土耳其的壓力雖然靠着和奧國協作而得脫去,卻是奧國的壓力又交替着來了。政治上既然仍不能有真正的自由,國內又貧乏到了極點,拉丁文成了「官話」,本國文反受鄙視,綜合這幾個原因,成就了文學上的頹喪時代。然而因為那時尚有拉古茲親王(Prince F.Rakocgy )獨立軍的戰爭,產生了幾篇愛國的詩。米克斯(Count keleman Mikes 1690—1762)和法留的(Francis Falndi 1701—1773)便是那時代的明星。

十八世紀初,法國唯理主義(Rationalism)發生,文藝界又受了極大的影響,在匈牙利有詩人皮生俞(George Bessenyai 1747—1811)首先領受了這新思潮,他極傾慕福祿特爾之為人,也效福祿特爾欲借戲台做宣傳思想的地方,著有《亞吉斯的悲劇》《哲學家》等戲曲。他又效福祿特爾做小說,著有《太立門的旅行》等書。此外還有尾脫土(Michael Csokonai Viteg 1773—1805和法士楷斯(Michael Fagekas 1760—1819)等詩人,這樣就做成了匈牙利的新古典派。緊接新古典派之後的,就是改革匈牙利文學的卡新克士(Francis Kagincgy 1759—1831)派。這也是匈牙利文學史上一件大事情,因為有了這一次的改革,才產生了十九世紀諸大文學家,正如卡新克士所說「我們掃清了路,上帝的兒子就快來匈牙利布滿榮光了

現在我們欲講到十九世紀的匈牙利文學了。這一百年間的匈牙利文學是一步進一步的發展,若照年代先後分起期來,可分為三期:一啟明期,二隆盛期,三極盛期。第一期可以請克斯法羅特(Kisfalndy)兄弟做代表,第二期可以請孚羅斯麥底來做代表,第三期可以請摩耳斯•育珂(Maurus Jokai)亞歷山大•裴多斐(Alexander Petofi)

和約翰•亞拉納(JohnCramy)三人來做代表。在第一、第二兩期,匈牙利的國民文學已是發達到極點了,然而不曾博得世界的名譽;卻直到育珂的小說出世,匈牙利文學方受世界文壇的注意,十九世紀末三個大歷史小說家,法國大仲馬、波蘭的顯克微支、匈牙利的育珂,是並稱的。而且也是到了這第三期,匈牙利文學中方才詩歌、小說劇本三者並盛,不像從前那樣僅只有詩歌了。

現在就試按照這三個時期的大幹,旁及他的小枝,去尋究十九世紀的匈牙利文學發展的痕跡,或者也可以得一點大概的知識罷。

在十八世紀末,亞歷山大•克斯法羅特(Alexander Kisfaludy 1772—1844)的一卷戀歌早已做成;十九世紀期,單行本出來,就大受國人的歡迎。他是個少年的軍人,拿破崙在米蘭(Milan)的勝仗把他俘了去,幽禁在局萊具南,他就在那裡做成了那本著名的戀歌《赫姆非的戀愛》(《發哂'6〃世》)。這本書是講赫姆非,戀愛麗薩的事,前半部名為《渴戀》,後半名為《祝福的戀愛》。篇中朗潤的字句、靈動的章法,和以前諸古典派文家一比,登時顯出古典派文家的著作都是冷酷而無生氣了。那緊接着唯理主義出來的發動,在法國開了端的浪漫主義文學也就由亞歷山大代表在匈牙利開花了。

此外他又做了許多歷史短篇小說,也很受人歡迎。他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出身望族,一生原本沒有失意的事;但是卻有三件事給了他大打擊。第一,他雖是一個能乾的軍人,卻碰到了全歐最能乾的軍事家拿破崙做對手,以致軍事一敗塗地。第二,當本國內有人提議復活貴族養兵的舊制而極受人攻擊的時候,他起來回護,卻不幸又碰到了那時代唯一的雄辯家嘎蘇士(Kossuil)做對手,於是在辯論上失敗了。第三,他雖是文壇的前輩,到晚年卻被一個後起的文人勝過,不幸這對手就是自己的兄弟查理±(Charles),匈牙利第一個劇曲家。

查理士•克斯法羅特(Charles Kisfaludy 1788—1830)文學事業的開端在亞歷山大第一篇著作發表後十五年,正當匈牙利國人漸漸厭倦抒情詩而喜歡歌劇的時候,他的幾篇歌劇作成,登時得到讀者的極端歡迎了。他本是個漂泊的畫家漫遊意大利,生活狀況遠不及老兄的安適。他的第一篇名作《在匈牙利的勒朝》(一八一九年)是在靴匠的作場樓上做成的。這一篇歌劇就開了匈牙利戲曲史的新紀元。在這之前,匈牙利的戲曲只有神秘、諷刺、道德的戲曲,和其餘各國經過的戲曲發達的階段一樣;純粹的匈牙利喜劇是查理士開端的。如《求婚者》《失望》等等傑作,竟完全把真正的匈牙利生活描進劇中,是第一次,而且也是最成功的。後來他又做悲劇,《依萊納》便是最著名的這是影射土耳其攻破君士坦丁後的一件事,查理士寫給米克斯(Mikes)的信中,曾這樣說。

查理士不但是戲曲家,也是抒情詩家;他的抒情詩中含有兩個特點,暗中造成了

十九世紀中葉匈牙利文學主要體裁的基礎。這兩個中:一個便是亞拉納和裴多斐的民謠體,餘一便是孚羅斯麥的的律詩。批評家都說他的《摩哈克》詩是孚羅斯麥的詩體的濫觴,實是這一首詩帶匈牙利進了文學的新時代的門了。

此外還有理想派詩人佛蘭雪斯•柯克塞(Francis Kolcsey 1790—1838)和悲劇家喬失夫•卡當奈(Joseph Katona 1790—1830)也是那時代著名的文學家,不過在文學史的位置決沒有克斯法羅特氏兄弟那麼大,所以我們也略過不說了。

繼承克斯法羅特兄弟之後的大詩人,(也就是十九世初紀唯一的大詩人),米卻爾•孚羅斯麥底(Michael Vorosmarty 1800—1855年)造成了匈牙利文學的黃金時代。他的偉大之處可以分三端來說明:第一,他是改革文字創造新詩體的人;匈牙利文字直到此時還是不很完密,不足為發表高尚理想的應用自由的工具,自從他創造了許多新字,新句調,然後應用時沒有率直單薄枯瘠之弊。第二,他是集詩學大成的人,他的創作中盡包含了以前各派詩的優點而自然和諧。第三呢,因為他的詩體是最庄嚴、最高超的,沒有第二個人能彷彿相似。這三端真是孚羅斯麥底所以為偉大的。至於愛國心的熱烈,倒還是其次哩!

孚羅斯麥底第一篇詩喚做《柴拉之戰》(一八二五年)的,實描當時政局的情形,是他二十五歲時的作品。那時奧相梅德涅正竭力想把匈牙利變做奧國的一省,不許匈人有自己的議會。然而因為本國人的革命的奮爭,到底在一八二五年,是十六年以後了,重有復活的匈牙利自己的議會出世。《柴拉之戰》在此時出現,卻不是慶賀議會復活成功,卻是提醒國人,使他們回頭看看本國人往日的先烈,不欲自棄,益加奮力起來。所以這篇詩的材料是借用古事的。因此也就發生了一個缺點——杜撰古代神話,因為匈牙利的古代神話是早已失傳了的,玷污了全體。他第二篇的史詩《西爾哈龍》是敘述西爾哈尼古戰場上的故事,拿拉提斯拉斯王(St.Ladislas 一。九二年)做中心角色,很有聲色。比第一篇已經勝過了許多,但最著名的是那篇可怕的《兩城堡》。這是敘述中世紀時居於兩個城堡的兩大族爭斗的故事。敘爭斗之處極慘,至最後一族人完全被殺時,鐵哈姆自外面(戰爭)回來了,他見了家人盡被殺死的慘景,立刻發下大誓,非照樣報復不為人。他至仇人家挑戰,一對一的決斗,把仇人一家人也統統殺死,最後只剩一個年老的父親和他的年青女兒伊妮姑。鐵哈姆向這老人挑戰,也殺了,奪過他的甲盔,自己披戴了,走進堡里去尋伊妮姑。伊妮姑一心指望父親得勝,看見鐵哈姆穿着父親的甲胄來,誤以為是父親,起來很快活地迎接他,但鐵哈姆除去鐵盔,伊妮姑方知錯了,父親也被殺,自己是在仇人掌握中了,立時就嚇死,倒在地上。這

可怕的情景也把鐵哈姆嚇狂,出了堡門,從此不知去向。這樣動人的悲哀,孚羅斯麥底在《美麗的綺蘢客》末章也描寫過。但是兩詩的性質卻完全不同。前者是以敘述凶慘動人,後者是以敘述怨慕動人。

孚羅斯麥地的抒情詩大概可分為兩類:用簡單的文調描寫簡單的事物,卻有靜穆的氣息的,是一類。例如《鳥聲》這首詩便是。富於情緒、贊揚和激昂,如《希望》《流倡》等作品,又是一類。

至於流露着愛國思想的詩篇,自然又是一類。這一類可以拿《活的石像》一篇來做代表。《活的石像》是孚羅斯麥底哀波蘭之作,因為他見到匈牙利的前途也正要蹈着波蘭的覆轍,所以由衷流出同情的聲調來,格外地哀怨凄惻。這篇《活的石像》是把「活的石像」象徵波蘭;「活的石像」所治的是「心」,「心」能感能看;但是「不活」的是「身體」,「身體」既不能言亦不能動作。能感、能看而不能言不能動作,這是多悲慘的命運!波蘭正和這活的石像一般,在這「有知覺」而「無力行動」的慘境里。石像半張的口吻似乎將嘆出一口氣來,似乎將說:「呵人類呀!我只要對你們說出一句話便已足夠,人類呀,世界、自然、宇宙呀,如果地上有公道,天上有慈悲,請看着我的境地。」

孚羅斯麥底也做了些劇本,其中有,模仿莎士比亞的,如《沙果與都納》(《Csongeres 7W4》)一劇是從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脫胎來的。也有是受了法國派的影響,如《The Bonus Marat》便是。這篇劇本是講土耳其人掠奪匈牙利童子練為兵土的事。匈牙利貴族的幼子鮑特被土耳其人虜了去,習了土俗,長大後被遣到故鄉做奸細,見家人不識,竟見了他的嫂嫂而生戀愛,他的兄用計誘出他們的真情,將殺鮑特,因見了他的佩劍,認得是己家之物,方始知是兄弟。此時他的妻綺答已被土耳其人擄去,鮑特願救出她來以贖前罪;他偷進了土耳其營,方知救她出去是不可能的事,他就殺了她,免致受辱;但因此他自己也逃不出。劇的結尾就是匈牙利兵和土耳其人的戰爭,結果是土耳其人敗仗。看了這篇悲劇的情節很可以明白孚羅斯麥底受法國浪漫派如囂俄(Victor Hugo)諸人的影響是何等大了。

孚羅斯麥底又翻譯了前莎士比亞的戲曲,和裴多斐非、亞拉納同為匈牙利之莎士比亞介紹者。

此外和孚羅斯麥底同時的作家,也有幾個應該順便講起的便是有名的詩僧葛雷古•蘇克索爾(Gregory Cgucgor 1800—1866),他做了一篇《駭怪》力喚國人起來革命,很有名於世。其次便要算那個專以民歌擅長的約翰•茄萊(John Grary 1802—1853)了。

(未完)

四烈士冢上的沒字碑歌

胡適

辛亥革命時,楊禹昌、張先培、黃之萌用炸彈炸袁世凱,不成而死,彭家珍炸良弼,成功而死。後來中華民國成立了,民國政府把他們合葬在三貝子公園里,名為「四烈士冢

冢旁有一座四面的碑台,預備給四烈士每人刻碑的。但只有一面刻着楊烈士的碑,其餘三面都無一個字。

十年五月一夜,我在天津,住在青年會里,夢中游四烈士冢,醒時作此歌,

他們是誰?

三個失敗的英雄,

一個成功的好漢!

他們的武器:

炸彈!炸彈!

他們的精神:

干,干!干!

他們幹了些什麼?

一彈使英雄破膽!

一彈把帝制推翻!

他們的武器

炸彈!炸彈

他們的精神

干!干!干!

他們不能咬文嚼字.他們不肯痛哭流涕,他們更不屑長吁短嘆:他們的武器!炸彈!炸彈!他們的精神,

干!干!干!

他們用不着紀功碑,他們用不着墓誌銘:!!死文字贊不了不死漢!他們的紀功碑:炸彈!炸彈!

他們的墓誌銘:T!干!干!

死者

胡適

為安慶此次被軍人刺傷身死的姜高琦作。

他身上受了七處刀傷,

他微微地一笑,

什麼都完了!

他那曾經沸過的少年血,

再也不會起波瀾了!

我們脫下帽子,

恭敬這第一個死的。——但我們不要忘記:

請願而死,究竟是可恥的!

我們後死的人,

盡可以革命而死!

盡可以力戰而死!且我們希望將來,沒有第二人請願而死!

我們低下頭來.

哀悼這第一個死的。——且我們不要忘記:

請願而死,究竟是可恥的!

十年六年十七日

兒啼

徐景元

兒望着月亮,向著他講話,似說要愛他,

並叫他下來玩耍。

月亮漸漸向上,

兒抬起雙眼,

兩個水汪汪的珠兒不轉瞬,

說月兒上到中天便與他相近0忽然一片烏雲把月亮蓋着,兒便轉了態度,

那要哭的喪臉,

一樣像欲雲閉月,

旁人不懂得他的心理,

正沒了主意,

呱的一聲哭出來,像慈悲的天使!

哭了許久才斷斷續續地說:

「月兒……給鼠子……吃了;」旁人個個笑他幼稚的心理,百般的比喻安慰……

兒便越發哭得憤激,

似不能得旁人的同情——救那個月;直至鼠子樣的烏雲欲去,

才住了哭仍舊是哽咽:

怪可憐的問:

「鼠子還來嗎?」

這痛定思痛的情意,

恨不得拿月亮揣在懷里!

「鼠子已肢解了!

烏雲一片一片的分開,」

他聽見旁人這樣說,

才撒嬌的笑軟軟地睡

一九二一年五月五日

新聞記者(The Editor)(續八卷一號)

Bjerson卞爾生著沈性仁譯

第三幕

(布景)哈佛頓•雷恩家的一間屋。哈佛頓倚着枕躺在左邊的沙發上。後半間內

擺着一隻桌子,還有一隻桌子靠在沙發邊。一盞燈掛在房頂上,一盞擺在後半間的桌上。哈公雷恩坐在沙發旁的一隻椅子內,他的裝束表示一個有福的小田主。

頓嫂嫂不能來嗎?

公她不能來,因為有手抱的孩子,你知道——她出門很困難的。

頓(沉默半晌)替我多謝她,從前她待我種種的好處。我畢生最快樂的日子就是每逢禮拜日和晚上,她、你、我,我們三人一起在你家裡的時候。(一頓)

公她急於要知道你怎麼樣了——你病了好久,不知你現在平安不平安。

頓平安嗎?事情還沒有做完,快要死了,並且種種念頭都放心不下。

公將你要做的事情托上帝的手裡罷。

頓那就是我天天爭着要做的。(一頓)

公我妻子有一個姊妹,是個寡婦,很窮,死後剩下三個孩子。但是她臨死的時候心裡很快樂。她說「我不在這里,上帝照顧他們更好一點」又說,「我占的地方太多,我知道我常妨害他們。"(少停)

頓你對我說的話正如你夫人說的,這件事情她曾經跟我說過的。

公是她叫我告訴你的,她知道你死正因為你所做的事情,或者倒可以得圓滿的結果。她想你死後人家會覺出你的志向是好的。

頓所以我心裡還有點安慰,我雖然死,我所愛的倒可以活着。我為了她把我的幸福——榮譽——早已犧牲了;我現在為她犧牲性命都樂意的。(少頓)公你對於反對你極厲害的人之中有存惡感的嗎?

頓一個也沒有。

公就是對於那些使你病臥在這里的也沒有惡感嗎?

頓沒有,一個也沒有。(少頓)

公今天讀到人家忌恨你的話你受得了嗎?

頓我不知道。

公那麼你還沒有全解脫。

頓沒有,我知道我沒有。不過有的時候外邊紛忙的世界彷彿如同一隻船慢慢的駛在風里。我又常常回到那世界裡來——計划、希望、祈求!我年紀輕,你知道,忍受了這許多——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一塊手絹舉在額前。哈公替他擦臉。少頓)

公如今有哈拉特在那裡做你未了的事情,這層你也得安心了。他很有才乾的。

頓是的。

公他於不需要的話一句也不說的。所以鄉村的人對於他更可以信任他。

頓我希望如此。他一到我的屋裡來我就覺得空氣之中滿載着電氣——我覺得在他所做的事情里我應該分一部分勞動與我做,甚至於把我的身體也做乏了。啊,要死,還要剩下一件沒有完工的大事!實在覺得很難的!

公但是你已經把他,你知道,還有許多旁人,教成功像他那樣了。

頓不過是我開手奮斗罷了。在動手的時候想要脫離是很不容易的!——不

過上帝是善的,他會明白的;我將來見他的時候,心裡滿存着念頭。他不會驚奇的。(門鈴響)。

公我盼望是哈拉特。

頓不是,他從來不按鈴的。並且,我想他現在散步去了,為得預備今天夜

里演說說什4話。

公是的,我想今夜一定是一個大會。(管家的進來)。

管家的先生,艾薇吉先生來了,他來要見哈拉特先生。我告訴他我們時時在這里盼他來。我去請他進來嗎?

頓好,請他進來。(艾薇吉進來,哈公就站起來)

艾(向哈佛頓。)晚間好!(看哈公)啊,晚間好!你來了嗎?好極了。尊夫人同來嗎?

公沒有來,她離不開那些小孩子。

艾哦。(向哈佛頓)你好嗎,還是照舊?當然,是的。令弟往那裡去了?頓他今夜有會,你知道。

艾他那重大的會,我知道!我自己也要赴這會。

頓(轉臉看艾)你?

艾我到這里來的目的是要請他和我一同到我家裡去,我們可以同去赴會。我們要跟他同上講台。意思要使人家知道我們和他是一起的!

頓(轉過臉去)真的!

艾(向哈公)雷恩先生,你始終沒有回答我那封信。

公沒有,我知道我反正要進城來的。

艾呀——你肯賣嗎?

公不賣的。

艾雷恩先生,五年之中你連一個蕃薯都沒有賣給我的酒廠里!有你這樣的田產!這幾年之中全村內你的收成最好。

公不錯——不算很壞。

艾不壞,這是非常的收成在你周圍的田地都是極平常的。

公是的,或者很壞的。

艾(笑)我這樣想!那麼你為什麼不賣?(轉向哈佛頓)我們在病房內談生意,冒昧得很。不過你知道做買賣的人見機就捉!(向哈公)除了我之外你在哪裡也得不着高價的。

公沒有的,我很相信。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

艾你有你的理由,什麼理由?

公我從前有一個僕人,五年之前了,人是很好,很能乾的。每天他替我送蕃薯到酒廠去,每晚回來總是喝得爛醉。因此我嚴責他一頓。他回答說:「假使像我這樣的主顧還不多喝些,我們的白蘭地商人怎麼會發財呢?」你知道那個人,他後來上你那兒做事去了。從那時候起我就永遠不賣一個蕃薯給酒廠了。

艾但是,我的雷恩先生,我們對於這班壞東西濫用上帝的恩惠是不能負責任的!

公不能,不能,我想不能負的,但是不能再賣了。

艾(向哈佛頓)你想你的兄弟開會之前不會回家嗎?

頓我想他會回來,離現在還有好多的時候。

艾是的。我想邀他先到我家裡去一躺。因為(笑)我允許了我內人和小女,假使不和他同去我是不回家的。你知道女子的性質是怎麼樣的!我可以上他屋裡去等他嗎?你知道我還有許多話要跟他說。

頓那屋沒有火罷。

艾呀,那麼——我就這里坐罷。我有報看,你們兩位還是往下談天罷,只當我不在這里!我聽不見什麼的,我有有趣味的東西讀。(他拉了一隻椅子擺在桌子左邊背朝着哈佛頓。哈公把後間桌上的燈移過來)啊,多謝你!請你們只當我不在這里徑自談天罷!(從他衣袋內取出一張報紙來,坐下了)

公(過來坐在他兄弟旁邊)我也想要赴會去。

頓當然,你應該去的!你可以聽哈拉特對他們演說的,世界各國怎樣都有他們自己所指定的事業,這樣才是一個國家。但是一個國內沒有覺察這個事業之先,這國的政治什麼也沒有!只不過各階級都為自己的利益紛爭-----種任意的爭權奪利。我們的國家還沒有超過那一點。我對着那

市場一般的國家喊叫的甚至於死。

艾(對他自己,以拳擊桌)因為我受羞辱全商會也受辱了!在會里我要鼓勵他們,還要主張報我們的仇咧!

公我們要不是好基督徒百樣事情不會好的。現在一般人什麼也不想,只是保全他們自身和他們的位置。

艾(向自己)不行,不行——那不行。人家會怎麼說?他們只會說我被這個攻擊壞了。

頓(半向自己)一個基督教的國家,什麼也不想,只有他自己的利益——就是權力!平等自由這些東西於他們沒有關系的。哈公,一個受傷的靈魂得蒙上帝的憐愛,遠出乎所謂世上的基督教徒之上,真是有福了!因為我的靈魂受傷很重的!

艾(向自己)如果我能夠打死他!

頓但是望他們都可以饒恕的。你方才問我今天讀到他們忌恨我的話我能受得了嗎。我想我能的。

公還有旁的話他叫我告訴你的,我現在跟你說。我跟你說那句話,不過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那句話就是你要記得你應該做的比饒恕還要過分些,你應該替他們禱告。(少頓)

頓(以手遮在眼上)我可以。

艾(把報紙團成一把丟在地板上)不.這我不能受的,如使那個壞蛋。(他覺出他所做所說的,就慌了起來,正要揀起那張報紙的時候,他又轉過臉來向他們兩人一看,放下報紙)不,我不再摸他了——永遠不,我生前!(向他兩人說)請你們原諒我,我讀着一段事情,使我心裡煩擾得不

堪。你們的令弟會將今天早晨的事情都告訴我們的。喔——這里很熱!病房裡當然是得熱些。我想他現在不會來的。我想,我要去了,不要誤了開會的時候;那裡的座位一定很難得到的,開完會我再把他拉到我家裡去。那樣好些。

公我想要赴會去。我們同走好嗎?——我一個人不認得路。

艾你跟我同走嗎,雷恩先生?(向自己)那好極!——使我同着我們的小田主做伴兒一同進去!(大聲)反正我們同走罷!我素來以我們的小田主為國家的優秀分子,今天有這機會和他同行,我覺得很沾光的。好了,那麼——(向哈佛頓)我盼望你就會好些,雷恩先生。願上帝祝福你!

頓(以肘支起身子來,看着他笑了笑)你今天心裡一定有不痛快的事情。

艾怎麼呢?

頓因為你向來很沉靜的——離開所有的紛爭很遠的。

艾(躁急的樣子)但是,無論如何,我不讓我脫離紛爭的!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比這事希望再大的。喔,你的好兄弟——我的未來的女婿,我這樣稱呼他覺得很體面的,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再見!——唔----唔1-上帝祝福你!

公我把你的管家的叫來嗎?

頓喔,不必,不過請你叫他來一會兒。

公那麼,回頭見罷!

頓多謝你來!回頭見。(又躺倒在沙發上。那兩人出去了,哈公臉又向門邊一轉)。

頓一定是報上有什麼事情煩擾他了。不知是什麼東西?我想,今天使哈拉特這樣無精打採的,許就是一件事罷?(撐起半身)在那邊呢。——不!我現在還注意這種小爭執做什麼呢?(又躺下了)哈公方才問我,「今天你讀到他們忌恨你的話你受得了嗎?」我想今天這上頭一定有議論我的。(把手捫在心上)我雖然知道了那事我的心跳並沒有加快。(撐起半身)放在那一邊了!(又躺下了)不,我不過試探我自己。我還是願意知道我到那和平城已經過了幾站了!他們那種惡意還能使我受影響嗎?真的,我走過那站了嗎?一倒值得看一看的。在那邊放着呢!(拿起那根立在沙發邊的杖來)我自己可以走過去嗎?(有那杖的扶持竟從沙發上爬起來,自己也笑了。)我沒有什麼力氣了。(走了幾步)這地板很難踱。(又走了幾步)想想我會有一過於自負——我的弱點——。(氣喘得很厲

害,但是已走到了艾薇吉坐的那張椅邊,坐下了)一個人在靈魂兒沒有離開這塵世之先,所有這些事情都該弄掉了——□(以杖撈扒過那張報紙來)我在這里,坐在這里把它撈得更近些!——不必,讓它去罷!我不要再污辱我的兩手。——可憐的哈拉特!現在他得挑這副重擔了!我們各人到世上來使各人互相受盡了苦痛,多糟糕!(堅決)好,且看我給他遺留下什麼不幸!我對於我所脫離的苦痛要有一個活潑的影像。但是就是在這里頭也還有一點可安慰的地方。(屈身下去揀起那張報紙來,休息了一回,才打開那張報紙)這張並不是今天的報,是明天的日子!艾薇吉怎麼會拿到的。一點也不錯,這里是日子——星期日。「要謹守你們的安息日!」在那日子人的靈魂應該歸向上帝——但是他們將這個貢獻給他!這些善男善女讀完了這幾句話才上禮拜堂去!(把報紙推開了)假使這些「教徒」有一天沒有警告的要受審判?——我們想想自身!不必去管人家(眼看着報紙)那是說我嗎?(讀)「還沒有真死,而他那位有計算的兄弟已經給他加入聖列了——"(遏制他自己)求上帝饒恕他們:(往下念)」他的教訓使他得到一個贊美的凱歌這是無可疑惑的,但是這個贊美的話——或者,至少可以這樣希望——是從國家監牢或教養所的關得緊緊的門里發出來的。」——(稍稍強制他自己)——「因為他就引着信奉服從他的到那個地方去——仁慈的上帝,想想他們會說那種話!——而他們毀謗上帝更其利害!平和!(往下讀)他所說的話反對社會主義是無疑的;他要買基督教的好是無疑的;他就是用這些方法,所以他才這樣能幹,能夠誘騙人的意見——這一向是他的目的(以手按在臉上)我應該不看的,饒恕我!我還是太軟弱!——哎!我覺得——這是什麼?(忙以手按在心頭,手裡還是不知不覺的握住那報紙)我要回到我的屋裡去——到床上去!(扶着那杖撐起來)我只要能夠到那邊!喔,我覺得這漸漸來了!——我一定要——o (想要快些,但是走了半途一絆,伸出兩只手去找不着什麼可以幫助他的,蹣跚了幾步,全身倒在寢室的門口,半身在內,半身在外。沒有一會兒工夫,那個管家的進來了)

管家的(還沒有看見他不在沙發上了)先生,你要上床去嗎?你一天走不了這樣多的。(走到沙發邊)哪兒去了?他決不會獨自走進去了罷?(忙走到寢室的門邊差不多跌在哈佛頓身上。嚇得他退回來嚷了一聲。那兒?——拿起那盞燈來,急急回來,跪倒他身邊;大叫,大呼)救命!救命!(拚命按鈴。一個女僕進來了)哈佛頓先生倒在這里!天知道他到底是活還

女管女管

仆的仆的

新聞記者管家的新聞記者

管家的新聞記者管家的新聞記者管家的新聞記者管家的新聞記者管家的

新聞記者管家的新聞記者管家的

是死!快請大夫去!你讓門開着罷,街上見有什麼人,就求他快到這里來幫助我。告訴他們這是人命關系!

是了!

快些!

是的,是的!

(回到屋裡來)他到底是活還是死?我沒有這膽力看去。他兩位兄弟又都出去了!(大呼)求上帝快叫幾個人來!真可憐,獨自一個死了,和他生前一樣的冷靜!奇怪他上那兒去干什麼?為什麼他要從沙發上起來呢?(看見那報)那決不至因為?(把燈放在地板上拿起那張報來)是的,因為這一張報,一點不錯!誰會把這張報給他?現在我也不能看了。但是如果這不是我看見的那天的報的日子好像不是今天(丟下報紙,拿了燈起來)那麼我就都明白了——願上帝報應做這些事的人!

(新聞記者進來了)

是這里嗎?

(拿了燈走到他那邊來,嚇回去了)你來要作什麼?(重讀你)

我到的是什麼地方?有位姑娘在街上跑着喊我一定得上這里來,有人死了,叫我幫助些。你叫我做什麼事情的。——究竟是不是這里?

他遇見的是你嗎?(重讀你)這是上帝的意思!

你多煩,干什麼?如果不是這里,快說。

是的,是這里。他在那邊躺着!

那麼我們不把他抬到床上去嗎?好。但是你要知道你幫助的是誰?

(向自己說)他不懂什麼規矩。(大聲)不知道;那有什麼關系?這很大——他是你害死的。

我嗎——?他瘋了。

躺在那裡的就是哈佛頓•雷恩。他讀着你的報論到他身上的事。快來,把他抬進去。(拿了燈走到臥房內。在房內叫)抱他起來。你以後可以慢慢的想去。

(蹲下去要去抱起死的來,又站起來)我想他還沒有死。

那麼,更應該快些,

(蹲下去又越來)我來抱他的頭。

為什麼?

新聞記者因為如果他睜開眼睛管家的,他可以看不見你。(從臥房裡出來)走那屋去,抱住他的頭。(新聞記者跨進房去)怎麼着?

新聞記者(由房內)我滑了一跤。這里有點濕的。

管家的是的,他流了一陣血。這可要留心。(兩人把他抬進去。戲台上空了一會兒。新聞記者就回來了,擦他的額。踱來踱去,正踏在那張報上,但是他並沒有注意。)

新聞記者惹出那麼糟的事!報紙不是為快死的人看的。這不是我的過處。我手上有他的血嗎?有的!(拿手巾擦)這可是在我的手巾上了!(把手巾丟了)不好,手巾上有我的名字呢。(又拾起來)沒有人可以說這是我的過失。(坐下,又站起來,以手巾擦額,自己卻沒有覺得他的動作)啊,我希望我不會把血粘在額上罷?我覺得上面有似的!(以手摸摸額上濕不濕)沒有(坐下又站起來)我想我走了,離開這里罷。(止住了)想想,來的卻巧是我!我因為沒有接着報所以出來,卻好碰見這事發生!這可不是偶然之事。真的,事前我覺得有預兆要發生的。(對着臥房的門立着)他究竟死了沒有?我想我去找個醫生來。哇,不必,那個女僕當然去請了。我看,無論如何,他活不了好久的。(向前走,以手指着)「那個人就是殺死哈佛頓•雷恩的!他的刑罰就是要他自己扶起他的血污的身體來,人家都要說這句話,並且看我如同。(坐下)不,我走罷!(走了幾步,忽然又站住了)明天報上的論說!比哪一篇也都厲害!(取出表來看)太晚了,那郵差已經走了!我寧可給他。(遏制他自己)我沒有可給的。等到天一亮這件事情就要傳遍了各城,同時都要讀着我的新論說。一定會有一番大擾攘。我將要如同一隻野獸似的被人家追逐。叫我怎麼辦呢?我只好逃出這城罷。他們又將注目我的!我不讓他們有這樣高興,不行的,我失敗了,不能止住的,除非得勝才可以。最討厭的就是這個永遠,永遠完結不了的。哇,有人可以完結這事的完結,完結!哇,有一天享着真真的平安!我永遠得不到嗎?(坐下)不,不,我一定得走!(站起來)明天總得留心。(吃驚)那裡就是他看過的報紙!(走過去)我要把他拿出,燒掉他。(拿起來)我不能把他燒在這里;或者有人來的。(正要放到口袋裡,重新拿出來摺摺好)分明是星期日的報!那麼不是今天的了?我想也許是舊的。那末所有的事情全不對了(嘆口氣稍稍安慰些)讓我再看看!(展開了報,兩手發抖的)我不應當受,不過——o (讀)星期日,明天的報。在這里?怎麼會到這里來的?(驚恐狀)這里是論到艾薇

新聞記者醫生的助手新聞記者醫生的助手新聞記者

醫生的助手新聞記者醫生的助手

新聞記者

(布景)

吉的題目,這些事情怎麼會到這上面的?我送過信去嗎?我寫的嗎?這個在一切新聞的前邊,還是我的印刷者共同反對我嗎?不要緊,即使這是毀傷了我,我也要往前進行的!讓他們看看我的手段。假使一個心軟的人死了,或是印字的喝醉了,或是我的報館的總理發了瘋,我有什麼法子呢?無論有什麼危險,無論他們有什麼詭計,我一定要達到我的目的。我要壓服他們,壓服他們,我要……(一陣發狂。這時候那女僕卻好帶了醫生的助手進來。女僕趕到臥房內。新聞記者才驚了起來)是誰?你要干什麼?醫生的助手(冷淡的)你在這里干什麼?

我?哇,我是人家叫我來相幫抱那病人上床的。

(如前狀)啊!——原來是你!(少停)

你從前見過我嗎?

見過的。從前我聽得你發過氣。(往臥房進去了)

(站了一回看着他進去)所有的人明天都要像他那樣看待我一用冷眼。「各人都要反對他,他也要反對各人;」只有這樣一個目的可以了結。今晚,那會,哈拉特•雷恩將要大受歡迎。明天,他哥哥的死耗,還有報上我的新論說,並且,還有關於艾薇吉的評論,艾薇吉他現在只有發怒。並且過兩天就是選舉!哇,一定的,他現在會被選舉着了。所以我也可以立刻不往下再幹了。我願意和有穴可鑽的動物換個地方。他那兩只冷眼!(發顫)明天個個人都要那樣看着我!他們把我的盔甲穿破了!(醫生的助手走出來,新聞記者極力定了神。還他原來自信的樣子)

這件事全完結了,我不知道你愛聽不愛聽!

(低聲說)畜生!

他的老管家沒有精神來告訴你,他最後的話說些什麼。他最後的話就是「饒恕他」!(出去了)

(坐下,又站起來)。不可,我決不讓人家看見我在這里。(以足尖在屋裡走,好像怕驚醒人似的。他走到睡房對面,向著臥室伸出兩臂嘴裡說:也請你饒恕我!(閉幕)

第四幕

在艾薇吉家內一間陳飾得很精緻的極廣大的客廳。屋內點得很亮,生着火。進門是在右手,過去又是一門通膳室。英吉卜爾在那裡忙着收拾椅套,又把一件椅套,仔細地折好。不一會,門鈴響。他出去開門,領着那

位醫生進來。

醫生阿哈!今晚就在這里嗎?

英(依舊收拾屋子)是的先生。

醫生他們都上那裡去了?

英赴會去了,先生。

醫生都去了嗎?

英是的,都去了。格小姐先去——

醫生不錯,我看見的!

英後來主人同了一位鄉紳回來,邀主婦走的。

醫生(向自己)這里准有什麼事情的。(高聲)告訴我,英吉卜爾——他又來

過嗎?重讀他)你知道我指的誰。(學新聞記者的咳聲)

英哇,那位新聞記者,沒有,先生。

醫生(向自己)這里會有什麼事情呢?(響聲)呀,今晚這里分明有宴會;這些椅子上的套子都脫去了,我的外套也可以脫掉他。(脫了外套交給英吉卜爾拿出去)艾薇吉打算在像那樣的聚會以後慶祝哈拉特的勝利,我不責備他。他不善於尋常的所謂雄辯。——也不管雄辯上那些話語。以及種種無理取鬧的話頭,但是他是個大人物!他說的話一定實行,並且要說什麼就說什麼一一哈哈!那個可愛的格脫洛也是如此!跟着哈拉特到

會堂上,因為沒有空的座位,一直走上講台坐在委員之中!他那雙深信不疑藍色的眼睛不轉的望着哈拉特好像屋子裡沒有旁人似的!我們都望着他!他幫助哈拉特的地方比較十個善辯的人還強些,我敢說的。他信仰哈拉特,使旁人不論願意不願意對哈拉特也發生了忠心,他是情願為信仰死的一個人!真的,真的!誰得了他——o (英吉卜爾走回來)呀!(兩手摩擦)喂!英吉卜爾。(很恭敬的)。人的權利是什麼意思你懂得嗎?

英(依舊忙他的事)不懂得,先生。我想,我們所賺得的罷。

醫生不錯,你天天賺的。

英我們的飯食罷?

醫生(笑)不是,可惜不是能吃的。(恭敬的樣子)英吉卜爾,你讀過報嗎?

英報。哇,你說的就是丟在廚房門口的物價表罷。有的,先生。每天我們沒有上街之先,我……

醫生不是,我說的報紙並不是那種的。我說……

英哇,你說的新聞紙,每天早晨我把他送到主人屋裡去的。我不讀那個,先生。我聽說這上面都是些恐怖的事情。

醫生一點不錯。那麼,你不高興讀恐怖的事情嗎?

英哇,我們窮人不用讀,在我們天天的生活里看夠了!但是那種紳士也許

愛看這些東西。

醫生你倒是一位很聰明的婦人。讓我告訴你聽,那裡有一場爭斗,為了……哇!用不着管他為什麼。那位新聞記者和雷恩先生,他們兩人都到這屋裡來,是兩個競敵。你要知道他們爭的是什麼嗎?

英(依舊做他的事不注意似的)哇,原來他們相爭,真的嗎?不知道,我一

點也不用管他,先生:

醫生(向自己)哈!哈!——我和英吉卜爾不同之點就是我研究人的性質對於爭斗最覺有趣味,而他對於這種事情毫無滋味。我不知道哪一個離着政治的真信仰,就是離着普通所謂我們「為國民的義務,」——遠?(向英吉卜爾)英吉卜爾,你,知道什麼叫做你的為「國民的義務」嗎?

英我為「國民的義務?」就是交罰款,是不是,先生?

醫生是的;並且很大的罰款,在這個交易里!

英因為約翰病了沒有掃門口的街道,主人受罰了。

醫生很對的,那就是他為國民的一種義務。告訴我英吉卜爾,他們今晚這里請的人多嗎?

英不多,先生,我預備的才沒有幾個人。

醫生有些什麼東西?

英哇,一兩樣菜還有一兩種酒。

醫生啊哈!(鈴響。英吉卜爾出去開門)他們來了,這我們可以樂一下了!

英(拿進一封信來)這是給先生的一張條子。醫生哇,討厭!

英送信的人還不知道你究竟在這里,還是在會場里。

醫生他怎麼能知道?(帶上眼鏡)哇,是我助手送來的,那又是一樁事情他不過是要我幫忙指導去。那可不行!我今天走得夠了。告訴送信的人我沒有工夫!我有我做國民的義務要盡。(還叫着)還有我的個人的權利:(開了信封)不,我不必去看他,要是看了,擾得我一晚上不安寧。我知道我的脾氣。(把信插在口袋內)我是要在今晚樂一樂(忽然)我不知道我們的朋友,那位新聞記者今晚怎麼樂,不知道他赴會去了沒有?他是一個非常的人,但是個大險惡!還是很心!他跟人家鬥起來總要到精疲

力盡,頭破血流,不過他實在爭的是什麼?這個問題我常好研究的,我始終沒有想出來。(英吉卜爾剛回來,向他說)啊。

英送信的人走了。——先生囑咐我的話都跟他說了。

醫生一定的。你應該說的:為什麼都留心我所說的話!(鈴響)他們可回來了。我們現在可以過個快活晚上!(艾薇吉和艾夫人。艾薇吉進來)你看,我第一個到!

艾和艾夫人你也赴會去了嗎?

醫生還有什麼地方我可以去呢?

艾你看見我嗎?

艾夫人那邊人真多,吾愛。

艾我站在凳上!

艾夫人真的他站在凳上!

醫生有許多人都那樣的!

艾我要叫人家看見我!我友,今天這里可有些事情!

艾夫人你怎麼也猜不出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醫生不過我看得出是有些什麼事情。

艾和艾夫人哇!

醫生那麼,什麼呢?

艾明天報上的幾段論說。

醫生報上的嗎?不錯,我沒有見。

艾我倒碰見了!

醫生(着急)呀?

艾過幾時我要將他,詳細告訴你。我已經讀過了那些論說。

艾夫人他都告訴我了!

醫生很壞的嗎?

艾哇——哇!

艾哇哇哇!

醫生(好奇的樣子)都會像那樣壞嗎?

艾和艾夫人哇哇哇'■哇!

醫生那才是你們赴會的原因!

艾自然,一報還一報!這是我夫人的意見。

艾夫人吾愛,這事情顯然是這樣的。

艾我們全家在會場,可以使城內的人都知道我加入我女婿的政黨。並沒有什麼:不過只有最卑鄙的政治的攻擊。

艾夫人你知道,我們現在是政黨里的人了!

艾你要知道,跟這些事混在一氣,可以使我們鼓勵,使我們……

醫生(走回來)你也為了這件事情煩悶嗎?

艾可不是嗎?如果我不得平安,我要入政黨了。

醫生(熱心狀)你看見了格脫洛沒有。

艾和艾夫人(動容)我們的格脫洛,見的,我們看見了。

醫生你們看見他和哈拉特進來的!

艾和艾夫人(如前狀)是的。我們看見他和哈拉特進來的!

醫生我想你們沒有知道他去的罷?

艾和艾夫人哇,知道的:

艾夫人他說了,他和我們一同去。

艾但是我們去找他的時候,這只小鳥兒已經飛了!

醫生他多好看,所有的男子都注目他,而他只是看着哈拉特!

艾夫人真是叫我哭得出的。我實在費大勁忍住眼淚的。

艾寶貝,這不要緊的,上帝賜給我們好大的幸福。他對於哈拉特的忠心,愛情從他兩雙眼睛裡射出來的,使我的心也動了。我覺得我神經顛倒了!(拭眼)醫生哈拉特怎麼樣呢——呀?我想沒有人可以攔止他的歷程的。(重讀他)我們是一堆獃子。

艾我們真是一堆獃子;

醫生他並不是極能說話的,不過……

艾我正在這里和我夫人說,他並不是善於說話的,但是他是……

醫生一個人物!

艾一個人物!和我說的話一樣,是不是,寶貝?

艾夫人是的。並且我說他的人很強干,所以才配有那樣柔軟的心。他實在是那樣的。

艾是的,他是那樣的!

醫生(笑)雖然,他有這樣強干!

艾哇,你可以再……啊哈!(門鈴大響)他們來了!

艾夫人我們去迎接他們!

醫生不要;我們到那一邊去等着,好讓他們凱旋而歸到我們這里來!

艾和艾夫人好!(一齊到對面來,哈拉特步行稍急些,進來手裡挽着格脫洛。兩人進

到屋裡來,他們齊聲歡呼:「好呀!好呀!」並且拍着手)

格(還是握着哈拉特的臂)他是我心中的人!我心中的人!(兩臂抱住哈拉特的脖子,快樂的流下淚來歡呼,親他的嘴;又和她母親,她父親親嘴,

她又對他父親輕輕地說:謝謝你!)

醫生哇——也得謝我呀!

格(躇躅半響)是的——也得謝你!醫生給她脫了外衣,和她又笑又談天。

哈(和艾薇吉拉手。)祝你晚安!

哈艾夫人

哈艾和艾夫人

願諒我。

我十分願意的。

現在什麼事都好了!

永遠好了!

永遠好了!

還要多謝你們赴會去,

艾這也不過是我們的本分!喂!——你看見了我們沒有?

哈一徑看見的,但是,告訴我,是不是我的幻想,我的哥哥,哈公站在你

身邊,你的影子後邊?

艾和艾夫人正是他!

艾我把他從你哥哥哈佛頓家裡帶了來的。

哈我很快樂:今天哈公一定很高興。格脫洛和我本來想沒有來之前要去看哈佛頓的;不過我們看他屋裡的燈都沒了。他一定睡了。

艾我知道他現在的情形。他很好。

哈哈公呢?

艾也好。極好的一個人!我要他一同到我們這里來;他說他路上走的累了。

艾夫人(英吉卜爾正從飯廳里走來)預備好了沒有?

英好了,太太。

艾夫人那麼我們來罷。(英吉卜爾開了飯廳的門)

醫生和艾好,來罷!

醫生我們應該規規矩矩的走,我們今晚上開個會慶賀慶賀!艾薇吉你領頭,其次那兩位青年。

格(挽着哈拉特的臂)是了!

醫生艾夫人跟我做末尾罷!(伸手給艾夫人)

艾向前走。(門鈴響。他立定了)誰呢,那麼晚了?

醫生大概是幾位朋友從會場上回來。

艾夫人我們得要等一回兒(向英吉卜爾,他要去開門)把桌子接長了,再來幾位就再預備幾個座位。

英是了,夫人。(他過去開門時,門鈴又響了)

醫生他們不耐煩了,更好了,這正顯出他們在開會之後大家高興。(打門聲)齊進來!(那位新聞記者進來,身上沒有穿外套,但是帶着帽子,他忘記脫了,直至他已經到了屋子裡,才脫去。他一直走到艾薇吉的面前,這時候艾薇吉正走到左邊來)

大家(看見了他在門口)你!(格脫洛緊挨着哈拉特)

新聞記者我再要學從前那樣,這一次並不是為了我們在一處快樂來謝你,來求你饒恕我!要不然我就睡不安心了。(他說話時很鎮靜的,但是極力壓制他的感情)其中有許多不幸的誤解。那些論說我雖然不讓他們印,還是印出來了,不知怎麼回事。

艾我看見過了。

新聞記者你看見了?

艾是的。給你送去的報可是到了我的手裡來了。

新聞記者原來如此!求你饒我,老朋友!把你的手給我?

艾夫人(走向前來)那他決不能乾的!

新聞記者(側眼看艾夫人)像現在這個時候不要讓一個人夾在我們中間!你不知道的。如果我不怕人家說我感情作用,反對我,像我現在所做的事情我的一

生已經錯過百十次的機會了。你不要那樣,無論如何,現在不要那樣,你的手給我,艾薇吉!我求你,在你家人的面前——□(艾薇吉有點躊躇)

艾夫人不行,不能!——他與新聞紙上有關系的時候你不能讓他的。不然,明天又要演出這種故事來了。他自己做不了主的,你知道。

新聞記者我與他完全沒有關系了。

艾夫人哇,你常那麼說!沒有人信你。不能,一個人因為政治上的仇恨,甚至於將他的老朋友寫得好像當真有罪的,並且白天還在他那朋友家做客呢。所有就因為他不喜歡他的女婿,他的僕人,就在當天登過他報,他決不能和那個人握手的。

新聞記者(說話一向的時候一向背向著艾夫人,不看她)艾薇吉,你是一個善心的人,我知道。現在不要聽旁人的話。這是我最痛苦的時間。你做件好事罷!你的手給我-~^或是一句原諒我的話!我現在的情形一定得有人明

白,對我表示饒恕,要不然!——

艾夫人(使勁)很好,你能悔過!倒於你有益!如果你很容易得到人的原諒於你沒有好處的!你也得知道一回,心裡受傷是怎麼樣的。你只會對待那些人,今天打他們,明天制服他們,或是因為你的恐懼,或是因為你的虛榮心。在這種事情內,我們,求上帝饒恕我們!一向當你為壞人嗎?沒有;這種事情沒有臨到我們身上來之先,我們永遠不知道的。所以我們現在更得盡我們的本分!恨人者人恆恨之!

醫生(在後半間,向格脫洛和哈拉特)歸根結底,格脫洛是他父親的女兒!

新聞記者(轉向艾夫人握緊拳頭,但是強制自己不去回答艾失人)那麼,你不願意跟我握手嗎,一句原諒我的話也不說?

艾我想我的夫人是對的「

新聞記者(勉強制服自己)你是軟弱的人,我知道。

艾你說什麼話?

新聞記者現在你可不要軟弱,如果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你會知道你不應該不聽我所請求的了。還關系別的人。因為……

醫生我們走罷!

艾夫人不要走,止住。不能再任他去行他的主意去了。

新聞記者呀,總之,實在不錯的,那些對於罪人最刻薄的,就是自己沒有經驗過,世界上最殘忍的就是吃過虧的女子。

艾夫人呀,這是他的本來面目了。

醫生(欣然)是的,他是那樣的!

新聞記者(又強制自己)艾薇吉——你,知道我的,知道我這樣做,是怎樣苦。你可以想像得出我所需要的。我永遠沒有……

艾我相信你。可是我不能知道你第二步是怎麼做?你有很多的第二步。

艾夫人不要信他有人可以當時求你可憐,轉背就欺騙你。一點不應該允許什麼,也不應該請求原諒的。

新聞記者(激烈)從今以後如果我再來求你或是別人的憐惜,我不是人!你教訓我的就是,可以不用憐惜我可以超過你的殘忍。(向艾薇吉)你是一個卑賤軟弱的東西——常常這樣的,你表面上雖然是溫和的、精明的!(向艾夫人)至於你呢,常常笑我的所謂惡意,忽然變為很有道德的一呀,你們兩個好像都是我報館的主人!你盡你力所能的,借我所有的利益,滿足你的慾望——我早已看出來了:所有我的假朋友都像你們——拿住我,為得

保全他們自己的安全,和攻擊旁人!所有的罪過跟我一樣,不過更謹慎,更膽小,更懦弱。

艾再出去,這所房子給你那樣蹭蹋!

艾夫人你怎麼又敢踏進這里來?

新聞記者不走,我不等我的怒氣都變成你的害怕之後是不走的!現在我還不能完的!不一正因為他死所以使對於我的尊敬復活了。我的周圍好像都是槍刺!有人會說「這是可以隨便用字害死人的」!那可以使他們尊敬我!

哈醫生他說什麼話?

新聞記者(聽了哈拉特的聲音)你這個欺詐的東西!在你哥哥的屍身冷之前,你可以站在公眾面前求人的喝彩,別給我說假話了!你比我還要賤!我不能做那樣事的;我也不敢像你現在那樣站着,急乎要得到你的香檳酒和好聽的演說!哇,我實在看不起這些虛假的,沒有心肝的人!(大家注目他,並且互相表現一種疑惑狀)

哈我的哥哥死了?

艾夫人他的哥哥死了嗎?

格呀,哈佛頓死了?

艾他死了?沒有的事!

醫士雷恩死了。我?

艾兩點鍾以前我才看見他,很好的,

新聞記者(一種破音)你們不知道?

大家(除了醫生)不知道!

醫生啊,那封信,那封信!(在袋內找信和他的眼鏡)

新聞記者我是最苦惱的人了!(窩在椅子內)

醫生我的助手給我來封信,我可是沒有讀!

艾夫人看罷,看罷!

醫生(讀)飛報者。我想你散會之後一定到你的老朋友家去,並且能看見雷恩在那裡的,這個責任也許要叫你去告訴他——(新聞記者站起來要走,但是又站着不動)——哈佛頓•雷恩在八點鍾時候血崩死了!(哈拉特離開格脫洛身邊走過來哭了。新聞記者將自己身體緊靠着桌子怕自己倒了)沒有人在他旁邊,他躺在臥房門口。身子後面有一張新聞紙。(哈拉特呻吟着,過去要打新聞記者)

格哈拉特,看我的戒指,——我的戒指!(哈拉特住手,復原狀,雙手捧着

臉大慟起來。格脫洛兩臂抱住他)

醫生(一手按在哈拉特臂上)那個老管家告訴我他只說三個字「原諒他」!(哈拉特淚如泉下)

醫生(少頃)「也是天定的——或者還有別的意思——那個女僕去找人幫助,恰好碰見那個惹出這出悲劇來的人,是他幫着管家,把他抬在床上的」。(大家看着新聞記者)

艾原來他為這件事來的!(半晌)

格哈拉特!(哈拉特正背向著他,壓制他的怒氣,並不轉過來)如果他可以原諒——(重讀他)

新聞記者(拒絕狀)不能的!

格(沉靜狀,向新聞記者)如果你打算要受原諒,把他都完結了!

新聞記者本來都完了!(向艾夫人)你是不錯的。我自己也知道。我的盔甲已經穿破了。現在一個小孩子都可以勝過我,這個孩子這樣做了。他(指格)替我求饒恕了,以前誰也沒有這樣做過。(雙手捧着眼,轉身,出去了。他出去時候門鈴響。過一會兒,英吉卜爾領着哈公雷恩進來)

格(手繞着哈拉特的腰,輕輕的)是誰?

哈我的哥哥。(走到哈公處倒在他懷里)下午你和他說過話了。

哈公是的。

艾夫人我們都上他那兒去罷。

艾和格好。

艾夫人(向英吉卜爾)再把我們的外套和帽子拿進來,回頭桌子上收拾好了。(英吉卜爾按吩咐的做了)

哈(很不容易壓制他的感情)哈公,這是我的未婚妻。(走開)

哈公呀,我的寶貝,你的婚姻起首就是認真的,以後也得要認真。

醫生你用不着跟他說這話。你應該跟他說生命不必看得認真。

哈公啊,是的。假使他可以將所有的事交給上帝,對於生命就可以不認真了。

艾夫人我想我們把生命看得不認真是我們自己的過錯。

艾但是有時候從這里頭我們可以得些教訓。

哈公哇,是的。呀,我們互相得幫助的,我們大家把生命都是一樣看法的。

艾夫人孩子們,我們走嗎?

哈(向哈公)哈公,你帶了格脫洛,行嗎?我願意一個人走。(他們出門。幕落下)

新劇的討論

蘇熊瑞

(-)

這次幻幻劇社和共樂社所演的劇,就我個人看來,實在十二分不滿意。現在,把我覺得的寫下來。還望有批評我的批評的人。

一、「情因恨果」一劇,我實在看不出什麼表情的地方,和它因果的關系。對於這層,我們不必深求。但,他們舉動頗近卑鄙,如藏一長繩在褲頭里,拉出來……含那扇頭在口裡舉上垂下,什麼姑娘未嫁先生仔……實在令人不忍看不忍聞。「自由戀愛」一劇,完全是「花園發誓」的變相。其中動作言語,猥鄙下流,真令人肉麻呵!這些戲劇,在戲院里演,也應在禁演之列。唉!他們何以不想想自己的地位,不惜犧牲自己的人格,來迎合社會心理的弱點,——還有位同學講諧談(廿八晚講的)說什麼「吉吉慶慶,愈吉愈慶……」我雖似乎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但這話所含的意思,實在難以思議,不圖這話發現於廣東高師禮堂,出自本校學生之口,我真夢想不到,我也虧得他說得出。

二、戲劇所以在文學上佔一個很重要位置的原因,就是他很感動人。就兩晚所演的劇看來,恐怕犯了「導淫」的病。還有,做「花園發誓」而美其名曰「自由戀愛」。現在社會一般人正是誤解「自由戀愛」的意義,不圖現在又要製造出一千幾百個誤會「自由戀愛」的人,他們功德真是不少。

三、高師是南方現在最高的學校,而這兩社又是高師學校學生所組織。他們劇社,負改良社會的責任,更覺得重要。何以東拉一段,西抽一段,便合攏來,不稍加思索,便把不知所謂的劇,排演起來,實在令人驚怪得很!

四、我希望那兩劇社的:第一,要多研究些劇本和動作及言語上的考究;第二,現在社會一般人,多流於淫盪奢詐衰靡的一途,我們應該編多些激昂、壯義、奮發的劇,挽此頹風。切不要更迎合它,更引導它於淫盪奢詐衰靡的一途;第三,編劇時不

要拿了一兩本小說來亂抄,要有個正當目的和用意;第四,「高師幻幻劇社」這個名很不妥當。要知,「高師」是校名,學生和學校是兩樣東西,不能混為一談。以高師一小部分學生所私自組織的劇社,叫做學校的劇社,這很不妥當。我希望他們改了高師二字,免致和我們產生出不良影響,在該劇社又更覺得切實一點。

前回演戲,我雖買了一份入場券,一連兩晚,卻未曾寓目。但我問過幾位看戲的人,都露着不滿意的意思,那麼,蘇君所說的,或是得當之論。我對蘇君批評的論調,很表同情,而且還有一層感想,即是,近日自命學生界所演的戲,往往偏重男女情愛一方面,這是不好的現象。學生演戲的宗旨,必不是以「聲色技」那些東西,博取社會金錢的。更不是借演戲以放浪形骸,圖大快意的,我以為大眾總有一個共同的見解,是想拿戲劇為「改良社會」的工具。我國現在的社會,諸待改良,任從那一方面入手,都許有好戲做出來,何必定要做「情戲」呢?即使單演一「情」字,我以為社會問題中,除卻兩性關系之外,正多得很,又何必定要做那「男女相悅」的情戲呢?以我國現在無學術鍛煉美育陶冶的枯窘的人心,和兵戈擾攘、棲棲不遑的迷亂的社會,大多數人都不為積極的奮斗,卻趨於消極的無聊。故只有性慾的情感,日以「醇酒美人」為事,自作多情,相率而陷於「情迷」,沉沉不覺,正要解救;而自命學生界拿戲劇以改良社會的,反要「掘泥揚波」,豈不是「誤盡蒼生」嗎?而且我們做事,更要光明磊落,見得這樣事,便要這樣做,為什麼反去學社會上那種「懸羊頭賣狗肉」的伎倆?若果真拿演戲看作一種「玩意兒」「無所謂」的舉動,那麼,自命學生,犧牲光陰、精神,而幹得「玩意兒」「無所謂」的代價,未免太不上算了。

賓名附志

(-)

陳公博

蘇君這篇文章,固是單對於本校那兩個劇社批評,而且對於新劇的批評,已有一部分精刻之論,我以為舊劇不良才所以有新劇的改作。但何以新劇改作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年,其始由崛起而極盛,由極盛而式微,由式微而至失敗?我推其緣故,有種種復雜的原因,由於劇本者半,由於劇員的本身者亦半,以下我把我個人的意見略略寫了出來,但我的意見是對於一般新劇社的意見,並不是單對於幻幻劇社和共樂社的意見,請讀者不要誤會。

(-)劇本。新劇的劇本不是過於提高,就是流於降下。

前者如天津各校所演的西洋名劇是,後者如廣州所演新戲其名舊劇的戲劇是。我自然知道西洋名劇在文學里佔一個重大位置,然而所謂文學也有種種的派別;有屬於浪漫派的,有屬於寫實派的,有屬於新浪漫派的,有屬於新寫實派的,劇本本身的派別不同,排演自不能因之而異;但無論如何劇本,一到中國人手裡.便不論青黃皂白一律照着老規矩排演。我看過有個劇社演過一套易卜生名劇,演畢之後,全場看客竟不知道他演的是什麼,後來我問社員,誰知也是莫名其妙。好好一套名劇弄到演者和看者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哪有不失敗的道理。所以我常常說關於戲劇一事,如果要在中國的劇場實行排演,與其把西洋的劇本搬過來,毋寧自己想方法去創作。因為西洋許多風俗和我們中國不同,西洋所視為急切的問題,有時中國甚至不會發生,就如名字一事,比如華盛頓、威廉、約翰等,中國人還能勉強記憶,若更艱澀的譯音,一般看客便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劇中的主要人物還沒有明了,叫他對於劇本如何能夠發生情感。然而創作也不是一件很易的事,必有深刻的觀察和綿密的思想然後才能排劇,然而這種尚是社會的劇,未必就能占文學上的位置。今日廣州新劇其由普通新劇社員排演的固然太過粗簡,至於由學生排演的,以一個在校的青年,縱有綿密的思想,因其對於社會沒有深刻的觀察。創作的精神既匱乏,自然舊日耳聞目見的舊劇趁着疏略弱點抵瑕而入,所以他們所演的,不是情劇就是七零八落沒有系統的怪劇,不過他的戲目加上「自由」和「解放」作一個裝飾名詞罷了。

(二)動作。本來所謂美,有時間的美,有空間的美,如音樂就是時間的美,如圖畫雕刻就是空間的美。戲劇最足惹起觀者的情感,因為時空二美兼而有之,而且它的長處全在用知覺的美引起觀者情感的美。我國新劇既沒有音樂(外國新劇除了古典劇本也沒有音樂,但無論如何劇場也有音樂的設備,不過不是用在劇本的排演)就不能不全靠表情的動作。

但一說動作,研究的問題便大了,排演者的本身,首先要明了劇內人物的情感環境,然後才能吻合無間。比如拿《紅樓夢》說說,黛玉、寶釵同是女子,同是居住大觀園;但黛玉有黛玉的身份,寶釵有寶釵的身份,二者斷不能合而為一。就是說晴雯近於黛玉,但晴雯還是晴雯,黛玉還是黛玉,不能硬拉晴雯當作黛玉的。我所說的不過只是一個小例,但無論如何,演者就是要了解劇內的人物,如不經長期的訓練斷不能體貼入微。今日廣州的新劇社,其提倡者或者很有幾個熱誠的人;但多數社員還存一個游戲的思想,排演兩三次便居然出台,時常排演之時,還要幾個人在幕後大聲指導。以絕不訓練的劇員,而欲在社會上收極大之效,那是天下間沒有這個事呵!

演者的純正動作,既不足以表情,且不足引起觀者興趣,所以不能不想種種下流方法以博觀者的一粲。所以自稱什麼志士班、文明社,專從下作卑鄙的方法入手。竟

至尋常戲班不敢說的話,他也說了,尋常戲班不敢做的,他也做了。他的用心,固是良苦!但與原來的目的,未免有天涯海角的背馳。老實說句話罷,舉凡新劇的旦末生角,他們都當小丑的動作排演,那能有效可期。只在觀者眼內多增些討厭材料,和在新劇前途多築一層障礙的壘壁罷了。

(三)詞句。廣州人對於新劇沒有興味,就因為純用白話的一層,因為廣州五方雜處,絕沒有一種標准語,而且廣州人今日還崇拜那種因襲的古典文學,時於了無意義的「小青弔影」「寶玉哭靈」的字句極口贊嘆,以為未曾得有。至於什麼是劇的本質,劇的意義,絲毫沒有關心,所以今日廣州人心目中的戲劇還是一種雜耍,不是一種純正的戲劇,以因襲傳統慣聽二簧反板的耳目,來到只用白話不用音韻的新劇場,當然不能惹起他們的興味了

然而白話還有白話的文學,但我對於今日的新劇本,他的詞句完全是一種市語,還夠不上說是白話。什麼是市語呢?原來市語在廣州方言佔了極重的位置,例如「通書」二字,廣州人以「書」字與「輸」字同音,賭場叫通書很不吉利,所以叫做「通勝」,例如「虧本」廣州叫做「吃本」。「吃」字廣州誤作「舌」音,虧本是商場不願意的,所以把「舌頭」叫做「利這種諧音絕無意義,然而所謂上流社會的大丈夫,今日只知有「通勝」而不知有過書,知有「利」而不知有「舌」了。關於這種謬誤的方言,新劇的劇本往往不問是非,謬加采人,且有專拿這種方言,討台下人的便宜,例如蘇君所述的「吉吉慶慶,愈吉愈慶」就是老大的一個顯例。

舊劇的雜丑,最能迎合社會的弱點,把一切市語搜羅無遺,關於討婦女的便宜,和揭發男女的秘密,都用市語污篋糟蹋,舊劇中如「打雀遇鬼」的水蛇最足以代表這樣廣州下流社會的弱點。我前節不曾說過嗎?廣州新劇不是過於提高,就是流於降下。不是用市語來組織劇本,就是太過浪用新名詞,無論劇內人物的身份如何,一出台便像新志士的演說,自由哪、解放哪,滿口亂嚷,非到台下看者遍體蘇麻,他們斷不住口,有時他們說過其分,令看者聽者超過肉麻的程度而至到麻木不仁,神經的刺激一疫,厭惡之心便油然而至。所以關於詞句的組織,我希望新劇家加一百二十分留神,要是不然,人物的身份與他所說的話不稱,便是表情表到十足,也足以惹起看者反感的心理。

(四)備置。我國對於美術,素來絕不講求,間有能稱為美的,也只是放佚的美,決不是深摯的美。對於美術既然不大講究,自然劇場的布置也是因陋就簡。我們看看廣州劇場,場內看客的坐位亂七八糟,台上拉胡琴打鼓板的是赤身露體現出一種下流討厭的樣子,場內煙霧迷漫,人聲喧亂,完全是鄉下墟市場集一個縮影,那裡算得是劇場。以一個廣州百年不想改革的劇場,而欲在那裡排演一套嶄新藝術的新戲,恐怕

合著一句「緣木求魚」的古語罷了。

新劇根據地的劇場已經不成問題,而新劇的配景也是務求其簡。資本家的家庭布置着洋房子洋式家私,而勞動者的家庭也一例是堊白的洋樓,歐化的器具,配置與身份隔離得太遠,所以無論喜劇、悲劇一人看者的眼裡都變成滑稽劇了。

我看過一個新劇社演過一套西洋劇,全體社員一律洋服。有戴高帽穿大服的,有穿長裙戴女帽的,但平日訓練絕與歐俗離異,一個個排演時都脫不了中國人的彩色,也有衣冠不整的,也有服裝不稱的。社員越是賣力,而表情的態度,越像戲影里的直覺諧畫。以十分的賣力而得零點以下的效果,又何苦來?所以我主張少演西洋劇,多演創造戲就是這個緣故。還有一層,凡是新劇社員的扮演,都含有幾分詼諧的意味。例如扮私塾的先生必定穿二寸厚的的氈鞋,戴二寸橫徑的大眼鏡,袖口一尺多闊,坎肩三尺多長,他的形容固是盡態極妍,但恐今日的塾師無論怎樣也沒有這樣的古老。扮演既超過程度之外,看者只覺得詼諧可笑,這幕就是悲,也要化悲為喜了。

上述四項,只是新劇的本身問題,關乎新劇主人翁的劇員還沒談及。我以為廣州新劇所以失敗,關於新劇本身者半,而關於新劇社員之道德者亦半。(學生所組的劇社不在此例)提倡新劇的固有幾個熱誠苦行的人,而一般社員就不能要求他們有一致普遍的熱誠苦行。所以每個劇社無論它組織的當時,其目的如何美善,久而久之社員也有假借劇情的誘感來干不道德的行為,也有因於經濟的壓迫降入下流當普通科班的角色。這麼一來,新劇的價值因於社員行為的緣故,漸漸消失而至於完全覆滅了。

從前廣州的優天影新劇社,頗有點訓練,也曾一度受社會的歡迎,但沒有多時便弄得怪狀百出,社員所干不道德的事,我們因難於證明,不必論述,就以社員而論,如著名的鄭君可跑到舊班當旦角去了,姜雲俠也跑到舊班當丑角去了。自此以後廣州再沒有獨立的新劇社,其餘或作或輟的都自鄰以下可以無譏。我以為新劇失敗還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首先把身份抬得太高,及其結果稍一墮落便墮到水平線以下。凡一劇社初起無不叫做什麼志士班、文明班;及其終局志士變了不志,文明變了不文,它們的墮落不要緊,還要連累「志士」「文明」等新名詞在社會變了惡名詞呢!

最可痛恨的,更有一班迎合社會的弱點藉以牟利的壞人,聚合幾個無識的女子,成立一個劇社,排了幾本新劇,貿貿然號稱女志士,上海最多這樣把戲。他們所排的通是誨淫的大作,拿一兩本黑幕小說作個藍本,而所謂女志士自然不消說是超乎正當以外的人,今日新世界游戲場門口日日高掛着「今日演女子文明新劇」幾個字就是這班先生無量公德的表現,以後稍純正的新劇,都受其賜不少的。

以上的話都單對於普通劇社而發,至於學生所組的劇社,當然沒有這種毛病,不過我還有幾句很關重要的話敬告學生們。我回廣東雖僅滿一年,而到學校參觀新劇,

總有好幾次。無論男校女校,每遇演劇必有非劇員的學生三群二隊一窩蜂的在台上踱上踱下,閉幕以後必有許多頭顱從幕內向外張望,很有萬頭攢動的情形。我以為這種行為都應去的。

(三)

蘇熊瑞

我以為現在新劇這樣胡混,卻是有三個原因:

第一,看得演劇太容易•^^&在身為劇員或一般的人都以為做新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較之做舊劇易得多。竟直有不加練習,即可登場。(八號晚高師校里附屬師范中學歡送畢業生請某劇社演劇,他們自己宣布的)今天組織一個劇社,明晚就可演劇!我覺得這種見解,大謬不然。我以為「做白話劇難過做舊戲。」為什麼呢?我說:「舊劇是死的,新劇是生的。」舊劇有一種梗板的規矩.故此說它是死的,不活的。新劇是活潑的、俏的,故它是生的。唯其梗板有規矩故易;要活要俏故難。雖然,他們以演劇做小孩子玩笑,鑲着加厚的麵皮,亂七八糟的胡鬧做去,這也是很易的。不過,把新劇弄糟罷了。

第二,看得編劇太容易——現在編新劇的人,竟然沒有研究過劇本,拿了一兩「失珠奇案」等等小說,照抄幾段,便說是劇本。這實在受了做戲熱的沖動,實無目的可言。故此,所演出的劇,實在不知所謂。還有奇的,某劇社八號在高師演劇,他宣布是鼓吹大同主義,弄出報復主義——復仇主義——來,真令人可笑。那劇結局,是中國大勝日本的。中幕是中國女偵探為日軍槍斃;而幕目叫做「一縷芳魂隨國去」呵!我以為中國亡了呵,不然,幕目何以這樣說話呢?第五幕時,日本公使來簽約,而中國提出條約,系幾個部長所定的!日本公使說:我有事,請快拿約來簽罷。試問合情理不合?

第三,牽強附會——有的人說,現在新劇,多演情劇,很不好。這句話抬高他們了。他們的心目中也是想演情劇的,不過他解釋得不清楚,把情同獸欲,混而為一。又如,要演大同主義的劇,忽然又弄出復仇主義的劇來。諸如此類,也不勝枚舉了。

(四)

亞魂

當我未出洋之前,曾在香港看過振天聲和琳琅幻境兩個劇社演劇到這次回到廣東,雖然不過五十天,已經看過白話劇四次一一第一次看第一中學演的,第二次看培坤學校演的,第三次看高師幻幻劇社演的,第四次看維風演的——不知道是我的眼光變了呢,還是實事,我總覺得八年前的振天聲和琳琅幻境所演的,——不論劇本和劇員——都比現在所看的好得多。或者別的人和我所見的不同,但照我的觀察,廣東現在的新劇,的確趕不上八年前的,這豈不是笑話?咳!

廣東的新劇糟到這個地步,籠統說一句,雖然屬於經濟范圍,然而那些劇員,恃多少聰明,不甘心研究劇理,也是一個大大的原因。所以他們演劇,說是改良社會,卻反轉貽害社會,自己也不知道了。

例如演一個有妻有妾的家庭,要是不表現那妻妾相爭,累到為丈夫的不堪其擾;而反表演那妻妾和睦,同聲相應地勸丈夫去從軍(第一中學演的),那豈不是鼓吹男子娶妾嗎?又例如演一個母親請盲公替女兒卜婚,給兒子撞見趕跑了盲公,而又出以徵文為妹子擇夫婿(高師幻幻劇社演的),這是什麼道理?咳!至於不知自相矛盾的胡說亂詒,忽而談女子解放,忽而談三從四德;忽而主張社會主義,忽而提倡偏狹的愛國,更是不值一評了。

最使我討厭的,就是那些飾演傭工的——我看過四處話劇都是這樣——不是畫一雙龜子貼在背脊,使寫些無聊的字貼上一味裝痴扮憨,亂跳亂跌,或打跟斗,或討主人便宜。這種不合情理的表演,既阻礙時間,又足以使觀者作嘔。我願自後不再看見!

總之,現在廣東的新劇,糟塌已極。遑論劇情是和鑼鼓戲的班本沒有兩樣:即劇員的舉動,也不少染了舊劇化的。大抵因為新劇的劇員,喜歡看舊劇,對於舊戲戲子的形容動作,不知不覺地印入了自己的腦筋,到自己演劇的時候,就自然地流露了出來。新劇家看鑼鼓劇,真危險呵!

戲曲在西洋不但需伶人的天才,而且是哲學文學美術音樂的結晶,算是最高文化的表現了。就是很野蠻的中國戲,凡是著名的伶人也都有他的特別天才,而且在唱工做工等技術上用過多年的苦工,天地間豈有一件不學不能的便宜事!獨有近來各處排演的所謂「新劇」,算是一件不學而能的便宜事。但是它的價值不但比起西洋劇在零點以下,就比中國舊劇也還差得遠。一時很流行的所謂「文明新劇」何以這樣無價值?

第一重要原因正是編劇的演劇的人都當新劇是一件不學而能的便宜事0無論西洋什麼事一到中國都由蘭麝變為糞穢,不但新劇如此,試看「共和政治」「國會」「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哪一樣不是如此!何以如此,大原因都在當它是不學而能的便宜事。天下事既然都可以不學而能,所以一班浮薄青年流氓無賴拆白黨個個都舉起打破偶像打破學閥的旗幟,都自以為無所不能,目空一切;於是許多不學而能的大文豪大畫家大新劇家大新雜志記者、大無政府主義者都一齊出現於上海。為什麼都在上海出現呢?這是因為上海是中國第一個大商場,一向冒牌牟利的風氣最盛而冒牌牟利的手段也最高,所以一班「黑幕文人」「流氓新劇家」「拆白黨的無政府主義者」都出在上海。廣東近幾年新劇反不及前幾年,恐怕也是受了上海諸大新劇家的影響。要想中國新劇進步,必須有許多人去到西洋作長時間的實地學習,而且社會上一般的哲學文學美術音樂也要有相當的進步,才能幫助戲劇進步。在這種「新劇閥」未造成以前,我奉勸留心社會問題的人,還是設法改良中國舊戲要緊;因為沒有「新劇閥」而提倡新劇,徒然使不學而能的冒牌新劇家得了作惡的機會。

獨秀附識。

注音字母的討論

(—)

稚暉先生:

學生對於注音字母的當中有多少懷疑的地方,(一)是介母和韻母復合時的韻調,(二)是五聲應該以何地為標准,(三)是五聲交互連用時之音變不應該研究嗎?—以上三種問題,現在把它分層寫在下面:望先生一一加以教訓,並賜答復,那是十分感激的。

(-)介母和韻母復合時的韻調

介母的產生,實在是原因於「丫」「己」「古」等韻母不夠;利用它齊齒合口等呼法,如「丫」「己」等韻母復合,另外造成一種新韻母,來補足韻母的意思。那麼,新韻母(介母和韻母復合的韻母)的讀法,不但是呼法改變,簡直連韻調也應該改變了。

先生昨天對學生說:「介母乂和韻母丫復合時,為嘴形好看與自然的緣故;應該讀成官話之「蛙」音,不當讀為廣州之「窩」音。「因為讀「窩」音時之嘴形,很不好看和不自然。」但依學生膚見,以為官話之「蛙」音,實非正式的合口音;並且和「丫」韻的韻調,也沒有什麼分別;那麼,「丫」和「又丫」的韻調相同,就失卻利用介母的呼法,創造新韻調之韻母的原意。在事實上「為乂丫」簡直也可以改為「分乂」了。照此看來,這個「乂」母,除了充當「聲母」和「韻母」時,簡直是用不着的東西。一這豈不是失掉介母的功用嗎?所以學生主張「乂丫」的讀法當讀成廣州之「窩」音,其韻調要與「丫」韻完全不同;那麼,才合利用介母造成新韻調之韻母的意思,其餘「一」「LT等兩介母和它韻母復合時,也應該另成一種新韻調。至於先生說:「好看……不好看……自然……不自然」。大概由於心理上和習慣上的作用;——先生以為不好看和不自然,想是:平時少見這樣嘴形,當作很奇怪;平時少用這樣嘴形,覺得很生硬。——簡直是和我們初學京音時一樣,不然,何以我們廣東人讀這「窩」音時又不覺得「不好看」和「不自然」呢?所以「不好看」和「不自然」兩件事,等待見慣用慣,就沒有問題了。

(二)五聲應該以何地為標准?

教育部公布注音字母之部令中,對於聲調問題,僅列陰平、陽平、上、去、入五聲,並沒有指定應該以何地之五聲為標准,對於語音統一上,難保不發生窒礙。何故呢?因為五聲沒有標准,那就各地自成聲調,平仄完全不同,因此會話上容易發生誤會,這不是統一語音的最大窒礙嗎?所以會說北音的,未必會說南音;也未必會聽南音。其中的原因,雖由於聲韻微有不同,然而聲調差異,平仄不能完全一樣,也算是其中大大的緣故。據他的意見,以為五聲讀法,因為各地風土語氣之區別,而千差萬殊,實難強令一致(見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教育部訓令),我以為他未免過慮太甚了。注音字母以京音中之官音占最大部分,其中也許有幾個字母,為各地所難發的;他對於難發的母字,尚且認為有普及的必要,難道注音字母的字音都能夠拼出,而聲調的高低(平仄的差異),還弄個不清楚嗎?所以我主張對於五聲的問題,應該擇定最適宜的地方所用者為標准。

(三)五聲交互連用時之音變,不應該研究嗎?

這個問題,王璞先生所編纂的實用國語會話弁言中,也曾說及。他說:「一句話里邊,有兩上聲在一處,如我想二字,必須將我字揚起,然後說下去始能雅聽,……」這話卻是不錯!但是他只對於兩聲上連用時的說法,至於其餘四聲,同聲連用和異聲互用時,也沒有一一加以研究。所以研究注音字母者有識得標准音,而對於白話文中的句語,往往讀不出來。他雖有時勉強讀去,但總覺得很生硬和不自然。至於應用於交際上的會話,更不消說了,那麼,音調改變的問題,一天沒有研究清楚,雖然認識這幾十個注音字母,到底於實際上也沒什麼用處。

上面所講三種問題,對於推行注音字母的當中,學生認為有研究之必要,但是學生所見不過是如此,識見還是十分淺陋,不知道對不對?仍要靜候先生矯正的,請了,祝先生康健!

十年五月廿三日羅國傑

(-)

羅先生:

注音字母能引起的問題,直接的(先生的第一問題)間接的(先生的第二、三問題)多到不可勝言。況且各人對於他的目的不同,故對於甲目的人說的話,又可引起乙目的人的懷疑。例如兄弟常不滿意於四聲的分別,因為他阻礙低級教育不小,而且他只是六朝以來一種美術,古學家亦不大以為然。故對於注重通俗教育的先生們,便

用偏面的主張,勸他們不必對於一般普通人,增加這個麻煩。單教注音字母,只需幾天工夫。若兼教那實際不大緊要的四聲,便增加半年工夫,也還叫人敗興。若只要教幾天工夫,可以實行的機會,增多了不可思議的數量。要教半年,便阻難重重,簡直可以終是教不成,亦未可定。然我這種說話,只是對於甲目的論調。兄弟並沒有意思,勸學校內懷着乙目的的學者,自身亦不必研究(但兄弟有一個偏見,以為注音字母的拼音,斷斷不可認做文字。高等學者講四聲的美術,應該對了漢字自己講,不應該有了注音字母,才對他的助手講)。所以兩人談話,若更把各人的目的,針對着討論,尤容易得到一個接近。否則誤會了,又轉出一個誤會,必兩人本同意的也可生起疑問。如先生的第一問,說乂丫何以讀蛙不讀窩。兄弟說,因為乂丫是蛙。乂古才是窩。這兩個音,粵音與國音相同。那是人人可以了解的。先生說丫母加3介母乂應該韻調不同。兄弟說,這自然不同。丫國音讀阿粵音讀鴉,乂丫國音粵音皆讀蛙。鴉與蛙他的不同,是沒有一個人不能分別的。然則為乂丫為「勒蛙」二字之合音,力丫為「勒鴉」二字之合音,其不同亦人人覺知。何以會在事實上為乂丫簡直可改為為丫呢?

至於兄弟所謂口腔好看不好看,那是別一問題。比如中國與法國,都有口音。日本與英國便沒有。U在形式上較為不好看。故如。一力乂,各國大都有着那個音。唯到了<7U,便世界人人都不喜歡它。所以乂丫這合母,有《乂丫是個瓜,有萬又丫是個誇,有生乂丫是個撾,有屍乂丫是個要,有廠乂丫是個花。其餘勿又丫攵又丫等,都沒有。就是力乂丫亦沒有。或者就是嫌它不好聽,說的時候,口腔亦不好看。先生問又丫何以不讀純粹合口。兄弟說,我想它因為太合了,亦嫌不好看。所以把又字將它一合,馬上再將丫字把它一開,變成不開不合,那造音的朋友,只造又丫的音,他才痛快。這雖也有一部分的理趣,然畢竟是我們路上同行時講的滑稽閑話。因為我在惠州會館,曾對各位說:「那世人選擇語音,固然都含一好看不好看的意思。然而好看亦沒有一定的標准。你以為不好看的,他卻以為好看,都是一個習慣。倘使有一種古怪人。他偏拿嘴巴歪了起來說話,他偏以為最好看,那就我們不歪的,都變成不好看了。比如英語的Th,說的時候,要把舌尖先向齒外一送,馬上拖了回來才發此音。這是我們家鄉嬌養的小孩,慣做這種狀態。若被老頑固的道學父親見了,必遭斥責。哪知英人亦不是生而能言,必要到了四五歲,才把這個說法,教他女子,看做一件重要事項。相反如此,可笑不可笑呢。有過這番說話,那就先生所謂「所以不好看和不自然兩件事,待見慣用慣,就沒有問題了",我兩人正是同意。故我在路上,還作那滑稽閑話,不怕先生誤會。那裡料到先生還是誤會。構成這誤會,恐怕還是說話多了,只割取一部分來討論的緣故。

然而先生所謂「韻調」,畢竟我亦是不懂。先生說乂丫不讀蛙,當讀廣州的窩。但

又一個廣州人對我說,乂丫讀蛙,窩應讀乂古。我不敢代廣州人判斷,請先生自與廣州人討論為好。先生對於四聲,要擇定事宜的地方所用者為標准,這是國音中應有的一件事。但於注音字母為間接的問題。因為東董凍,它止能總拼起一個為又Za來。它的職務,在使東董凍,叫它不至於讀成了中腫仲。中腫仲,它能拼起一個生乂麼來對付。要它分別東董凍是平上去,就要另請一位點子先生出來,替它點在左角右角。然而把那位點子先生,不點在生乂〈上,直點到東董凍自己身上去,仍用蒙館先生請朱筆着個紅圈,也是一樣。所以兄弟說四聲問題,是為注音字母間接的問題。照先生的意思,有了四聲點子,或者有了紅圈,廣州人讀廣州的平上去,上海人談上海的平上去,還是不滿意。必要揀定一個平上去才好。這件事,雖於兄弟個人的理想,看得那個聲的不同,與音的不同,比較起來,一個是重大,一個是微末。聲差了一點,於國語統一,沒有多少窒礙。先生的最大窒礙四字,恐是用得太重了一點。但是能夠讀一個統一,終是研究國音應有的事。那麼,這件事與注音字母,更是間接的間接了。非但注音字母沒有那種能力,便是點子先生與紅圈兒,也沒有這個能力。因為點子只能點出四聲,不能告訴我們那聲應當怎樣出口。對於那怎樣出口的問題,也不是難事。只要說明五聲(若北音只有陰平陽平上去,沒有人聲。人聲是教育部恐怕去了這名目,老頑固要造反,存這個名目騙人的。若要請教育部的人讀個北方人聲出來聽聽,便要了他的性命,也不能照辦)。誰是最高,誰是次高,誰是又次,誰是最低。或誰是最長,誰是次長,誰是又次,誰是最短0這個問題,馬上解決了。無非東冬可以完全一樣,東董凍必使高低長短,終分個不同,於是同音之字,可減少誤會而已,豈知語言必連上下文。不連上下文的,終不成為語言。如兄弟突然寫起注音字母無頭無尾,只有大又麼?二字。即使去乂A在左下角點了,說明陽平,並說明最短最低,I7在左上角點了,說明上聲,並說明次長次高。然而先生能曉得我說的什麼嗎?甲或猜為「童子」,乙或猜為「銅子」,丙或猜為「銅梓」,但說的人,卻指着夕照與豆花「同紫」,夜涼隨山月更清。

你想下連着上下文,不寫漢字,要請教注音字母,同着四聲點子,就唱起完全了解的曲子來,我們細想能不能呢?所以四聲問題,是漢文或國語應講的問題,不是注音字母包辦的問題,有了注音字母,東董凍,便可不至於讀成中腫仲.已有一個好處,東董凍中腫仲,在不識字人,不至於對它瞠目茫然。竟居然三個讀了力又2音出來,三個讀了生又2音出來,已有第二個好處。廣州讀天地玄黃,讀的是去一2為入U1又已現在有了它,竟可以讀去一萬為一口弓廠乂尢,讀了先生所謂標准音出來,這是第三個好處。它已經有這三個好處,於聲音也已經盡了一個大部分的職務。它不過四十個字,花了各位的腦力,要不了四兩,出了如此的便宜代價,得了這

許多利益,為什麼我們因為官話還是藍青,說不到漂亮,去做個內城老斗,於是還把它奚落,說是「認識得幾個注音字母,到處於實際上沒有什麼用處」呢?注音字母也要笑我們貪得無厭了。注音字母是一雙草鞋,它只能幫我的忙,使我們於實際上,跑路不割碎腳的;它還要供我們去拜客會親,叫門公見了我們的腳,拿上客之禮相待,那注音字母也要笑我們痴愚了。兄弟因先生失望於注音字母太厲害,故說這個笑話,一面慰藉先生,一面也叫第三人不至於掃興。

至於先生第三個五聲連用交互問題,這更關涉了美詞學的問題,於注音字母,更間隔了十八層了。並且於五聲問題,亦就根本推翻。兩個上聲同用,一個可以揚起,揚起雲者,實際上已換了一聲,特諱言之,故叫它做揚起。並且王先生的所謂揚起「我」字,只是對了甲目的而言。若說終歸只是上一字揚起,沒有如此簡單罷。比如說,「我想如此,你想如何?」那一定是我字揚起。若說,「我想的是如此,我做的未必如此",只一定是我字沉下,想字揚起了。這種美辭法,那粗淺的一部分,便是初讀外國文的,他們也要講,只是又一問題。注音字母做夢也不想去干涉這種的一切。但兄弟是淺陋得很,說的太膚淺。恐先生的意思,別有深切的註定,我或所答非所問,請恕我罷。

吳敬恆謹白

(三)

稚暉先生:

先生對於學生「注音字母」的疑點,解釋得十分詳細,——真是令學生獲益不少了。可是廣東人對於「注音字母」很多不甚注重;漫講各府、州、縣沒有注重,就算是廣州城內小學校里頭的教育,也有許多沒有推行呢。方才學生所舉「注音字母」的疑點,不過是對於「注音字母」推行上的偏見,並不是對於「注音字母」有所失望,所以我很希望先生快把這「注音字母」,設法推行於廣州和各地,——這真是對於廣東教育前途造福不淺了!但學生方才所請教的「注音字母」,其中不免有多少誤會之點,萬望先生原諒,——感激!感激!

學生現在對於「注音字母」直接的問題,還有多少意思未曾完了,想先生「教人不倦」,必不以為瑣屑;如今且把它拾掇寫出來,還請先生指教,指教!

現在先把學生所謂的「韻調」的意思補述一番,因為這「韻調」的意思,學生當時說得未免籠統,不但先生當時看了會發生誤會,就是學生現在看來,也覺得不甚瞭然,所以特地把它再來補述,總或有多言之消,亦所不計。

當時學生所講的「韻調」不同,不是指那「蛙」和「鴉」的嘴形讀法,有些少差異,而它所拼出的「勒蛙」和「勒鴉」的字音有些少不同,才算是韻調不同;學生所要講的韻調不同,就是指那個母和韻母復合時一讀,沒有帶某韻中的余韻,才算是韻調不同,如那「斜」「窩」等,假使不把那讀「斜」和「窩」時的嘴形完全張開,斷不會帶有「Y」韻中的余韻,非如那「蛙」音一讀時,不待嘴形完全張開,一聽就知道他帶有一種「Y」的余韻;所以學生的偏見,認那「蛙」和「鴉」的韻調是相同的。因此,國語統一籌備會的審音委員會,他不說「匚乂可以改為「匚2」,偏要說那「匚乂Y」可以改為「匚Y」(前誤寫為力乂丫改為為Y )大概也是因為「匚又Y」,和「匚丫」的讀音,雖然微有差異,然而韻調相同,就算把它改變,也是不大要緊的。但是學生所說「Y」和「乂Y」皆韻調不同,又不是說那「Y」和「乂Y」的元音不同,和「Z」與「,乂」一樣,——簡直連元音都要改變,因為改變元音,是說不過去的。因為它讀新元音時的嘴形完全張開到怎樣,總不會帶有「Y」韻中的余韻,那麼,學生所說那韻調不同,仍要讀某音時,把這嘴形完全張開,要帶有某韻中的余韻,所以說到韻調上也是沒有變更的。現在還要把學生所要請教於先生的事情快些說出來,免得越說越遠。

照這「蛙」和「鴉」看來,它的讀法,已經有點不同,而它所拼成的「勒蛙」和「勒鴉」,也是有些差異,似無法再把「蛙」的讀法,改變為「窩'學生偏要主張把造音先生們所定「蛙」的讀法,改變為窩,——這豈不是庸人自擾嗎?但是學生所主張的,是要它完全適合合□的呼法,因為正式的合口呼,和未合口時的韻調,是不同的,不能因它讀法有點不同,就不至於改變。所以先生說「蛙」的讀法,不開不合,學生也就是不滿意它的不開不合。換言之,「蛙」的讀法既不是全開又不是全合是一個半合口音;因此和「鴉」的韻調,也沒有什麼分別;所以學生主張要把「蛙」的讀法改為「窩」,因為這個窩音適於「Y」的合口呼並且和「Y」的韻調不同的緣故。「蛙」和「鴉」的韻調相同,上面已經說過;但何以見得「窩」是「Y」的合口呼呢?因為我們讀「蛙」音時,漸漸把這嘴合攏起來,至如讀「乂」時的嘴形十分相近為止,那時這個「蛙」的聲氣,再被那嘴形一合,就生出異樣的聲音而變為窩,因此知道「窩」才是「Y」的正式合口呼;所以主張要把它讀成「窩」音。

倘造音先生們以「窩」的讀法,不比得「蛙」時那麼經濟;因為「窩」的讀法,它嘴形所用的力量要多一點,並且比「蛙」再合,未免延長時間,為經濟的起見,不能不把它讀成「蛙」;所以「蛙」音實含有語音進化中的痕跡。

既是這樣說,學生以為必要把那「注音字母」里頭,特別註明「乂」和各韻母復合時的呼法,為半合口呼;免得學習「注音字母」的人,發生誤會,就算後來「注音

字母」發達的時代,也不至有人對於現在造音的先生們,發表不滿意的論調,不知先生以為然否?

十年六月二日羅國傑謹上

(四)注音字母的五聲問題

施見三

前幾天我看見《群報》登出羅先生給吳稚暉先生一封信,討論注音字母問題。他那五聲標準的問題,是我向來懷疑不能解決的。因此我很注意吳先生的復信,希望得一個解決。那知昨天《群報》登出吳先生的復信,我看完了,一發懷疑。不揣愚陋,就將我的疑點寫出,請大家討論。

吳先生說:「四聲的分別,是六朝以來一種美術於實際上沒大要緊」我想四聲,是不是美術的作品,且不必論,但說實際上沒要緊,我就懷疑得很。注音字母的用法,不外下列兩項:(一)為統一國語,令那識字的人,看着字母,可以得到正確的國音;(二)教育普及,令那不識字的人,看着字母,可以懂得文學上的說話。就第一項說,若沒有五聲標准,就姓吳的可以讀作姓武,姓施的可以讀作姓石,姓李的可以讀作姓黎。如果一句話里頭,五聲完全弄錯,這話就難聽得很了。那麼,怎能通習正確的言語呢?就第二項說,那注音字母,自然是要普及到低級知識的人了。但是不分清五聲,那同聲同韻的字很多,就容易多出誤會。假如有人寫着一張字條,給那不識字的人看,那字條里頭一句,注着廣一LI《為匚乂。麼《又幾個字母,他可以猜是「你們該負保國的義務,」也可以猜是「你們該負包裹的衣物」,這可不是笑話麼?照這樣說來,那字母上沒有五聲的分別,就不行了。吳先生又說:「單教字母,只需幾天工夫,若兼教五聲,便加多半年,也是不行。"我不見得教字母這般容易,教五聲便這樣麻煩,如果四聲是全沒有用的東西,就可以不理它,若實際上還有用着它的地方,就是麻煩一點,也是要講呢。

(五)

《群報》記者執事:

貴報前登羅先生賜復,復論及乂丫之合口問題,恆因繁忙,未曾早復為歉。羅先生要求一純粹合口,故於乂丫尚有商量。其實開齊合撮,皆古人粗大段之歸類,非音

理當限於四。發音家重於圓唇非圓唇。口狀則有開、合、半合等等。而我古法,開合亦各有四等。今法並八為四,於事實則便,於分類更疏矣。故依鄙見,乂丫本非純粹合口,照音讀之自合。

因羅先生討論四聲問題,引起施先生之高論,近來熱心此事者頗多,甚可喜也。施先生標題為《注音字母五聲問題》,我所謂沒大緊要者,即是這問題。若四聲自身問題,固是一種美術,然長短分別,究屬沿自漢魏以來c多一分別,終算進化。然這是漢字自身問題,無關於注音字母。最明白易辨者,即是注音字母自身,並無分別四聲之能力。故另作一點,點於四角。今可名之日四聲點(五聲、七聲、八聲、九聲、皆縱分橫分,各異其名,十六兩還是一斤)。如此,漢字自漢字,注音字母自注音字母,四聲點自四聲點,今從性質之便利,分別之如下文。

漢字,記義者也。

注音字母,記音者也。

四聲點,記聲者也。

四聲點可記於注音字母之四角,亦可記於漢字之四角。從前舊法,點本為圈,圈四聲於漢文字角,由來已久。今之四聲改點,唯形變耳,實未變也。故於注音字母,毫無連帶關系。注音字母或於特別必要時,請它幫忙,亦無不可。恆復羅先生,以為無大緊要者,正謂其幫忙之處極不多耳。

(一)即施先生「為統一國語」問題。彼夫「看着字母,可以得到正確國音」,此注音字母之所以作也。例如「荒二廣州讀為匚己,,國音則公定為廠又無,如仍讀匚丁,則認為不正確。倘讀為廠乂尢即認為正確。其事畢矣。至於荒之為清平,從周黑、沈約以來,已認了一千五百年(實則高誘、何休等已早認)。國音未嘗改也。今通國學校,亦已教之二十年。見荒而告學生以清平,乃教師之本職。何待注音字母出世.方議及也。至於點不點,我國習慣,於「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舊法僅於好好惡惡,作朱圈四個。未嘗遍將「民之所」等字,一例塗紅。塗紅之法,且絕跡於教科書。何以注音字母出世,反欲復古。即欲復古,何不仍點於漢文,必欲點之於注音字母,致發生一個問題,叫做「注音字母五聲問題」。此豈非新鮮之問題耶?

故「注音字母五聲問題」於統一國語,恆承認完全為不緊要也。(至於漢字自身的五聲問題,或視為緊要,或視為不緊要,已有兩千年,今本無人議及更張,故可不論。)

至於常有人抽象的發表評論,以為倘然但見有注音字母廠乂尢,則為荒為皇為慌,皆不可辨矣。然即點為清平,為荒為盲能辨乎?即點為濁平,為皇為黃能辨乎?

凡辦到一物而求其正確,必先立有明確之前提。既有荒皇慌三漢文之前提,而後

發問此三字正確之聲為何聲,則荒為清平!皇為濁平,慌為上聲(在廣東或稱清上),做教師者所應知。問注音字母,注音字母可敬謝曰:請你去問老韻書足矣。問明了,請「四聲點」去點了。點在我身上,固好。即用你的老本事,點到漢文老大哥身上,也好。倘有荒黃兩個廣州漢文,欲發問而求兩字國音之正確。則老字典老韻書皆不能作答。必亦敬謝曰:你去查國音字典,它當請注音字母來告訴你。若國音字典沒有注音字母,便告訴你不來。此注音字母唯一之所由作也。

即使讓一步來說,有人日四聲雖老韻書所有,然國音亦當理會。則對曰,只何消說得呢?國音字典明載四聲,而且於注音字母外(外字宜特別的注意),又頒行五聲點,滿足人正確之要求,已可雲無憾。唯四聲問題,自是別一個問題。既然定國音之人,於四聲未嘗改變舊法,則道一文風同巳二千年,於今之統一問題上,纖毫不生關系。於注音字母,更完全不生關系,若鬧起一個「注音字母五聲問題」,真可認為滑稽之問題。

又有人雲,常聞四聲南北不同,這更何消說得,然這不是個個字的問題,乃概括的問題。即欲研究數言可畢,曰廣州某聲最高最長,某聲次之,某聲又次之。北京某聲,當廣州某聲,某又當某,作四個比較便了,作五個比較,更道地了。作九個比較,最道地了,在恆個人判斷,廣州與北京之高下長短,實可算大同。唯南北皆與中部則大異。然這事完全完全與注音字母絲毫無關也。

以上答明五聲問題,在注音字母,毫無關系(以彼此為兩事也),在統一國語,絕不緊要。(以四聲本有舊法,未變動也。)

(二)即施先生的「教育普及」問題,借注音字母,便利不識字人是也。恆上文堅決的斷定注音字母,與四聲問題無關,非敢武斷特欲說得過火一點,使人深刻注意。共知注音字母之作四聲本無恙,四聲還照舊法,於統一國音,但理會注音字母足矣,四聲不成問題也。至於便利不識字人,四聲點(注意,四聲點自四聲點,四聲自四聲,不可並為一談。)原亦可介紹而為幫忙之物,即上文恆稱「注音字母,或於特別必要時,請它幫忙,亦無不可」是也。在統一國語條內,認為完全不生「注音字母五聲問題」,且戲疵之曰"滑稽問題」者,所以嚴其界說。因恆目擊南北皆因此問題,在官話教師之留難,在學生之疑慮,教授濡滯不必說,從而畏廢者紛紛,乃一統一國語上之大魔障。故欲以嚴格的辨別,撤除此魔障,施先生倘不以恆之前說為非者,當表有同情。至於問「注音字母五聲問題」的名詞,到底可有與否,則在本條,固定可承認。

孔子曰,言非一端而已,夫固各有所當也。但亦不算緊要,正是個幫忙問題。彼四聲點並無萬能。

恆當至減的奉告朋友,欲注音字母代用漢文,完全不可能也。施先生奢望,而欲

進不識字人以「文學上的說話」「恐定得大失望之結果」。例如:

吳先生之吳「即點了濁平聲,倘有人寄書於施先生曰,注音字母五聲問題,此乂先生之所視為緊要也。倘先生誤乂必為吳搖頭曰,吳先生並不以為緊要,而不知彼實言此吾先生之所視為緊要也。

至此,施先生必生兩否定。一日,此不能誤會。因連上下文,則可不誤。我則曰,正是這個意思。有上下文,自然難誤。我正「唯一」欲取此意,以慰施先生者也。安有有了上下文,「你們該負保國的義務」,能誤為「你們該負包裹的衣物」者乎?即使作為格言,如煙草公司之法,標之於電桿。然在電桿上者,知為格言,即是暗示之上下文。斷無特別標於柱上,而作「你們該負包裹的衣物」之詞也。況格言特標電桿,何不漢字及注音並列,而獨標注音字母乎?

二日寫信決無通文,而至於用「吾先生」也。此雖我亦承認其無有,然充「文學上」三字之意味,亦何不可之有。還向施先生,「你們該負保國的義務」一語,能用之於不識漢文,僅識注音字母之人乎?因亦已含有「文學上」之意味也。若告不識字人,應作「你們應該有擔當保護國家的義務」,愈淺顯,又連了上下文,愈不容易誤會四聲點之紛紛胡為哉(有相當時亦要用)?

恆前天在教育會作一個試驗,雖不曾完全通過,也不曾完全失敗。所有不大贊同之人,彼唯覺其艱澀難知,未嘗言其全難達意也。我今再寫在貴報上,再與施先生及施先生所稱第三人者,為第二次之試驗。倘真無一人了解者,我方服我之完全失敗。今我先將上下文給於各位。我在第五次教育大會,演說注音字母,言及通俗辦法,不得已省去四聲,即或四聲完全弄錯,亦未嘗不可達意。如其不信,我有一張寫錯四聲的話,揭呈諸位先生之前。作一個最後的結束。這一張所寫如下文:(悉用廣州音)

帝吾此,交郁帶回,注為線省蠻稅

眾話敏郭蠻稅(原本話作化.系我誤讀廣州音所致,然錯了字母,還有人懂,亦可證上下文之為力大也。)

這種四聲完全弄錯,且有漢文本字,炫亂人目,尚且可以達意,何況注音字母?本空洞無物,而且不致於音音讀錯,豈反不可達意乎?

然我只證明「注音字母四聲問題」之不大緊要,我未嘗欲人決不用四聲點也。既四聲點為現成之物,而施先生意中,又覺寫者讀者,四聲熟悉無比,則寫到注音字母書件時,隨便點上就是了,有什麼討論呢。至於施先生要進不識字人,而知文學上的說話,正即恆欲借注音字母,粗淺的使他寫信,進步的助他識字,我們二人同意。至於字矣,則必有義告之日:

力乂N 廣七小

十東方也

展董事也*冷也寒也

義顯而平上去立顯,因施先生深信廣東不識字人無一不知四聲也故從前無注音字母時,作淺俗白話書,傳布不識字人,亦從未見字字圈出四聲。施先生若曰:他'口中四聲自不誤,誰要他知道某字即系某聲,或不盡知。則敬對曰,到了問題了,四聲者,四而已,五而已,多則九而已,十而已,(最近陳振先生以濁上讀易清去,多一聲日十聲。其實以理想分別之,一百聲可也。)字則無窮者也。彼所難者,某字不知確為某聲。某字某聲,枝節教之,日月移於上,精神敝於中,時日既多,厭倦尤易,此恆之所以稱為難也。何如僅教以注音字母,使連了上下文以達意,到了果能進而識字,踏到文學上,應教四聲,為致四聲乎。施先生乃曰,「使這樣麻煩也要教」。恆以為對漢字發此決心可矣。對注音字母,不必受此麻煩也。恆當至誠的奉告朋友,欲注音字母代用漢文,完全不可能也。故四聲者,識字人之所應知,而且已知,不當牽涉注音字母也。注音字母推其完全將形狀四聲等一掃而空,而於下級的傳布愈易,而且愈有用。此意話頭甚長,緊忙不及寫。另有一文,將於七月或八月之廣東教育會雜志續登之。請貴報及諸先生在彼斥正之可也。

吳敬恆白

社會主義國家與勞動組合

日本山川均著周佛海譯

勞農俄國的勞動組合

俄國的政權,由一九一七年十月的第二革命,完全歸於勞動者和農民的委員會,於是蘇維埃政府遂確立了;政府是極努力完成勞動組合的組織的,所以次年一九一八年一月,組合員有了二百五十萬,再於一九一九年二月,有了三百五十萬,一九二O 年四月的第三回全俄勞動組合大會的時候,遂到四百萬人了,據全俄勞動組合的代表羅卓士起的聲明,則該年八月時,已達到五百二十萬人,這些組合,都是網羅從事於一種產業的一切勞動者的大產業組合,一九二。年時,共有三十一個,由該年四月八日第三回全俄勞動組合大會的決議,遂減其數而為二十五。

這些組合,若就工業勞動者說,則先以大小工場為單位,而屬於同一種類的產業的工場委員會,則組織以大小地方為單位的支部組合,這些屬於同一產業的支部組合則相合而形成普及全國的全俄勞動組合,照這樣組織成的二十五個全俄產業組合,更由全俄勞動組合大會而為全勞動階級的集中,由大會選舉全俄中央委員會,從大會到大會之間,則以這個中央委員會為全俄勞動組合的最高機關,組合的組織和構造,等到後節再說明,不過這里要說一下的,就是為勞農政治原則的「民主的集中」組織。也表現於勞動組合的組織上面,因為俄國的勞動組合,一方面雖行組織的集中,然而同時它的集中,不是從上面的官僚主義而行,乃是從下面的民主的而行的。

第一回的全俄勞動組合大會,是在一九一八年開的,當時代表二百五十萬左右的組合員,第二回大會,是在次年一八一九年六月十六開的,有代表三百四十二萬人的八百七十九名議員參加該會,一九二。年四月十六日所開的第三回大會裡面,則有代表北至姆爾滿斯克南至巴克地方的四百萬組合員的一千六百名議員列席,波蘭、芬蘭、里斯亞里亞,沒有派議員來列席,但是如巴克地方,當時是歸英軍佔領着的,還排除英軍的監視,竟列席這個大會。

二,「勞動宮」與組合運動的代表人物

舊莫斯科的貴族會館,現在成為全俄勞動組合本部而叫做勞動宮,這個會館的大廳堂,以前每於俄皇訪莫斯科時,都為大宴會的會場,平素則為莫斯科貴族的夜總會和跳舞所,現在則成為勞動者的集會場所了,無論是可以容三四千人的全俄中央委員會,或全俄組合大會,或莫斯科勞動組合評議會,以及其餘關於勞動組合的一切集會,都是在這里開,壁上的舊裝飾都取掉了,而以表示社會主義共和國徽章和各勞動組合徽章的石膏細工來裝飾,以前掛着拿破崙戰役時代俄國將軍像的地方,現在則掛着馬克思和列寧的半身像。

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委員長杜姆斯起,乃是頭發還黑的三十八歲的青年;他乃是石版工人,於一九零四年才投身於勞動運動,不久就被處十年徒刑,充到西伯利亞去了,帶着鐵索勞動了四年,以後二三年間,則取掉了鐵索,這個時候就逢着赦免歸國了。

副委員長羅卓士起,稍為大得一點,他於一九零四年初下獄,第二年(一九。五年)被處終身徒刑,充到伊爾庫茨克去了,到伊爾庫茨克的第二天,就逃脫跑往巴黎去了;在那裡起初做運轉手,後來做新聞記者和消費組合等,前後共勞動了八年,後於一九一七年回了俄國。

莫斯科勞動組合評議員會的委員長麥爾里美斯起,也是今年才三十一歲的青年,初被逮捕時,是在一九。四年,當時才十五歲,他設法逃脫,參加一九。五年的禾特莎暴動,再被逮捕,但是再逃走了,此後又被捕,受了終身懲役的宣判,解到西伯利亞;但是到西伯利亞不久,又逃走了,改了姓名,出席於尼古拉地方社會革命黨大會,遂又被捕了,監禁了十八個月之後,遂被處八年的懲役,又解到西伯利亞,但是又逃走了。跑到烏拉爾地方,後來因為發行秘密定期刊行物,又受了終身懲役的宣判,再解到西伯利亞來了.這一回遂完全逃脫,跑到美國去了,起始暫擔任俄文的日刊新聞《新世界》的事務,後來遂為機械工而生活,在美國住的整個時期內,他是屬於少數派的世界主義派的,一九一七年歸俄後,不久遂為共產黨黨員了,這三個人,現在在俄國勞動組合運動裡面,佔著很重要的位置,就是他們的人品、才幹、閱歷說,也是革命的勞動階級的代表人物,此外在俄國勞動組合的中心活動的人物,大概都有這一種的閱歷。

三,勞動組合的職分的變化

我們若看一看俄國的勞動組合,就可發現它和別國的勞動組合之間,機能和職分

上有非常的差異,就是現在各國的勞動組合,是以對於資本階級而戰斗為主要目的的勞動者的階級的組織,而俄國的勞動組合,已不是為戰斗的機關,而有着勞動組合的另一職分——為新生產組織的基礎的職分了。

勞動組合的職分,隨着革命進行而起的這個變化,明白地表現於俄國組合勞動者的意識上面,一九一八年一月,莫斯科全俄勞動組合第一回大會的決議,特就這一點說道:「把權力從有產階級移歸勞動者和農民的十月革命,對於一切勞動團體,尤以產業勞動組合,是造出完全的新狀況的,在這個新狀況下面,勞動者的產業團體,已不能當做勞動者因為賣自己給僱主而戰爭的前衛隊了;像以前一樣的買勞力的僱主,現在已不存在了,所以聚集罷工基金和組織同盟罷工等事,對於組合,已是不必要的了。」然則勞動組合在這個新狀況下面的職分,究竟是什麼?上述的決議答道:「組合現在要把全力轉向經濟改造的方面」,該決議就資本制度之下的組合和現在的組合的職分差異說明道:「俄國現在產業的勞動組合,是從事於一產業的一切勞動者的永久的團體組織,而為無產階級獨裁組織的第一基礎……就是現在的產業勞動組合,把它的主力轉向經濟組織的領導,而參加勞動者以再建社會於共產主義的基礎之上及廢止社會的階級為目的之一切努力,協力進行,這個協力,是以下述的形式而進行的:

(一)一般協力在共產主義的基礎上面,組織生產;

(二)復興因戰爭和國內的危機而破壞的生產力;

(三)配置和算定全國的勞動;

(四)組織都市和地方之間的交換;

(五)實行義務的勞動;

(六)幫助政府,以謀食物的供給;

(七)幫助解決燃料缺乏的危機和其餘的種種難問題;

(A)給赤衛軍的編制以一般的助力;

(九)擁護勞動者的經濟的利害,同時和個人主義的傾向戰,且和因為沒有知識,還把現在無產階級的國家當做往時的僱主一樣看的一部勞動者的淺見戰。

照這樣就和該決議所指摘的一樣,「勞動組合之間正在發生的某種作用,就是變這些組合而為社會主義國家的部門(department'),同時為勞動組合的組合員一事,乃是屬於該部門的產業的一切勞動者對於國家的義務。」

第三國際共產黨的委員長琦諾維埃夫注釋這個全俄組合大會的決議道:「全俄勞動組合大會這樣的確信,乃是基於事實的、產業的勞動組合,漸漸佔得為國家的諸部門的性質和職分,這些組合,或動員它的組合員,或集中勞動者於某都會,或把勞動者從一地移往別地,或票決工銀問題,更由它的代表而左右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的行動;

它乃是當做國家的一部門而活動的……」一九一九年六月的第二回全俄勞動組合大會的決議,更把上述的決議確定了,他道:

……俄國的無產階級,於資本制度崩壞之後,負擔了建設新社會主義的俄國的任務,他們於還在斗爭和征服的時候,已漸漸轉向建設的事業,就是轉向掌握全國的經濟管理的一切機關,由此而鞏固無產階級獨立產權的建設事業。

「為勞動組合所組織了的無產階級,成為社會主義的革命的前衛隊,組合乃是革命的基礎,但是這個組合,現在立在要解決最糾紛的問題的地位來了。就是組合現在擔任一切經濟事務的管理了……

「我們在第一回大會上,不過只能說產業的管理和整理罷了,然而在第二回大會上,我們可以列舉已由勞動階級自己的努力,在產業的領域內所行的組織的結果,……」

第二回勞動組合大會,於九天的會期中,解決了俄國勞動組合運動的各根本問題,更精密地定明了無產階級國家內的勞動組合的位置,更具體地確定了行政上的各機關(尤以勞動人民委員)和勞動組合的相互關系。

「此外如勞動時間及工銀的規定,勞動對於危險的保護,社會的勞動保險,生產的編制,勞動者的工場管理等問題,都以過去一年間的經驗為基礎而解決了。

「俄國勞動組合,突入了無產階級活動的新時期,組合已向著實際上的問題,實行採用了的決議和原則,就種種方面的事業,都取唯一的方向而前進,這就是更為切適地協力以樹立無產階級俄國的勢力。」

為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的一人,去年秋天代表俄國組合訪問德國組合的羅卓士起,當時和《赤族報》的記者會見時,也說了這樣的話:

「勞動組合的職分,於十月革命以後,明明變化了,它已不是對於有產階級和他的國家的斗爭機關了,為什麼事?因為這兩件東西現在都已消滅,俄國的國家,已成為勞動者的國家了,所以勞動組合,現在有着性質完全不同的任務,例如決定勞動報酬的金額和效率,也就是其中之一,勞動人民委員對於這件事,只有登錄組合的決定的權能,勞動組合像這樣在生產的管理和指揮的上面行着極重要的任務,現在俄國,無論公共生活上的什麼機能,沒有不屬於勞動組合的勢力下的……」

羅卓士起在伯林勞動者的集會上所的演說,內中也道:「勞動組合從對於資本主義

的斗爭組織發展起來,現在成為經濟改造的機關了……勞動組合乃是無產階級獨裁的經濟上的機關……」

這樣的勞動組合的職分變化,在它對於同盟罷工的觀念上,表現得很好,在資本制度之下,同盟罷工是主張為勞動者自己防衛的權利,破壞罷工是看做對於勞動階級的最大反逆,但是現在俄國,反把同盟罷工看做對於勞動階級的反逆,罷工和怠工,都是擁護資本家的學者和專門技術家拿來當做反抗勞農政治的武器而用的,這些事現在固然已是很少有的,但是至少同盟罷工對於屬於一些勞動組合的筋肉勞動者和頭腦勞動者,乃是反逆的意思,同時又成為完全無用的東西,為什麼原因?因為決定一切勞動條件的,乃是勞動組合它自己,不待說就和該議決文中所說的一樣,勞動組合裡面,也有因為要求增加工銀,而拿着對於資本家——僱主的態度來對蘇維埃政府而進行了罷工的,例如伏爾加河上的船塢勞動組合,就是一例,但是這不過是因為一部分勞動者忘卻組合的職分上已起了大變化,或者是因為社會革命黨等反革命派把組合利用做政爭的武器罷了,俄國勞動組合,無論就事實上,或多數勞動者的意識上,現在已失了為反抗舊經濟組織而戰斗的武器性質,而成為新經濟組織的一部分了。

四,為生產組織和政治組織的基礎的組合

勞動組合,在俄國的生產組織裡面,究竟是怎樣重大的要素?我們看一看第二回全俄組合大會關於「產業的編制和組合的參與」的決議,就可知道它的大體的原則:

「因為要於生產、經營、及分配的計划而謀統一,所以有把現在委給種種部門(例如槍炮部、海軍部、軍事部及其餘各部)的一切生產單位集中於一個中心的必要。(第三項)

「主要部門和主要中心的幹部,須在與此相當的全俄產業協會,或全俄勞動組合評議會及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委員的了解之下,以勞動組合的代表來組織。(第四項)

「代表勞動組合而入行政上及管理上的諸機關的一切代表,須各對於其組合負責,並於每一定期間,報告他的行動。(第五項)

「因為要於組合和國有工場管理部之間保着有機的聯絡,組合至少要每月開一次以上該事業管理部的會議以討論議決重要的實際問題。(第六項)

「因為要把經營及管理(產業的)的機關變為社會主義的建設事業所必要的無產階級機關,並且要於這些事業上取得進步的多數勞動者的協力,所以有拿無產

階級的分子充滿一切管理及經營的機關的必要,因此要以在中央及地方的勞動組合團體裡面活動着且負有責任的勞動者為這些機關的辦事員。(第七項)

「勞動組合以在必要的方向指導產業生活為任務,因此組合取和生產的根本要素的勞動相關聯的行動,所以勞動組合中央諸團體的決定事項,只要是關於工銀率、勞動的監督、工場的內部整理、生產的標准、以及勞動規律等問題,都有強制力。(第八項)

「組合現在……立在生產的編制者的地位上了,所以組合當這個危機,要保護為生產階級的無產者以對抗困憊和墮落,並要防禦無產階級的核心,以妨社會的分解作用和無產階級為別階級所吸收。(第九項)

「供給工場以必需的生產物,(主要為食料品)乃是第一要緊的事,這個問題若不得滿足的解決,增加勞動生產力和增進勞動規律等事,是不可能的,所以使勞動組合盡力切實地關於食料生產和分配的事業,乃是很必要的事。」(第十項)

就和這個議決所表示的一樣,俄國勞動組合,一方面當做組合而行動,同時別一方面又由它的代表構成政府各機關,經過這些機關而行動,代表無產階級國家的權力的蘇維埃的選舉,乃是以勞動組合為基礎的一事,暫置不論,就是在可稱為全俄蘇維埃中央執行委員會專任委員的人民委員(政府)各機關裡面,勞動組合的代表,都是重要的要素,勞動組合的代表,不單是在和勞動者有直接關系的勞動人民委員會、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以及地方委員會等機關裡面,為有力的要素,並且直到和生產組織隔得很遠的赤軍編制,只要是無產階級國家機關裡面,沒有一處沒有勞動組合的代表活動着的,現在俄國的政治組織,就是所謂無產階級獨裁的組織,再說一句,就是因為要對於反對階級而強制無產階級的意志的組織,就這個范圍裡面,俄國的政治組織,也是「以人支配人的」,和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機關,本質上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同時俄國的政治機關,和資本制度下的政治機關比較起來,則純粹可以看做「以人支配物」的職分,大大地擴張了,這個職分,漸漸擴大,漸漸加重,最後一定要把「以人支配人」的職分吸收罄盡,所以俄國的現狀,還在過渡時期,這個過渡的性質,並且表現於政治機關的本質上,勞動組合,就這兩方面,為國家機關的重要要素和基礎,換句話說,就是:現在俄國的勞動組合,一方面為無產階級獨裁組織的重要要素,同時又為經濟組織的重要要素和基礎。

一九一九年九月,彼特羅格拉勞動組合評議員命勞動統計部行了加盟組合的職員的登錄,其結果登錄了的組合職員,共有五百六十四名,其中的十分之七點五,為組合的幹部職員,這個十分之七點五的幹部職員裡面,繼續一年以上而為幹部職員的,

只有十分之一點五四,其餘的十分之八點四六,乃是一年以下,平均起來看,留在組合幹部內的,平均六個月為百分之六,組合幹部,像這樣換得快的,是因為當做組合幹部而得了相當的經驗的人,都接續人政治上和經濟上的機關去而為勞動組合的代表了,幹部變動的結果,一方面固然有種損失,因為使組合事務總要有些停滯;然而別方面又有種利益,就是有為的新人物,不絕地從組合員內面出來,而做組合幹部,以獲得運用無產階級國家的種種機關所必要的經驗和訓練,它的結果,就是不絕地送新鮮血液給組合的幹部,以防其硬化,就是防所謂組合的官僚主義化,若看一看這些組合職員現在所活動的種類,俄國勞動組合的職分上所起的大變化,就要更為明了,調查的結果,把它分類如下:

擔任組合的組織編制的,三四點七(百分率)

工銀的決定和取締,九點四

勞動爭議的裁決,八點一

教育事業,七點六

勞動的分配和配置,O點九

其餘各種事業,一四點。

上述的是組合內的事業,至於組合辦事員之中,直接在組合內活動的,有三百四

十三人,其餘的則代表組合在政府和公共機關裡面活動,組合的辦事員的十分之四點七,就政府的職務,其中也有同時兼兩三個職務的,以上是一九一九年九月組合的辦事員登錄時的統計,以後政府的經濟的活動,范圍越擴越廣,組合也越多包容一些勞動者,所以上述的傾向,一定更為顯著。

俄國勞動組合,照這樣為國家機關的重要構成分子,至於勞動人民委員的組織,只就它和勞動者的生活有直接的關系一點說,也可以說是徹頭徹尾以勞動組合為基礎而形成的,勞動人民委員會的委員長,雖是由全俄蘇維埃中央執行委員會選舉的,其實是由全俄組合中央委員會選舉,蘇維埃執行委員會不過是批准一下罷了,就是現在的勞動人民委員秀米特,也是從勞動組合選舉來的,勞動人民委員會,除委員長外,是由九名委員所組織的,這個九名之中的五名,從全俄組合執行委員會選出,其餘四名,則歸人民委員評議會內閣會議選任:但是對於這個選任,全俄組合中央委員會於必要時可以唱異議。

照這樣在為決定勞動條件的最高機關的勞動人民委員會裡面,勞動組合的代表者,決定地佔著多數,至關於勞動條件的一切法律,先由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議決,次經勞動人民委員批准,然後才當做法律而發布,全俄組合中央委員會之下,有由工場委員會所選舉的幾多專任委員會:有些決定工銀率,有些決定勞動者的配置,有些

擔任疾病及別的保險,有些擔任勞動者的教育,有些擔任關於勞動者娛樂的設施,這些委員會的調查和立案,經過全俄中央委員會的議決,則成為法律案,由勞動人民委員的批准,則成為法律。

勞動人民委員,雖然很像資本主義的國家內的勞動大臣,但是他的職分,則很有不同:於有着勞動交易所、工場監督官、勞動保險等職分以外,又兼別國現在是屬於議會的職分,同時又行現在屬於勞動組合的一些職分。勞動人民委員和勞動組合的關系,是有很重要的意義的,所以第二回全俄組合大會通過秀米特所起草的下述的決議,以區明兩者的關系:

」...勞動人民委員,是為勞農政府的一機關,現在它的裡面,是組織的工業勞動階級行着主要的任務,勞動委員乃是使用實施勞動階級的經濟政策和為此目的而施行法律規則的政府的機關和權力的手段。

「所以因為防止勞動階級的經濟政策出於二途而不統一,勞動人民委員有採用組合的最高機關——勞動組合大會——的一切重要決定而以之為法律,和承認一切與勞動及生產的條件有關系且有強制的性質的細則,先要以多數通過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的必要。

「大會十分承認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和勞動人民委員會的協力及行動的統一,這個協力,要以中央機關(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和勞動人民委員)之間所行的關系為基礎J

五,勞動組合與工場管理

工場委員,在十月革命以前就存在的,但是這個制度的職分也隨革命變化了,第二回全俄組合大會的決議道:「勞動者的管理,以前是勞動團體對於僱主等因和無產階級爭經濟的主權而行的怠業及經濟破壞的最有力的革命武器,但是這個制度,現在成為使勞動階級直接參加生產的組織編制的東西了。」

第二回大會關於「勞動者管理」的決議,確立了工場委員制的根本原則,該決議先說明工場委員而行勞動者管理的目的道:「……勞動階級對於全國經濟生活的支配,還沒有完成,隱藏着的斗爭,還在經濟生活的新形態裡面出現,這個就以為勞動階級管理擔任生產經營的諸機關的行動一事為必要。」

工場委員的職分,照這樣第一就為無產階級獨裁的基礎,但是它的職分的內容和實質,漸漸受了變化。

「因為在這樣從資本制度到社會主義制度的過渡狀態下,勞動者的管理,是以無產階級經濟的獨裁為目的的革命的武器,所以要把這個獨裁權,在生產過程裡面,發展為確立鞏固的實際制度。」(第四項)

但是這個制度裡面,還有一個重要職分,「勞動者的管理,也和直接參加產業的編制及經營上的事一樣,要解決給漸次的准備與勞動階級的大眾的一種問題。」(第六項)

但是工場委員的職分,自然有一定的界限,由工場委員而行的勞動者的管理,要和生產力的維持及增進一致,所以大會的決議,把工場委員的職分,只限於工場經營的監督,就是工場委員,不是指揮工場的經營的,乃是監察工場的經營的。

「勞動者管理的問題,須只限於監督各工場內的事業的進行,及實際上監察各個工場及全產業部分的經營上的行動,就是勞動者的管理,要依據這個管理,不是在工場經營之先,乃是在工場經營之後而進行的一定的順序而實施。"(第五項)

大會的決議,以上述的原則為基礎,命令管理委員會,須由(一)屬於該工場的產業的勞動組合的代表,(二)從該工場的從業勞動者總會選出的委員(不過要組合的承認)而組織;又命由勞動組合的執行委員所選出的代表的任期,務必要長;從一般從業員之間直接選出的委員的任期,務必要短,以「使多數勞動者得產業的編制上及經營上的訓練,確立向著全部勞動者參加產業的編制和經營的一般的參與制度向前進的道路」;更命照這樣選出的工場委員,無論對於該工場內的從業勞動者總會,或該產業的勞動組合管理部,都要一樣負責,設若濫用委託的權力或玩忽其義務的時候,委員須附以嚴重的處罰。

大會更命須與指揮勞動者管理的諸機關的權能給全俄組合中央委員會,又因為這個目的,全俄委員會須組織由組合的代表而成的勞動者管理的最高機關。

此後俄國由工場委員而行的產業管理,資本家的新聞屢次說它已廢止了的,但是一九二。年二月十三日以全俄組合中央委員長杜姆斯起的名,公布這些全是虛報。

由組合大會的決議而表示的勞動者管理規則,可以同樣地適用於國有工場和私人經營的工場,但是對於國有工場,別設了施行規則,而對於私人經營的工場,則規定適用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十四日的工場管理的布告。

六,勞動組合與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

現在俄國內的大工場,十分之九已成為國有,這些國有工場,依據一九一八年三月所制定的《國有產業管理規則》而經營,據這個規則,則國有事業中央管理部,在各工場選任技術主任和管理主任,純粹關於生產技術的事,則技術主任握着全權,但是對於他的決定,工場管理委員可以上訴於中央管理部。

又除掉關於生產技術的事項以外的一切管理,則由在管理主任之下而設的管理經濟委員會執行,但是就關於生產技術的事務,則這個委員會只能給予助言,管理經濟委員會,由(一)從業勞動者的代表,(二)下級事務員的代表,(三)技術員和擔任商業事務的上級事務員的代表,(四)管理主任,(五)勞動組合地方評議會(各種勞動組合選出的委員會)的代表,(六)屬於該工場的產業勞動組合的代表,(七)國民經濟地方委員會的代表,(八)有着利害關系的地方的勞動者消費組合的代表,(九)該地方的農民委員會而組織的,而全委員裡面,可以以勞動者和下級事務員的代表佔半數。

統轄全俄國有工業的管理的最高機關,乃是在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之下組織的國有產業中央管理部,在這個中央管理部裡面,勞動者直接地,間接地(經過勞動組合)被二重代表,就是中央管理部,它的三分之一,一是由該產業的勞動者乃事務員;三分之一,二是由無產階級的政治上及經濟上的機關和團體(公共經濟最高委員會,全俄勞動組合委員會,全俄勞動者消費組合委員會,全俄蘇維埃執行委員會)的代表;其餘的三分之一,三則由學術上的團體技術及商業上的上級事務員,民主的全俄團體(各種全俄大會的執行委員會、給養組合、農民委員會等)的代表而組織的。

又還沒有變為國有的工場,已由一九一七年十一月的《勞動者產業管理法》把產業管理權給予從業勞動者的全體,工場委員,就是行這個管理權的機關。

同時又以重要都市,州及工業地域為單位,各設由(一)勞動組合的代表,(二)各種工場內的工場委員會的代表,(三)勞動者消費組合的代表而成的地方管理委員會,工場主若不服工場委員的決定的時候,可於三日以內上訴於地方管理委員會,地方管理委員會的上面,更有全俄勞動者產業管理委員會,而為產業管理的最高機關全俄委員會,是由(一)全俄蘇維埃執行委員會的代表五名,(二)全俄勞動組合委員會的代表五名,全俄勞動者消費組合執行委員會的代表二名,(三)全俄工場委員會的代表五名,(四)全俄農業組合的代表二名,(五)各全國的勞動組合的代表(組合員十萬以內一名,十萬以上二名,彼特羅格拉勞動組合評議會三名)而成的。

俄國經濟上的最高機關,是由一九一七年十二月的布告所定的國民經濟最高委員

會,它的職分,是統一、調整和集中一切經濟上的機關和行動,這個委員會,就現在的狀態說,雖然是從屬於人民委員會之下的,但是就它的職分的重要性,反足以和人民委員會並立,就是人民委員,是無產階級國家的最高政治機關,而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則為社會主義的新社會的最高經濟機關。前者代表政治上的過渡時期,後者則為影響將來生產組織的重要機關,但是組織這個最高經濟機關的,還是勞動組合,布告的第五條裡面規定道:「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由(一)據一九一九年十一月十四的布告所定的全俄勞動者管理委員會,(二)各人民委員的代表,(三)特別有才能的人物而組織,」第三種的委員,只有發言權,不加入議決,又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之下,各地方各有國民經濟地方委員會,而行帶有地方的性質的同一職分,它的組織,是准最高委員會的組織的。

七,組合的組織和構造

由以上所述,我們可以知道俄國勞動組合,它的機能和職分,完全和資本制度之下的勞動組合的不同,俄國勞動組合,已不是以各個工場和各個地方的特定資本家和僱主為敵的勞動者的戰斗機關,乃是在應怎樣給養社會全體的唯一計划之下而行動的新生產組織它自身,所以組合的構造,不待說也是順應着這個一般的目的的。

俄國勞動組合照這樣不是各有別的目的的許多團體,乃是只有一個目的,因為遂行一個計划的生產組織,所以它的構造,當然也要應着這個,是單一的組織。

這個單一勞動組合的最高機關,和前面說過的一樣,就是全俄勞動組合大會,(不能正式組織大會的時候,就是全俄勞動組合會議)從大會到大會之間,就是由大會選出的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為最高機關,全俄大會(及全俄會議)和全俄中央委員會的決定,對於加盟的組合,及其組合員,都一樣地有強制力,加盟組合若反對這個決定的時候,即由「無產階級的家族」除它的名。

組織全俄勞動組合的二十五個全俄產業組合,各有為它的最高機關的中央執行委員會,這個中央執行委員會的決定,只要不和全俄勞動組合(大會、會議、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等)的決定相反,則對於各該產業組合的支部和其組合員,都有強制力。

全俄產業組合,照這樣產業別地組織全勞動階級,全俄勞動組合同盟.更把這樣縱斷地組織了的勞動者,橫斷地——換句話說就是全勞動階級地——組織了,這個縱斷的組織——產業的組合——從稍小的縱斷的組織成立的,就是它的單位,乃是各工場俄國的組合,是純粹產業的組合,包括屬於同一產業的一切從業者,所以就要是以各工場為其最小單位或最小支部,不由產業的基礎,只是地方地或全國地團結的組合,

不能加盟人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就和縱斷地組織勞動階級的全俄產業組合,是由各工場這種小縱斷的組織成的一樣,為橫斷的階級組織的全俄勞動組合同盟*也是由較小的橫斷的階級組織而成的,這就是各地方的勞動組合評議會。都市則有由各種產業組合的代表而成的勞動組合地方評議會,就是地方評議會,乃是准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組織的,乃是各地方的縮圈,各地方的勞動者的全階級的組織。

照這樣一方面有二十五種全俄產業組合,別方面各地方又有勞動組合地方評議會,但是兩者的決定相反的時候,前者的決定,不因後者的決定而歸無效,地方的各組合,有從前者的決定的義務。

但是為勞動組合運動的指導機關的,乃是地方評議會。為什麼呢?這是因為地方評議會,是把在一定的地域內經濟的和產業的組織了勞動者,再進而組織了的全階級的代表機關,但是同時地方評議會,不待說是應遵守全俄大會(及會議)和全俄中央委員會的決定,並且加盟於地方評議會的各產業組合的支部,也有服從該產業的全俄大會及中央執行委員會的決定的義務,地方評議會的決定,若和全俄組合同盟的一般政策相反的時候,則各產業組合的支部,就沒有服從它的義務。總而言之:地方評議會的職分,是在適當地組織該地方的組合,使各組合和全俄組合同盟的一般政策一致,並且監督繳納會費,幫助組合的活動。

各產業組合的全俄執行委員會和各地方支部之間,又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和各地方評議會之間,都不承認例如以縣或州為單位的中間的組織的,乃是俄國的組合組織的特色之一。第二回全俄大會的決議,以這樣的地方中間組織為「中心和周圍之間的無用的傳達機關,只是無益地用費精力和費用」而明白地排斥之,不認這個中間組織一事的利害得失,姑置不論,而不認它的理由,總是為「集中組合的行動,堅固中心各機關和地方團體之間的結束」。

會費雖是由各組合自定,但是第二回全俄大會規定工銀百分之一為標准額,又(-)會費的半額,拿來做徵收它的支部組合的基本金,剩下的半額,則為組合所屬的全俄產業組合執行委員會的基本金;(二)各支部更從這個半額裡面,交百分之十給地方評議員會;(三)支部組合若更分為小地方支部時,後者則照前者所定的預算而行動;(四)沒有全俄產業組合的地方組合,則繳其會費的百分之十給地方評議會,又經地方評議會,再交百分之十給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五)無故而不繳三個月的會費的,就認為退出者,再加入時,須繳滯納的會費和入會金。

入會金分幾種:(一)一個人加入組合的時候,則繳一天的工銀的半額;(二)全俄產業組合加入全俄組合同盟的時候,則繳該產業組合徵收的入會金的百分之十;(三)北方支部組合加入地方評議會的時候,也是繳該組合徵收的入會金的百分之十;

(四)沒有全俄產業組合的地方組合,加入地方評議會的時候,也繳該組合徵收的入會金的百分之十,但是內中的一項,要交給全俄組合中央委員會;(五)組合員(或個人或一工場和團體地)從一組合移到別的組合時,則不要會金。

照這樣俄國的勞動組合組織,就是由全俄大會和全俄中央委員會代表的全俄勞動組合同盟,為其基礎的單位的。就是工場委員會或事務勞動者組合,工場的事務員和技術員,是屬於一般勞動者的組合的,此外還有單是頭腦勞動者的組合,「組合」這種名稱,只有加入全俄勞動組合同盟,且經中央委員會的承認和公布的團體,才有專用它的權利,其餘經濟上的團體,要和它區別起來而用「協會」這種名稱。

俄國勞動組合的特徵,就是它的組織的純一;從構成它的基礎團體起,到中心的各機關止,從腳底起,到頂上止,都是一貫而期望組織的純一的,又組合的管理機關,執行機關等名稱,也是一定的。由第二回全俄組合大會的決議,定各機關的稱呼如下:

一、全俄組合大會的執行機關,叫做「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

二、各產業全俄組合大會的最高機關,為「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它的執行機關則為「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執行委員」。

三、各產業全俄組合的州支部及省支部的最高機關為「全俄勞動組合州(省)支部管理部」。

四、由省支部而組織的組合地方評議會為「——省勞動組合評議會」。

五、縣及小都市的組合地方評議會為「——縣勞動組合事務局~•鎮勞動組合事務局(但是在大都會則叫評議會,例如莫斯科勞動組合評議會)。

八,全俄組合大會和中央委員會

俄國勞動組合的最高執行機關——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的組織怎樣?它是用下述的方法選的:

一、由全俄勞動組合大會選舉的九名委員;

二、由各產業全俄組合以下述的比例選舉的代表:每組合有三萬至五萬組合員的,則選一名;三萬人以下的組合,雖派代表一人,但只參加會議,而不參加票決;但是三萬人以下的組合,可以聯合幾個而派代表,這個時候代表就有票決權。

照這樣選出的中央委員裡面,由大會選出的九名,則為中央委員會的執行委員,執行委員雖然是每次大會改選一次,但是就是在任期中組合也可以解任其一部或全部,不過這個時候,要求解任的組合的組合員,非佔加入全俄勞動組合同盟的組合員全體的半數以上不可。執行委員的解任或辭任的時候,雖然應由臨時大會改選,但是臨時

大會不能開的時候,則可由中央委員會以委員全數的三分之二以上的同意而定後任者,中央委員又可以以全員的三分之二以上的同意而解任執行委員,但是無論組合解任或中央委員會解任,都只限於臨時大會不能開的時候,全俄中央委員會,至少一月開一次。

全俄中央委員,至少一年召集大會一次,第二回全俄組合大會的決議決,定大會所代表的組合的資格道:

「派遣代表赴勞動組合大會的權利,只限於依據無產階級的國際的階級斗爭主義而行動及加入勞動組合地方評議會照規納繳會費的組合,出席大會的代表,由下述的比例選出。

一、組合員(都是納會費的組合員)三千名以下的地方的組合,代表一名;五千名以上的地方的組合,每五千名一名;五千名未滿的則棄掉;

二、全俄的組合各一名,但組合員一萬以上的時候則二名;

三、彼得格勒及莫斯科各三名;

四、組合員三千以下的地方組合,可以聯合起來派代議士,以上是正式的代議員,參加大會的票決,但是下列的代表,只能參與討論,而沒有票決權;

1.各社會黨的中央機關的代表,勞農蘇維埃全俄中央委員會的代表,全俄中央委員會及大會自己招待的個人或團體的代表;

2.全俄中央蘇維埃的全員。

正式大會不能開的時候,則開協議會,已如上述;全俄勞動組合會議,是由組合地方評議會的全員和組合省評議會的代表組織的,又在大會只有討論權的全俄組合的代表,在會議則有票決權

以上是據以全俄組合中央委員長杜姆斯起的報告為基礎而提出一九一九年七月在莫斯科開的第二回全俄勞動組合大會的二種決議,和通過該大會的全俄組合中央委員會的細則,以及根據這議決於一九一九年十一月制定的全俄組合委員會加盟的規則等而說明俄國組合組織的大體的,該大會並且明白地方表示組合組織的根本原則。

據這個決議,則勞動組合有下列的性質:(1)不問屬於某生產部門的勞動者和別的使用人的職分怎樣,而把它們結束為一團體;(2)財政的集中;(3)組合的事務,以民主的集中的原則為基礎;(4)勞動條件和工銀率,對於各種類的勞動,在一個中心機關決定;(5)從基底到頂上,都組織於一樣的原則上面;(6)各部行為專門的補助機關的任務;(7)對於組合外部,代表依產業而組織的勞動者和別的使用人。

大會又把可以加入組合的勞動者,只限於「某產業的勞動者和別的使用人,或直接從事於生產過程或只幫助它的常職的勞動者」。但是雖不是從事於直接生產,而在幫助生產者的一切補助部門裡面工作的人,以及一切一時的助手,都可以為該產業的組合員,據這個定義則可以包容於組合的勞動者的范圍,非常地廣,筋肉勞動者,和別的技術者及事務員,不待說都是一樣認為勞動者。這個原則,雖在第三回勞動組合協議會,才被採用,由最初全俄勞動組合,方被確認,但是在一般勞動者和技術員及事務員為政治上和經濟上的偏見所隔離的時候,不待說是不能實現的,但是第二回大會的時候,形勢遂大變,第二回大會的決議道,「——勞動者和別的使用人之間的種種對立,已由一年間的無產階級被獨裁,大為抹殺了;組合是幫助除去勞動者間的一切對立的,所以現在不得不認為把在一工場、一產業和一機關裡面工作的一切工銀勞動者團結於一個組合的事,是必要的。」但是在勞動者的雇傭和工銀增減的權限都握於一個人的手上的這樣的工場和機關裡面,固然是不能使它的當局者加入組合的,關於包容知識階級和別的純無產階級於組合內的必要,大會的決議特別道,「現在當無產階級獨裁的過渡時代,為完全的階級消滅而活動着的全俄組合運動,想把一切勞動者結束為集中的、產業的組合,以在經濟地組織了無產階級的感化之下置准無產階級的分子,使他們也加入階級斗爭,為社會主義的改造,所以全俄組合運動,以為在完全服從無產階級的規則及勞動組合運動的重要中心機關的規則的條件之下,使政府的職員和社會的勤勞者等還沒有組織的新要素,加入全俄勞動組合一事,是必要的」,俄國的組合,雖然是這樣極包容的,但是同時又禁止獨立手工者和小店主加入組合,它的理由,是因為恐怕這些分子要使個人的生產和小本家的產業的保守的經濟思想侵入,致經濟地組織了的一般無產階級崩壞,而在組合組織還沒有完全發達的現在,把這些分子包容入組合,實在是有一些危險。

又結合幾種類似的產業部門的組合,可以在組合內分部門,又可以因為決定關於各產業部門的事務而開各該產業部門的大會,但是它的決定,設若和組合全體大會的決議或全俄的組合機關的決議相反的時候,自然歸於無效;又這些部門,不能別有獨立的會計或徵收特別的會費,又禁止無論在什麼形式之下,為要是單一的組合的實質的各部門的聯合團體。總之:俄國勞動組合的組織的原則,乃是結束全勞動階級而為一生產組織,做一句話說,就是「民主的集中」。就是因為這個而依據統一的計划,以劃一全勞動組合的構造,所以為一產業組合的一員的,同時也當然就是全俄勞動組合的一員,就是從一組合移到別組合時,不須什麼入會金,可以得和舊組合員同樣的權利等規定,就是表現這個原則的一端的,最後不可看過的,就是由無產階級獨裁而行的社會主義的實現和承認以此為目的的革命的階級斗爭二事,為許各組合加盟人全國

團體及地方團體的條件。

俄國勞動組合的組織和構造,大體就如上述的,但是也還是在形成的途上的,所以後來一定有了許多變化,然而即使有了多少變化,我們也可從上面的記述,預想它的變化的方向。

九,勞動組合與共產黨

研究俄國勞動組合的時候,不能輕輕看過的,就是組合和共產黨的關系,據一九一九年九月彼得格勒勞動組合評議會勞動統計部的調查,則當時該評議會所屬組合的辦事員五百六十四名之中,現加入政黨的,有百分之五十七,其中的百分之三十六,於十一月第二次革命後才加入政黨,所以它的多數,都是共產黨員,又列席於第二回全俄組合大會,正式有票決權的代表,有七百四十八名,單只有發言權的,有一百三十一名,其中共產黨員,就佔了全數之半。

然而組合的中心分子,不限定都是共產黨員,現第二回全俄組合大會的決議道,「不管政治上,宗教上的信條怎樣,而結束勞動者」,但是同時這個大會的決議又道,「俄國勞動組合的全運動,是取國際的階級斗爭的態度,斷然排斥中立的思想的,所以組合以為承認由無產階級獨裁而實現社會主義為目的之革命的階級斗爭為加入全俄團體和地方團體的必要條件」,「由無產階級的獨裁而實現社會主義」,乃是共產黨的根本思想,以承認這個根本思想為加入全俄組合的條件,則無論組合員的多數加入共產黨與否,都不得不說俄國的勞動組合運動,是被共產主義的精神所指導的。

第三國際共產黨的委員長季諾維葉夫論勞動組合和共產黨的關系,排斥從來各國社會民主黨所主張起來的組合和社會黨的「平等權利」一說,而主張共產須當做無產階級的前衛,常以他的精神來指導組合運動,他道:

「現在產業的勞動組合,不限定是從屬於共產黨之下的,一切勞動者,不問男女,不問他的政黨和信條怎樣,都可以加入組合,就是不是屬於共產黨的勞動者,也有加入產業的組合的完全的權利,但是在產業的組合內部活動的共產主義者,不能因此就忘卻非共產黨的組合員,是有保守的傾向的一事實,在產業的組合內部的共產主義者和它的團體,不可不公然地宣傳共產主義……」

「近代產業的組合,為着偉大的活動,它們很快使共產黨及蘇維埃的社會主義戰爭容易了,但是同時這個過渡時期的產業組合的行動,有一暗黑面……

季諾維葉夫他舉出伏爾加船塢勞動組合支部只固執職業上的利害而對於蘇維埃政府罷工的事實,而為這個「暗黑面」的一例,以排斥他們的「職業組合的狹隘」,並且非難所謂產業組合萬能主義墮落為勞動階級的貴族制度,以為要除這個弊害,共產主義的精神非常指導組合運動不可而論道:

「各產業組合裡面,不可不各有具備鞏固的組織和規律的共產主義者的一團,以和全俄勞動組合中央委員會裡面的共產主義者的一團共宣傳同一經濟政策..各產業組合內的共產主義者的一團,不外為該地方的共產黨支部的核心,照這樣一方面共產黨的地方委員會,完全支配該市邑的產業組合的支部,別一方面共產黨的中央委員會則由其優勢支配全俄組合委員會..............」

「共產黨的委員會,和產業組合內的共產主義者的團體相提攜,照這樣共產黨指導勞動組合運動的建設的方面……」

這一節就是在共產主義者之間,也有多少異議,因為琦諾維埃夫太高調組合運動須棄職業組合的狹隘,離開地方主義的偏執,而經常由共產主義的精神指導,所以要避免以為組合只是共產黨的從屬機關,完全失掉自主的行動和存在的誤解,去年十月英國共產黨協議會裡面,有由上述的見解而主張請求中止發行季諾維葉夫的小冊子的,但是若把他的論文精密地看一看,他的主張並不是不認為生產者的組織的組合有獨立的意義,他所論的,不是新社會內的組合的職分,乃是論資本主義的心理,還顯著地浸潤於勞動階級之間的過渡時期的組合運動,應向著那一方面前進的,又我們不可忘記他所以主張組合非由共產黨的精神指導不可的,乃是特別在這個過渡時期的組合運動的「建設方面」——怎樣建設新社會的方面。

季諾維葉夫他又直率道:「我黨是信勞動組合是不可缺的」,不過他所信為建設社會主義的社會所不可缺的組合,並不是為資本主義的心理所束縛,為職業主義和地方主義所浸潤的現有的組合運動,乃是立於階級的自覺上的勞動組合,所以據他的意見則「在無產階級革命的時期內,勞動組合,要像社會民主黨分裂了的一樣,也要分裂」,照這樣從舊組合運動分裂出來的真有階級自覺的部分,據季諾維葉夫的意見,則真正是全勞動階級的前衛隊,可指導全勞動組合運動的,他說「這個指導,決不可帶指揮命令的性質」的,就是說明所謂這個「指導」的性質,是怎樣的,列寧也於一九二。年四月第四回全俄組合大會的演說裡面道:

這幾年間,像勞農俄國這樣開大會開得多的國家,什麼地方都沒有,無論那

個國家,沒有像這樣充滿民主主義的精神的,所以蘇維埃的決定,有着人家想象不到的權威..

現在必要的東西,就是有機的結合,這就不可有一人所命的規律,又不可只有一個人的責任,這就是已不可有獨裁了,勞動組合的總人數,有三百多萬,其中的六十萬人為共產主義者,他們須為其餘的組合員的先導者,我們為最後的勝利,不可不排斥團體和職業上的利害……」

但是我們所研究的,不是季諾維葉夫的組合論,和列寧的組合論,乃是俄國勞動組合的實際上的事實。

法國工團主義者,怕俄國勞動組合,在共產黨和蘇維埃的權力之下,完全失掉他的自主的行動和性質,又恐怕加入莫斯科國際共產黨就是要變為法國的組合,為莫斯科的共產黨所指揮,所以親自視察了俄國組合運動回來的社會黨加西安,在他的社會黨與組合的一文中解他們的疑懼道:

……法國人都以為莫斯科欲以第三國際共產黨為手段而指揮命令全世界的勞動組合,大大地來反對……

然則我們在俄國,看了些什麼回來?在法國,是官權窘迫官吏的組合,壓迫勞動組合,每日把他們帶到有產階級的法庭來,以解散威脅勞動總同盟,做一句話說,就是資本的偽善的獨裁,加於一切組合團體之上,但是在俄國組合乃是真實的主人。各工場的管理部,在組合的守護之下而行動,各職業的勞動條件,則由他們決定,他們決定工銀和賞與底額,他們有選任勞動大臣的權利,他們的代表,在管理全國的生產和分配的國民經濟委員會裡面,佔著多數,無論就工業,就運輸機關,就一切生產物的分配,從社會構造的基底到頂上,一切機關裡面,都是要求勞動組合的經驗和勞動者的實際的觀念的。俄國勞動組合,在運用蘇維埃共和國的一切機關裡面,直接地、有效地被代表着,佔著重要的地位,事實上他們是指揮俄國的新組織的,什麼勞動組合的屈從和從屬,都是無謂的妄言,他們乃是真實的主人。不過他們之所以得到占這個有力的地位,乃是社會革命的結果,確是事實,他們知道從來殘酷地絞取他們的有產階級,決定地敗北的,乃是靠着社會黨的行動的。法國勞動團體的歷史,和俄國的不同,斗爭狀況,不是一樣,這是不待說的……但是事實證明這個……就是俄國社會主義家,不給勞動組合以從屬的卑賤地位,而給他們以第一的地位,最高的地位!」

十,國際勞動組合運動的新陣勢

研究俄國勞動組合,勢必不得不言及以俄國的組合運動為中堅的國際勞動組合委員會。

金屬工、礦夫、纖條工、運輸勞動者、油漆匠、制帽工、木工、建築工、裁縫、皮匠之間,在歐戰以前,已就組織了國際的組合,不過這些組合,都是以職業上狹隘的目的為主的,並且它的組織,也不過只是通信機關,就把這些國際的的組合送在一邊,各國勞動組合運動的多數,都已加入國際社會黨事務局(第二國際社會黨),到了一九。二年才組織國際勞動組合書記局,和第二國際社會黨並立。

國際勞動組合書記局,以勒銀為委員長,置本部於德國,開了幾次大會;但是這個大會,不過只為各國組合代表的意見交換機關,差不多沒有見什麼有力的國際行動,歐洲戰爭一爆發,這個國際勞動組合運動,也和第二國際社會黨一樣,暴露出自己的無力,同時成為事實上解體的形式,幾次經大會所決議的國際主義完全忘記,勒銀、究俄、亞卜爾通、康巴氏等所率領的德、法、英、美的組合都成了資本主義的戰爭的有力機械,戰爭告終時,列國的戰爭社會主義者等,在柏林開了國際協議會,使第二國際社會黨的殘骸復活了,同時集於舊國際書記局的殘骸的各國的組合領袖等,也在柏林開協議會,組織了國際勞動組合聯合。國際勞動組合聯合,在安斯特爾坦開第二回大會,現置本部於該市,國際社會黨協議會,是繼承破產了的第二國際社會黨的,而安斯特爾坦的國際組合聯合,可以看做是繼承破產了的舊國際書記局的,國際勞動組合聯合是一方面和第二國際社會黨相策應,一方面和國際聯盟的勞動事務局相提攜,為勒銀、究俄、亞卜爾通、康巴氏等所率領的而代表各國組合運動的右翼和中央的,革命的組合主義者,和叫第二國際社會黨一樣,也叫這個國際的聯合為黃色的。

俄國共產黨,糾合各國社會黨的革命的分子,在莫斯科組織第三國際共產黨,以和這個黃色的國際社會黨相對立,對於國際勞動組合聯合,起了兩種議論,就是應該從內部赤化它,或從外部破壞了它?第三國際共產黨的第一次大會,議決須取第二說,遂由第三國際共產黨執行委員會發起,各國勞動組合的代表,於一九二。年六月十六日在莫斯科的勞動宮開了協議會,這個協議會,是以第三國際社會黨的委員長季諾維葉夫為議長,英國則派運輸勞動者聯合委員羅伯•威連和勞動組合大會議會委員巴伯舍爾列席;意大利方面,則有代表意大利勞動總同盟的達拉哥納和皮安起以及金屬工、農業組合等代表列席,俄國方面,則有全俄組合中央委員會的羅卓夫斯起、杜姆斯起和莫斯科勞動組合委員會的麥爾里羌斯起等列席。該協議會前後討論了一月,遂議決下述的宣言,赤色勞動組合國際協會,遂由此成立。

由第三國際共產黨執行委員會召集而會合並且署了名的俄國、意大利、西班牙、法國、保加利亞、捷克斯洛伐克和佐爾加等國的勞動組合的代表,像下述的一樣忖度:

「萬國勞動階級的地位,因為當做帝國主義的戰爭的結果,而完全廢止勞動的榨取及確立共產制度,實行更為明白、更為有力的階級斗爭的必要。

「這個斗爭,須由一切勞動者的——不是職業的團體,乃是由產業的團體——較為緊密的組織,在國際的規模上面實行勞動時間短縮、工銀增加、勞動條件的管理等所謂社會的改良,在某種狀況下面,雖是緩和階級斗爭的,但是沒有解決社會問題它本身的力量。

但是大多數交戰國內,勞動組合——中立的或非政治的組合——的大部分,在可怕的數年戰爭中,成為帝國主義的資本主義的奴隸,阻害勞動者的究極的解放,「動勞階級,非把一切勞動組合結束為一個有力的階級的團結不可,這個階級的團體,又非和奉共產主義的無產階級的國際政治團體密切地提攜着行動不可,照這樣勞動階級的團體,可以為社會革命的終局的勝利及全世界蘇維埃共和國的樹立而充分伸張它的力量。

「所有階級,因為要粉碎被榨取者的解放運動,無論怎樣的努力,都是不惜的

「所以對於有產階級的這個獨裁非拿着無產階級的獨裁來對抗不可,這個方法,是過渡的方法,然而又是確乎不可動的方法,是粉碎榨取者的抵抗,確立無產階級支配的效果的唯一方法。

單以安斯特爾坦國際勞動組合聯合的綱領和戰術,不能致上述那樣的原則的勝利和確保萬國無產者以勝利。

「所以我們議決如下:

「(一)進步的革命分子,排斥從現存的組合脫離的一種戰術,反之,這些革命分子,非把以種種手段,幫助帝國主義的戰爭,和有產階級協力,並且參與偽國際同盟的行動,現在還從事資本主義的帝國主義的灰色主義者驅逐出組合外不可。

「(二)在各國勞動組合內實行共產主義的宣傳,在一切團體的內部組織共產主義的革命的團體,以宣傳使他們容受我們的綱領。

(三)組織戰斗的國際委員會以改造勞動組合運動的組織,這個委員會,就當做「國際勞動組合委員會」,和第三國際共產黨一致行動,加入這個委員會的一切勞動組合,都要派代表來委員會,由國際勞動組合委員會派一名代表赴第三國際共產黨的執行委員會,同樣後者也派一名代表到前者來。

這個協議會,決定於一九二一年一月一日在莫斯科開第一回國際會議,就是由這個會議,正式地成立勞動組合國際聯盟,這個國際組合團體,已包含七國,代表九百萬勞動者,就是俄、意大利,、西班牙、法國、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亞、佐爾加七國;英國的代表,把全權委給俄國和意大利的代表而歸國去了,所以英國的三十萬運輸勞動者,當然也要算在該國際勞動組合團體的勢力內的,設若把埃斯特里亞、挪威、芬蘭的勞動組合,德國、奧國、波蘭、加拿大、美國、愛爾蘭的革命的組合運動也算來,則該團體的實力,竟可說是代表一千萬的組合勞動者的。

這個新勞動組合的國際的組織,和從來的不同的,就是它並不只是為通報機關、聯絡機關,更不只當做單純的意見交換機關,而通過雜多異己分子都能同意的同乘馬車的議決的機關,乃是為國際的階級斗爭的實際焦點、實際中心、依具體的一定的行動方法而結束的的一點。

「俄國的全勞動組合運動,是立在國際的階級斗爭的地位上的……」一句話,就是第二回全俄大會的決議所明言,以表示組合組織的一般原則的,設若以為俄國組合的組織和構造,是築於這個一般原則的上面的,那麼,我們得見這樣赤色勞動組合國際團體的組織的,就不得不說是當然的結論。

一九二一年六月二日

無產階級政治(Proletarian Policy)

Lenine原著成舍我譯

一八四八年,法國革命,法國社會黨魯意撲蘭(1),由階級戰爭的地位,去變做小中產階級幻景的地位。那些小中產階級的幻景,也一樣打着社會主義名號,毫無差別,實際上他卻盡力的去增大中產階級的勢力。魯意撲蘭,希望從中產階級,得些幫助,他這種希望,又引起許多別人同樣的希望,好像中產階級,真能夠幫助勞工組合似的——這種不鮮明的說話,人家竟以為是一社會黨傾向的表示。

俄國現在,魯意撲蘭政策,恰正與社會民主右黨(2)——即門西威克黨(3)——相合。齊德斯(4)泰塞雲德立(5)和許多別人,現在都做了彼得格勒勞兵委員會(6)的領袖,他們卻恰恰取了魯意撲蘭的地位。這班領袖,承認了魯意撲蘭小中產階級的幻景,於是凡俄國一切重要問題,他們就都來隨意處置,騷亂了我們現代的政治生命。

無產階級的立腳點,是由一確定的階級戰爭的特性,和認定霸國主義的戰爭,是我們不可融洽的仇敵,兩方面組織而成。霸國主義的戰爭,換一句話說,他們兩霸國主義的國家,發誓宣戰,無論其為帝國,為民國,總都是為資本家掠奪的一部分而戰。

中產階級的立腳點,在他們自己看起來,對於這次大戰,以為有完全的正義,完全為保衛祖國而起,實在說起來,都簡直是為保衛資本家的利益,和他們掠奪別人的土地而起。

小中產階級的立腳點,卻和他們不同,小中產階級,反對土地的掠奪,以霸國主義為不當,他們自己,固不必由世界霸國主義的關系,或資本主義的社會組織,得來中產,且更向中產階級,要求其不再抱霸國主義。他們自己,發表這種清潔的、無害的、簡單的宣言,實際上,他們卻是很溫和的,跟在中產階級背後,有時也和無產階級,表示同情,但是簡單一句話,他們卻完全依賴中產階級,他們不能夠或不願意取革命方法,去打破資本家束縛,他們卻不知道要想從霸國主義的下面,措人類於磬石之安,除卻革命,是沒有別的方法。

小中產階級,向中產階級政府,要求他們發表一「神聖宣言,"廢止吞並別人的土地,從中產階級看起來,似乎這種要求,無禮至極,並且認定他們,是一種反霸國主義的行動。既然如此,小中產階級魯意朴蘭政策的失敗,我們就當然不難看見。試舉一例,通常如討論吞並的事情,有權能的中產階級政治家,說到很激烈和大聲反對吞並的話——實在是說得很小,並且也從沒有什麼人來束縛他們的說話——總沒有感着什麼困難,但是時機一至,卻常常不顧公理,自相矛盾起來,一如中產階級弗蘭奇報最近所為。實在說起來,這個《弗蘭奇報》(7),最近曾厚着臉皮說:「高蘭特(8)」——新近被德國中產階級持霸國主義的強盜所吞並——「不屬於俄國」,這真是世界上最會製造無恥詭計的第一等工人,這種不可復忍的誣蔑話,無論什麼人,只要受過初級政治教育的,就都必能認定高蘭特是常常附屬俄國的一塊領土。

中產階級的行政部長,當他們要保守資本主義,並確有拋棄吞並別人土地必要的時候,他們就相信公正和誠實的模型,是隱含在否認吞並的可能性內,於是立刻之間,就實行魯意朴蘭政策,我們若因這一時的關系,便承認他們真正是公正和誠實的模範,那麼,這便是一個問題。無論一個知識怎樣充足的人,他能夠對於別人的思想,不必拿別人的行動去證明,就可以判斷其思想真偽麼?在兩種願望中,說話的確實,財產的愛護,不辨別明白,他們以誰為重要,這能算一個馬克思主義者麼?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一個不字。

吞並土地,是受資本繩索所支配,財政、銀行,霸國主義者的資本,換一句話說,就是現代經濟上的基礎,實有吞並別人土地的必要。從這一點觀察,吞並土地,對於無數資本家投資於被吞並地方的無數事業,實含有政治上利益保護的意味。一般人要排斥吞並,而對於傾覆資本主義,卻又不願取確定的步驟,哼!這是不可能的。

社會革命黨的《瑞波支亞報》(9),撲勒克哈洛夫的亞丁斯托(10)夫,同俄國中產階級中的魯意撲蘭,正在准備推測,並且可以說已經確實推測,就是推測我們對於資本主義的打破,不必取任何決定的步驟,我們現在,只須慢慢減少吞並土地的事情,至於最小限度,這種推測,果然是確實麼?不是。我們必須拿出全副力量,來打倒資本主義。一些必要的標准,必須善為引導,必須根據於無產階級的自覺,組織大多數被壓制的工人和最可憐的貧民的活動。這些步驟,是必不可少,在俄國勞工代表的蘇維埃,現正准備從事於這些步驟。

在這個時代,我們和魯意撲蘭、齊總斯派、泰塞雲德立派、斯特古洛夫派(11)、門西威克、社會革命黨等等,必須有一種決定的,不可挽回的政策上之絕對不同。我們必須,向群眾指出,魯意撲蘭的政策,若任其發展,則對於革命成功的進行,必將受其摧殘,實則目前就已經受了摧殘不少,假使群眾不能明了小中產階級幻景的

危險,不與已有自覺的工人聯合,去採取他們的良謀美計,和要求社會主義實現確定的決定的步驟,那麼,最近得來的自由,就要被他們那班人斷送干凈了!

社會主義以外,想要從戰爭、飢荒,和無數人類哀吟的下面,得來人類解放,是沒有的!

①Louis Blanc當一八四八年巴黎市民將王政推翻組成臨時政府的時候,他和與他主張相同的市民代表,均被選在內。此時勞工革命已成,而中產階級掌握新政府的政權,撲蘭和他同黨,就極力幫助他們小中產階級政策的成就。撲蘭的大計划,是要建設一國家工廠,安置失業的人,這個計划,當被新政府所採用,但新政府要使撲蘭失信,使市民失敗,終將此項計划打消。這種情形,和俄國第一第二次革命的經過,大致相同,而在俄國新政府的社會黨代表的提議,也曾同樣的被中產階級代表所壓倒。

②Social Democracy of the right wing

③Menshevik Party

@Cheidse反對多數派者

⑤Tseretelli少數派

©Petrograd Soviet of workers ,and soldiers'Delegates

⑦Rech

⑧Conrlland

©Social-Revolutionary Rabochaya Gazetta

©Plekhanov *s Yedinstov

⑩Steklo 任s

列寧的婦人解放論

李達轉譯

去年列寧公布一本小冊子,題為《勞農俄羅斯中勞動的研究》。這一篇就是其中的一節,可以窺見列寧對於婦人解放思想和施設的一斑。

實際上,當最近十年之中,在全世界的民主黨,紳士閥共和國的指導者之中,能夠做到像俄羅斯一年間所實現的婦女解放事業的百分之一的.一個也找不到(在俄羅斯中)。凡含有剝奪婦女權利的意味的屈辱法律,一切都已經廢止了。例如妨害自由離婚,規定「私生兒」的父權,以及其他親屬關系等的法律,現在都沒有了。這等法律,現在正行於文明各國,正所以表彰紳士閥與資本主義的羞恥。在這一方所成就的進步,我們有誇耀的權利。但是我門越是把紳士閥的法律和制度的基礎顛覆得凈盡,我們的事業,就越發顯明是預備的性質,差不多是在准備着一片干凈的地面,使地上面可以立起建築物。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從事起造建築物的。

別的且不用講,婦女們依然做着家庭的奴隸,育兒和庖廚等事束縛着她們,她們做着不生產的活動,種種家庭的瑣事,苛酷的也有,卑賤的也有,簡直成了一個苦痛的連鎖,她們若是還在這種境遇之中,解放的法律,對於她們簡直沒有什麼效力。

無產階級,若不是自己掌權,來和家庭奴隸制度開戰的時候,更切實些說,社會若不曾達到全體依據社會主義的家政組織的基礎而組織完成的時候,純粹的婦人解放,純粹的共產主義,不能實現的。

這種計划的實行,固然開始了,還說不到結果。然而我們對於這些柔嫩的前途有望的萌芽,決不輕視。公共食堂和幼稚園等,就是它所生的芽,離成熟固然還遠得很,但是在社會的生產與社會生活之中,依了男女漸趨平等的事實,或者還算是婦女實際的解放的導線。

這些方法,並不是新的。和許多的社會主義設備一樣,也是由資本主義所組織而成的東西。然而在資本家政治之下,這等單單是例外。他們這班人,在許多時候和境地,提出了千萬種投機、貪欲和詐欺等惡跡的實例,或者是無產階級中最良分子,看

了也是不憎惡,也不反對的,這等設備,只是紳士閥慈善的機關變形。

我們已經掌握了這等制度的大部分了。現在這等制度已經失去了從前的性質了。

我們從來不拿這等設備,到閭巷中間去吹,可是紳士閥那邊卻已經完全曉得頌贊這制度的功績的方法了。銷行極廣的紳士閥報紙,誇贊這事業,足以抬高國民的榮譽;我們的報紙卻不願破費許多時間,去賞贊我們的民眾的庖廚功績。

我們既不幹吹聽的事,可是這些制度,卻是自然而然的根基了這種主義做的。譬如節省勞動、節省食物的供給、改良衛生狀況,而且使婦人從家庭的奴隸變為自由人之類,皆是。

隨感錄

(一一六)下品的無政府黨

獨秀

我前次所說中國式的無政府主義即虛無主義的無政府黨,在中國讀書人中還總算是上品;其餘那一班自命為無政府黨的先生們,投身政黨的也有,做議員的也有,拿干俸的也有,吃鴉片煙的也有,冒充人家女婿的也有,對人說常同吳稚暉先生在上海打野雞的也有,做陸軍監獄官的也有,自稱湖南無政府黨先覺到處要人供給金錢的也有,以政學會誣人來謀校長做的也有,書已絕版尚登廣告勸人寄錢向他購買的也有,謀財殺害嫂子的也有,可以說形形色色無奇不有了。

吳稚暉先生說:「什麼無政府黨,簡直是拆白黨!」

沈玄廬先生說:「傳播一種主義,為現社會所嫉視的;或單獨施行一種犧牲生命的行為給社會群眾一個暗示;這是何等簡單純潔的行為。勇於群眾所不敢做的事,拿軀體做了肉彈,在己身一無所圖而給昏迷的群眾一個大大的暗示,尤為難能可貴。群眾中間,亦須萬人中得一二這樣的分子,無論舊勢力怎樣嚴重的壓迫,沒有不崩潰的。可是這類的動作,是沉默中的迅雷,是立體的事實,決不是被雇傭或鼓吹別個人去做的事。現在居然有幾個人把(手槍炸彈)掛在口頭,印上紙面,做傳播主義的鋒頭;這些不實的平面的空談,拿來嚇死老鼠都無用,打算騙哪個人呢?如果說這也是一種鼓吹,希望別一個人去實行。這種叫人家去放火,自己立在隔岸做指揮者,事成,居了功;事敗,免得禍;這是什麼心理?

「現在有幾個人,既不是過資本生活,又不做工銀勞動,據他們的主張是『傳播主義維持生活在操行清潔的.未嘗不像一個沿門托缽的苦行僧;只是借傳播主義來維持生活,就活現一個擇肥而噬的拆白黨。依我個人當面接受到的口吻,公然有無論取到哪一個人的財貨,就算是『光復』的。分明不是生產的勞動者,卻把生產勞動者該說的話該做的事也橫領了來,掠奪的手段,幾乎駕在資本家之上一面還要反對勞工專政,這又是什麼心理呢?『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社會上為這些人下了這種標

語,這正是克魯泡特金《互助論》例外的人,更是托爾斯泰對他無抵抗的人物,尤其是馬克思階級爭斗史中變態的產兒。這幾個人,常常自命為『萬國政府所不容『,幸而資本主義的國家和政府存在,一般人因為正在起階級仇視的思潮,不注意這些少數變態的拆白黨身上去,如果經濟制度革了命,哪裡有他們的立腳地!」

(一一七)青年的誤會

獨秀

「教學者如扶醉人,扶得東來西又倒j現代青年的誤解,也和醉人一般。你說要鼓吹主義,他就迷信了主義的名詞萬能。你說要注重問題,他就想出許多不成問題的問題來討論。你說要改造思想,他就說今後當注重哲學不要科學了。你說不可埋頭讀書把社會公共問題漠視了,他就終日奔走運動把學問拋在九霄雲外。你說婚姻要自由,他就專門把寫情書尋異姓朋友做日常重要的功課。你說要打破偶像,他就連學行值得崇拜的良師益友也蔑視了。你說學生要有自動的精神自治的能力,他就不守規律不受訓練了。你說現在的政治法律不良,他就妄想廢棄一切法律政治。你說要脫離家庭壓制,他就拋棄年老無依的母親。你說要提倡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他就悍然以為大家朋友應該養活他。你說青年要有自尊的精神,他就目空一切妄自尊大不受善言了。你說反對資本主義的剩餘勞動,他就不尊重職務觀念連非資本主義的剩餘勞動也要詛咒了。你說要尊重女子的人格,他就將女子當做神聖來崇拜。你說人是政治的動物不能不理政治,他就拿學生團體的名義干預一切行政司法事務。你說要主張書信秘密自由,他就公然拿這種自由做誘惑女學生的利器。長久這樣誤會下去,大家想想是青年的進步還是退步呢?

八)反抗輿論的勇氣

獨秀

輿論就是群眾心理的表現,群眾心理是盲目的,所以輿論也是盲目的。古今來這種盲目的輿論合理的固然成就過事功,不合理的也造過許多罪惡。反抗輿論比造成輿論更重要而卻更難。投合群眾心理或激起群眾恐慌的幾句話往往可以造成力量強大的輿論,至於公然反抗輿論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然而社會的進步或救出社會的危險,都需要有大膽反抗輿論的人,因為盲目的輿論大半是不合理的。此時中國的社會里正缺乏有公然大膽反抗輿論的勇氣之人!

通信

廣東——科學思想

獨秀先生:

久不通信,殊念念,近來報章載廣東事及先生事甚多,惟有今天《晨報》虹君通信,說先生去而復留的情形,使我非常樂觀。這封信是從那無窮希望里迸出的。近來褊袒北面的報紙所說的話,我不相信;偏袒南面的報章所說的話,我也不相信。這不是從什麼事實的根據而不相信,是因為我不希望它那樣。北面政府是弄得不成樣了一對外不能去平庫,對內不能去維持教育,不說別的了。我常和幾個同學們談笑說:「要是諸家報紙約好了,不代政府登那『水板寫字』式的命令,北政府就算完了"。我近來看報紙,除看看什麼《學燈晨報》第七版,「《覺悟》」《青年之友》(其實這裡面除了些無謂的爭論和空泛的哲學及文學,也沒有真可看的)。簡直不要看國事——不是對於國事灰心,只覺得「五花八門」「朝三暮四」,不如留點工夫看看別種時事。廣東那方面,我最不希望再有什麼統一中國的行動——那隻是白費事,結果替我們國民更墮深一層地獄,從混雜不清的所謂「統一體」,漸漸分為更完全,更有希望的小「統一體」……這是「進化」的趨勢——無論那種「進化」都是這樣。我覺得現在實有多少熱烈的人們,讓「徹底」「犧牲」「奮斗」鬧昏了——鬧得一事無成,我只希望廣東成為世界上一個模範的「新國」,到了這步以後,我們自不感困難來做別的事。在廣東方面有那幾個做領袖,我覺得這種Dictatorship是必要的,自不難先辦到「新國」這一步—以廣東的面積和人口,足夠「國」的資格了。不然我就怕外攻內訐,把一點有希望的芽以及根完全鏟去,那後來的實現格外難了。只一點火在黑暗中大發其光,是易招滅熄的;但在一個能發光而有引起他物燃燒的地位時,自然是努力吐光焰,照耀一切!如孫陳及先生等人,在廣東一地卻是那點有力量的火,等到廣東燒得紅了,別處也見着太陽是從廣東來的了!

所有的運動起首於教育的運動,孫陳二位如果是誠實的,我知道他們必定不放你走。只要有一點可留的希望,我知道先生也必定是留住的。我對於廣東的形勢只拿先

生的行止,就可料定了;——並知道有許多許多合理頭腦的人們,當也是這樣想的。對於教育上,我沒有什麼意見可貢獻。不過近來易家鉞朱謙之二君——先生所指為無基本科學根底的——行事:一是犯做「嗚呼蘇梅」的嫌疑,一是上彌勒院出家,使我覺得那種未受「科學的西北風吹過」的所謂哲學的頭腦,簡直是靠不住的。他們時常拿「真理」的死敵為工具去求他們所謂的「真理」——就是以為真理是可以由「意志」求來的,忘卻只有智慧才能給出普遍承認的「真理」。如是,他們常常陷在感情阱里,來對人接物。易君事不必提了。朱君的《近代思潮批評》,我是看過的。近來出家的宣言——《自敘》和他前幾年舊作《自由論》我今天通在《青年之友》上面看過了。我很奇怪他不在他所謂批評三法■一-「怎樣的」「為什麼」和「這能存在嗎」?再加一條「有根據嗎」?這一個方法不提,於是他的所謂「虛無」,所謂「自由」……通通隨口出來了。讓我舉幾個很好笑的例子:他說宇宙有始必有終,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有什麼根據?宇宙是怎樣始的呢,宇宙又將怎樣終呢?我故大膽說一句,他是完全不知道的——其實誰也不知道。他又說克魯泡特金做《互助論》,可謂能進一層了,但仍不能進而說宇宙的全統系的進化,我的眉批是「克氏沒有研究過宇宙的進化,如何能拿生物的進化用到宇宙的進化呢?《互助論》是科學的,不是的如玄學的先生們,玄而又玄地談什麼『真理』的"。更,他近來所說的「絕對的自由」,又說什麼,「不服從自然的律令」,這我通通不懂。

除非朱謙之真成了《西遊記》上的佛祖師,我不相信他被人用棉花塞着喉嚨還能「絕對自由」地說出話來;或是提在空中,沒有一點支持,能不隨「落物律」,以每秒鍾加速率每秒三二.二英尺落下的。總而言之:我覺得哲學沒有科學,就失了事實的根據;失實的話不是謠言,必是瘋話。朱君的大膽,是我佩服的;但在學問上,大膽說無事實根據的話,是無意識的。這些話我不欲說的,因為朱君已申明過他的議論是主觀的,是不受批評的——我覺得這種議論只當躲在一室里,自己對自己說以為消遣或無不可;現在並且有許多他的朋友,竟被朋友的感情遮住了理性,在感情的幕後,來大吹大擂地說他如何的了不得,初不把這「有否根據」的問題想一想,這種現象或者是學術思想界的隱憂!

連着這個我要說到現在譯著界,譯著界受現在所謂「新文化」的空氣包着,只有些哲學書籍和社會科學書籍,我覺得沒有自然科學的基礎,那哲學對於學者是廣漠的,沒有自然科學的基礎,那社會科學是很年輕無知的。丟去物質上的價值不說,自然科學將養成我們好觀察的習慣,愛真實的性情,以及種種從理智生出來的信仰和精神;一這通通不是什麼哲學和社會科學所可及的.我覺得科學最靠得住,將來救世界人類從物質方面的或精神方面的,除了科學莫屬:我不反對宗教,我不反對哲學,但

我覺得宗教和哲學自以為能解釋一切,所得的結果,不如站在「不可知論者」的地位里科學所給我們的滿意——這不特對於我一個,所有平常的人也覺着是這樣。對於現在這些什麼社,什麼叢書,我覺得沒有什麼希望,因為它們已被那種空氣壓倒。我覺得希望當從廣東方面編譯事業起。在譯的方面,當預備多些錢專為科學書籍——這些錢當然要不了多少,只要一次大人們氣按住,不打仗,不去招兵買馬就夠好幾年用的了;科學書籍當然是從普通的和歷史的起首。這是我的經驗,我以前讀了一本《N-ew Knowledge》引起我要看《Radivactivity》又要看《astro-nomy'y》又要看《Theoretic chemistry》又要看……固然我在學校被功課時間限制住,不能做如我所要做的*但這足說明一本普通科學書,常可以使讀者進求稍專門的書讀。所以我想那邊編譯局只要在一年中能有幾十本普通的,及歷史的科學書-初看的人自然不多——就足能造成一些「科學」的空氣。這空氣將漸漸濃,後來看科學書的人,自然就不少了。這起首的錢在幾個窮學生,或幾個營業的商店自然是困難萬分,但在一個想為有益的政府方面當然是不算什麼事的。

這封信能在《新青年》上發表嗎?並望也在那上答我。因為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已去三小時了!以後有暇再說罷,知當累先生的寶貴工夫不少,恕我。敬祝先生健康和進步。

皆平五月二十六日

皆平先生:

廣東在政治上有責任的人都注重教育,至少也不反對教育,社會上空氣稍差一點,然尚未到絕望的地步。

說到科學思想,實在是一件悲觀的事!我們中國人的腦子被幾千年的文學哲學鬧得發昏,此時簡直可以說沒有科學的頭腦和興趣了。平常人不用說,就是習科學的人只是書架上放了幾本科學書,書房裡書桌上很少陳設着化學葯品或機械工具;無論什麼學校里都是國文外國語歷史地理的功課佔了最大部分;出版界更是不用說了。更進一步說,不但中國,合全世界說,現在只應該專門研究科學,已經不是空談哲學的時代了;西洋自蘇格拉底以至杜威羅素,印度自郭婆尼沙陀六師以至達哥爾,中國自老聃孔丘以至康有為章炳麟,都是胡說亂講,都是過去的夢話,今後我們對於學術思想的責任,只應該把人事物質一樣一樣地分析出不可動搖的事實來,我以為這就是科學,也可以說是哲學;若離開人事物質的分析而空談什麼形而上的哲學,想用這種玄杳的速成法來解決什麼宇宙人生問題,簡直是過去的迷夢,我們快醒了!試問人事物質而外,還有什麼宇宙人生?聽說朱謙之也頗力學,可惜頭腦中為中國印度的昏亂思想占

領了,不知道用科學的方法研究人事物質的分析;他此時雖然出了家,而我敢說他出家不會長久。出家也好,在家也好,不用科學的方法從客觀上潛心研究人事物質的分析,天天用冥想的方法從主觀上來解決宇宙人生問題,亦終於造謠言說夢話而已。中國印度古來諸大冥想家,謠言造了幾千年,夢話說了幾千年,他們告訴我們的宇宙人生的知識,比起近百餘年的科學家來真是九牛之一毛,我們快醒了。此間編譯局若成立,當然要注重科學書;但這還不是提倡科學的好法子,不但科學風尚未成,出書無人購閱,而書籍上的科學,還是文哲學式的科學,去真科學還差一點。我以為造成科學的風尚,有四件事最要緊:一是在出版界鼓吹科學思想;二是在普通學校里強迫矯正重文史輕理科的習慣;三是在高級學校里設立較高深的研究科學的機關;四是設立販賣極普通的科學葯品及工具使人人得有研究科學之機會。這四件都是我們在廣東正在要做的事。匆匆不及詳答,乞恕。

獨秀

什麼話!

記者

廣州《羊城新報》說:「吾國工人之勤奮,工價之低廉,非外國所能及。近日黃禍之說又移於商戰,西人畏我已情見乎詞。我國所長僅賴有此,若工人為過分之要求,資本家必皆裹足,影響於實業前途甚大。吾國資本家,其致富也並非如泰西各國剋扣工人而來,多方獎勸猶恐其不肯出資以興辦一切,若又予以畏途,根株盡絕矣。無資本即無勞動。」

《羊城新報》又說:「勞動二字有勞心勞力之分,換言之,即人人皆有職業之謂耳。而必為過激之言以煽亂,流弊將不可窮,吾輩亦勞動之一,不勞力而勞心也,日日絞其腦漿以監督政府,指導社會,豈亦在淘汰之列乎?」

香港有個什麼三教總學會出的《樂天報》,字字句句都有選入「什麼話一」的價值,其中最足令人破悶為笑的,第三號頭一篇論文題目叫做《喜喜喜人心之尚有一線生機》,內中說的是:「當最可怒最可憂最可哀之時,而忽大聲曰喜,毋乃出人意外。當最可怒最可憂最可哀之時,而忽連聲曰,喜喜喜,尤屬不近人情。然而確有可喜之事,可喜之情,可喜之預兆,則不妨日喜喜喜。喜何在,曰在人心。蓋自本報第一期出版之後,數日內即連日接四處熱心君子來函,計共三百八十餘封。皆以正人心,息邪說,為第一要務。函中嘉言偉論,字字珠磯.言言金石,鄙人拜聆之下,感謝無既。……乃未幾忽又接熱君子何君華堂樂助本報銀一百大元矣;俄又接周君雨亭慨助本報銀一百大元矣;鄙人欣喜無限,經即為同人登報鳴謝。乃二期甫出版,又有熱心君子陳君碧泉慨助本報銀一百大元;楊君貞石慨助本報銀一百大元。噫嘻!今日當道德淪亡之際,尚有樂善之君子若是耶!」(原文重要處都用二號大字排印,茲仍其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