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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號

民國十年（1921年）五月一日發行

國語文法的研究法

胡適

第一篇導言

什麼是國語？我們現在研究國語文法，應該先問：什麼是國語？什麼是國語的文法？

「國語」這兩個字很容易誤解。嚴格說來，現在所渭「國語」，還只是一種盡先補用的候補國語，並不是現在的國語。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這一種方言已有了做中國國語的資格，但此時還不曾完全成為正式的國語。

一切方言都是候補的國語，但必須先有兩種資格，方才能夠變成正式的國語：

第一，這一種方言，在各種方言之中，通行最廣。

第二，這一種方言，在各種方言之中，產生的文字最多。

我們試看歐洲現在的許多國語，哪一種不是先有了這兩項資格的？當四百年前，歐洲各國的學者都用拉丁文著書通信，和中國人用古文著書通信一樣。那時各國都有許多方言，還沒有國語。最初成立的是意大利的國語。意大利的國語起先也只是突斯堪尼（Tuscany）的方言，因為通行最廣，又有了但丁（Dante）鮑卞曲（Boccacio）等人用這種方言做文學，故這種方言由候補的變成正式的國語。英國的國語當初也只是一種「中部方言」後來漸漸通行，又有了喬叟（Choucer）與衛克立夫（Wycliff）等人的文學，故也由候補的變成正式的國語。此外法國、德國，及其他各國的國語，都是先有這兩種資格後來才變成國語的。

我們現在提倡的國語，也具有這兩種資格，第一，這種語言是中國通行最廣的一種方言，一從東三省到西南三省（四川、雲南、貴州，）從長城到長江，那一大片疆域內，雖有大同小異的區別，但大致都可算是這種方言通行的區域。東南一角雖有許多種方言，但沒有一種通行這樣遠的。第二，這種從東三省到西南三省從長城到長江的普通話，在這一千年之中，產生了許多有價值的文學的著作。自從唐以來，沒有一代

沒有白話的著作。禪門的語錄和宋明的哲學語錄自不消說了。唐詩里已有許多白話詩；到了晚唐，白話詩更多了。寒山和拾得的詩幾乎全是白話詩。五代的詞里也有許多白話的詞。李後主的好詞多是白話的。宋詩中更多白話；邵雍與張九成雖全用白話，但做得不好；陸放翁與楊誠齋的白話詩便有文學價值了。宋詞變為元曲，白話的部分更多。宋代的白話小說，如《宣和遺事》之類，還在幼稚時代。自元到明，白話的小說方才完全成立。《水滸傳》《西遊記》《三國志》，代表白話小說的「成人時期」。自此以後，白話文學遂成了中國一種絕大的勢力。這種文學有兩層大功用：（一）使口語成為寫定的文字；不然，白話決沒有代替古文的可能；（二）這種白話文學書通行東南各省，凡口語的白話及不到的地方，文學的白話都可侵入，所以這種方言的領土遂更擴大了。

這兩種資格，缺了一種都不行。沒有文學的方言，無論通行如何遠，決不能代替已有文學的古文，這是不用說的了。但是若單有一點文學，不能行到遠地，那也是不行的。例如廣東話也有絕妙的《粵謳》，蘇州話也有「蘇白」的小說。但這兩種方言通行的區域太小，故必不能成為國語。

我們現在提倡的國語是一種通行最廣最遠又曾有一千年的文學的方言。因為它有這兩種資格，故大家久已公認它作中國國語的唯一候選人，故全國人此時都公認它為中國國語，推行出去，使它成為全國學校教科書的用語，使它成為全國報紙雜志的用語，使它成為現代和將來的文學用語。這是建立國語的唯一方法。

什麼是國語文法？凡是一種語言，總有它的文法。天下沒有一種沒有文法的語言，不過內容的組織彼有大同小異或小同大異的區別罷了。但是，有文法和有文法學不同。一種語言盡管有文法，卻未必一定有文法學。世界文法學發達最早的，要算梵文和歐洲的古今語言。中國的文法學發生最遲。古書如公羊穀梁兩家的《春秋傳》，頗有一點論文法的話，但究竟沒有文法學出世。清朝王引之的《經傳釋詞》，用歸納的方法來研究古書中「詞」的用法，可稱得一部文法書。但王氏究竟缺乏文法學的術語和條理，故《經傳釋詞》只是文法學未成立以前的一種文法參考書，還不曾到文法學的地位。直到馬建忠的《文通》出世（光緒二十四年，西歷一八九八）方才有中國文法學。馬氏自己說：「上稽經史，旁及諸子百家，下至志書小說，凡措字遣辭，苟可以述吾心中之意以示今而傳後者，博引相參，要皆有一成不變之例。」（《文通》前序）。又說：「斯書也，因西文已有之規矩，於經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曲證系引，以確知華文義例之所在。"（後序），到這個時代，術語也完備了，條理也有了，方法也更精密了，故馬建忠能建立中國文法學。

中國文法學何以發生的這樣遲呢？我想，有三個重要的原因，第一，中國的文法本來很容易，故人不覺得文法學的必要。聰明的人自能「神而明之」！笨拙的人也只消

用「書讀千遍.其義自見」的笨法，也不想有文法學的捷徑、第二，中國的教育本限於很少數的人，故無人注意大多數人的不便利，故沒有研究文法學的需要。第三，中國語言文字孤立幾千年，不曾有和他種高等語言文字相比較的機會。只有梵文與中文接觸最早，但梵文文法太難，與中文文法相去太遠，故不成為比較的材料。其餘與中文接觸的語言，沒有一種不是受中國人的輕視的，故不能發生比較研究的效果。沒有比較，故中國人從來不曾發生文法學的觀念。

這三個原因之中，第三原因更為重要。歐洲自古至今，兩千多年之中，隨時總有幾種平等的語言文字互相比較，文法的條例因有比較遂更容易明白。我們的語言文字向來沒有比較參證的材料，故雖有王念孫、王引之父子那樣高深的學問，那樣精密的方法，終不能創造文法學。到了馬建忠，便不同了。馬建忠得力之處，全在他懂得西洋的古今文字，用西洋的文法比較參考的材料。他研究「旁行諸國語言之源流，若希臘若拉丁之文詞，而屬比之，見其字別種而句司字所以聲其心而形其意者，皆有一定不易之律；而因以律夫吾經籍子史諸書，其大綱蓋無不同。於是因所同以同夫所不同者」（後序）。看這一段，更可見比較參考的重要了。

但是馬建忠的文法只是中國古文的文法。他舉的例，到韓愈為止，韓愈到現在又隔開一千多年了。《馬氏文通》是一千年前的古文文法，不是現在的國語的文法。馬建忠的大缺點在於缺乏歷史進化的觀念。他把文法的條例錯認作「一成之律，歷千古而無或少變"（前序）。其實從《論語》到韓愈，中國文法已經過很多的變遷了；從《論語》到現在。中國文法也不知經過了多少的大改革！那不曾大變的只有那用記誦模仿的文法勉強保存的古文文法。至於民間的語言，久已自由變化，自由改革，自由修正；到了現在，中國的文法一國語的文法與各地方言的文法，一久已不是馬建忠的「歷千古而無或少變」的文法了。最明顯的例，如古文「莫我知」「不汝貸」「未之見」，這一類的否定動詞用代名詞作止詞時，止詞必須在動詞之前。現在的白話便不用這種通則，便改成了「沒有人知道我」「不赦你」「不曾見過他」。這些用作止詞的代名詞都移到動詞的後面去了。

懂得這個道理，方才可講「國語的文法」。因國語是古文慢慢地變出來的；國語的文法也是古文的文法慢慢地改革修正出來的，古文的文法雖是很容易，但它的裡面還有許多沒有道理的條例。如上文舉的例「莫我知」「不汝貸」「未之見」，何以這三個「止詞」——我、汝、之，一一定要放在動詞之前？何以「不知命」「不知人」等用名詞作止詞，便不能移在動詞之前呢？何以不可說「不命知」「不人知」呢？這種條例，就是古文大家也不能說出所以然與所以不然的道理，何況普通一般國民呢？古文家只曉得模仿古人，故古人說「莫我知」，他也說「莫我知」，全不曉得何以不說「莫知我」的理由。但是一般小百姓是不怕得罪古人的。他們覺得「莫我知」一類的文法實

在不方便故他們不知不覺得遂把它改成「沒有人知道我」「不曉你」「不曾見過他」都改成更容易懂的文法了（參看《新青年》七卷三號我的《國語的進化》）。這一類的例極多，我不能多舉，我以後在本書還要隨時詳細說明中國古文演化到國語的趨勢。現在我只能說一個大意。古文文法里有許多很繁雜的規矩，被幾千年的守舊文人用全力保留到於今，被政府用科舉的法子強迫一般文人遵守到於今。但是大多數的國民是沒誦讀古書的，是不用做那「未之有也」「莫我知也夫」的文章的，是在學校與科舉的勢力范圍之外的。他們說話的目的只有兩項：一是方便，二是容易懂得。他們拿這兩個標准來修正中國語言，努力朝着這兩方面做去，用「快刀斬亂麻」的手段，把幾千年的古文家糊里糊塗地保守下來和馬建忠認為「歷千古而無或少變」的文法，都痛痛快快地改變了：該保留的都保留了，該變簡的都變簡了，該變細密的都變細密了，不規則的都變規則的了。這種變更的結果，便是我們現在的國語文法。

國語文法不是我們造得出的，它是幾千年演化的結果，它是中國「民族的常識」的表現與結晶。「結晶」一個名詞最有意味。譬如雪花的結晶或松花蛋（即皮蛋）上白上的松花結晶：你說它是有意做成的罷，它確是自然變成的，確是沒有意識作用的；你說它完全無意識罷，它確又很有規則秩序，絕不是亂七八糟的；雪花的結晶絕不會移作松花的結晶。國語的演化全是這幾千年「尋常百姓」自然改變的功勞，文人與文法學者全不曾過問°我你這班老祖宗並不曾有意的改造文法，只有文法不知不覺的改變了。但改變的地方，仔細研究起來，卻又是很有理的，的確比那無數古文大家的理性還高明多！因此我們對於這種玄妙的變化，不能不脫帽致敬，不能不叫它一聲「民族的常識的結晶」！

第二篇文法的研究法上

我這部講義最注重的一點就是研究文法的方法。為什麼我要這樣注重方法呢？第一，因為現在雖有古文的文法學，但國語的文法學還在草創的時期，我們若想預備做國語文法學的研究，應該先從方法下手。建立國語文法學，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方法不精密，決不能有成效。第二，一種科學的精神全在它的方法，方法是活的，是普遍的。我們學一種科學，若單學得一些書本里的知識，不能拿到怎樣求得這些知識的方法，是沒有用的，是死的。若懂得方法，就把這些書本里的知識都忘記了，也還不要緊，我們不但求得出這些知識來，我們還可以創造發明添上許多新知識。文法學也是如此，不要說我們此時不能做一部很好的國語文法書，就是有了一部很好的文法書，若大家不講究文法學的方法，這書終究是死的，國語文法學終究沒有繼續進步的希望。古人說，「鴛鴦綉取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J這是很可鄙的態度。我們提倡學術的人應該先把「金針」送給大家，然後讓他們看我們綉的鴛鴦，然後教他們大家來綉一些更好更巧妙的鴛鴦！

研究文法的方法，依我看來，有三種必不可少的方法：

（一）歸納的研究法，

（二）比較的研究法，

（三）歷史的研究法。

這三種之中，歸納法是根本法，其餘兩種是補助歸納法的。（一）歸納的研究法。

平常論理學書里說歸納法是「從個體的事實里求出普通的法則來」的方法。但是這句話是很含糊的，並且是很有弊病的，因為沒有下手的方法，故是含糊的。因為容易使人誤解歸納的性質，故有弊病。宋朝的哲學家講「格物」，要人「即物而窮其理」。初看去，這也是「從個體的事實里求出普通的法則」的歸納法了，後來王陽明用這法子去格庭前的竹子，格了七天，格不出什麼道理來，自己反病倒了。這件事很可使我們覺悟：單去觀察個體事物，不靠別的幫助，便想從個體事物里抽出一條通則來，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一也許竟是不可能的事。從前中國人用的「書讀千遍其義自見」的笨法，便是這一類的笨歸納。

現在市上出版的論理學書，講歸納法最好的，還要算嚴又陵先生的《名學淺說》。這部書是嚴先生演述耶芳斯（Jevaus）的《名學要旨》做成的。耶芳斯的書雖然出版的很早，但他講歸納法實在比彌爾（J.S.Mill.穆勒•約翰）一系的名學家講的好。耶芳斯的大意是說歸納法其實只是演繹法的一種用法。分開來說，歸納法有幾步的工夫：

第一步，觀察一些同類的「例」；

第二步，提出一個假設的通則，來說明這些"例］

第三步，再觀察一些新例，看它們是否和假設的通則相符合。若無例外，這通則便可成立；若有例外，須研究此項例外是否有可以解釋的理由；若不能解釋，這通則便不能成立。一個假設不能成立，便須另尋新假設，仍從第二步做起。這種講法的要點在於第二步提出假設的通則。第三步即用這個假設做一個大前提，再用演繹的方法來證明或否證這個假設的大前提。

這種講法，太抽象了，不容易懂得，我且舉一條例來說明它。白話里常用的「了」字，平常用來表示過去的動詞，如「昨天他來了兩次，今天早晨他又來了一次"，這是容易懂得的。但是「了」字又用在動詞的現在式，如：

大哥請回，兄弟去了。

又用在動詞的將來式，如：

你明天八點鍾若不到此地，我就不等你了。

你再等半點鍾，他就出來了。

這種「了」字自然不是表示過去時間的，它表示什麼呢，這種用法究竟錯不錯呢？我們可試用歸納法的第一步，先觀察一些「例」：

（例一）他若見我這般說，不睬我時，此事便休了。

（例二）他若說「我替你做」，這便有一分光了。

（例三）他若不肯過來，此事便休了。

（例四）他若說「我來做」，這光便有二分了。

（例五）第二日他若依前肯過我家做時，這光便有三分了。

我看了《水滸傳》這幾條例，心裡早已提出一個假設：「這種」了」字是用來表示虛擬的口氣（Subjunctive Mood）的。上文引的五個例，都是虛擬（假定）的因果句子！前半截虛擬的「因」都有「若」字表出，故動詞可不必變化；後半截虛擬的「果」都用過去式的動詞表出。如「便休了」，「便有了」都是虛擬的口氣。因為是虛擬的，故用過去式的動詞表示未來的動作。

這個假設是第二步。有了這個假設的通則，我再做第三步，另舉一些例：

（例六）我們若去求他，這就不是品行了。（《儒林外史》）

（例七）若還是這樣傻，便不給你娶了。（《石頭記》）

這兩例都與上例相符合。我再舉例：

（例八）你這中書早晚是要革的了。（《儒林外史》）

（例九）我輕身更好逃竄了。（《儒林外史》）

這都是虛擬的將來，故用「了」字。我再舉例：

（例十）只怕你吃不得了。（《水滸傳》）

（例十一）可憐我哪裡趕的上，只怕不能夠了。（《石頭記》）

（例十二）押司來到這里，終不成不進去了。（《水滸傳》）

這都是疑惑不定的口氣，故都用虛擬式。我再舉例：

（例十三）好漢息怒。且饒恕了，小人自有話說。（《水滸傳》）

（例十四）不要忘記了許我的十兩銀子。（《水滸傳》）

（例十五）你可別多嘴了。（《石頭記》）

這些本是命令的口氣，因為命令式太重了，太硬了，故改用虛擬的口氣，便覺得婉轉柔和了。試看下文的比較，便懂得這個虛擬式的重要。

（命令的口氣）（虛擬的口氣）

放手！放了手罷。

不要忘記！不要忘了。

別多嘴！你可別多嘴了

我舉這些例來證明第二步提出的假設「這種'了'字是用來表示虛擬的口氣的」。這個假設若是真的，那麼，這一類的「了」字應該都可用這個假設去解釋。第三步舉的例果然沒有例外.故這條通則可以成立。

這種研究法叫做歸納的研究法。我在上文說過，歸納法是根本法。凡不懂得歸納法的，決不能研究文法。故我要再舉一類的例，把這個方法的用法說明格外明白些。

馬建忠作《文通》用的方法很精密，我們看他自己說他研究文法的方法：

古經籍歷數千年傳誦至今。其字句渾然，初無成法之可指。乃同一字也，同一句也，有一書迭見者，有他書互見者。是宜博引旁證。互相比擬，因其當然以進求其所同所異之所以然而後著為典則義類照然。（例言）

他又說：

愚故罔揣固陋，取《四書》《三傳》《史》《漢》，韓文，……兼及諸子，語（國語），策（國策），為之字櫛句比。

繁稱博引。比例而同之觸類而長之。窮古今簡篇，字里行間，渙然冰釋，皆有以得其會通。

這兩段說歸納的研究法都很明白。我們可引《文通》里的一條通則來做例：

（例一）寡人好貨。寡人好色。寡人好勇。（《孟子》）

（例二）客何好？客何事？客何能？（《史記》）

例一的三句，都是先「主詞」次「表詞」次「止詞」。（主詞，《文通》作起詞。表詞，《文通》作語詞。）例二的三句都是先「主詞」次「止詞」「表詞」最後。何以「寡人好貨」的「貨」字不可移作「寡人貨好」何以「客何好」不可改作「客好何」？

我們用歸納法的第一步，看了這例二的三個例，再舉同類的幾個例：

（例三）吾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孟子》）

（例四）生揣我何念？（《史記》）

看了這些例，我們心裡起一個假設：

（假設一）"凡『何'字用作止詞，都該在動詞之前」。這是第二步。我們再舉例：

（例五）夫何憂何懼？（《論語》）

（例六）客何為也？（《史記》）

這些例都可以證明這個假設可以成為通則。我們且叫它「通則一」。這是第三步。

這個「何」字的問題是暫時說明了。但我們還要進一步，問：「何以『何』字用作止詞便須在動詞之前呢？」我們要解答這問題，先要看看那些與「何」字同類的字是否與「何」字有同樣的用法。先看「誰」字：

（例七）寡人有子，未知其誰立焉？（《左傳》）

（例八）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史記》）

（例九）吾誰欺？欺天乎？（《論語》）

從這些例上，可得一個通則：

（通則二）"凡『誰'字用作止詞，也都在動詞之前。

次舉「孰」字的例：

（例十）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韓愈）

次舉「奚」字：

（例十一）問臧奚事，則挾策讀書；問轂奚事，則博塞以游。（《莊子》）

（例十二）子將奚先？（《論語》）

次舉「胡」「曷」等字

（例十三）胡禁不止？（《漢書》）

（例十四）曷令不行？（《漢書》）

我們看這些例.可得許多小通則；可知何、誰、孰、奚、胡、曷，等字用作止詞時，都在動詞之前。但這些字都是「詢問代名詞」，故我們又可得一個大通則：

「凡詢問代詞用作止詞時，都該在動詞之前」這條通則，我們可再舉例來試證；若沒有例外，便可成立了。

得了這條通則，我們就可知道「客何好」的「何」字所以必須放在「好」字之

前，是因為「何」字是一個詢問代詞用作止詞。這就是《文通》的《例言》說的「博引旁證，互相比擬，因其當然，以進求其所同所異之所以然"。我們若把上文說的手續合為一表，便更明白了：

客何好？客何能？］

吾何修？

夫何憂何懼？，

通則一凡何字作止詞，應在動詞前。

未知誰立？］

通則二凡誰字作止詞，

當誰任哉？總通則凡詢問代

應在動詞前。

吾誰欺？，詞用作止詞時，

孰從而聽之？｝通則三孰字同。都在動詞之前。

問臧奚事？］

，通則四奚字同。

問轂奚事？，

胡禁不止？｝通則五胡字同。

曷令不行？｝通則六曷字同。

這就是《文通自序》說的「比例而同之，觸類而長之……皆有以得其會通」。這

就是歸納的研究法「

社會主義批評

（在廣州公立法政學校演講）

陳獨秀

（-）為什麼要講社會主義？

古代所講的社會主義，都是理想的；其學說都建設在倫理上面，他們眼見得窮人的苦惱是由貧富不均，因此要想把全社會的貧富弄得絕對的平均或相對的平均；至於用什麼方法來平均貧富，都全是理想，不曾建設在社會的經濟的事實上面，所以未能成功；因為已成的社會都有它已成的經濟的事實在那種做改革進化的障礙，我們固然不應該跟隨着它維持現狀，然而也斷乎不能夠妄想把社會當做米粉團子由我們任意改造。近代所講的社會主義，便不同了；其宗旨固然也是救濟無產階級的苦惱，但是它的方法卻不是理想的簡單的均富論，乃是由科學的方法證明出來現社會不安的原因，完全是社會經濟度——即生產和分配方法——發生了自然的危機，要救濟它的危機，先要認明現社會的經濟的事實（譬如無政府主義者往往拿從前人口稀少農業時代的理想來改造現代人口發達的工業社會，便是未曾認明現社會的經濟的事實°），在這個事實的基礎上面，來設法改造生產和分配的方法。因此可以說馬克思以後的社會主義是科學的是客觀的是建設在經濟上面的，和馬克思以前建設在倫理上面的空想的主觀的社會主義完全不同。

現代生產方法的缺點在哪裡，為什麼要改造？現代生產方法有二大缺點不得不急圖改造的：（一）是資本私有。現在大工業時代和從前農業時代手工業時代不同，不是簡單生產工具可以生產的了；資本既然是私有，結果有資本的人才有工具做工生產，並且自己還可以不做工，只拿出資本來僱人替他做工生產；沒有資本的人便無工可做，只能勞賣力給有資本的人替他做工生產。其結果生產事業越發達，僱人的游惰階級和被雇的勞苦階級的分離越發顯著口（二）是生產過剩。自從自由派的經濟學說得勢以來，現代產業界完全放任資本家自由競爭，陷於無政府狀態，關於生產品的種類額量，

不受國家之統計調節，資本家乘時投資，爭加產額，一旦供過於求，遂至生產過剩發生經濟界之危機。救濟這二大缺點，只有採用社會主義的生產方法：資本歸公，人人都有工作生產的機會，社會上一切生產工具一土地、礦山、機器、房屋等一誰也不能據為己有，誰也不能租給他人收取利益，這樣才可以救濟第一個缺點；一切生產品的產額及交換都由公的機關統計調節或直接經營，務使供求相應，不許私人投機營業，這樣才可以救濟第二個缺點。

現代分配方法的缺點在哪裡，為什麼要改造？缺點就是剩餘價值，工人血汗所生產所應得的，被資本家用紅利的名義掠奪去了。例如前年上海有一家紡紗廠，資本一百萬元，一年賺了凈利一百萬元，用工人二千，平均每個工人每月工錢八元，一年工價全額不過十九萬二千元，再加上總理以下各職員的薪水至多不過十萬元，再就算上資本家的官利二分是二十萬元，共總只有四十九萬二千元，其餘的五十萬零八千元，都變了資本家的財產了。這個紡紗廠的二千工人和一班職員勞力所做的生產品的全價值是一百萬元，是應該歸他們全收的；但他們只收得生產品之一小部分價值二十九萬二千元，其餘一大部分七十萬零八千元，都變了資本家荷包里的剩餘價值。像這種不平均的分配方法，是社會主義時代所不許的；因為社會主義的國家，縱然不能馬上完全撤廢工銀制度，終要取消私人營業的利息制度，對於勞動者所生產的價值，不是直接使勞動者全收，也是由國家收取一部分仍間接的用在勞動者身上，決不會變為資本家的私有財產。

總之：在生產方面廢除了資本私有和生產過剩，在分配方面廢除了剩餘價值，才可以救濟現代經濟的危機及社會不安的狀況，這就是我們所以要講社會主義之動機。

（-）為什麼能講社會主義？

我們無論主張什麼，第一步是問要不要，第二步是問能不能。若是不能，那「要」仍然是一個空想。若問現在能不能講社會主義，是要研究現在能不能用社會主義的生產分配方法來代替資本主義的生產分配方法。關於研究這個問題，先要明白資本主義的來歷，進而考察現代資本主義的危機，然後才達到結論。

資本是什麼呢？不用說就是土地、礦山、機器、房屋等一切生產的工具，無工具不能生產，猶之無本不能生利，所以叫做資本；紙幣是金錢的代表，金錢是資本的代表，都不是資本的本身。資本主義又是什麼呢？就是自己不一定勞動，利用自己佔有的資本僱用別人勞動而生產而得利益。資本是社會的勞動力所積而成，是社會上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人能反對資本的，我們所反對的乃是個人佔有這資本利用這資本增加

他私有財產的資本主義。資本主義的歷史很早，遠在漁獵時代，倘若那時僱人漁獵，或借器具給人漁獵而分得利益，都和近代資本主義性質相同；到了農業時代，僱人耕種或買奴隸耕種，這時資本主義更是顯然了；近來工商業時代的資本主義，性質雖與古代相同，而程度之差算是天淵之別了。近代資本主義發達之最大原因有二：（一）由於交換方法之進步。古代物物交換，資本不易積聚，由資本而得的利益，譬如一萬擔谷或十萬張牛皮，便不易於轉移堆積了；後來發明了以金錢代表實物，小小的一塊銀可以代表幾擔谷幾十張牛皮，交換方法進了步，資本主義也跟着進步；後來又發明了以紙幣代表金錢，薄薄的一小張紙可以代表一千元一萬元，交換方法更進一步，資本主義也跟着更進一步；到了銀行制度發達起來，交換方法充分便利，無論多大數目的資本轉移，只要銀行記一筆賬出一張票子便得，這種便利的交換方法，比起古代拿多少擔谷換多少張牛皮真是天淵之別，所以近代資本的積聚和資本主義的發達，比起古代來也有天淵之別。（二）由於機器盛行。在手工業時代，有一把斧頭一個墨斗便可以做木匠，有一套網便可以打魚，有一架紡線車便可以紡紗，有一架織布機便可以織布，有一把刀便可以刻字印書，人人都很容易得着這等簡單的生產工具做一個獨立生產者，所以在手工業時代，那僱人的資本階級和被雇的勞動階級是不大分明的；在這時代就是資本家自備工具僱人做工，那掠奪剩餘價值來增加他們私有財產的速度也是很慢，例如每人用一機，每日織布一丈，價格一元，除去原料房屋等六角，人工二角，資本家所掠奪的剩餘價值不過二角，一百架機用一百工人做工，資本家所掠奪的剩餘價值，每日也不過二十元；若用蒸汽機，一百人做的工五個人就夠了，資本家只付工價一元，其餘九十五個人工價十九元都被資本家掠奪去了，這時一日的剩餘價值由二十元增至三十九元，這時工人與資本家所得乃一與三十九之比，推而至於五十人做工，資本家所獲剩餘價值乃至三百九十元，五百人做工，剩餘價值乃至三千九百元，五千人做工，資本家一日掠奪的剩餘價值乃有三萬九千元之多。近代資本之所以如此集中，資本主義之所以如此發達，資本家之所以如此強有力，都是機器幫忙替資本家造成剩餘價值漸次積聚起來的。機器積聚剩餘價值既這樣的迅速，交換方法又這樣的便利，所以近代資本主義之發達，迥非手工業時代所夢想得到的了。一方面資本主義隨着機器工業發達，機器工業復隨着資本主義擴張，互為因果，一天一天的興旺起來；一方面因機器工業的生產品成本輕貨色又好，它所到的地方，手工業之破壞好像秋風掃落葉一般;這時候的勞動者所得工資只能糊口，哪裡還有錢買機器，無機器不能做工，不做工不能生活，所以世世子孫只有賣力給資本家做勞動者；資本家佔有了機器土地及其他生產工具，所以世世子孫都是資本家；因此自近代資本主義發達以來，勞資兩階級日益分明，而且資本階級的勢力日見雄厚，勞動階級日見壓迫，除忍受安命以外幾乎無路

可走了。

資本主義既這樣強盛，壓迫得勞動界無路可走，何以還說能講社會主義呢？不然不然。正因為剩餘價值替資本階級造到這樣強盛的地位，而資本階級必然崩潰不可救的危機也正含在這剩餘價值裡面。馬克思說：「有產階級鍛煉了致自己死命的武器」，正指資本階級是剩餘價值造成的，將來破壞資本階級的也就是剩餘價值。一定有人說，資本家佔了剩餘價值，資本無限增加，機器無限增多，生產品無限產出，豈不是很好的現象嗎，豈不深合生眾食寡為急用舒的孔門經濟學說嗎？殊不知在共產社會里生眾食寡為急用舒或者是好現象，在資本制度之下可就不然了。在資本制度之下生產品增多，剩餘價值也隨着增多，此種無限增加的剩餘價值復變為資本，不能用為社會公共增加福利，乃為少數的資本家所私有，於是乃由剩餘價值造成生產過剩，由生產過剩造成經濟恐慌（Crisis），所以說生眾食寡為急用舒在資本制度之下不一定是好現象。上面的話或近於抽象了，再詳細說一下：在理論上看起來，社會上最怕的是貧乏，生產品多多益善，生產過剩是生產額超過了需要額許多許多，本算是好現象；但這種生產過剩的好現象，在資本制度之下反變成了社會的危機，乃是因為生產額超過了需要額，這就叫做供過於求，這便發生銷路的困難，過剩的額越大，發生的困難也越大；例如社會上需要的布只一千匹，現在產出一千五百匹還不大緊要；若是產出到二千匹或至三四千匹，生產過剩額到了這步，社會上必然發生經濟恐慌。因為資本制度之下的產業狀況是極端自由的，是無政府的，無論何項產業資本家都可以自由聯合自由投資增加生產品，不加以法律限制的；生產品賣出的大部分利益，又被資本家自由收為自己的剩餘價值，勞動者所得僅足糊口，生產較需要過剩了幾倍，資本家雖然可以奢侈些，也斷不能把同樣的銷費品陡然增加幾倍，例如平常需布千匹，因資本階級的奢侈，需要至多增至一千五百匹，勞動界因購買力不增加，不能多銷，那生產過剩的二三千匹布，乃至發生滯銷、跌價、停工，社會的經濟恐慌，這是必然的現象，：這種必然的現象總括說起來，乃是資本制度之經濟的自然結果，因為資本制度的生產方法是無政府的，是自由增加不加以法律限制的，所以才有生產過剩的事發生；因為資本制度的分配方法是太過不均的，是承認資本家佔有剩餘價值的，資本家佔有了剩餘價值則勞動界的購買力便無從增加，勞動界購買力不增加則社會上消費量便不能和生產量同等增加，生產量和消費量不同等，所以生產過剩反要發生經濟恐慌。

一定又有人說，資本制度既然是自身造成了必然崩潰的危機如馬克思所指示，而馬克思身後數十年資本階級何以不但未曾崩潰並且日見強盛呢？我以為這不過是因為殖民政策一時的救濟，並不是馬克思學說失了效驗口各國資本家拚命占據了剩餘價值，拚命推廣製造業，拚命尋求殖民地將所有的剩餘生產送去銷售了，才能夠彌縫一時表

面上沒有十分現出危機來.所以近百年來，甲國與乙國戰爭，或是直接征服殖民地，消費了許多生命財產，結果所求得的不過是幾條通商條約。因此資本主義便不得不和軍國主義結了不解之緣，因為鎮壓殖民地或與他資本國爭奪商場都非有強大的海陸軍不可。名為自衛，或是愛國，或是民族的向外發展，這都是騙人的話，其實都不外銷納剩餘的生產品，好免國內的經濟危機，好維持資本階級的權利；試看前幾年歐洲大戰，美其名曰民治與強權的戰爭，其實只是英國利用各國打倒德國.為保全它的世界海運權及亞非兩洲的商權罷了，這完全和日本硬用武力擴張在中國朝鮮的商場，還美其名日保全東亞和平是一樣t有許多人一面反對軍國主義而一面卻贊成資本主義，這真算糊塗極了，資本主義的生產和分配方法一天不廢，侵略的軍國主義如何能夠廢掉。美國威爾遜總統十四條大言是怎麼失敗的呢？正因為他不懂得資本制度是國際侵略及戰爭的根本原因，不變因，求變果，豈有不失敗的道理。當日巴黎和會席上的英法當局，並不是良心特別比威爾遜壞些，乃因為他們的國家組織都立在資本主義上面，若是放棄了侵略主義軍國主義，他們國里的大批剩餘生產如何銷納，如何救濟經濟危機，如何維持他們資本階級的他位呢？威爾遜總統不過說得好聽點，如果他美國當真拋棄了軍國主義，他美國在國外的殖民地和商場拋棄不拋棄？如果拋棄了，國內的剩餘生產怎麼樣？所以威爾遜總統的主張不但在巴黎和會失敗了，並且此時美國的海陸軍備仍然是有加無已。日本鑒於美國的情勢，恐怕失了太平洋西岸商業的威權，也不能不竭力增稅擴張海陸軍備到現狀一倍以上，日本當局非不知這稅太重了全國的工人農民小學教員下級軍官的困苦和不平是可恐的危機，但是他們更知道沒有充分的武力保護商業不能輸出剩餘生產乃是更大的危機，所以明知道擴張軍備是毒葯也不得不吃，明知道擴張軍備是陷阱也不得不從上面走過去。資本制度一天不倒，各資本制度的國家保護商業的軍備擴張也一天不能停止，相互競爭擴張軍備是無限的，相互爭得的殖民地或商場是有限的；我相信生產過剩的弊害資本家終是沒法救濟，非弄到破裂不止，我更相信軍備無限的擴張是資本階級殺人適以自殺的利器；我相信當初資本階級是拿殖民政策或國外商場救濟了國內生產過剩的危機，我更相信將來資本階級正因為互相爭奪殖民地或商場，釀成國際資本階級大傾覆的更大危機；我相信歐戰的結果，國際資本階級的基礎已經大大的動搖，我更相信將來再經過一二次美日或英美戰爭，便到了資本階級的末日，即國際的崩潰。因此我們可以斷定資本主義的生產分配方法不良，已到了自身不能救濟自身的危機必然崩潰的運命，代他而起的自然是社會主義的生產分配方法，才能免剩餘價值，剩餘生產等弊，所以我們可以說現在能講社會主義。

一定又有人說：資本主義在歐美是要崩潰的了，是可以講社會主義了；我們中國資本制度並不甚發達，更沒有到崩潰的地步，如何能講社會主義呢？像這種似是而非

的話，恐怕很有許多人相信；其實他最大的缺點，是忘記了現代人類的經濟關系乃國際的而非國別的了。如果他斷定歐美資本制度要崩潰能講社會主義，他便不應該說中國不能講社會主義仍要採用資本制度。因為交通便利，需要復雜的緣故，有許多事都漸漸逃不了國際化，經濟制度更是顯著；各國資本制度都要崩潰，中國哪能伙拿國民性和特別國情等理由來單獨保存它；倒是各國資本制度的崩潰還未實現以前，中國單獨完全採用社會主義的生產分配方法，恐怕免不了資本主義各國經濟上政治上的壓迫，這層事實上的困難，我們倒不能不承認的0但是我們確有幾個理由可以說明努力打破這層困難的必要及可能：（一）是救濟中國斷不能不發展實業，但採用在歐美已經造成實業界危機的資本主義來發展中國實業，未免太無謀了；（二）中國全民族對於歐美各國是站在勞動的地位，只有勞動階級勝利，才能救濟中國的危急及不獨立；（三）是現代國際化的力量固然很大，但是制度的改變，必先由於國別的提倡，冒着困難使新制度漸漸現實，漸漸成國際化，那時新的制度便確立了；（四）是歐戰以來，資本制度已經大大動搖了，我們正應該聯絡各國的同志作國際的改造運動；（五）是在不完全破壞外資相當的利益范圍以內，由國家立在資本家的地位經營國內產業及對外貿易，也未必不能免絕對的干涉。

據這五個理由，此時我們中國不但有講社會主義的可能，而且有急於講社會主義的必要。

（三）應講何種社會主義？

社會主義既然有講的必要與可能，但是它的派別分歧，我們應該擇定一派，若派別不分明，只是一個渾朴的趨向，這種趨向會趨向到資本主義去；若覺得各派都好，自以為兼容並包，這種胸無定見無信仰的人也不配談什麼主義。除了「廢止資本私有」為各派社會主義共通之點以外，從來學說不一，至今尚留存的、有力量的，可分為五派：

一、無政府主義

二、共產主義

三、國家社會主義

四、工團主義

五、行會社會主義

上述五派之中，工團主義算不得一種特別獨立的學說，乃是由馬克思和無政府兩派合演出來的。工團主義最重要的精神有二：一、主張階級戰爭，是出於馬克思；二、

不要國家及政權，是出於無政府。它的缺點正是受了無政府主義幻想的病；勞動者本來沒有國家沒有政權，何待你不要，你盡管不要，資本階級它是要的，它是要拿國家及政權來壓制勞動的；工團主義者以為國家政治總會侵害工人的自由，試問呻吟於資本家政權之下的法國工團他們的自由在哪裡呢？

行會社會主義，即基爾特社會主義，也非一種特別獨立的學說，他一方面主張經濟組織由行會管理，是受了工團主義工業自治的影響，然失了工團主義階級戰爭的精神；一方面主張政治組織由國家管理，是受了國家社會主義不反對國家存在的影響，然失了國家社會主義由國家干涉生產事業的作用。行會社會主義者自以為他的理想在各派社會主義中算是最圓滿最穩當的了，他以為拿行會代表生產者的權利，以國家代表消費者的權利，這樣公平的調和，可以免得劇烈的革命了。這種調和的理想是英國人的特性；其實他有兩個不可掩蔽的缺點：（一）把壓制生產勞動者的國家政權法庭海陸軍警察完全交給資本階級了；（二）政治事業和經濟事業有許多不能分離的事件，例如國際貿易之類是也二

所以我們最要注意的是前三派。

無政府主義在中國也算有點萌芽，北京上海四川廣東都有一小小部分青年相信。但我以為相信一種主義，不應該空空洞洞的盲從，必定要知道它的精髓所在；如果指不出它的精髓，就不配說信什麼主義，也不配批評什麼主義。無政府主義雖然也分為幾派，我以為各派共通的精髓所在，就是尊重個人或小團體的絕對自由。這種偏重自由的精神，最好是應用於藝術道德方面；因為藝術離開了物質社會的關系，沒有個體自由的沖突，所以它的自由是能夠絕對的，而且藝術必須有絕對的自由，脫離了一切束縛，天才方可以發展；道德重在自律自動，和法律的作用完全不同，不自由的道德很少有價值。若論到政治經濟方面，無政府主義便完全不適用了。無政府主義乃建立在先天的人性皆善和後天的教育普及上面，政治經濟制度正因為人性不皆善教育未普及而起，我們只應該漸漸改良政治經濟制度，使人性漸趨於善教育漸能普及；此時離教育普及還遠得很，就是將來教育普及了，人性能否改變得皆善還是一個大大的疑問，哪能夠病還未好，便早早的把葯廢了，並且要起來和強健人賽跑呢。先就經濟而言：現代工業發達，一個工廠往往有數千數萬人；而無政府主義要保護人人絕對自由，不許少數壓多數，也不許多數壓少數，九十九人贊成，一人反對，也不能執行。試問數千數萬人的工廠，事事怎可以人人同意，如不同意，豈不糟極了麼？而且個人或小團體絕對自由，則生產額可以隨意增減，有時社會需要多而生產少，有時需要少而生產多，因為沒有統一機關用強制力去干涉調節，自然會發生生產過剩或不足的弊端。但無政府主義者必定說：我們可以自由聯合，公議生產事業，斷不至有這樣過剩或不足

的情形發生；哪知一面贊成絕對自由，一面又贊成聯合，是不對的，也不能成功的。我常說要絕對自由就不能聯合，要聯合就不能絕對自由，這是不易的道理。因為各個生產團體各個利害不同，若是沒有一個統一機關用強制力去干涉調節，各個生產團體主張各個的絕對自由，這樣能聯合不能？無政府主義者用這種沒有強制力的自由聯合來應付最復雜的近代經濟問題，試問怎麼能夠使中國的農業工業成為社會化，怎麼能夠調節生產只使不至過剩或不足，怎麼能夠制裁各生產團體使不至互相沖突，怎麼能夠轉變手工業為機器工業，怎麼能夠統一管理全國交通機關？再就政治方面而言：他主張人不幹涉人，要根本廢除法律，這件事也是很錯的。因為我們固然不滿意現在的法律，但將來只可以把它修改，不能絕對的廢除，如果絕對的廢除，便發生種種困難。凡有社會組織，必有一種社會制度，隨之亦必有一種法律保護這種制度，不許有人背叛，就在無政府時代也必須是如此。發癲的人，任何時代都是有的，我想不會有人主張放任發癲的人去殺人放火，倘若干涉他，把他拘管起來，便是壓制他的自由。不過發癲是極端的現象，由發癲以至最輕的精神病者或強漢，都應該受法律之制裁。又如兩性戀愛，以兩男戀一女，或二女戀一男，彼此便會發生沖突，沖突劇烈的時候，又怎樣裁判呢？再從事實上着想，像中國人賭錢吸鴉片煙這等惡習，是不是應該有法律禁止呢？社會制度初變更的時候，應受教育的人而不肯受教育，有勞動能力的人而不肯勞動，要不要加以法律的干涉呢？監守公物而自盜，強力迫脅不悅己的婦女，這種人無論到何時代恐怕都有，應不應加以法律的制裁呢？所以我敢說：無政府主義在政治經濟兩方面，都是走不通的路；明知此路不通，還要向這條路走，非致撞得頭破額裂不可，這是何苦呢？

五派中的一四五已經略略批評過，再進而將共產主義和國家社會主義比較的討論一下。這兩派原來都出於馬克思，馬克思主義在德國變為國家社會主義，因為它的精神它的實質都是社會民主黨，所以也叫做社會民主主義；因為它主張利用有產階級的議會來行社會主義，所以也叫做議會派；內中無論是柯祖基的正統派或是柏倫斯泰因的修正派，都不過是大同小異罷了。在俄國才還了馬克思的本來面目叫做共產主義，其初在俄國也叫做社會民主黨，隨後黨中分為急進溫和兩派：溫和的是少數派，叫做孟什維克黨；急進的是多數派，叫做布爾什維克黨；其後多數派革命成功，改稱為共產黨。共產主義和國家社會主義雖同出於馬克思，而兩派的主張彼此卻正相反對如左表：

共產主義的主張國家社會主義的主張

階級戰爭勞資攜手

直接行動議會政策

無產階級專政民主政治

國際運動國家主義

第一，德國的社會民主黨在理論上雖未曾明白的標榜勞資攜手，而在實際上已令勞動者從事選舉運動，已利用資本階級的政府國會採用社會政策改善勞動的地位，已實行與一切資本階級的政黨提攜，已反對無產階級共同團結了。反之俄國的共產黨是主張絕對的階級戰爭的，是不獨反對與資本階級妥協而且是反對與一切不主張階級戰爭的溫和派提攜的。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自第一頁到最末頁都是解釋階級戰爭的歷史及必要的講義，可惜自稱為馬克思派的德國社會民主黨竟然忘記了！

第二，不贊成階級戰爭的人自然要向議會討生活；但我們要知道議會制度本是資產階級專為供給及監督他們的政府的財政而設立的，要拿它來幫助勞動者，來廢除資本私有制度，豈不是與虎謀皮嗎？選舉的怪現象各國都差不多，就是實行普通選舉，勞動界能得多少議員，有多大效果呢？所以馬克思的著作無一不是主張無產階級對於有產階級取革命的行動，沒有一句主張採用議會政策的，可惜自稱為馬克思派的德國社會民主黨竟然忘記了！

第三，無產階級專政就是不許有產階級得到政權的意思，這種制度乃是由完成階級戰爭消滅有產階級做到廢除一切階級所必經的道路。德國社會民主黨問俄國共產黨：有產階級的人也是國民，何以單單主張無產者一階級專政？俄國人答道：你們何以不主張全國民都加入無產階級？德國社會民主黨又問道：一階級專政豈非不合民主制度？俄國人答道：你們所謂民主政治的內容是不是有產者一階級專政呢？柯祖基著書大攻擊俄國的無產階級專政，說不合乎民主政治，說不是馬克思主義，其實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明白地說：「在資本主義的社會和共產主義的社會的中間，有一個由這面推移則那面的革命的變形的時期。而這個時期，政治上的過渡時代就為必要。這個政治上的過渡時代，不外是無產階級的革命的獨裁政治。」在《共產黨宣言》上更是大聲疾呼的說：「（一）糾合無產者團成一個階級，（二）顛覆有產階級的權勢，（三）由無產階級掌握政權」又說，「無產階級的革命，第一步是在使他們跑上權力階級的地位……既達第一步，勞動家就用他的政權漸次奪取資本階級的一切資本，將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手裡，就是集中在組織權力階級的勞動者手裡」。可見無產階級專政明明是馬克思的主張，可惜自稱為馬克思派的德國社會民主黨竟然忘記了。

第四，俄國的共產黨和德國的社會民主黨雖然同一不反對國家組織，是他們不同之點有三：（一）生產機關集中到國家手裡，在共產黨是最初的手段，在社會民主黨是最終的目的；（二）德國社會民主黨帶着很濃的德意志國家主義的色彩，俄國共產黨還未統一國內，便努力第三國際的運動；（三）社會民主黨所依據的國家是有產階級的國

家，共產黨所依據的國家是無產階級的國家。所以人有說馬克思當初所主張的俄國現在所實行的都算是國家社會主義，這話是不對的。《共產黨宣言》中，雖主張將一切生產機關交通機關信用機關都集中在國家手裡，這不過是社會革命時最初的手段，所以同時又說：「無產階級都沒有絲毫國民的特性存在，「各國無產階級在他們國里爭斗的時候，共產黨一定脫出一切國家的界限，替無產階級全體指示共和「勞動階級如果握得政權，那些東西（指國民共和國家的對抗）都要消滅得更快，因為各國的聯合政策，是勞動階級解放的一種首要條件。」《共產黨宣言》最後的名言正是：「世界勞動者團結起來呵！」馬克思所主張的國際運動的色彩是何等濃厚，可惜自稱為馬克思派的德國社會民主黨竟然忘記了！

由以上四點看起來，只有俄國的共產黨在名義上、在實質上，都真是馬克思主義，而德國的社會民主黨不但忘記了馬克思的學說，並且明明白白反對馬克思，表面上卻掛着馬克思派的招牌.而世界上一般心盲的人，也往往拿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主張代表馬克思派社會主義，這真是世界上一件不可解的怪事。

我們中國人對於這兩種社會主義，究竟應該採用那一種呢？我以為中國的改造與存在，大部分都要靠國際社會主義的運動幫忙，這是不容諱飾的了；國內的資本階級雖尚幼稚，而外國資本主義的壓迫是人人都知道的，因此階級戰爭的觀念確是中國人應該發達的了；再睜開眼睛看看我們有產階級的政治家政客的腐敗而且無能和代議制度的信用，民主政治及議會政策在中國比在歐美更格外破產了；所以中國若是採用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國家社會主義，不過多多加給腐敗貪污的官僚政客以作惡的機會罷了。

生物進化與球面沿革之概說

王星拱

俗語說，少所見，多所怪；試問多所見的就不足為怪嗎？我們試想想山原河海，草木鳥獸，哪一樣不是可怪的東西！我們祖先不能懂得這些「怪」，所以用許多神話去拜釋它。對於地面形勢，他們說什麼真火鑄出來的，又說什麼挪亞洪水沖出來的；對於生物，他們說什麼，拉土為人，又說什麼上帝七日造成的。一直到了十九世紀科學昌明的時候，才有一個里頁耳Lyell和達爾文Darwin把這些神話根本破除，而改用普通的天然力，去解釋這些怪而不怪的問題'我們且簡單的敘述這些問題之科學的解釋。

生物進化

我們試到野僻天然界中看看，有許多花、卉、果、木、羽、毛、蟲、笏，各種有各種的習慣，各種有各種的形狀。但是這些光怪陸離的種，還是自有生以來，就是這麼多呢？還是同出於一源呢？從前的人以為：自有生以來就是這麼多種；各種有各種的特性，這些特性就是這些種的「最終法式」。到了查理士•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出世後，大家才知道，這許多的種是同出於一源的。生物進化之理論，到了他的手裡，才有確定的意義，豐富的證明。從前的進化之理論，都不過是哲學的思辨，沒有科學的性質；科學的進化之理論，實在是達爾文苦力經營創造出來的。

各種不同的生物，既同出於一源，然而何以自一源而變為許多的種呢？這個問題，籠統說起來，是很簡單的，然而詳細分析起來，卻不是便易解決的。先從同的方面看來，最易看得出的，是同類必生同類。俗語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子會打洞；這個道理，就是生物學里所叫做的遺傳。然而生物界中，如果只有遺傳一個因子在那裡作動，則始祖所生出的，必定都和始祖一樣，那就不成其為種了。再從異的方面看來，每個有每個的性質，形、狀、習慣之不同，無論如何相近，決不能夠完全是一樣的。俗語說：一娘生九子，九子不像娘，這個道理，就是生物學中所叫做的分衍。然

而生物界中，若只有分衍一個因子在那裡動作，則自始祖起，每代所生的，都和父母不同，而且彼此又不相同，那麼，地球上的生物，縱的橫的，不過是千萬無數的分個，那也就是不成其為種了。所以遺傳分衍兩個因子，必定是相輔而行，才能生出來同之間又有不同，不同之間又有同的種。然而依此說來，生物界中之種，一方面因為遺傳而有同一方面，因為分衍而有不同。那麼，若把生物界中現存的各種，排列起來，應該成一個不可辨別的聯續，甲乙相似，甲乙之間，又有丙與甲更相似，甲丙相似，甲丙之間，又有丁與甲更相似，就同無限分數一般，然而依普通事實看來，有些不同的種之間，似乎有划若鴻溝的界限，又是什麼緣故呢？對於這個困難，我們必定要有天擇之理論，才能解釋，分衍不同的種，有適宜的，有不適宜的，適宜的生存，不適宜的淘汰。我們現在所看見的，都是生存的種，這些生存的種之間，還有許多已經淘汰的種，我們現在看不着了，所以我們覺得些這生存的種之間有划若鴻溝的界限。另外還有一個因子——分限也是「使種之區別加大」之一個較小的原因，例如二海之間有土峽、二平原之間有高山，則兩邊的生物之區別甚大。這個理論，是近代生物學中最大的發明，也就是達爾文進化理論之脊椎骨。遺傳、分衍、天擇，我們且把這三個理論，簡單敘述一番。

遺傳

父母的性質，既與子女的性質有同有異，然則以何種性質遺傳下去呢，還是只有先天的性質一種的性質一遺傳下去呢，還是後天的性質一習得的性質一也可以遺傳下去呢？自蘭馬克Lamarck和愛拉耳牧土達爾文Eralmus Darwin倡後天性質可以遺傳之說，十九世紀中的生物學家大半都沒有反對的。依蘭馬克的理論，一器官之發展和退縮，全憑用與不用而定：用者發達，而且將此已發達的器官直接的遺傳下去，不用者退縮，而且將此已退縮的器官直接的遺傳下去。所有舉例以限於篇幅一概從略

如果「後天性質可以遺傳』之理論，是普遍的真理，到是很慶賀的一樁事情。那麼，我們只要拚命讀一代書，我們的子孫，個個都是孔夫子，我們只要竭力學一代算學，我們的子孫，個個都是牛頓，豈不是好！無奈事實一方面，卻不能如此如願；不但沒有輔助此理論的事實，——即持此理論的人所舉以證明此理論的事實，也可以用別的理論解釋，——而且否證此理論的事實極多。例如磨擦而生的粗皮，操練而生的筋肉，都是不能直接的遺傳下去，還有一個為我們所最常見的例子，就是：中國女子纏足，年代總也不算少了，然而我們卻不是生來就是小腳。所以近來二三十年，反對此說者日見其多。然而推源溯始當推門德耳Mendal為第一人。

門德耳的基礎的簡單試驗，仍為現在動物學書中所常行的，就是高矮豌豆之配合。以高豌豆和矮豌豆相配合，則所生的第二代豌豆，並非不高不矮介乎二者之間，如我

們的常識所預期的，但是全是高的。若將這二代高豌豆自相配合，則所生的第三代豌

豆，又不全是高的，如我們的常識所預期的，但是四分之三是高的，四分之一是矮的。若將這第三代的矮豌豆自相配合，則所生的第四代豌豆，全是矮的，足見這第三代矮豌豆是純矮種。但是第三代高豌豆之中，有三分之一，若自相配合，則所生的第四代豌豆，全是高的；有三分之二，若自相配合，則所生的第四代豌豆，和第二代高豌豆

所生的一樣，足見第三代高豌豆之中，有三分之一是純高種，有三分之二是雜高種。今以「」代表雜高種，列表如下。

矮X高第一代

（高）

第二代

-^高

矮（高）（高）高矮（高）（高）高第四代

他把第二代必發現的性質；如上例中之高叫做盛性質；Dominant character第二代可隱藏的性質，如上列中之矮叫做衰的性質；這盛衰二性質之共總，叫做相配的對偶。Allelo morphiee pair

以上所舉的例，不過是一個很簡單的，以後生物學家對於豌豆之青盛黃衰，圓盛紿衰，兔鼠之灰盛黑衰，雞之玫瑰冠盛和筆架冠衰，都做過同一的試驗，而所得的結果，都和門德耳所考訂的成分相同。

這些事實不是「後天性質可以遺傳」之說所能解釋的。所以門德耳創一個單位性質Unit charactee之理論。此理論之大概，是以一生物之所有的性質，分為許多單位，如以上所說的高、矮、青、黃、圓、紿，這些相配的性質，盛者發現，衰者隱藏，但是這個隱藏的單位性質，並不是消滅的，或融化的，他在後代還能發現，就同化學中的原子之不可磨滅一般。至於此理論所牽涉到的生殖理論Theory of reproduction此處從略，，

近代反對後天遺傳之最有名的學說，就是外司蠻Weismann的生殖腹津Germplasm 永活之理論，這個理論，乃是近代生物學中極大的出產品，試略述如下。

一生物之起首，乃是一個生殖細胞；此細胞中有細胞核，此細胞核之中，有生殖腹津。當一個生殖細胞，由一分判為二，由二分判為四……而發達為個體生物之時，留着一部分生殖臊津，長育為生殖細胞，以供第二代生殖之用，用其餘的部分，長育為軀體上之各器官，如手足頭尾心肝肺腸之類，這樣看來，軀體細胞不過是生殖細胞的附屬品，旁產物。人之有死，不過是軀體細胞之倒塌罷了。至於生殖細胞，早已在生殖的時候，分判而成第二代的生殖細胞，自有生以來，未曾死過，因為一個細胞分判而成兩個細胞，不能算做死。生殖細胞，永遠在那裡分判，所以他說：生殖細胞是長生不死的。而且若依此說，則當一個生殖細胞發達為一個生物的時候，已經儲留一部分的腺津，為第二代的生殖細胞，那麼，兒子乃是父親的弟兄，女兒乃是母親的姊妹，則父母還未出世之時，子女已經分配出來，父母後天的行為，自然不能影響到子女的性質。所以他說，後天性質是不能遺傳的。總之，他以為生殖細胞和軀體細胞是不相攙擾的，軀體細胞、有生有死，生殖細胞永生不死。生殖細胞是主體，軀體細胞是旁產物，不過用作視聽消化……各種器具，以供給生殖細胞之生活罷了。

然則後天性質是完全不能遺傳的嗎？又不是如此武斷的說法。外司蠻晚年也承認後天的行為，可以影響生殖膜津之內容。現在講遺傳的，大約都以為：後天性質是不遺傳的，但是「可發展此後天性質」之可能性，是遺傳的「例如一個白人，居於熱帶，可成棕色，然而他的兒子決不是生來就是棕色；這就是說：他的棕色的——後天的

性質，沒有直接的遺傳下去，但是他的可變棕色之可能性，是遺傳下去的。其餘專門試驗茲不具舉。總之一個性質之因子有二：（一）細胞的組織.（二）環境之刺激，二者缺一，則此性質不能發生。但是環境之刺激，有常存的，如空氣、日光、食料、仇敵；有不常存的，如社會上情境之變遷。我們往往把由於常存的刺激而發生的性質，叫做先天性質或種的性質，把由於不常存的刺激而發生的性質，叫做後天的性質，或習得的性質。其實里邊必有一定的組織，外邊必定有一定的刺激，才能發生一定的性質，無分於先天後天啊。

以上所說的，都不過是把已有的性質保存下去，所說的變遷，都不過是退步的變遷。言將原有的性質減少若干而已。然而自單細胞進化而為我們人類，其中必有進步的變遷。即加入新性質這個進步的變遷，如何而來，現在生物學家還沒有一定的解釋。若能有一定的解釋，則我們有「可以加我們所要加的新性質」之本領，其有益於人類，或者比蒸汽機的用處還大。我們說及這一層，就要討論分衍了。

分衍

生物之性質之不同，原於其細胞組織之不同；然而其細胞組織，何以漸到不同的

地位呢？實歸功於分衍。我們可以分分衍為二類：（一）尋常的分衍或簡稱修改，M.，d-itication （二）出軌的分衍，或簡稱劇變Mutationo

先說尋常的分衍我們試到一個會場，考察人之高度，最高的或有六尺高，最低的或有四尺高，然而普通多數，總在五尺左右。若用方格紙統計之，以豎標記人數，以橫標記高度，則必得一個拋物線狀的曲線。加耳敦Galton皮耳孫Pearson用這個方法去量各種的性質，如豌豆之大小，樹葉中之水脈之數，牝豬右前腿之母絡線之數，所得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些事實，和加耳敦祖先之定律，極有關系祖先定律說相距的世代愈多則遺傳的性質愈少。因為一個生物的，「先天」性質，是由，父，母，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祖父母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外祖父母，遺傳下來的。一類生物，總有一個平均的性質，因為他們有許多祖宗是同的。

再說出軌的分衍依舊蘭馬克派說，生物變遷，本無所謂劇變；生物之變遷，是逐漸的，緩行的，不是驟爾而來的。以分個的生物而言，一器官之發達與退縮，全憑用與不用，用與不用，全憑環境之需要不需要。用則發達，不用則退縮，已是毫無可疑的理論。在分個的方面Ontogentcolly是如此在種族的方面PhylogenicaUy也是如此，而且化石學里，也有證明。這些發達或退縮的器官，都直接的遺傳下去，閱時既久，由小不同而集成大不同。此說似頗近理，而且甚與常識，所預期的相符，所以在生物學界中，占據勢力七八十年；即達爾文也以為生物之分衍，是逐漸的，是偶然的，其所以能成種的緣故，全由天擇之淘汰和保存。

德斐里Devre試驗Oenothera或譯番石榴而得一與前說沖突的結果。此植物傳種若干代，與原種無殊，及至數代之後，驟爾發生許多不同的新種。所以德斐里創一理論，說；生物進化，有兩個時期：（一）固定的時期，在此時期內，父子沿傳不變；（二）驟變的時期，在此時期內，生物向各方面驟爾變遷，而發生不同的種，這個變遷，是驟來的，似乎無因而至的。然而我們與其說無因而至，寧可說我們不知道它的因罷了。由此看來，生物的進化不是連續的，是跳躍的。

這樣的變遷，總是細胞組織有變遷哪。但是細胞組織之變遷，從何而來呢？我們取其簡便，且把各家對於此點之解釋分為二類：（一）由外的，（二）由內的。

先說由外的。由外的理論，又可分為二類：（甲）直接的：如愛莫耳Eimer和谷特里Goodritch之說。生物組織之變遷，全由外界的刺激而來，如熱光、潮濕、食料、仇敵之類。試取一個簡單的例來說：植物在日光中生長是綠的，在暗室中生長不是綠的。這是說：外面有日光之刺激，裡面即有葉綠質之發生。總之，細胞的組織之變遷，都是物理的化學的反應。（乙）間接的：如達爾文之說。外面的環境，並不能促使內部發生變遷，但是許多生物之內部若有若干不同的變遷，則外面的環境，可以有選擇的能

力；其變遷與環境相適應的，即保存之，其變遷與環境不相適應的，即淘汰之。外面的環境和考試人一樣，組織之變遷，和赴考的學生一樣.考試人不能直接的叫學生去讀什麼書，但是：若是學生所讀的書，和考試人所定的資格相符，就可以中選了。

再說由內的。由內的也可分為二類：（甲）主力說，Bathmism如哥布Cope所主張的。外界的環境，有一定的需要，生物不能答復這些需要，即不能生存。但是生物都有生存的慾望，因為有生存的慾望（目的），所以時時刻刻的想適應這些需要（方法），以滿足其生存之慾望，這就是主力。Effort因為有這個主力，所以發生組織之變遷，去適應外界的環境。這樣看來，組織變遷之中，有心理的分子。（乙）創化說，如柏格森Bergson之創化論。每個細胞，都是時時進化不已的，時時變遷的，而且所有的變遷，無論如何竄遠，都保存於現存的細胞之中；換一句話說，所有過去的歷史，都是現在發現的現象之因——所有過去都成現在——但是歷史的影響，可以潛伏在內，而不發現為可覺察的變遷，然而到了一定的時候，可以把歷史影響，都發現出來，成一個很猛烈的變遷，如以上所說的劇變。這個理論的性質，多為哲學的而少為科學的，因為我們很難應用他以分析研究生物變遷之狀況。

除以上數說之外，我們還可以依門德耳的原理而有下列的兩個解釋：（一）婚配Am phixis和雜婚Hybridisation；當生物生殖之時，父母的性質各有一半的機會遺傳下去，若父母性質不同，則所生的子女，或與父同，或與母同，例如碗豆或與父母俱不同而另具一性質，例如白玫瑰與紅玫瑰配合則生絳玫瑰是成一新種。外司蠻以婚配為分衍之唯一的因子。此新種與他種相配合，又可以發生別的變遷。但是如此說法，又有極大的缺陷，因為由婚配而生的變遷，不能出於種族的平均性質之范圍，由雜婚而生的子女，往往不能傳種，或傳種一二代而即絕。（二）單位性質之互相影響：一個生物之性質甚多，我們可以設想每個性質有一個單位的東西，在里邊為之主持。（這個東西並不是物質的東西，因為一個物質的東西可以有許多性質。）這些單位的東西，互相攙攪，其所得的結果，不期定是物理的結果，——彼此相加的總數，它可以是化學的結果，——彼此化合而另生出一個新東西

天擇

說到天擇，我們須將競爭適應合在一道說；因為這三項是分不開的。我們首先且談生物之生殖的能力；這個生殖的能力，實在是大到可驚的地步。一蕨之柄囊中所儲的柄，Spore有一萬之多；一對青蠅，可生二千蠅卵，至兩星期，就可以長成又能生殖的青蠅；這二千青蠅，又能生二百萬蠅卵，每個蠅卵，又孵出一個青蠅。足見生物之

所能生，遠超過地面之所能供養；人多糧少，勢不能不起爭端了。這就是達爾文的生存競爭。近來互助主義風行，有人以為達氏生存競爭之說，已經完全打破，乃是帶着倫理的臭味，而輕信有利於人的學說的。其實，兩說並不相悖，（參觀《新青年》八卷二號用鑒人生為競爭與互助）。兩只狗遇着一塊骨頭而打架，不能說不是同類的競爭，我們文明人類拚命地防虎疫霉，不能說不是異類競爭。不過人類有道德的情感，不應該抹煞同情的本能，有推測的智慧，不應該不計算最終的利害罷了。況且達氏之競爭，並不是專指「奪人之食而食之，」他是重在如何可以得食之本領。設有一班人去應考，若是有人排擠同僚而獲選，是不道德的，若是有人竭力用功「揣摩風氣」而獲選並不是不道德的。生物競爭，也多是揣摩風氣的。它們變遷其本身的組織，以適應環境之要求，以便生存，並沒有若何不道德的意義。而且生物之變遷，不期定走同一的途徑，——不期定都是一樣的——有變遷得好的，與環境相適合，就為天然所錄取而存在，有變遷得不好的，與環境不相適合，就為天然所淘汰而滅亡。凡淘汰的都是不會變遷的，更不能怪人家變遷得好的了。為天擇所保存的生物，不但可以保存自身，並且可以多佔傳種的機會，而且可以使它們的後裔之生存的能力逐漸增加。試取一個例來說明這個道理：譬如有一處發生一種瘟疫，必定有若幹人遭瘟疫而死，假使這些人都沒有防疫的知識，則遺剩下來的經瘟疫而獲愈的，必是身體強健的，必是細胞可以戰勝疫霉的。在此次瘟疫之後，只有這些遺剩下來的人在那裡傳種了。而且他們受過瘟疫而獲愈之後，他們對於這個瘟疫的抵抗力格外加大（這就是血清的道理）。而且我們相信：這個抵抗力，是可以遺傳下去的，所以它們的後裔，對於這個瘟疫的抵抗力，也加大了。例如一種瘟疫，對於甲民族是致命的，對於乙民族不是如此危險的，這是因為乙民族之歷代祖先，已經受過這個瘟疫多次而抵抗力加大了。例如中國人染着白喉症，往往可以獲愈，但是西洋人在中國染着白喉症，往往是致命的。西洋人遇傷寒症，往往可以獲愈，但是自白人到了美洲，紅印度人為白人所帶來的傷寒霉所殺害的，比他們為白人殖民政策所殘傷的，還要多得多。性擇從略.

生物進化，就是遺傳分衍天擇，在那裡動作。這幾項動作。都是和物理的現象一般，照天然的定律而進行。所以蘭馬克說，進化乃是一個天然的現象；德裴里說，進化乃是可以用試驗方法去研究的題目。總括一句話說，生物進化，乃是機械的動作，因環境之改換，而發生細胞組織之變遷，但是各生物之變遷，不必是同一的，善於變遷的即生存，不善變遷的即淘汰，若是變遷到了生殖腺津，則此種變遷可以遺傳下去，就成不同新種了。

球面沿革

珠面之形勢——山原河海也不是生來就如此的。我們現在姑且把崖石學——地質結構學•~4^在一邊，僅講述變遷之理論，倒是很簡單的一樁事情。總說起來，球面上各種形勢，部是由「現在還在球面上發生變遷」的各種天然主司Natural agents製造出來的。這些天然主司，可以分為二大類：（一）地外主司，（二）地內主司。地外主司分為空氣、水、生物三種；地內主司分為火山、地震、殼紿三種。大風刮土，自高處搬至低處，就是空氣可以變遷球面形勢之例子。黃河流域之黃土石，都是百萬年前由風停積而成的。水能變遷球面之形勢，更是顯而易見的。大水沖倒堤壩，就是水之破壞之例子；湖的停積泥淤，就是水之建設之例子。總之水之速率大者，破壞多而建設少，水之速率小者，破壞少而建設多。生物變遷球面之形勢，似乎是不常見的。然而試作詳細的觀察，澤藪之中，有水草蒿萊，腐朽成土；蚯蚓可以化石為土；珊瑚可以長成大島；植物可以長成煤層；都不是稀奇小見的例子。至於火山噴發，在我國內部.無從看見，然而現在球面上還是很多的，如意大利日本等處。地心熔石，如半流體，流動四奔，遇着石層之空隙或弱點，即行潰堤而出，是為火山°若地心熔石沒有尋着出路，它也可以把上面的地層凸起而成山，這就是殼紿之一個原因；或者可以把上面的石層逼擠而破裂了這就是地震之一個原因。而且球面之石層，似乎有一定的處所，為固定的大塊。Block如非洲大陸、歐洲大陸、印度半島、中央亞細亞。這些大塊，前後左右逐漸移動。凡夾在大塊中間的處所，都易得發生火山地震殼經之種種現象。總括一句話，地外主司之動作，是使球面自不平漸趨於平的，地內主司之動作，是使球面自平漸趨於不平的；現在球面之形勢，就是這兩類主司同時動作之共同結果，並沒有什麼神異不可思議的力量在那裡邊。

十九世紀及其後的匈牙利文學（續前號）

沈雁冰

五

孚羅斯麥的時代也就是匈牙利政治革命氣焰日盛的時代.匈牙利十九世紀的三個大政治革命家，前仆後繼地爭政治自由。因為印刷術已經進步，報紙日漸加多，所以愛國的革命的思想，都發為評論，在報上登出來，不像兩世紀前欲專靠詩人來傳布了。同時演說也風行起來，嚼蘇士（Louis Kossuth）等三位政治革命家都就是大演說家。鼓動的文學與描寫的文學也就自然而然的分開來，這樣便進了匈牙利文學的第三階段；這一期的特色就是小說的成功了。

匈牙利最早的小說也和別國一樣，是傳英雄的小說；盧騷，哥德的情感小說盛行後，匈牙利的小說也跟着進化到第二階段；這時的匈牙利小說家，可以舉喬失夫、卡爾曼（Jaseph Kar man 1766—1795）來做代表。他的傑作《芬娜的回憶》，講一個純潔而美麗的少女愁損的至於死的經過，在匈牙利文學中簡直是創見呢。不幸這位大才人卡爾曼沒有壽，二十六歲上就死了。

情感小說盛行之後，社會漸又厭倦.於是小說的發展進了第三階段，便是《魯賓遜漂流記》式的冒險小說；這種小說立刻風行了全歐洲，匈牙利自然也跟着走了。喬失夫•瞿凡達尼（Josefh Gvadanyi 1725—1801）便是個代表；他做了一部《Ronti Pal）描寫漂泊的冒險的英雄生涯。

這樣經過了情感小說與冒險小說的過程，到十九世紀前半，就發生了歷史小說和社會小說；匈牙利十九世紀的小說便把這兩種小說做了中堅了。在下文，我們先要把幾個先驅的小說家略說幾句。

社會小說的先驅是有名的安局立•佛貽（Andrews Fay 1784—1861）；他著了一部《勃脫該的家庭》，表示對於將來的樂觀與希望。歷史小說的先驅便是尼古拉斯•育薜卡男爵（Baron Nicholas Josika 1794—1868），他是崇拜英國文學，極受司各德感化的文家。他曾從軍，抵抗拿破崙的軍隊；從戰場回來，方始做小說；後來又因革命的連累，

出亡到外國。他第一部著作名《亞巴菲》，是一部很有價值的浪漫小說，也是他一生著作中最有價值的小說。亞巴菲是一個散盪落魄的舊家子，偶然因為一天在林中拾了一個棄孩來，當兒子一般的撫育着，遂感發了他本有的潛藏的良好天性；從此刻苦，遂成了有名的人物。他這心靈的進化也受了一個高貴女子的戀愛的感化。在這部書中，描寫環境的壓力和個性的自覺，雖然是浪漫的，卻是很能感人，全書的史實是十六世紀時的一件故事。佛貽後來也做社會小說，但沒有大成功。繼育薜卡而起的文學家便是喬失夫•伊烏脫孚斯，男爵（Baron Joseph Estvos 1813—1871）了。他的祖父是奧皇佛朗西司朝的一個忠臣，匈牙利的國賊，曾教唆奧皇破壞匈牙利的憲法，幫助奧兵平定匈牙利的革命軍；匈牙利提起他的名字就恨的。所以喬失夫在小學校的時候，同學的小孩子見了他都遠而避之，就因為他是賣國賊的孫子呢；不過喬失夫毫無畏縮的意思，有一天，他乘同學全在講室里的時候，走上講台，對大眾宣言：他將來一定欲做一個愛國，忠於本國的人；這話，後來自然實踐了。

伊烏脫孚斯是大小說家兼是大詩人。他的著作都有向理想主義的傾向，處女作《一個卡薩基人》便是如此。書中英雄格斯太孚有最親密的朋友，有最忠實的戀人，他正是滿足極了；但是一天忽然發現戀人是別有所戀的，密友是來欺騙他的，他於是氣極了，成為自我主義者了。他無往而不自私；後來和幾個朋友在路上見了一個幼而美，貧而貞潔的女子，因為他的朋友說這女子雖然貧苦，可是沒人能奪他的貞操的，他便和朋友賭東——二萬法郎的生——他能把她娶過來。因此他便假裝是一個苦學生，去和她交結，漸漸地得了她的信任，愛他，他此時也許真就可以有幸福了；但是勃旦（那女子）聽見了他們賭東的事，覺得自己的幸福已經完全被破壞，失望而至逃走，不知下落。這一件事極打動了格斯太孚的心，使他從自私變到不私。此時他又聽說他從前的戀人現在很是受苦，從前的朋友也改歸了正路，過忠實的生活；他找到了勃旦時，她病得快死。她對他說，她能再見他一面，真心滿極了；於是他方知道，自私的人永不能得幸福，須先使別人有幸福，方才自己有幸福。

伊烏脫孚斯第二部著作《鄉村書吏》是一部描寫農民痛苦，鄉村書吏橫暴的小說，一八四七年作成，那時匈牙利的農奴制尚不曾廢止哩。但據迪克（Deak）的批評，卻以為伊烏脫孚斯的描寫實在太過分了一點。

伊烏脫孚斯也做了幾首抒情詩，最有名的是《去國行》及《我的志願》等篇，愛國之思，充溢於這幾篇詩歌里。

和伊烏脫孚斯同時的，小說家有克曼奈（Sigismund Kemeny 1814—1877），詩家有裴多菲（Alexander Petofi 1822-1849）o克曼奈以歷史小說得名，傑作如《風暴的時候》便是暗指土耳其人攻破布達堅壘的事，是六十年代最著名的小說。他的著作還有

一個特色，就是參用巴爾札克的手法很注意書中人物的心理分析；用行動來顯示心理狀態變化的進程，使他能夠絲絲入扣的，在匈牙利文學中只有他是完全成功的。

裴多菲是孚羅斯麥的後最大的詩人；正當匈牙利小說家揚眉吐氣的時候，他出來重整詩壇的旗鼓；亞拉奈（JohnArany）繼之，更盛極一時。從此以後，直到現在，便再也沒有這等氣勢了。所以裴多菲和亞拉奈的著作不可不詳細些說一說的。

裴多菲的詩是非常的，他的人格和他的生活也就是非常的。十八歲時，他當了兵，二十歲時做了戲子，二十七歲時成了最著名的詩人，同年七月，死於戰場。他的生命是極短促的；但是他的生命力的表現卻有綿延永久的壽命。他的一生，正當匈牙利政治復活的時候，人人對於將來有無限的希望；他在這「新理想」時代的旋渦中，不但做了那時代蘇生精神的記錄者，而且做了指導者；他的傑作《國家》內便滿含了將至的革命的暗示。果然，一八四八年三月十四日得到了維也納革命的消息了，匈牙利人不在此時謀獨立，更沒有時候了，裴多菲立刻做了一篇Talpra Magyas，次日，向群眾宣讀。這篇詩的每段的末句「我們宣誓，我們忠誠地宣誓，不再受暴君的壓制了！」受群眾狂熱的贊許，再三高唱，猶如大軍出發前的宣誓一般。等到裴多菲把這篇詩念完，群眾就蜂擁到印刷局，斥退奧國派來的檢查員，拿過機器來，立刻就印這篇詩，門外的人候印完了才走。不經過檢查的詩，這是第一篇呢一裴多菲用筆用口去鼓勵國人，他做的《與王者》那篇詩上，每段的末句是「現在沒有一個王是應該被愛的了」，尤其驚人；他又說：「說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動手的時候是快到了"。原來匈牙利的革命運動此時正已到了大成熟的時機，革命領袖葛蘇士把革命軍的指揮權託付與大將波蘭人邦將軍的手裡，要向俄羅斯邊境開拔了；裴多菲此時再也不能伏在書桌上了，他生平的志願是在軍號怒吹聲中死，現在是機會了；一八四八年十月，他就投入邦將軍營里。翌年七月三十一日在戰場被哥薩克兵所殺。「在少年時死，死在戰場上，為自由而戰，既死後就葬在一個平常的墳堆里，和一切為同此神聖的緣故而死的人在一處」，這是裴多菲生平的志願，現在竟一一做成功！

裴多菲在匈牙利詩壇上的位置是容易定的。他是匈牙利最偉大的抒情詩人。他自說，他的詩只說兩個字，一是戀愛，一是自由；但為了自由的緣故，戀愛也當降服。他的詩歌完全是他的人格的自然表現。凡是他靈魂中形結成的感情——不論是愛國心、友誼、戀愛、怒、喜，----在詩歌中發泄出來。他自說：「我的心就似有回響的樹

林，對着叫了一聲，會有千百個迴音。」他的精神永是活潑的、不退卻的；他說：「雖然地上滿罩着雪，只要我能播下我的快樂精神的種子，便可有一林的玫瑰花照耀了冬日的陰郁」。一切他想的、感得的、忍受的，都做噴泉一般，在他詩中直冒。他告訴我們，他是餓了、冷了.一個錢也沒有了，或是，他父親打了他了，他的褂子破了。他

以前的詩人誰敢如此說？他用最率真的眼光去觀察一切事，直說出他觀察的結果。所以他的抒情詩有真生命，前人都不能及。

裴多菲又曾做了許多敘事詩，如（Janos Viteg｝和《叛教者》等作都是很著名的。

亞拉奈（1817—1882）正和裴多菲一樣，是從年少的戲子轉而為詩人的；而且也一樣的經過了漂泊的生涯。裴多菲是短命的，亞拉奈卻長壽了；因此，裴多菲未及見的頹喪時代的匈牙利，亞拉奈卻親身經歷過了。他眼見匈牙利的志士起革命軍，眼見他們失敗，眼見好友裴多菲死於戰場；他欲樂觀亦不能了，他未嘗不想安慰國人，說，死了的樹還有蘇生的希望，但是目前的折磨太厲害了，理想的安慰還會有什麼效力，所以他寫了一篇《奈克伊達的流倡》記載這件大不幸，雖然嘴唇上浮着假笑，心裡實在是痛苦極了。他和裴多菲不但同時、同享盛名，而且同是理想主義的詩人，這也是和後來作家，如馬達西（Madach）等，不同的地方。

亞拉奈是農家子，在提布萊深大學讀書的時候，有高材生之目；沒有畢業，他就加入遊行的演劇團中。匈牙利那時的戲劇還沒有十分發達，遊行演劇團不很受社會重視；亞拉奈既加入，不但他的教師和同學詫異，他的父母也和他斷絕關系。亞拉奈在這團體中兩三年，只上台演過一次，他竟沒有演劇的才具。於是因為一個夜裡的夢——夢見他母親病在床上將死——他就決心離開演劇團，回家去；在路上經過無限的痛苦，方才到了家裡。在家裡當了幾年的教員，一八四五年把一篇諷刺體的敘事詩送到克斯法濟特（Kiofalndy Society）學會去應征，竟得了獎，這就是那篇《失去的憲法》，這篇本是不署真名的，獎揭出來之後，方才知道亞拉奈的名字。

第二年，亞拉奈再做詩去應克斯法濟特學會的比賽徵文，又得頭獎，這次的詩便是那篇著名的大敘事詩《？。「》的第一部，這一篇詩引起了裴多菲的同情，兩人的交誼就此開始了。一八四七年，裴多菲去訪亞拉奈，兩人歡聚十天，亞拉奈把他已成而未發表的詩——Toldis Eve——念給裴多菲聽.但是次年匈牙利革命軍興起，兩個人的命運就完全變更了。裴多菲去投軍了，亞拉奈也去做革命黨機關報的主筆。從一八四八年夏到一八四九年秋，這一年，不但是匈牙利政治史上的一個大紀念，也是匈加利文學史上一個大紀念；薜具斯伐之役，匈加利一敗墮地，政治上幾無復興之望，而因裴多菲戰死了，文學上也受了個大打擊。樂觀的亞拉奈也不禁要說：「我逃去，像一個被追的人；從我自己的靈魂中逃出。天上沒有希望，只有失望，失望使我的手垂下，不向天舉起了」一類的話，不信國家的將來是有希望。從政治失敗引起的悲觀思想和

頹喪氣氛都在文學上表現出來，成為五十年代的匈牙利文學；我們可稱他是匈牙利頹喪時代的文學。新起的文人都帶着頹喪的色彩原不必說，便是老詩人的詩也含着悲辛凄涼的音調。孚洛斯麥的的《灰白色的流暢》里寫他自己聽着流暢的歌聲，聽不出激昂慷慨的調子，只覺得幽怨煩悶，都成了失意事的回響罷了。巴柴（Bajza）說的「只有壓制和暴虐，沒有正義了，自由只是一個虛名，牢獄翻成善地」，在憤慨中也含着失望的意思。湯巴（MildTompa）甚至說：「青年的妻都禱祈莫生兒女，父母不可惜兒女的死喪；只有老年人是快樂的，因為想到死期是近了"；竟是絕望的口。詩人哀心填滿了悲傷，所以見得自然界的一切現象也都是悲哀的象徵；柴斯土（Charles Sgasg）有一首詩里說：天空浮動的雲是地上淚與血的蒸氣所凝結的，但是將來總有一日要射下它們的閃電到地上來。苟萊（PaulGyalai）的著作也有同樣的苦味，悲觀的大詩人馬達西做了一部《人的悲劇》，竟表示對於人類全體的命運是懷疑是失望了。在這樣的頹喪空氣中，亞拉奈雖要保持他的樂觀主義的傾向也不可得，《奈克伊達的流暢》不能不假裝笑臉了。從一八五一年起直到一八六。年，亞拉奈竟只做民歌，替匈牙利的文學史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工作。

一八九。年，奧軍為意大利所敗，這正好比是初春的熱風吹到匈牙利久凍的精神中使他重復波動起來了。亞拉奈的活動力也就再興旺起來，一八六四年出版的《布達的死》分明表現出亞拉奈的第二個少年的精神來；可惜翌年他的大女兒死了，又把亞拉奈送到愁城中去，幾乎有十年之久，沒有著作。一八七九年發表了《土兒提的戀愛》，一八八二年春發表《土兒提的暮年》，同年十月逝世。

亞拉奈著作的特色就是能創造出真真的匈牙利人品性來。只看他的土兒提便是;土提兒怒時可以殺人，殺了人可以自首，這是何等尊嚴大度的氣概。他對於君的忠，對於母的孝，以及對於所愛的女人和自己的老僕的和氣，都表出他是個智勇仁俱全的人。可是這種美質實在也不單是匈牙利人有，一切人類全有一點。

匈牙利的詩自孚洛斯麥的之《柴蘭的逃亡》於一八二五年發表後，到裴多菲和亞拉奈時代而大盛。但至此時也盛極難為繼了。七十年代以後就沒有很出名的詩家，反是小說家和戲曲家來占優勢了。得世界名譽的大歷史小說家育珂和他的後繼者便是十九世紀末匈牙利文壇上的主要角色了。現在我們先要把頹喪時代的大文人馬達西（Madach）說了再說罷。

七

前面已經說過：一八四八年薜具斯伐之役把匈牙利人打下了失望的深淵，文學家

的作品內都含了憂悒失望的調子。最足代表這時代的文學家就是馬達西（Imre Madach 1823-1864）0馬達西的大作《人之悲劇》（一八六一年作品）真開了匈牙利戲劇史的新紀元。拿人類全體作為文學題材的，在匈牙利文學中實是創舉，悲觀思想那樣的濃厚，也是創舉。《人之悲劇》的主人翁是人類始祖的亞當與夏娃，地點是聖經的地名

—樂園。亞當與夏娃既出了樂園，便先做了一個夢，這夢中經歷的，便是人類自古以來的全史。亞當先在埃及過了奴隸生活，亞當覺得那「萬民統於一君」的觀念實在是完全錯的，於是他就要求自由，第二幕便是他這要求的實現，他是在民主政體的雅典了。但是可惜，雅典的民主政體雖然給大多數市民以自由，而大多數市民竟不能善用這自由，多數的專制把他們的大偉人密爾的迪斯宣告死刑了，亞當的希望又終於失望了。第三幕開時，亞當在羅馬帝國，基督教思想漸盛的時候，亞當跟着也想在宗教中求到滿足，但是又失望。第四幕的亞當是大天文學家克布勒，想在科學中求慰藉，這時法蘭西大革命爆發，亞當又變做了唐登。這樣，亞當方到了現代的世界上，在倫敦做市民。自然又很不滿意，因為金錢的勢力可以買服戀愛，不必說自由與平等了。九幕便講將來的世界，亞當是在一個社會主義者的國內，但是世界的末日也快到了，亞當的夢也醒了。亞當從夢中醒來，正想把做的夢告訴夏娃，夏娃卻先對他耳語說：「已經懷了孕了。」亞當驚呼上帝，忽然上帝在雲間出現，安慰亞當使他不要灰心，勉勵他道：「努力向前，信任真理。」全劇到此就完了。

從《人之悲劇》中可以看出馬達西的悲觀思想，也可以看出馬達西雖抱悲觀卻不是主張「出世」或「享樂」的，上帝說的「努力向前，信任真理」，直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馬達西的悲觀由兩個原因促成：一是祖國的失敗，二是個人生活的窘迫。馬達西一生的遭遇常在驚風駭浪之中，一八五四年和妻子離異這件事，更使他大傷心。他只活了四十一歲，人之悲劇是他唯一的最後的作品。

和馬達西同時的戲曲家最有名的是薛琪列格底（Edward Szigligcti 1814—1878）。他是匈牙利的農民文學家，《手槍》《牧馬人》《流倡》等作極有名。繼薛琪列格底的文人是土司（Edward Toth 1844—1876），他本是戲子出身，著有《村倫》。社會劇的作者有士薛基Gregory Csiky 1842—1891），他第一次得名的著作是《無產階級》（一八七九年出版），用寫實手腕錶示被掠奪者的苦況，是一篇極有價值的作品。此外有《鐵人》等作，都是攻擊舊社會組織的文字。

八

現在可要談到匈牙利的小說了。十九世紀末世界最著名的三個歷史小說家，一是法國的大仲馬，一是波蘭的顯克微支，一便是匈牙利的育珂了。

育珂（Maurus Tokai 1825—1904）從事於文學著作很早，他第一次遇見裴多菲時，尚是個學生，兩人就做了很好的朋友。匈牙利革命時他加入革命軍中，尾拉古斯之敗，幾乎逃不出性命。革命後，曾在布達佩斯住過，一八六一年被選為國會議員。他第一次娶的是匈牙利著名女優.十二年後她死了，育珂又娶一個曾經做過女優的年青美婦人。

育珂的著作中人物最夥，他死後臨葬的時候，有一個人說：「如果把他著作中的人物都復活起來，這其中便有：匈牙利的農人，有中世紀的武士、有議員大爺、有乞丐、有羅馬官吏、有希臘兵士、有印度帝王、有土耳其王、有阿拉伯及英國的貴族、有亞患林王、有基督教徒、有黑奴、有俄國人、亞美尼亞人以及棋坡寨流倡——這些人若立在街旁，足有一英里多的長呢。」單從這一點——創鑄人物之豐富——看來，育珂真不愧是世界的歷史小說家。他對於祖國的貢獻，不在裴多菲與亞拉奈之下，對於世界的貢獻，一定還在裴多菲兩人之上。

育珂著作中最有名的是《新地主》《薩爾坦卡拍鐵》《男爵的兒子》《戰景》等，都是時代背景的反射；歷史小說有在《匈牙利的土耳其人》等部；理想小說有《未來世紀》，描寫飛艇在空中的戰爭。

《新地主》是描寫「巴克時代」的匈牙利社會狀況；匈牙利自從革命失敗後，完全在奧國壓力底下，巴克是奧國的首相，竭力想同化奧匈兩國；那時就有許多奧國貴族搬到匈牙利來住家。《新地主》的主人翁就是一個奧國的大將，在匈牙利做了地主，漸漸兒居然匈牙利化了，他的女兒並且和一個匈牙利武士戀愛。這位奧國大將，從前是那樣虐待匈牙利人的，現在卻一天一天覺得匈牙利人是可以尊敬，應該表同情的了。《薩爾坦卡拍鐵》是表現下一代的社會情形，《男爵的兒子》和《戰景》便是表現革命時代的。

育珂那一派的後繼者有戈柏（Arpad Kupa）著了《勞動者》《想象中的帝王》等書；有泰布列（Robert Tabori）著有《大比賽》《四十歲的人》等書；有威納爾（Julius Werner）著有《愛曼立戈根提之結婚》《最終將天明了》等書；在匈牙利現代文學界中，算得是很有權威的。但是堪與育珂並肩相抗，獨成一派的，究竟欲算米克士薩斯（Kalman Mikszath, b.1849），他是比較的近於自然主義的作家；然其描寫下級社會人們生活的作品，於悲苦的表現內仍伏着樂觀的思想，卻又不是純然自然派的手法。著名小說《善良的巴洛淑克人》便是描寫斯拉夫農民生活的；《聖彼得的傘》於滑稽之中帶着對於物質文明的感傷，也是傑作。像他那樣的描寫法與思想基調也是最近代匈牙利小說中的一派；繼起者有拉戈西（Victor Rakosi）著了《隱藏的巢》《要波留斯的論文》等書；有莫拉（Stephen More）和勃奈特克（Alexius Benedek）等人。其中尤以

勃奈特克為最有名，他做了許多寓言和短篇小說，將真正的匈牙利人品性表現出來了。又有專做冒險小說的茄唐夷（Geza Gardonyi）也是此派的健者：

除這兩派而外，還有一派，專以介紹外國文學，模仿外國文學得名的，可以舉出衰斯（Sigismunt Justh）來做個代表。他是竭力要把法國的寫實主義傳到匈牙利的一個人，著有《錢之故事》等篇。屬於此派旗幟下的，有麥龍夏（Desiderins Mabnyai），潘卡斯（Julins Pekas ），他著有《金手套的姑娘》一書，以及戈布（Thomas Kobos ）等人。

新進作家之中以小說擅長者，有潘塔蘭（Stephon Pelelei），著有《雲》；恩布魯思（Zoltan Ambrus）著有《考勃威勃小姐》《猜忌》等作；又有海爾刺格（Francis Herc-zeg; b.1863），是短篇小說家，亞拉奈之後惟一的大才人。他的著作的特色是對於人類的諷刺態度。他的短篇，描寫日常生活的瑣事，卻異常警策動人，所有人物，逼真地浮在紙上；他的傑作是《上與下》《一個女子的歷史》，等等。

此外在七十年代中做過著作而不很出名的小說家也有幾個，如那著了《秘密戀愛》表現匈加利城市生活的勃拉（Kalozdy Bela, b.1875），和著了《在家裡》以攻擊腐敗官僚的台格萊（Alois Degre）等，便是；現在不細說了。

九

再講到匈牙利最近代的詩人；上文雖已說過，自從裴多菲、亞拉奈之後，匈牙利詩是盛極難為繼了，然而八十年代後的新詩人也有幾個是有名的。不過浪漫思想的才華已經無論如何是到了頂點的了，所以這些新詩人都換了個方向，進了悲觀主義了。這派的代表可以舉出范衣達（John Vajda 1825—1897）和萊維刺基（Gyula Reviczky 1855—1899）兩人來。前者曾被迫服務軍營多年，失戀於情人。著有《三十年後》一篇，發揮他的悲觀思想。後者一生為病與貧所迫，思想很像叔本華-----方對於現實

世界極力咒詛，一方卻對於生命非常留戀。在他的詩《潘的死》中，這兩個感情混合為一了。

新進詩人中勉強還能追隨亞拉奈的「余緒」的要算克斯（Toseph Kiss, b.1843），他是猶太種，民歌做得極好。

+

最後要講一點匈牙利的批評文學家，匈牙利的批評文學不很發達，這正也是小民

族的常例。喬失夫•巴柴（Joseph Bajza 1804——1858）總算是第一個文學批評家；然而最大的批評家一定要算苟萊（OaulGyulay, b.1828）o他主張嚴格的科學批評法，雖然振起了批評界的精神，偏見卻也不少。和他主張相同的有鮑淑（Zsolt Reothy, b.1848）；現在都是守舊的批評家了。青年的維新的批評家已經產生了不少，最有名的是拉薩爾（Bela Lazas），赫芙西（Alexamder Hevesi），倫凱衣（H.Lenkei），佛倫刺士（Zoltan Ferenczy ），巴拉具（Aladar Aallagi）等0

（完）

答《君"廣韻注音字母的疑問」

吳敬恆

記者足下：

承示《君《廣韻注音字母的疑問》一篇，循讀一過，知《君所言，乃系一種普通之誤會。今雖當代達人，皆能聞其說而立知其誤，然此種熱心統一，適以阻遏進行之誤言，二十年前曾造一最大之錯誤。恆不嫌矜張言之，中國通俗教育，受過去二十年之挫折，中國現在時局之晦悶，幾可坐罪於前日之曾為此等言論者。蓋二十年前勞乃宣氏曾用王照氏之官話字母，易名簡字，試行於南京。然所教必為官音。江浙桿格不入，不能推行於婦孺。雖經端方之札文，通飭各屬，惟一二學堂，虛應故事。以習非所用，並數十字母之筆畫，皆懶於記認。字母筆畫之未辨，官音土音，一概無從說起。勞先生研究此事，至精且忠。知非隨地拼切土音，無可動婦孺之一顧：若取利其日用有益之法，使因拼切土音而認識字母，則進以官音，亦如數家珍，可以迎刃而解。如此，因字母可拼土音，使對於不識字人，不旬日可施通俗教育。並在不旬日間，可使其家之父子，皆不識字者，而有互相通問之樂。則助長國民教育之目的以達。因字母既識，而又有拼切土音之素習，則拼切官音，饒有興味。又因土音官音，皆得明確之比較。而疑怪不生。於是助進國音統一之目的亦達。彼經數十年之研究，始有此至合教理之計划。不圖其隨地拼音之說一傳，而搖筆即來之反駁聲，轟然四起。上海之《中外新報》《神州日報》等，皆為當時有力之報紙，若駕機關槍，向此老轟擊。可憐當日能辨黑白者，至為少數，勞先生無助力，簡字遂萎廢。雖孟子雲，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村前跌倒土地廟，修復止二百青銅錢之事，然必械鬥者三年，伏屍數十人，靡財數巨萬，而後一甲長仍雇泥匠一工修復之。雖不值旁觀目擊者一軒渠，然天下事大抵如此。故普通誤會，言之者固亦出於忠實，但是非利害，關系太大，不可不深思熟慮，審慎出之，亦吾人發言應有之責也。惟《君所言，可以代表者至多。恆雖飽經多數人之反復推審，以為似此之誤會，辨正可以稍緩，今乃知不深知者尚多。故幸《君熱心懷疑，可以得一機會，將其中曲折說明，故望貴報即以《君

之言，與恆謹加註語，並以告第三者，不勝禱幸之至。

廣韻注音字母的疑問《乂己17t7

兄弟昨天看報紙。見現在有人編定一種廣韻的注音字母。呈請政府通令各縣推行。閱後卻得十分稀奇。為什麼緣故呢？因為我們中國。人人都知道因為言語復雜的緣故，以致一省與一省分界限，一縣與一縣分界限，甚至一鄉與一鄉一村與一村，都分界限。中央教育部，經過好幾十年的籌划，才開辦一個國音統一會，編定國音注音字母四十個，通令全國推行。一方面挽救向不識字的人，令他可以寫信閱書；一方面統一全國的語言，化除各省的界限。自國音字母頒行之後，中國北省所收的效果；真是一日千里。即是粵人之中，不過費一二月的時候，學會國音注音字母；就能夠講國語的也不知有多少人。從此極力提倡國音、推行國語，信得過不須十年，一定可以化粵語為國語，變土話為官話。從此省界消除，言文一致，中國不強，有是理嗎？恆按，《君既熟知注音字母之起源，何以忘卻讀音統一會進行程序，有增制閏母之規定。教育部頒布注音字母令文中，亦有濁聲之符號。四聲既頒定為五，濁平既稱陽平，無濁聲符號之必要。所以並頒濁聲符號者，即為各省土音，或有濁音如江浙等，或有濁上濁去濁人如閩廣等，皆為拼切土音之預備。並即明定聲母不必添制，只加濁號已足。而事實固亦如是，所須添制者，厥為韻母。讀音統一會之後身，為國語統一籌備會。協議閏母增注之法，已有數次。上海杭州等，添制閏母者，亦非一處。《君不曾細考，故陡覺稀奇，並以為自作聰明人節外生枝耳，其實乃按部就班之事。所增廣州韻母，不但請政府通令推行，且須並告國語統一籌備會記錄。遇各省閏母，有與廣州閏母相同者，亦令劃一。此皆該會預定之計划，經多數人反復討論而決定之者也。

《君熱心國音之統一，至可欽佩。唯統一關鍵，在國音字典。並不在注音字母。注音字母乃記音之器具而已。如廣字，為國音則《乂尢，為廣州音則《乂5並不必添增閏母，皆可拼切。鶯字，為國音則一，，為廣州音則尢古＜。亦不必添增閏母，皆可拼切。故雖用純粹之注音字母，如廣讀為《乂尢Z，鶯讀為尢己Z，在注音字母中，有何國音可求。故無論何人皆知欲知國音，雖終日與注音字母相對，亦復無益。必一檢國音字典，始見廣字之下，《乂尢三個注音字母，確然註定。注音字母記得在國音字典每字之下，始顯出國音身分。此時所爭者何事乎。皆知唯問這若《若又若尢，究如何發音耳。若依《君，非官話不教，此在學校或可強迫。（學校為義務的強迫，本無需教士母。）而對於一般社會之婦孺，則必敬謝曰，我於官話無急需，過幾時再學罷，《君所望學會注音字母，期諸一二月時候。欲與苦力等為一二月之接觸，已難如

登天。（但《君為人恐駭過耳，不然識四十注音字母，何至需一二月乎。教之得法，記之熱心，上資三日，下愚亦一月足矣。以今日之悠悠者習之，不惟一二月不得會，即一兩年亦不會，彼一面抱不屑記憶之態度，一面疑有深奇奧妙，且懶不肯記也。）請問《君欲將國音字典中常字的國音，記之皆悉，究又需幾時。在學生恐至少一二年。在婦孺可知。使彼讀國音書而能解，寫國音信而能下筆，究需若干時。有不中途輟業者乎。大多且望洋興嘆也。假如此等婦孺，教以拼切土音，《君下文，亦說「當然比較學國音容易，因為不須另學說話」，（《君研究固亦頗深，不然此等至理名言，有心搗亂之人，且藏匿此意，不肯說出。《君最授劫持，不能自決者，即披所謂「雖肯再去學習國音」一言誤之。此實緊要關頭，再俟以後詳辯。）其實豈但學之甚易，而且學之極樂。故至多一月工夫，最下愚者，亦且學成。學成了，「不須另學說話」，馬上寫信看書。（特為各地編土音通俗之書。）他習慣了廣為《乂尢2，鶯為尢己/，深知若《若乂若，若己若2若尢若丁之發音，又深知拼法。於是揭開國音字典，見廣字下所注之《乂尢，即怡然漁而讀出，並且深嘆國音之極易。知國音之廣字，不過將土音廣字下半之己Z，換一尢字。比較明哲，疑怪不生，是各比較教授。近代萬般學術，皆列比較一門。獨教授音聲，可全用強迫注入，不須一用比較法也。於是一面多刻國土對照之書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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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原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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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音常注右方，土音常注左方，亦國語統一借修會所提議規定。此等書本，流行於社會，讀土音而意義畢宣，可補助識字。順便讀對照之國音，統一有望。《君乎，果滿意否乎。至於有需乎閏母者，廣州僅僅兩枚。譬如在注音字母之外，此種婦孺，如有機會，再令多識歐母二十六，不以為泰乎。如其然也，彼腦子中可再納入二十六，則亦何妨多納二枚乎。

且懂了注音字母，使先拼土音，與「文化」洋服店，於未讀英文之先，先替他拼上店號，叫做Men Pha。彼談英文之時，此數字母，不已一見如舊識，且能微會拼切之理乎？如此，廣州市上滿市之土音店號，用歐文字母拼切者，皆傷害讀英文，當在禁止之列乎？抑實補助識字母，而在可取之數乎？得此一正合之比例，《君之疑，必又可得一排除法矣。

可惜現在有些自作聰明的人，節外生枝，以為粵人不通官語，學國音較為困難，如是將原有的字母，或加多，或減少，定名為廣韻注音字母，兄弟對於這種字母，有二大疑問：一能否通行廣東全省？廣東省的語言，非常的復雜。潮州地方的人，人字

讀為揚尢音。北江地方的人，我字讀兀分音。此外四邑欽廉高雷等處的說話，都是與廣州市的白話，大不相同。譬如用廣韻的注音字母，寫信去給潮州的人，或北江的人，或四邑欽廉高雷等處的人，是否能夠傳達意思；既然不能夠傳達意思，這種字母又有何用處呢，難道免強各屬的人，丟棄國音不學，來學這種不通行的字母嗎？

《君以為廣州所添兩字母，將通行全省，此實大誤。無論東莞香山，即屬在鄰邑，苟其尚有異同，即需增添閏母，何況潮州。潮州當然在必須再添之列。正欲以廣州試行，逐漸增添。或各處有熱心此事，深憫不識字人之苦，或欲猛促國音之統一者，皆趕速次第議增。然所增之數，即通全國而預測，增至韻母十枚，必全國土音俱足。本可按學理而是添，（勞氏即有此議案）因欲得調查之精細，尤昭審慎。此閏母之添增，不惟為普渡不識字之寶筏，及促進國音統一之快馬，且留為異日調查方言，考訂古音之用。為用之大，不可勝數。日本方音調查局至刊繪數千張之表。一音之流行，用地圖繪曲線而表示。是一文明入境，乃如此其不憚煩。我等乘此一舉，而數善皆立之基礎，豈可反用誤會自對乎。今後對於附音之印刷物：

稍有價值者，必國音土音對列。（學校教科書，當然只列國音）朝生暮死者，但列土音於左方。每縣姑以城市音列之。如佛山等，其印物但示佛山人者，拼列佛山音亦可。《君乎，宜知朝生暮死之印物，僅為不識字人謀一達意，用以代口耳。譬如口講，對佛山人，說佛山話當乎。說官話當乎。果其專為官話之運動者，自亦拼官話亦好。彼既識注音字母，既有官話素養，亦自了解。

家人父子親戚朋友之通問；

無論兩者俱為一地人也，即籍隔廣潮，平日見面用何種言語以為彼此談話者，寫信即可仍用何種言語。三潮七廣可也。半廣半潮亦可。《君乎，曾有欲用注音字母之人，互相通問，平日曾無一面者乎？聞聲相慕，而可通賞，必為學者，或為高等商業之調查，此皆能用漢文者，何用注音字母乎？

二是否阻礙國語統一？粵人既然編出這種字母。當然比較學國音容易。因為不須另學說話。如是屬講白話一部分的人，誰肯再去學習國音。因為喜易怕難，乃是人的常性。或有人說，學廣韻字母，並非反對國音字母。不過先學廣音，然後再學國音;廣音實用於本省，國音實用於全國。那就更無理由，國音既能實用於全國，難道就不能實用於廣東嗎？而且粵人既可以編出廣韻注音字母，閩人也可以照樣編出閩韻注音字母。舉凡二十二行省，不難會編出二十二行省的注音字母，將國音無形推翻。中國的語言，還有統一的希望嗎，中國的文字還有改良的日子嗎？

《君這一樣，用了《神州日報》等當日的機關槍了。凡為理論之人，不可逞了筆鋒，令人忍俊不禁。《君如不嫌唐突，那種高興的推論，太高興了一點，就把自己氣

壞，還是對朋友不住。

國音之統一不統一，全在國音字典。注音字母乃是一種拼音之器具。說穿了，一個筒單的反切。它並不是什麼文字，不過幫了漢文，做些拼音工夫。彼一班力爭加上四聲點，種種痴想，要它比歐美的朋友，酸痴可笑現在對於注音字母，新的舊的，皆有許多不切當的失望，不切當的恐怖，不切當的嫌惡，無非由誤會注音字母為文字而起。什麼十八國文字、二十二國文字，統一無望了，皆痴得可笑。（望《君恕我，恆只欲極表無病而呻之狀態，乃對於其事而慨嘆。非敢對《君個人，施其不敬也。）國音統一者，其主要全恃學校。學校中之學子，本有強迫而習國音之義務。其與人通問，及閱看書報等，本可但用漢文，原於土音之拼切，毫無關涉。或偶願熱心而施平民教育，我救助臧獲，即理會土音，一舉手之勞，亦有何難；此主要人物本於土音不成問題也。

土音者，專為最下級之苦人，一助其不識字之苦。助其不識字之苦，反加苦之以國音，有此不通之情理乎？自應教以土音，使之易讀易解。然此等本為與國音最遠之人。今乃有了機會，一則已使識了字母，二則並使懂了拼音，於是將國音徐徐灌輸。能灌輸，乃意外得一統一國音之人。不能灌輸，則此輩本統一外之人物。日本力量，如是之大，《君不曾閱過周作人君之九州《新村調查》乎，九州不解東京語者，所在皆是也c統一國音，豈十分簡單之事乎？《君所最不能自解者，何以一種茫無知識之婦孺，一經拼切土音，熟習了注音字母，熟知了拼音，反灌輸以國音，即深閉固拒。而一個原人，教以國音，反欣然承教將用何種理由而動彼。感彼以愛國思想，而統一為國民義務乎？則原人尚知義務，豈有稍讀土音書報者，反不知義務。動彼以便利交通乎？彼已知音聲有益，知已所習者，只為土音，進習國音，比一無所知時為易，乃反甘失利便交通乎？動以國音之書報夥多乎？彼已嘗土音書報風味，豈有羨慕國音書報之興會，轉至此而減。此皆《君思之，當自輾然者也。

然恆亦必有所蔽，偏於一隅之見也。恆大意，知凡如《君者，皆至熱誠於國音統一之人。諸凡唐突之處，皆熱烈圖慰《君，故形成無理反駁。切望恕之恕之。

有最後之一言，國音統一，關鍵全在國音字典。注音字母者，本可不作。即公議採用何種字母，皆足記音。皆不過為記音之器。與國音只有間接關系也。無所謂不可增損。讓一步說，損之固不能，增之決無妨也。唯需合手續而已。

三浦右衛門的最後

日本菊池寬作魯迅譯

是離駿河府不遠的村莊。是天正末年亡酷烈的盛夏的一日。這樣的日子，早就接連了十多日了。在這炎天底下，在去這里四五町②的那邊的街道上，從早晨起，就一班一班地接着走過了織田軍，個個流着汗。在那汗上，粘住了塵埃，黑的臉顯得更黑了。雖然是這樣擾亂的世間，而那些在田地里拔野草踏水車的百姓們，卻比較的顯得沉靜，其一是因為彌望沒有一些可搶的農作物；即使織田軍怎樣卑污，也未必便至於割取了恰纔開花的禾稼，所以覺得安心。其二，是見慣了紛亂，已經如英國的商人們一般，悟通了busines as usual （買賣照常），寂然無動於衷了。

府中的宅邸已經陷落的風說，是日中時候傳播起來的.因為在白天，所以不能分明聽出什麼，但也聽得吶喊，略望見縱火的煙。百姓們心裡想，府邸是亡了，便如蓋在自己屋上的大樹一旦倒掉似的，覺到一種響亮的心情，但不知怎樣的又彷彿有些留戀。然而大家都料定，無論是換了織田或換了武田，大約總不會有氏康的那樣苛斂，所以對於今川氏盛衰的事，實在遠不及對田裡面毛豆的成色的關心。那田裡有一條三尺闊狹的路。沿這路流着一道小溝，溝底滿是污泥，在炎暑中，時常沸沸地湧出泡沫。有泥爆、有蝶嫄，裸體的小孩子五六個成了群，喳喳地嚷着。那是用草做了圈套，釣着蝶螂的。不美觀的紅色的小動物一個一個的釣出溝外來，便被摔在泥地上。捽一回，身子的掙扎便弱一點，到後來，便是怎樣用力地摔，也毫沒有動彈了。於是又拔了新的草，來做新的圈，孩子們的周圍，將紅肚子橫在白灰似的泥土上的醜陋的小動物的死屍，許多匹許多匹地躺着。

有儼然的聲音道：「高天神城是怎麼去的？」孩子們都顯出張皇的相貌，看着這聲音的主人。那是一個十七歲左右的少年。在平分的前發下，閃着美麗的眼睛，丈夫之

①天正止於十九年，即西紀一五九一年，

②三百六十尺為一町，合中尺三十四丈一；三十六町為一里。

中有些女子氣，威武氣之中有些狡猾氣，身上是白絹的襯衣罩着綾子的單衫，那模樣就說明他是一個有國諸侯的近侍。再一看，足上的白襪，被塵埃染成灰色了。因為除下了裹腿而露出的右腓上，帶一條徑寸的傷痕，流着血。

「高天神城是怎樣麼去的？請指教少年有些心焦了，重復地說。然而孩子們都茫然。這時的孩子們，是還沒有因為義務教育之類而早熟的，所以誰也不能明白的說話；倘若不知道，本來只要說不知道就是了，然而便是這也很不能夠說。都茫然，少年連問了三回，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孩子才開口，說道：

「天神老爺？」一聽到這聲音，少年立刻覺得便是暫時駐足問路的事，也很不值得T，於是向孩子們罵一聲「昏蟲」，抽身便要走。不廖巧一個孩子卻又倉皇地塞了少年的路，少年就踢了他。這孩子便蹌蹌踉踉地傾跌過去，坐在溝裡面，哇的哭了。似乎並不怎樣痛，又是裸體，也不會臟了衣服，原不必這樣號啕地大哭，然而頗號啕大哭了。孩子們都憤然了。這時的孩子們，是與一切野蠻人的通性全一樣，怯於言而勇於行的。一到爭鬧，勢派便不同，蠍子似地直撲那少年。少年也一作勢，要拔出腰間的刀來。這意志，當這時候，原是很適當的，然而竟不能實現。因為一個孩子猛然跳向前，將那捏着刀柄的少年的手，下死勁咬住了C別的孩子們也個個攻擊他合宜的部位，少年便全不費力地被拖倒在這地方。孩子們都很得意，有如顛覆了專制者的革命黨。

少年掙扎着想逃走。然而孩子們的數目，將近十人，而且都是有機的活動着的，所以毫沒有法子想。

「給他吃蝶嫄啾J 一個孩子說出意見來；孩子們都嘻的交換了含着惡意的笑臉。但有一個老人來到這里，少年便沒有吃蝶嫄的必要了。一看見這老人，孩子們都異口同聲的告狀說是「踢了安阿彌哩。」老人只一瞥，便知道這少年是今川的逃亡人。對於現在的今川氏，固然不能沒有恨，但對於先代的仁政的感謝，又總在什麼處所還有遺留，而況既為美少年，又是逃亡人呢。老人便自然同情於落在孩子掌中的這少年，突然叱責了那些孩子了。這是和凡是自己的孩子，一與他人開了交涉的時候，即不問是非直曲，便將孩子叱責一頓的現在的父母們所取的手段，是一樣的。少年顯了羞愧和氣憤的相貌，站起來了。這時候，孩子們怕報仇，都聚在五六丈以外的圓葉柳樹下，准備着逃走；但卻另換了村裡的年青人五六個，圍住這少年。站在最先頭，眼睛灼灼地看着少年的，名叫彌總次，是一個專門弋獲逃亡人的漢子。這漢子一聽得有戰事，一定從本村或鄰村裡覓了夥伴，出去趁着混亂，搶些東西，或者給逃亡人長槍吃。這回本也要去的，無奈一月以前受了傷，還沒有好，至今左手還絡着哩。他在早一刻，已經估計了這少年橫在腰間的東西。那是金裝的極好的物品。他到現在為止，雖然偷過二三百柄刀，但單是裝飾便值銀錢三四十枚的奇貨，卻從來沒有見過。

少年不知道這樣搗亂的人物就在面前。從他眼睛裡淌下幾滴意恨的眼淚，聲音發了抖，說出一句致命的獨白來：

「竟使府里的三浦右衛門着了道兒了J

「你便是右衛門麼！」在那裡的人們一齊張口說。他是這樣的馳名。世間都說他是今川氏的癰疽；說氏康的豪奢游盪的中心就是他；說比義元的時候增加了兩三倍的誅求，也全因為他的緣故；說義元恩顧的忠臣接連地斥退了，也全因為他的緣故。今川氏的有心的人們，都詛咒他的名字。他的壞名聲，是駿河一國的角落裡也統流傳。沒有聽到這壞名聲的，恐怕只有他自己了。其實是右衛門本沒有什麼罪惡，只是右衛門的寵幸和今川氏的頹廢，恰在同時，所以簡單的世人，便以為其間有着因果關系的了。他其實不過一個孩子氣的少年；當他十三歲時，從寄寓在京都西洞院的父母的手裡，交給今川家做了小近侍，從此只順着主人和周圍的支使，受動的甘受着，照了自己的意志的事.是一件也沒有做的。但是氏康對於他的寵幸，太到了極端，因此便見得他是巧巧的操縱着主人似的了。

彌總次一聽到右衛門的名字，心裡想，這等候着的好機會已經到了。料來無端的劫奪，旁人是不答應的，所以先前沒有敢動手。他忽而大發其怒，罵道，「倘是右衛門，為什麼不殉難？」右衛門聽到這話，便失了色，他委實是舍了主人逃走的；遁出府邸走了二三里，望見追趕他們的織田軍的兜黎，在四五町之後的街上發光的時候，他除了恐怖心之外，再沒有別的思想了。他騎馬是不熟手的，早就跟不住同伴，一想到倘被敵人趕上，最先給結果了的一定是自己，便覺得敵人的槍尖似乎已經刺透了背脊，不像是活着的心情了。他遲疑了幾回，待到騎進左方的樹林里，便下了馬，只是胡亂地跑。因為他有這一點隱情，所以開不得口。

「剝下衣裳來示眾罷！」彌總次怒吼說，這雖然是一個不通的結論，但在戰國時代，則這般的說法，卻還要算是講理的了，於是三四個村壯，都奔向右衛門去。被孩子尚且拖倒，現在便自然更容易：兔一般地剝了皮。他的美艷的肉體，在六月的太陽底下，潔白到似乎立刻要變色。

「倘是右衛門，殺卻也可以！」彌總次怒吼說。那時候，強者殺卻弱者，是當然的事情。

「給百姓吃苦的便是這東西，絞一回！」彌總次說。一個村壯便扼住了倒在泥土裡的右衛門的嗓子。右衛門很吃苦，大咳起來。這時老人又來攔阻了，說道：

「還不至於要他性命哩，饒了他罷J村壯也沒有什麼不謂然；彌總次卻上前一步，抬起右腳，擱在右衛門的肩頭說：

「說來！要命，單是饒了命罷。不說，便不饒！」年輕的村人們，以為即使怎樣的

稚弱，也應該吐一句武士相當的捨身的口吻了。然而右衛門低聲說：

「要命，單是饒了命罷。」

「叩頭還欠低！」彌總次大聲說。

右衛門低下頭去，幾乎觸到泥土上。先前又已聚集了的孩子們都笑了。

「去，快滾罷！」被兩三人推操着，右衛門蹌蹌踉踉地站起身來，哭腫着美麗的臉，身上只穿着一條犢鼻褲，在夕陽之下，蹣跚地向西走去了。那些百姓們，都嗤笑這怯弱者。

右衛門到高天神城，是第二日的晚間了。城將天野刑部，三年前在今川氏為質的時候，右衛門曾經給他許多回的好意。那時候，刑部是兩手抵了地，說這恩惠是沒齒不忘的。右衛門信了這話，所以遠遠地投奔高天神城來。他到城的時候，自然已經不是裸體了；不知道他受了誰的幫助，雖然是粗惡的，卻已穿着衣服。刑部一見這佳客的到來，彷彿起了多少興味似的，況且，氏康的生死還未分明，倘使北條和武田都和氏康協了力，則克復駿河一國是十分容易的事。他想：倘如此，則於救了氏康寵臣的自己的位置，就該頗為有利的了。右衛門也能說普通的人們所說的謊。他用了巧妙的措辭，先敘述他在亂軍之中和主人散失的不幸，以至因為要掩人耳目，所以自己拋去了東西。刑部對於這些也沒有起疑的材料，便招在一間房子里，按照一到萬一的時機不至於會被抱怨的程度，款待起來。

刑部是介在織田和今川之間的，也如歐洲戰爭中的希臘一般，乖巧的辦得各不加人那一面。他既然養着三浦右衛門，卻又另去探聽氏康的消息。於是便知道氏康遭了織田軍的窮追，已經切腹①而死的事。這報告中還添着一段插話，說那氏康之寵幸於一身的三浦右衛門，當府中陷落這一日，早就棄了主君逃走了。一得到這報告，刑部所想到的政策，卻是頗為常識的，就是斬右衛門頭，獻於織田氏，以明自己之無二心。他想，要殺右衛門，只要說是背主忘恩之罰，作為口實就是了。

右衛門忽然被綁上了。那時代，只要有綁人的力，是無須乎理由的口右衛門被牽到刑部的面前。刑部也如戰爭初起時候的歐洲文明國一般，暫借了正義來說：

「右衛門！你還記得背棄了府邸麼？要砍下不忠不義者的頭來，獻向府邸去。」

這樣冠冕的理由，在戰國時代的殺人，是一件稀有的事，然而無論含着幾多的理由，被殺者的苦痛總一樣。有理由的被殺，有時候或反比無端的被殺更苦痛。總之右衛門是不願意被殺的，他很厲害地發抖了，兩三日以前幾乎被村人所殺的時候，那些人雖然也曾加一點恫嚇，但今日的宣言卻真實而帶着確乎的現實性了。他無論怎樣想，

①用刀橫剖腹部的自殺.

對於死總覺得嫌惡。他的過去的生活，是充滿了安逸與歡娛。他以為再沒有別的地方，能比這世上更有趣了。他全身嫌惡死。當刑部說出「總八郎拿刀」的時候，他放聲啼哭起來了。

「右衛門！要命麼？」刑部嘲笑地說。

思索這一句答話的必要，在他是無須的。因為早就受了彌總次的教了。

「要命的，單是饒了命罷。」他說。刑部的家將們，看見人類中有這樣貪生的東西，都意外的詫異。奮然而死的事，在他們算是一種觀瞻；所以從幼小時候起，便如飛行家研究奇技一般，專研究着使別人吃驚的死方法。這時的武士道的問題，是只在怎樣便可以輕輕的送命這一點。在他們，凡有生命以外的東西，是什麼都貴重的；只有這生命，是無論和什麼去交換，都在所不惜的，所以右衛門的哀訴，從他們看來實在是奇跡。他們一齊失笑了。刑部便想再來嘲笑一回看，說道：

「右衛門！要命麼？倘要，便兩手抵了地，說道要！」眾人都想，既然是武士，未必會受了這樣的侮辱還要命。然而想得卻錯了。右衛門淌着眼淚，兩手抵地說：「要命呵J於是又引起了主從的嘲弄的笑聲。刑部的心裡，聽了右衛門的哀訴，又生出再加玩弄的惡魔的心來。

「既然這樣的要命，饒了也罷。只是不能就饒。得用一隻手來兌命。倘願意，便饒你的。」他說。劊手走近右衛門，說道：

「聽到了大人的吩咐沒有，願意麼？回答罷！」右衛門不開口，動一動縛着的左手。

「那就砍左手！」刑部說。劊手的刀只一閃，右衛門的手，便加在鈴之森的舞台上，被權八砍掉的雲助的手一般，切下來了。

「一隻手也還要命麼？」刑部重復訊問說。右衛門將可怕的苦悶顯在臉上，點一點頭。刑部主從又笑了。刑部又開口說：

「一隻手也太便宜了，砍下兩手來，便饒罷。」右衛門似乎懂得這話的意思了。劊手問他說：

「願意麼？」右衛門略略點頭；劊手再揚聲，他的右手，便帶着血漿，飛向二丈遠的那邊了。

右衛門這模樣，從我們看來，覺得也頗殘酷了，但在戰國時代，見了只這樣的光景便生憐憫的人，卻並無只一個。刑部又大聲說：

「便是兩手也還太便宜哩。要右腳。砍下右腳來，便單給饒了命罷。」

活土偶似的坐在血泊中的右衛門的臉，雖然全蒼白了，卻還是不住地哭。然而緊張了的神經，大抵是懂了刑部的話了。他斷續地說道：

「單是饒了命罷，」

刑部主從又發了鬨堂的嗤笑，侮辱了這人的暴高而且至純的欲求。劊手伸出左手，抬起右衛門的身體，便削下他的右腳來；刃鋒太進了，又截斷了左腳的一半。

「右衛門，這樣了也還要命麼？」刑部說。但右衛門似乎已經無所聞了，劊手將嘴湊近他的耳邊，說道：

「要命麼？」右衛門翕翕地動着嘴。其時刑部使了一個眼色；劊手便第四次舉起鋼刀，咄地砍下頭顱來。這頭顱在沙上輾轉地滾了二三尺，在停住的地方翕翕地動着嘴0倘使沒有離了肺臟，還說道：「單是饒了命罷」，是無疑的了。

一讀戰國時代的文獻，攻城野戰的英雄有如雲，渾十八貫①鐵棒如芋梗的勇士，生拔敵將的頭的豪傑，是數見不鮮的，但常Miss （覺得有缺少）於「像人樣的人」的我，卻待到讀了淺井了意的《犬張子》②，知道了《三浦右衛門的最後》的時候，這才禁不得「Here is also a man"（這里也有一個人）之感了。

菊池寬氏是新潮派的一個作家。他自己說，在高等學校時代，是只想研究文學，不預備做創作家的，但後來又發現做小說，意外地得了朋友和評論界的贊許，便做下去了。然而他的著作卻比較的要算少作；我所見的只有《無名作家的日記》《報恩的故事》和《心之王國》三種，都是短篇小說集。

菊池氏的創作，是竭力地要掘出人間性的真實來。一得真實，他卻又恍然地發了感歡，所以他的思想是近於厭世的，但又時時凝視着遙遠的黎明，於是又不失為奮斗者。南部修太郎氏說，"Here is also a man 這正是說盡了菊池寬氏作品中一切人物的話。……他們都有最像人樣的人間相，願意活在最像人樣的人間界。他們有時為冷酷的利己家，有時為慘淡的背德者，有時又為犯了殘忍的殺人行為的人，但無論使他們中間的誰站在我眼前，我不能憎惡他們，不能訶罵他們。這就因為他們的惡的性格或丑的感情，愈是深銳地顯露出來時，那藏在背後的更深更銳地活動着的他們的素質可愛的人間性，打動了我的緣故，引近了我的緣故。換一句語，便是愈玩菊池寬氏的作品，我便被喚醒了對於人間的愛的感情；而且不能不和他同吐Here is also a man這一句話了。」（《新潮》第三卷第三號《菊池寬論》）

不但如此，武士道之在日本，其力有甚於我國的名教，只因為要爭回人間性，在這一篇里便斷然地加了斧鉞，這又可以看出作者的勇猛來。但他們古代的武士，是先蔑視了自己的生命，於是也蔑視他人的生命的，與自己貪生而殺人的人們，的確有一些區別。而我們的殺人者，如張獻忠隨便殺人，一遭滿人的一箭，卻鑽進刺柴里去了，

①一貫約中國六斤四兩余。

②本是玩具的名字.著者取為志怪的書名，元祿四（西紀一六九一）年印行。

這是什麼緣故呢？楊太真的遭遇，與這右衛門約略相同，但從當時至今，關於這事的著作雖然多，卻並不見和這一篇有相類的命意，這又是什麼緣故呢？我也願意發掘真實、卻又望不見黎明，所以不能不爽然，而於此呈作者以真心的贊嘆。

但這一篇中也有偶然失於檢點的處所。右衛門已經綁上了——古代的綁法，一定是反剪的，一一但乞命時候，卻又有兩手抵地的話，這明明是與上文沖突了，必須說是低頭之類，才合於先前的事情.然而這是小疵，也無傷於大體的。

一九二一年六月三十日記°

湖南煤礦水工慘狀

吳楨

湖南衡永郴桂一帶，礦產豐富，尤多白煤，開采者積資不厚，恆循用土法。予於民國二年，在耒陽縣境，地名石嘴，購一礦區，亦用土法開采。大凡煤礦工人，可分煤工與水工二種，煤工論工索資，不受束縛，理尚公允。只桂陽縣煤工，拖煤出窿口過秤，秤桿高懸，煤之斤數，由秤手妄報*掛號者坐位甚高，登記之數，礦工不能仰見，迨工人一日工作完了，領取工資，則與原數相差甚遠；煤工拖煤出窿——要皆自能估計，明知有意剋扣，因各礦一例於此，無可奈何耳。以上不過煤工所受蒙蔽苦情，至於水工所受之痛苦，敢謂全世界中慘無人道之事，未有勝於此者。抽水之法，用中尺八尺或一丈長量竹筒，中空其節，蔑片一條，前端穿扎牛皮一片，塞入筒中，蔑片後端，接一橫木，兩手把握，上下抽送，正如兒童汲水玩具相似，以之連續安置窿內，水工一人，坐橫架木板，抽上之水，注入身下承水木箱中，上層水工，再將箱中水抽上，逐節抽出窿口，流入山澗。予一日進窿察看，窿內不能燃燈，黑暗閉結，呼吸頓促.滴水浸膚，寒如冰雪，耳中惟聽鐵鉗夾擊之聲，錚錚不息；以乾電燈照之，見水工俯首屈腰，用力甚苦，而抽出之水，不盈一斗，其狀固極狼狽，且現惶恐之象，意必見礦主人窿，不敢疏忽，懼遭呵責耳。方獎慰之，囑其毋庸駭怕，工頭數輩，遮挽前行。後出窿口，工頭謂與彼輩接談，有失身份，始知遮行之由。水工替代時間，以線香二枝燃盡為期，約在二小時以上之久。窿中空氣既凝滯，土法以風箱扇風入窿。箱之製法，如農人扇米風車同式，風力甚微，十餘丈由，失其功效。所開風窿，又非從窿的分支開出，亦無效用。拖煤工人，時入時出，不甚悶苦。挖煤工人，借人手扇，得以換息。唯水工兩腳浸潰水中，足部潰爛者十居八九，氣息奄奄，似全失其知覺，而其慄慄危懼之狀，乃在所聞錚錚之聲，蓋持鐵鉗者，名為管車，專事修理抽筒牛皮，兼負監督水工工作之責，水工兩足破爛，大抵均被管車以鐵鉗夾破所致。若遇初當水工，體力健強，不受管車打辱，起身反抗，管車一人不敵.一聲呼嘯，窿口管車，約十人以上，聞聲齊集，互相攢毆，或竟有毆斃，將窿中襯木，撥開數梗，藏屍於內，

無從尋覓，此語亦煤廠工頭告予，諒非虛妄。迨線香燃盡，換班之時，水廠工頭，派其夥伴，各持刀棍，沿途守衛，預防水工乘機逃竄。此輩曾習武技，皆能力敵數人，性極殘酷。接替水工，先由水廠挨次而出，走進窿口，一絲不掛，瘦骨伶仃，有一足如故，一足被夾浮腫者；有兩足全爛，膿血交流者；一步一顛，氣急色變，不忍矚目。守衛之人，更以竹枝鞭驅，兩腳爛者，匍伏蛇行。考其所以充此苦役，有二種原因：（-）犯盜竊案，亡命無所，藉此為逋逃藪；（二）水工與礦山立契約，擔認招工時，即於礦山附近。搭廠設賭，凡礦興工，多在冬季，農人閑無所事，偶一不慎，混跡其間，未有不受欺騙；及至金盡負逋，工頭將衫褲盡行褫留，迫使充役，以後縱能做工抵償，而身已失其自由，非待礦山停辦，不能脫其牢籠，別尋他業。二十餘年前，礦山興工，水廠工頭，倉促難足人數，遂分派同夥，四伏山谷僻徑，見單身過客，或少數行人，猝起擊傷，捆綁以歸，勒令充數，名為「扎估」，凡不幸被捕者，慮其出後告發。大都難望生還。有歐陽霖者，桂陽士子，下南闈應試，路過耒陽，攢程夜行，被捕充役，體弱不支，悲感涕泣，適值同里某在礦做拖煤工人，半夜將其掩藏煤簍中，上覆煤屑，拖出過秤，傾置煤堆，給以衫褲.得以逃脫；後中舉返里，將煤礦種種黑暗不德行為，控訴耒陽縣署，復得學差言之巡撫，飭縣嚴辦，耒陽縣出全班捕差，拿獲工頭，裹以牛皮，積柴焚化，蓋此工頭孔武有力，黨羽甚眾，被捕進城時，黨徒百餘人，追至縣城北門，欲圖劫奪，幸捕差由西門押入，縣令即置於法。經此一懲，水廠工頭，凶焰稍殺，「扎估」之舉，遂不復聞。由水廠至窿口，防範水工逃逸之柵欄，亦撤廢，以後每一年中，歐陽霖必到鄰近數縣，所開煤礦，巡閱二次，水工一見，歡呼雷動，羅拜於地，予於三年前猶及見之。水工住廠四圍築以土牆，上蓋茅茨，僅辟一門，地鋪稻草，無桌椅枕褥，中拖一溝，炙煤禦寒，工人各備瓦罐數事，借溝水治餐，廁所在工頭住廠之側。水工如廁，須穿工頭廠而過，廠外巡守者，日夜不息，工頭所豢之犬，入夜縱放四野，見有人影，應聲群吠，欲圖夜遁，亦無良機；況腳腫爛，乏葯醫治，更不能高攀遠涉也。工頭每日置板數方於地，開賭聚眾，從中漁利，工人博負者，由工頭扣還贏家，勝者盡其所有，沽酒市肉，以解愁悶；是以礦山停辦，依然兩手空空，不能回家，流落行乞；待年冬礦山興工，又復作此苦役，雖年少體壯，輾轉三五年，即委身溝壑矣。礦山米肉二項，向歸礦主專賣，米多陳糙，肉皆疫死或生病瘦豬，其價照市價昂過半倍，由工頭領買，再轉賣於工人，譬如肉一勵市價三百文，礦主以四百五十文賣與工頭，而工頭賣與工人，則漲至七百八百，隨意而定。予辦礦山，照原價發賣，後有人言，工頭剝蝕如故，工人未蒙其惠。若直接賣與工人，工頭不負扣還欠賬之責，亦非辦法，只得付之一嘆而已。水工既除賭博，另無消遣，惟有借草橫趴，據間裸體相陳，多有獸行，事雖曖昧，要亦人身不幸，陷此黑暗地獄，

人格既傷，知識復無，望其知恥自愛，不亦太不恕乎。煤工對於水工，亦皆心存賤視，不以同類相引，呼之曰"水蛙」，真所謂五十步笑百步也。凡煤礦山均設一花娘娘神位，朝夕供奉，毋敢襲瀆，詢之老闆，據雲系狐狸精成神，礦務危險，全仗佑護，乍聽似覺可笑，乃其中別有作用，如礦工違犯規條，罰跪神前，由老闆手握竹枝鞭戒，神明在上，不敢反抗，若易地而懲，或以掌批頰，即動公憤。至於水工則不然，不論何地，不拘何器，皆得從事撾捶，大有格殺勿論之概。有一日夜天黑無月，予止宿山r，陡聞水廠有呼救聲，極其凄慘，出廠探問，知有受別礦水廠工頭之命，來此偽作賣煙，運動水工，逃往別礦作工，名為「放排」，遇初當水工，腳未破爛者，予以銀圓二枚，舊褲一條，已逃走十餘人，為犬吠所警，追趕捕回三人，倒懸樑上，搗以鐵杵，水工二人，已不能聲，放排者打折一臂，哀號乞命，予使人解放之，即此•端，其他可想而知矣。

十日旅行中的春申浦

公博

小川丸運械的始末一廣肇公所與陳獨秀——胡適之旅居上海的近狀——太平洋會議的空氣一湘鄂戰爭開始的我聞——上海墮落中的種種交易所——法巡捕說我是日本社會黨——旅社鄰室的被殺婦人慘呼——西子湖中之兩日游記。

暑假期前我感了點暑，心裡很想轉地療養，去年我在上海結合了一個學社，也想趁這個時期結束我未完的手續，而且我去年結婚正在戎馬佼惚之時，沒有度蜜月的機會，正想在暑假期中補度蜜月。因這三層原因，我於是在七月十四日起程赴滬。心裡以為在這時期必很清靜，很美滿。不想在上海的十日，倒發生多數的風波，尤使我終身不忘的，一個被殺婦人的最後慘呼竟人在我的耳內。

現在我把十日中耳所聞、目所見、身所受的，都描寫出來。當一篇游記也好，當一篇記述也好。

我到上海的時候，最使我注意的，就是小川丸運桂攻粵的軍械，都被何豐林扣留在關棧。這件事在上海地方與我們痛癢不關，自然不大注意，但在滬居留的粵人就大不然。也有開會力爭的，也有打電抗拒的，適其時北京派丁乃揚到上海和何豐林接洽，參陸兩部更派兩個司員在滬坐提，駐滬粵人更忙到不可開交了。

盧永祥自皖直之戰，早和北京暗裡脫離關系，所以通電停辦選舉，主張浙江自行制憲，接連一出一出的新戲排演出來，他所以不徑行獨立的原因，就因為長江形勢未變，自己勢力太孤，而且浙江地方軍隊與北軍剛成對峙之勢，一旦宣布獨立，恐怕有點不便。對於這次北京運械助桂，他當然表示十二分不贊同，然而他表面還是遙戴徐老先生。公然扣留，自然沒有這種勇氣，於是對於廣肇公所送了一個秋波，一班粵人遂開大會請求何豐林扣留，小川丸所運的軍械。在今日我們自然不能不拜同鄉先生之賜，然而尤不能不感謝盧先生的一番盛意，因為沒有盧子嘉的投足舉手，就是有一百個廣肇公所，其效力也等於虛的。

自我起程回粵，這件事還未解決。也有傳說小川丸軍械要由閩轉桂，也有傳說這

宗軍械要由贛轉桂的，因於這種傳說，閩贛同鄉又在上海開兩次大會，實行反對；今日這事固然不成問題，然而閩贛兩省援助廣東的誠意，很可感激的。

上海建築於資本階級上面的廣肇公所，以這事很像大功告成，於是向粵東提出驅逐陳獨秀的通電。在他們意見，以為扣留軍械，完全是他們的大功；那麼提出驅逐反對資本階級的陳獨秀做交換條件，也不為過。那封通電說：

小川丸大幫軍械，已由旅滬同鄉極力要求何護軍使暨日領准予扣留，經電廣州總商會轉告。同人愛鄉懇切，非敢告勞。唯有形之殺人利器已去，無形之殺人邪說尚存。陳獨秀惑世誘民，凶於兵禍，獨夫不去，四維不張，乞即下令驅逐，粵人永拜嘉惠。

翌日《民國日報》葉楚倫先生作了一篇評論，告廣肇公所，我現在把他抄在下面，然後再寫寫我的感想。

「告反對陳獨秀的旅滬粵人：

昨天看見一個廣肇公所領銜的電報，是攻擊陳獨秀的，我禁不住要說幾句話了。

陳獨秀在廣東，是教育行政委員會里的一個委員，他所做的事，是全體委員所決定要做的事：，平心而論，廣東教育無論發展到怎樣，不應歸功於陳獨秀一人。因為這是陳省長和教育行政委員及一般熱心教育家合做出來的成績，不許陳獨秀據為己有的。若然廣東教育鬧得一團糟，負責任的固然不止一陳獨秀，我們也不應該放鬆他。要問他到廣東去做什麼的

現在廣東的教育事業，大概可以滿粵人的意吧。使粵人滿意的，第一個自然是陳省長。他不在窮困中努力籌措出教育經費，延聘名宿組織教育行政委員會，定下廣東大學等大計划，哪裡有今日這是大家都知道該感謝的，信用的。陳獨秀所做的事，陳省長是知道的。陳獨秀若有不利於廣東的行為，陳省長的愛鄉心，未必不及別人，他自有辦法的。陸榮庭陳炳焜等那般蠻橫，陳省長尚不饒他們，肯饒了陳獨秀嗎？廣東人把什麼都交給陳省長去辦了，關於最重要的教育事業，更應該全交給他，不要干涉他，才好。

陳獨秀不配做偶像，然反對他的所說的話，更全沒影子。廣東是孔教會保皇黨等最多的，還有許多學棍，將學校霸佔著做自己產業的。

廣東教育的整頓和革新，都是和他們的舊頭腦老飯碗有關。他們恨的人不止一個，卻又只借陳獨秀做出頭。

俗語說：「鹽船上吃虧，豆腐船上找」，又說，「指桑罵槐」，哪些人施展出全付本領來搗亂着。真愛護鄉邦教育的粵人，不要上這當，替保皇黨孔教會學棍做

反抗新潮的武器才好。便私人感情上有什麼不快處，到此也該公而忘私。

以前粵軍才從漳州出發時，廣肇公所態度是怎樣的？到現在能力爭軍械扣留，顯見真相發表時，真有「至誠所感，金石為開」的力量。以後不知道怎樣？我因十分同情於新政府的主義，廣東的教育事業，希望有誤會的早些諒解。更希望別個團體，不要閉着眼睛跟人誤會。不信我的話，到廣東去調查一番，也好。（楚倫）」

楚倫的言論，純然居於第三者地位，用最純潔的眼光來批評。平心而論，獨秀自來廣東之後，教育並不能算十二分進步；但在沒有十二分進步之中，我們總不要忘記廣東教育的經費因軍事上的緣故，尚未十分充裕，並且廣東充滿政學會，和孔教會的空氣，至使處處皆受掣肘。

然而我們最要同時要注意的，獨秀來粵之後，教育並不像從前的放任，也沒有從前賣校長荷包辦學校的事故出現，而且各種應辦的學校，都在計划之中，至於各處反對者做他的謠言，什麼討父、仇孝、公妻、萬惡以孝為先、百善以淫為首等等，因為太沒有意識，太超乎理性之外，我們不必去批評了。

我到上海之時，胡適之先生也同時應商務書館之聘來滬，有人說他每月受五千元的月薪，所以他的老友張丹斧在《商報》上給他開過一次玩笑。我因為事情太忙，沒有機會找他。現在我把《商報》那篇東西，剪在下面，給讀者看看。五千元月薪的話自然不實在，上海一班文棍，專在報紙上鬧亂子，與我們廣州相去不遠，不過廣州的文棍更要糊塗，還比上海的低下些罷了。

《胡老闆登台記》

麗天

北京大學赫赫有名的哲學教員新文學的泰斗胡適之，應商務印書館高所長的特聘來滬主撰，言明每月薪金五千元，高所長親至北京迎來，所有川資膳宿，悉由該館擔任。

今日為到館第一天，該館掃徑結彩，總理以次均迎自門首，會客室編輯所均油漆一新，另闢一精室，器具悉為紅木，左圖右史，明晶卻塵，所長部長及各科主任，趨侍恐後，方之省長接任，有過之無不及。所內著名的編輯，均由胡博士

——延見，分班敘談，宛如下屬，實為我禿筆文人揚眉吐氣。其薪金優遇，誠開我國文學家未有之奇局，可謂勿負十年窗下矣。然胡博士是創新文化的人，其批評為重要責任，今被收買，將來對於該館出版物如何評判呢？恐怕要失於公允了。再閉目一想，其階級不是比政界更厲害麼，哪裡是什麼文學家就職，簡直同劇界大王梅蘭芳受天蟾舞台的聘第一日登台一樣C將來商務印書館一定大書特書本館特由北京禮聘超等名角來滬，即日登台了。（附來函）

特來奉訝。適值公出（丹注，並非出公，實系書寢。）至悵。胡適之與足下交誼何如，新伯與之雖屬師生，然素不接洽，擬請吾公"一■為函介，未識可否，祈示。

稿兩件，祈登商報。明午再來談。此請刻安。（許新白頓首）

丹翁對許新伯說道：你這篇《胡老闆登台記》，頗能替貴老師捧場，正合在下的意思。但既你是北大的學生，就該前去對胡老師謁見，我與胡老闆雖說十年前的老友，可是我現在在各報館的薪金湊足了，每月不到五十元，單在這上面比較，才得他百分一，我已經不夠替你介紹了。日前你見我在報上寫信給胡老闆，無非借他招搖一下，哪裡會真和他談天。你若果想有個人介紹，你既是浙江數百年的頭號大鄉紳，你還是尋我的本家那位將胡老闆迎到店門口的張菊生先生去。菊翁念同鄉世交，（世交二字。想當然耳，）一定肯成人之美的「但有一件，你須要預先自行檢舉，承認從前反對新文化是荒唐，請記大過一次，還說從此「再不敢了」，然後修晉謁之禮，或者賜見，你聽嗎？但我聞人說，某報館要卑禮厚幣的恭聘胡老闆做總編輯，把從前亂七八糟的玩藝兒，一榻刮子掃除，完全要革面洗心。我並覺得某經理真有眼睛，可算聘個道地的譚叫天來，其除學譚調的兩家舞台，庶幾乎卷旗息鼓。這句話事實雖未發現，大約正在籌備中，怎麼，倒已被一個大書坊添錢買快了。好在大角色，兼在兩家三家登台不算一回事啊，我們趕緊亮亮喉音，准備捧場喝彩呀。

上海這班文蠹先生，專門搗亂，其中老先生也有，學校的學生也有，他們不止播弄是非，最可恨的無論什麼新名詞，一到他們手裡，都弄得烏煙瘴氣。至於他們人格簡直可以不必說，就如這位許先生，一面造適之的謠，一面要求張丹斧介紹，就是一個老大的顯例。更可憐的還有一班青年，流落海上，專干齷齪的生涯，也有做一兩篇文章來捧伶信人的，也有作幾段小新聞投到報館希望拿幾角的，更有追逐伶人僧人的背後車子，干那不堪生活的現在我們提起，真是不忍卒語。大概他們下作的行為，根於生活的困迫者半，根於游墮的習慣者亦半，總一句話來說，上海已是萬惡的淵藪匚好作惡的人更由各處集中到上海，所以上海一片地，弄得牛鬼蛇神，千奇百怪，不過我們長太息的，廣州的文棍終日極力模仿上海，

將來廣州又不知弄到什麼景地罷了。

今日中國的空氣，差不多都充滿了太平洋會議的問題，就是我們不好理外事的廣州，也有了一個太平洋問題討論會；我們老不登載外國新聞的廣州報紙，每天也有一兩段關於太平洋的新聞；但在我到上海之時，上海的岑寂，也彷彿和廣州一樣。美國發起太平洋會議，日本報紙載得天花亂墜，而上海反寂然不聞5美國請求中國加入會議的文書，已經送達到北京，北京外部和一般社會，還依然萬籟俱寂。後來路透電打了兩封電報到上海，說中國無加入會議的意思，並且同時發生日本運動不要中國加入會議的消息，上海報界才惹起了注意，才一篇一篇的文章發布出來；於是北京發起一個太平洋研究會，外交部也有太平洋的研究。所以這次中國這麼注意，我們可以老實說一句，完全由路透社一電激成，亦無不可。我不自謀而人代謀之，真可嘆了！

太平洋會議自然由哈定發起，但微聞其中很有英國的助力。因為英日同盟，將告終了，續與不續，便發生兩國朝野間的大問題。在日本方面自然希望續盟，如皇太子游英的事故，就是運動續盟的一個大線索。然在英國方面，大起困難，因為對於遠東問題，不比從前，除日本之外，更有一個在歐戰期內頭等功臣的美國參入，而美國恰與日本處於極端利益矛盾的地位，續盟呢，很與日美兩國的利益沖突；要是不續，日本在歐戰期內，總算曾經幫忙英國維持遠東權利，又覺無以對日。恰好太平洋會議發生，英國順水推船，贊助不遑，因為會議以後，利益當然分配平均。日美不會沖突。那麼英日續盟不續，差不多沒有多大關系，英國也不會兩姑之間難為婦。這個政策真是非自命全能的外交英國不會辦呵。

這次太平洋會議，凡太平洋沿岸的國，都可列席，但遠東共和國以未得承認之故，美國沒有請它加入。所以對於這次太平洋會議不滿的：第一要算日本，因為無論如何，與它終有不利；第二要算遠東共和國，因為美國沒有請它加入，它當然表示不滿。然而莫斯科政府就對於太平洋會議，持一個冷靜態度，莫斯科人民的意思，以為（一）這次會議還是資本主義國家的會議。（二）這次會議還是幾國聚攏來朋分他國權利，脫不了民族他決的強權手段。（三）無論如何英日在太平洋從前以橫霸手段得來的權利，終要維持。（四）無論如何，終不能恢復朝鮮的獨立，恢復中國已失的權利。要之俄國美國它們立國的基礎不同，自然態度就因之而異。至於將來這次會議變成怎樣，能否免為巴黎和會之續，那就我們不敢擔保了。

當時所最成為問題的，要算是代表的人的問題，北京有主張徐世昌出馬的，也有主張靳雲鵬出馬的，也有主張顏惠慶出馬的。至我回粵之時尚沒有解決，大概將來以顏出馬的消息，比較可靠一點，或者將來略仿巴黎會議之例，由南北兩方，同出代表，

也未可知；但這完全是現實問題，我們可以不必去研究了。

還有一個國內問題，今日萬目睽睽大家仰望的，就是湘鄂戰爭。我居滬之時兩方戰事正在開始，有說這是鄂人自己主動的，有說是南方政府主動的，有說是吳佩孚主動的；我們不是政客，自然不知到黑幕里的真相。但就表面觀察，未戰之先，湖北湖南有許多人往洛陽謁吳佩孚，所以主動或者還在鄂人，而趙炎午沒有力量的後援，恐怕也未必隨便出兵攻鄂。至於後援是吳非吳，我們立於幕外，也只好只看幕外的戲，至於幕內的後台老闆，我們犯不着去揣測了。

但有一事應注意的，趙炎午在長沙出兵的時候，發出一封通電，說湖南經已自治，此次因援助湖北自治之故，所以要出兵。吳佩孚臨派蕭耀南南下之時，也會電致北京，說自治已成各省趨勢，請政府從民意，允許自治。那兩人的說話，不謀而合，真是針鋒相對，可見外間說兩人早有密約，很有點馬跡蛛絲。還有四川出兵之時，曾公然宣言，要組織第三政府，這都是令北京政府驚駭萬分，而上海所轟動的長江形勢將大變動之說，並不是向壁虛構的。

閑話少提，我這麼一小段筆記，差不多像黃遠生的政治通訊，很有點政客的意味To老實說句話，我不是熊希齡手下的自治派，又不是湖北的公民大會中人，更不是上海某通信社的記者，犯不着記載那麼多的各省自治消息，我更不知自治內幕的情形，我的話也不過從上海新聞灘內，撿拾歸納得來，至於實在與否，我只好援神怪小說一句例，「諸君久後自知，山人不便多談了。」

現在我要談到上海的交易所了交易所的問題現在在廣州已成了社會上注意的焦點，也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在資本家一方面自然贊成沒有異詞，而在非資本家方面的反對，也有因於主義上沖突而反對的，也有因於折梢投機而反對的，其中也有莫明其妙，並不知什麼是交易所，只識認交易所三字而反對的。但我未去上海之時廣州還沒有交易所發生，我也不過從一本「日本近代金融」上得了些影子的概念。我抵上海之時交易所正在那裡風起水涌，已成立的有十幾所，未成立而在籌辦中的也有十幾所；它那發起人官僚也有，名士也有，軍閥也有，資本家也有，在上海著名的流氓也有，偉人也有，真是合一爐而冶之，極天下之大觀了。

脫離一切主義，專就現存經濟制度去平心觀察，若說交易所不良，何以各國都有這種制度？若說交易所是極良的一個商業機關，何以上海因交易所恐慌到這個地步？從交易所的本質去看，我們只能說它是拋空，不能說它是賣空，它雖是定期賣買，然亦不能看作賭博。但中國產業極不發達，以少量的生產而容無數的交易所，於經濟上的供給需要原則，總不符合，其危險一。日本明治初年，交易所也像今日的上海，如

雨後春筍，勃然並茁。卒之因交易所倒閉，影響國家國民經濟不少，全國金融也因之動搖，後來所存在僅得橫濱東京兩所。今日上海對於交易所的狂熱，恰像日本的明治初年，而生產之不發達，較明治初年尤甚，其危險二。本來交易所總有看漲看落兩方面，而上海的交易所，只有看漲沒有看落，他日如果找不到終買人的時候，經紀人必馬上塌台。而且上海已經發覺有一班不是拋空，而去賣空的人，所以將來的上海金融，無論何人也會看透總有恐慌的一日。大約上海銀行存款平均每月有八千萬，現在因交易所股份的漲起，銀行存款還不到平日的一半。流通一窒.將來金融的危險還不止只上海一隅，恐怕全國還是要牽動的。再有更妙的就是籌辦中的半夜銀行，本來金融最要緊的是流通，夜間各銀行都不交易，而且不設有行市，單獨有一家銀行存在，能否流通，極是一個問題。要之上海的把戲，無奇不有，真是數之不盡，說之不竭，總起一句話來說，上海完全是一個詐欺和掠奪的社會罷了。

此次我在上海，最使我覺得滑稽的，就是被法國巡捕誤認我是日本社會黨。我到上海的翌日，就碰到兩個從前外國的教授，我們見面之後，因為兩年不見，少不得要攀荊道故，昕夕往來，因此之故，便動了幾個偵探先生的疑心，時時在暗裡跟蹤。有一天夜裡，我和兩個外國教授去訪一個朋友，談了片刻，兩個外國教授因事先行，我因為天熱的緣故，不願匆忙便走，還和我的朋友談談廣州的情形，和上海的近狀；不想馬上便來一個法國總巡、兩個法國偵探、兩個中國偵探、一個法兵、三個翻譯，那個法兵更是全副武裝，而兩個中國偵探，也是睜眉怒目，要馬上拿人的樣子。那個總巡先問我們，為什麼開會？我們答他不是開會，只是尋常的敘談。他更問我們那兩個教授是哪一國人？我答他說是英人。那個總巡很是狐疑，即下命令，嚴密搜檢，於是翻箱搜篋，騷擾了足足兩個鍾頭。他們更把我和我朋友隔開，施行他偵查的職務。那個法偵探首先問我懂英語不懂，我說略懂。他問我從那裡來，我說是由廣州來。他問我懂北京話不懂，我說了懂說。那個偵探更問我在什麼時候來中國。他的發問，我知道這位先生是神經過敏，有點誤會，我於是老實告訴他，我是中國人，並且是廣州人，這次攜眷來游西湖，路經上海，少不免要遨遊幾日，並且問他為什麼要來搜查；這樣嚴重的搜查。那個偵探才告訴我，他實在誤認我是日本人，誤認那兩個教授是俄國的共產黨，所以才來搜檢。是時他們也搜查完了，但最是湊巧的，剛剛我的朋友李先生是很好研究學問的專家，家裡藏書很是不少，也有外國的文學科學，也有中國的經史子籍；但這幾位外國先生僅認得英文的馬克思經濟各書，而不認得中國孔孟的經典，他搜查之後，微笑對着我們說：「看你們的藏書可以確認你們是社會主義者；但我以為社會主義或者將來對於中國很有利益，但今日教育尚未普及，鼓吹社會主義，就未免

發生危險。今日本來可以封房子，捕你們，然而看你們還是有知識身份的人，所以我也只好通融辦理……」其餘以下的話，都是用訓戒和命令的形式。他這番說話不打緊，可是他說我是社會主義者，我卻擔當不起，因為我覺得我的知識還是不很成熟，他的恭維實與我的程度不甚相當；但當時雖像受寵若驚，可是不敢說受之有愧，只有恭聽這位先生的恭維，一直等他走了，然後我才和我的朋友告別。自此之後便有一兩個人在我背後跟蹤，我聽聞人說每逢中國當時得勢的大官僚.和失敗而挾多金的大人物，一到上海，巡捕房都派人在暗中保護，我既不是什麼巨子，又不是什麼要人，對於巡捕房這種優待，真是感激不遑，只有敬謹拜謝，於是我們翌日便乘車游杭，消度我們的後補蜜月了。

這次旅行，最使我終身不忘的，就是大東旅社的謀殺案口我到上海住在大東旅社的四十一號，那謀殺案就在隔壁的四十二號發生。七月三十一那天早上五點多鍾，我睡夢中忽聽有一聲很尖厲的槍聲，繼續便聞有一個女子銳厲悲慘的呼叫，我馬上從床上跳起，打開房門一看，聲息俱沉。我站立門口有五分多鍾，不獨人影杳然，還隱約覺得各房住客的早睡鼾聲遙遙呼應。

此時我心內盤算，這聲明明是手槍，然而我既聽得，那麼他人也應當聽得。何以我站立五分多鍾也不見一個人來，難道是我的聽覺錯了嗎？聽到這幾天刮風，或者是物件被風吹跌了嗎1？心裡盤算一會，自己想着是時五點多鍾，天已大亮，而且在南京路的大東旅社，哪裡會有謀殺案，怕不是自己跑入了福爾摩斯偵探小說的裡面？想了一會兒，於是再復閉門重尋我未了的清夢那知這件案子直至下午六點多鍾方才發覺，那個兇手早已遠揚，至於他為什麼謀殺這個女子，至今不知，我當時所能知的，僅知這個男子叫瞿松林，女子叫孔阿琴，一個是洋行的侍役.一個繚絲的女工。這個瞿先生還留下一封信給上海各報，列出五個問題，要求報館先生研究。第一個問題是執業微賤，第二個是婚姻不自由，第三第四我已忘記，最後一個至莫名其妙的是「世界潮流日逼看他書函的意思，有男女共同自殺的口氣，但不知後來怎樣，這位瞿先生殺了戀愛者之後，自己反脫身遠逃。大約上海不可思議的事很多，他們原因結果，我也無暇研究，不過一個被殺女子的最後慘呼，竟然人到我的耳里，這個印象真使我一生都不能忘記的。我住上海十天，謀殺案統計有六宗，汽車撞人連死帶傷的事平均每天總有三宗，上海真是一個極危險地方呵！

我們因為法巡捕房的優待，和鄰房暗殺案的刺激，三十一夜遂乘車赴杭。是時我默計廣州市民大學和全省夏期講習會開學已久，因為對於學術上的忠實，其勢不能久游。於是我們在滬杭車上開一個旅行計划的協議。協議的終局我們打算一日游山，二

日游水，三日回滬，四日附輪回廣州。是夜抵杭，住在湖濱旅館。第一日游岳墳、明泉、天竺、靈隱、龍井、煙霞洞、石屋洞、張恭水祠、凈慈寺、錢碌廟。第二日游三潭映月、高庄、劉庄、平湖秋月、公園、孤山、放鶴亭、西冷印社等十三處。至於西湖風景，自有前人游記代它渲染，用不着我來重敘一趟，而且這種漫遊，只能用抽象的美，和歷史的觀感來觀察，如果一用深刻的理性來批評，便都索然意盡，所以西湖小游，我只好不再描寫了。

但有一事不得不敘的，我游湖時候，始終找不着蘇小小墳，後來我問船家，才知道西湖要興築馬路，蘇小小墳因礙着路線，所以把它拆毀。大約馬路完竣，蘇小小香冢少不得要喬遷別處地方。在我們頭度初來，也不見得有何感想，而在一班過江名士，自覺得焚琴煮鶴，煞難為情。

我現在把浙江省憲會議議員柳會貞先生請求夏定侯保存蘇小小墓的大函錄在下面，使知今日科學昌明的時候，還有柳先生其人，而一般靈學會內的大人先生們也不至於唱孤調了。

「定侯處長鄉台大鑒：西湖蘇小小墓為著名古跡，過其墓者，莫不珥筆留題，唏噓憑吊；乃近頃鄙人游經其地，見亂石縱橫，殘碑斷毀，則以環湖馬路之故被伐矣。夫人生不幸而為女子，更不幸而為鬱郁以歿可憐之女子，乃閉骨重泉，閱數百年而猶罹身後之劫災，斯非天下大可哀之事耶！原築路之意，豈不以湖上多名跡，故廣馳以道，以恣遊人之觀覽？是以名勝而築路，乃反以築路而毀名勝，買樓而還其珠，此之謂矣。竊以為湖面方廣數十里，沿湖築路，非無可開拓，無可避讓，何必與已一死之弱女子爭尺寸之地？有友告余謂昨宵月夜泛舟西冷橋畔，聞女子哭泣聲甚哀，人耶鬼耶不可得而知，然以魂靈學證之，大抵為冢中人近是。鄉台膺警務之取，兼工程處督辦，有保存古跡之責任；敢請迅飭員司規復原狀，將路線設法從湖邊推廣……」

我游凈慈寺的時候，我猛然記起我的舊同學朱謙之先生。今年我的同學吳康先生曾給我一封信，說謙之要去出家，但他出家是積極的，不是消極的，很想在佛門中下點改革工夫，並說他要去西湖找他舊友太虛和尚替他剃度。但謙之出家沒久，區聲白先生又接到他由西湖的來信，說他出家的本志，完全要把他革命的思想，實行起來，現在出家之後，覺得革命不行，所以又要打算還俗。我知道太虛主持凈慈，所以以為謙之也在那裡。但我游凈慈時候，太虛正在那裡講經，我細看那聽講徒眾，竟不見謙之在那裡。我因迫於時間，而且我在廣州得到謙之兩個矛盾消息，究竟他還在凈慈不

在，還不可知。謙之思想，既不斷地變遷，就使找着他對談，或者和我意見極不相容也未可料。太虛既無暇相見，我也只好趁着夕陽趕車回上海了。

回上海第二日我們便附新寧輪船歸粵。途中遇着颶風，在廈門灣泊了三天。同船有位鄧子紹君約我參觀廈門大學，我因風雨暴烈，不能登岸，所以沒有去。鄧君更問我廣東大學籌辦的情形怎樣，本年之內可否成立？但我想了一回，竟找不出一句話來回答。

（完）

俄羅斯研究

（三三）俄羅斯革命的過去及現在

李守常

（一）俄羅斯革命史上的重要年代

俄羅斯大革命，是現代最足以惹世界全人類注意的一件重大事件；無論頌禱它的，咒罵他的，歡迎它的，恐怖它的，都不能不認識它的價值。但是這事件的由來，斷非一朝一夕所能致。我們要想懸揣它的將來，必不可不認清它的現在；我們要想認清它的現在，必不可不溯跡它的過去。本文的目的，就在略述俄羅斯大革命的過去及現在，以供留心俄事者的參考。

在俄國革命史上，我們可以尋出幾個重要年代：就是一八二五'一八六一、一八八一、一九。五、一九一七，這五個年代。

一八二五年，因為受了法蘭西革命和西方自由主義的影響，在俄國起了一團改革家後人稱他們為十二月黨他們乘着亞歷山大一世Alexander I逝世尼古拉一世Nicholas I 即位的機會運動那比較尼古拉一世寬仁些的康斯坦丁（Constantine），代尼古拉一世承繼皇位（康士坦丁是尼古拉一世的一個兄弟）並運動頒布憲法，此等運動很容易地被鎮壓住了，許多的首領罹死刑的亦有，被放逐到西伯利亞去的亦有，緊接着就來了一時期很兇猛的壓制，直到尼古拉一世死了此等壓制才漸漸停止了尼古拉一世死後亞歷山大二世承繼皇位對於人民應許了些順合民意的事，一時亦會實現了些；黑暗的法庭亦改良了些；對於自由主義的鎮壓亦鬆了些；並且施行了兩大改革，就是農奴解放（一八六一年）與創行地方議會制度——鄉村區域地方選舉的議會為Zemstvos都市的議會為Doumas——不幸這兩大改革都沒有成功。被解放的農奴因為購買他們的土地負了很重的債累，在法律上他們雖然不受舊時主人的管轄，而在經濟上依然受他們的管轄.境遇反比從前更壞了。

地方議會和都市議會不久亦為一種反動風潮所顛覆。「沙」Czar的自由主義雖然漸就萎謝了，但是人民終竟由此得着了點東西，一般農民雖難免於經濟上的依賴；在法

律上究竟算是脫了束縛。從前他們做農奴的時候，除了逃亡和法外人以外，全沒有逃避的所在；如今在法律上可以不受這等拘束了。地方議會和都市議會雖然沒有什麼權力。有選舉權的人民雖然很受限制，但他們於政府意思以外總算有一種代表民意的機關了。

少量自由的允許引起人民更進一步要求自由的動機，現代俄羅斯革命的實際運動實自一八六一年起，以後每經十年勢益加盛。虛無主義Nihilism雖在一八四五，十年前已經存在，但在彼時不過是思想上知識上的運動，在實行上沒有多大的力量，對於現行的組織沒有猛烈地攻擊。

後來亞歷山大二世廢棄了他的改革運動，回復了他父親的壓制政策，革命黨人才起來實行一種新運動，以最勇敢的決心向惡勢力宣戰。法律上的言論自由既遭剝奪，乃至請願亦受限制，他們運動的唯一武器只有手槍與炸彈了。這地的俄羅斯看不見的軍隊的舉動那樣的兇猛，「沙」幾乎要承認人民的自由了，或者他正在計划著頒布一部憲法於俄羅斯人民的時候，亞歷山大二世突然遭了暗殺（一八八一年）。

亞歷山大二世被刺身死以後，反動和•壓迫的勢力比從前更凶，全和一八二五年以後並一■八六一■年以後一■樣。

當亞歷山大三世（1881—1894）和尼古拉二世（1824—1917）的朝代，俄羅斯實是二種勢力爭斗的舞台。一為表面上的勢力便是俄皇及其官吏的權力，背後有許多的警察和軍隊；一為他底下的勢力便是那常存在常發長的潛藏暗動的革命。這兩種勢力無時不在激戰之中。一九。四年日俄戰役起了，戰敗的俄政府大受人民的謗怨不信任，革命黨人乃利用時機起了革命，居然獲了勝利，一九。五年竟允許了頒布憲法。但這不過給獨裁政治一個打擊，其實並沒有把它推翻，它似乎還想恢復它的勢力。到了一九一七年三月在慘酷的戰禍中起了革命，羅曼諾夫朝的命運就從此告終，新俄羅斯的紀元亦就從此開始了。

綜觀俄國革命的往跡多與對外戰爭有關系，一八五O以來每次戰爭都給俄羅斯以一度政治的危機，一八五三一一八五六年的克里米亞戰役Crimean War以後隨着就是亞歷山大二世的革新；一八七七一一八七八年的俄土戰役以後隨着就是天誅主義的運動和亞歷山大二世的暗殺；一九。四年的日俄戰役以後隨着就是憲法的頒布；一九一四年的世界大戰中又起了社會大革命。那樣的無法解決的世界大戰就由此得了結束，這是俄羅斯革命史上可以注意的點。

（二）俄羅斯革命的中心勢力

我們要考求俄羅斯革命的中心勢力何在，須先就俄國的領土與民族略一觀察。通常說俄羅斯民族，只是指俄羅斯的一部。大略言之，就是歐俄的北半部，不包括芬蘭Fin-

land巴爾提Baltic各州，或是下北極圈內的地方。這一部分是舊俄羅斯稱大俄羅斯。在大俄羅斯境內有三個都城——Novgorod, Kiev，與Moseow——在未建都於聖彼得堡St.Petersburg以前，繼續着做政府所在地，這一部分實是從前俄帝國的核心。但是一翻一九一四年的俄國地圖其疆域實遠起大俄羅斯以上，只看這地圖上統一的顏色很足以騙人，有時誤認所有在尼古拉二世治下的全體人民都是同種的，其實不然，俄國全人口中大約有一萬萬不是斯拉夫族，「沙」的俄羅斯，是一個極大極復雜的民眾全靠獨裁政治的軍權集合成的，在八百萬平方英里的面積內通行一百零三種語言，各民族間的風俗習慣傳說血統宗教全不相同，在這些民眾間尋不出統一的俄羅斯精神，因為他們只是俄羅斯的一部分，專靠外界的約束才伏於「沙」權威之下的。

俄羅斯全人口中（大俄羅斯及各州均算在內）有百分之八十至八十五是農民，是業農者保守性極重，沉淪於俄羅斯人的無情、愚昧、忍耐、服從的生活之中，除去關於土地的改革他們間與革命沒有關系，或者還立於反對的地位，只有在都市上的工人大學里的學生貴族中愛自由的青年及職業階級內可以尋出俄羅斯革命的精神來。貴族的子弟加入革命運動乍聞似很奇怪。其實在俄羅斯確是事實。像托爾斯THstoy克魯泡特金Kropotkin和那革命的祖母Catherine Breshkovsky都是貴族出身。

俄國革命首領對於人民很抱一種熱望把他們的希望都放在農民身上並常注意村會Village Mir——歐俄的民主的地方自治體——想把它當作將來的理想社會。但是運動愚鈍的農民去實行革命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有許多革命的領袖鄭重的主張「教育比革命還要緊」，主張「一時期的遲緩而且艱難的教育運動應在爭政治的自由的努力以前」。

此外亦有些人主張目前先把農民放在一邊，專靠受過教育的少數人用革命的手段把俄羅斯弄成自由，至於農民的政治上精神上的解放可以俟之將來。屠格涅夫Turgenev 曾寄書於一熱烈的革命家說「你想革命的要素存在於人民中，其實恰恰相反，我可以斷定革命這樣事體，從它的真意思最大的意思解釋起來，只存於知識階級的少數人；設使我們自己不自起紛爭以自損滅實在很足以有成……俄國知識階級的使命就在把文明灌輸到人民中間，使他們由此可以自己判斷何去何從當時俄國的人民總有一萬萬農民，極其守舊，故革命運動的事業不能不擔在少數知識階級的肩上，少數人做犧牲多數人享幸福，幾乎是人類進化史上的公例了。

俄國的帝制既為革命的勢力所顛覆，那從前為帝國的附庸亦都與羅曼諾夫朝的運命同時瓦解而裂為些小獨立國，像那波蘭、芬蘭、Ukraince、Georgia、中央亞細亞西伯利亞並他處的各部分都相率獨立以圖自救，他們將來的結局或是成一種什麼形式的聯合，現在我們雖不能預測：但我們相信這些部分必能結成一種聯合，目前我們應該只注意在大俄羅斯，因為它是這些附庸所環繞的中心。大俄羅斯自成一部分或存或亡都

為一體，在它的六千萬人口中約有百分之十是構成俄羅斯革命的要素的，其餘都與革命沒有關系，或是忠於現行制度的，差不多所有的農民都未加入革命運動。那些農民在全人口中實居大多數，他們並不是滿足他們的境遇，但他們唯一的希望是在確保他們的土地所有權而不在政治的改革，他們怨恨地主和官吏一流人物而不怨恨皇帝，所以革命的責任只落在看出自由俄羅斯的光景而決心致之實現的少數人頭上。

這樣看來，俄羅斯的中心只在大俄羅斯一部分，而在大俄羅斯中革命的中心勢力又只在大俄羅斯全人口中少數的知識階級。我們應該把那些農民、無產階級、工人、職業階級，看作一種另外的要素，而全將注意集中於現代俄羅斯的動的要素就是為革命原動力的知識階級。

（三）革命中心勢力的三大系統

俄羅斯革命的中心勢力可分為三大派，一是無政府主義派，此派在三四十年前虛無主義盛行時代是一很大的勢力，可是在一九一七年前早已不成為革命的重要元素了；一是自由主義派，一是社會主義派，這是近年來促進俄國革命的兩大勢力。在這兩種勢力的背後實有一更大的勢力。為他們的泉源，就是一般人民對於自由的熱烈的要求。除去一部分持大斯拉夫主義的人他們的自私和偏見把他們牢牢地束縛在獨裁製度上，其餘若農民若工人若商人若學生一般有思想的俄羅斯人心中都起一種想望由壓迫之下救濟出來的怒潮，他們在經濟上物質上常感受飢荒與缺乏的壓迫，精神上常感受束縛言論思想自由束縛社會的倫理的行為等等壓迫，又常目睹善良的男女或則流放在於荒涼的西伯利亞，或則禁錮於黑暗的監獄中，更有潔白的人民慘受酷刑，這些光景都可以激起他們一種猛烈的憤怒，湊合了種種的目的與感情才表現而成此二大勢力以為反抗專制的大運動。

俄羅斯的自由主義在一八二五年前很活潑，後來潛伏了五十餘年，十九世紀末年以來又復呈活潑的氣象。自由派亦很承認許多的苦痛是經濟上的，他們亦知在英美自由制度之下還是有可憐與卑屈的階級，他們亦承認土地和資本的私有制度和社會的罪惡有極大的關系，應加以詳細研究以為限制或廢除之；但是第一步應求政治的自由，自由政府一旦成立，一切殘虐的禁錮和租稅都可以防止，立法行政的自由都可以保障，社會的改革便可按主權的人民的意思實現出來，政治的自由是社會改革的基石，沒有政治的自由社會的改革似永不能成功；且反抗暴虐政府代以人民政府，爭政治的自由易得大多數的贊成，征之西歐往例便知社會革命或經濟革命是一件未之前聞可驚可駭的事，反對的人太多不易成功，他們對於亞歷山大二世的農奴解放和創行議會制度極表歡迎，以為果能得到自由就有皇帝存在亦不要緊，像在英義和一七八九至一七九。年間的法國都有君主亦很能為有效的改革。果然能改建共和他們固亦贊成，但以為國

體的問題不是主要的問題是枝節的問題，最要緊的是把實際的政府放在人民手裡去排除那暴虐統治的壓迫，企圖政治的自由，但是亞歷山大二世的欽賜自由終於有名無實，一九。五年的立憲亦只是敷衍民眾的手段，一九。七年至一九一七年間的國會只是一個空的形式，官僚政治仍存在於民眾統治以外，自由派始悟皇帝政治與自由政治斷不能兩立的道理，遂於一九一七年三月亦取了革命的手段。皇帝退位後一時政權握在受溫和社會黨人扶助的自由黨人手裡，第一次臨時政府的內閣總理為Lvoff，外交總長為Profssor Milinkoff，軍務總長為Gutchkoff，財政總長為Tereshtc-henko，司法總長為Kerensky 0是年七月風波又起，社會黨又把自由黨的政府推翻，Kerensky為首組織政府。十一月七日Kerensky政府又倒，多數派Bolsheviki起而代之以至於今日，俄羅斯的自由主義遂為社會主義所戰勝。

（四）勞農政府的組織及其中心人物

克倫斯基政府既為列寧一派所推倒——第二勞兵會乃於一九一七年十月廿六日晚九時召集第二次會議，選出一個新中央委員會，其中會員多數派實佔大多數，以大多數通過一個建立新政府的決議如下：

應即組織勞農政府名為人民委員會，以統治此邦直到憲法會議成立之日為止，一切國家行政都委於此人民委員會：會員須保障按本會議定的政綱執行與一切工農男女的組織密切的協同動作，一切政權都在人民委員會，監督他們更動他們的權都在本會」

當時選定人民委員會銜名如下：

1.會長，Nikolai Lenine （Vladimir Ilyich Ulianov）

2.內務委員，A.I.Rykov.

3.農務委員，V.P.MiUutine

4.工務委員，A.G.Shliapnikoff

5.海陸軍務委員，V.S.Ovsiemko （Antonov）

N.V.Krylenko

F.M.Dybenko

6.商務產業委員V.P.Noghine

7.教育委員，A.V.Lunacharsky

8.財政委員，I.I.Skvortzov （Stepanov）

9.外交委員，L.D.Bronstein （Trotzky）

10.司法委員，G.1.Oppokov （Lomov）

11.糧食委員，I.A.Teodorovich

12.郵電委員，N.P.Avilev （Gliebov）

13.民族委員，I.V.Djugashvili （Sataiine）

勞農政府就是這樣成立了。這些人物，多是由中產階級和知識階級出身，是很可

注意的一點。後來事務的分部和人選，都有更動；現在的組織和人員如下：

1.會長，Nikolai Lenine （仍舊）

2.內務委員，Dzerjinsky

3.農務委員，Sereda Zalejsky

4.工務委員，Achmidt

5.陸海軍交通委員，Trotzky （前外交委員）

6.商務產業委員，Rykov （前內務委員）Miliutine （前農務委員）

7.教育委員，Lunacharsky （仍舊）

8.財政委員，Krestinsky

9.外交委員，Tchieherine

10.司法委員，Kursky

11.糧食委員，Tsurupa

Hinchuk

12.衛生委員，Semashko

13.社會救濟委員，Vinskurov

14.外國通商委員，Cukavsky 現在把建設新俄羅斯的中心人物的履歷一為略述Q

—歹4寧Lenine

列寧原名Vladimir Ilyich Vlianov一八七。年四月十日生於Simbirsk省，此省位置在俄人最親熱的慈母伏爾加Mother Volga河岸上。

關於列寧的出身在記載里有不同的兩說：一說他是農家子弟，一說他是貴族子弟，其實二說皆有根據。在舊時俄國一個人若作了海陸軍的將佐或是民政官吏自然成了貴族，列寧的父親雖出自農家而顯達至於省政府顧問的地位，所以隨著者的意思說他是出自農家亦可，說他出自貴族亦可。他的母親名叫Maria Alexandrovna，伊在Kazan省有點小財產，列寧父死後他的母親承受了一份養老年金。

他的父親歷充過學校的校長或監督，是一位很熱心的教育家，到處獎勵文化上的興趣，有子女五人三男二女，一家人都能各精一藝，或善於音樂，或善於美術、文學、科學等。他們的家庭儼成一個小的大學校，這樣一個有趣味的團體自然生出一種親熱的家庭精神來，兄弟姊妹都相親愛並都親愛他們的父母，感情異常的深厚。

這樣一個美滿的家庭對着四圍很苦的民眾，在他們的精神上自然都印了很深的跡象，他們自己家庭生活的甘美和那呻吟在帝王虐政下萬家生活的愚暗與不幸恰是一個絕好的對照，萬眾的愁雲遮蓋了一家美愛自由的光景，所以隨着他們求得知識的熱情，他們對於人民的熱情亦開始增進，一個跟着一個的都自獻身於工人農民的解放和教育的事業。

一八八六年五月二十日發生了一場悲劇給了列寧一個很深的印象，悲劇為何？就是列寧的長兄Alexander以謀殺皇帝罪被捕人Schluseelburg牢獄。

他這位長兄具有一種奇特的精神與品性，酷好音樂，常漫步森林中，盪小舟於Volga河順流而下，他是一個勤勉優美的學生，常冠他的同級獲得學校的金獎品。

他同着他的姊妹Anna人聖彼得堡大學，在那裡讀書非常的奮勉，出席聽講在實驗室里研究朝夕不輟，作了一篇《論昆蟲的視覺官能》的論文，得到動物學的獎賞，讀了很多社會科學的書，草了一通黨綱，翻譯了一本關於馬克思哲學的著作，組織些團體運動船塢工人，助貧苦學生至於典當了他所得的金獎品。

他對於皇帝暴虐的反抗一天激烈着一天，層出不窮的虐政驅着他與革命黨的營壘日益接近。他組織了一班人去祭批評家Dobroliubov的墳墓，行至Nevsky地方便為哥薩黨偵緝隊所沖散，許多學生被捕去了。亞歷山大從此便與一虛無黨人團體稱為「民意」•'The People's Will"的聯合起來謀殺俄皇亞歷山大二世，事為秘密警察所發覺，有十五個會員被捕交法庭審訊。

英國著作家Wilcox說：「他被訊的時候辭卻一切法律上的援助，對於不利於他的話一句亦不駁，他第一的希望是要解脫和他有關系的人，首席辯護士說他自己承認了一切的罪名，差不多就是不是他做的事亦認做是他作的一樣。」聽說因他這樣把他人的罪攬在自己身上救出了他一位同志的生命。在他對黨上的演說里，聲明過他的信念就是在俄國現下的情形，只有天誅Terror是政治競爭上可行的方法。到了宣讀判決死刑的五人姓名的時候，Alexander Ilyich Ulianov亦在其中，其餘的四人是Gueneralov, An-dreiuchkine Ossipanov, Schevyriova

將要行刑的時候，他的母親得了許可來看望他。伊第一次來看他的時候，他匍匐在伊的足下流着眼淚懇求恕他為伊添此煩惱的過處，但他對伊陳述一個人於報答兩親以外還有更高的義務而在俄國為全體人民謀政治的解放，而我就是這些更高義務中的

一種。他母駁他說他的方法實在駭人。他答伊道這是必不得已的手段，舍此還有別的方法麼？伊又勸他自行悔罪以求赦免，但他堅不肯為此，說「那就是作偽了°」「我要殺人所以人必殺我」。

他很想在他一息尚存的時候，把他生前未了的責任就是極瑣屑的小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他還記得他欠一位朋友三十盧布，就請他母親替他贖出他的金獎品賣了償還此債，並且請伊把他借來的書歸還故主，怕他母親過於悲傷，他特提起他幾個兄弟姊妹都已卒業，才能都很優越，以慰安他的母親，他就這樣死在Schlusselburg的斷頭台上了，這是一八八七年五月八日的事。

他那一位兄弟Dmitri和他兩位姊妹都一時曾受警察的監視，列寧曾在Simbirsk中學肄業，那臨時政府的領袖Alexander Kerensky的父親Tedor Kerensky充當此校的校長，他斷想不到他的兒子後來竟踞過全俄的最高地位，他更夢想不到由他所管理的學校出身的學生，竟是取他兒子的地位而代之的人物，現在正以堅強的精神和手腕，指導全俄的命運，全世界大革命的命運，以與舉世的仇敵相抗戰。

一八八七年，列寧在此校卒業，卒業後即加入Kazan大學，是年他的父親去世，他的長兄遇難，他在此處的生活為時極短，因他在大學中宣傳社會主義並參加革命示威運動被逐出校並不許在Kazan省居住。

一八九一年，列寧人彼得堡大學研究法律經濟，是時他才結婚.在彼得堡大學肄業的期間發布了一篇關於馬克思主義的論文，聲譽頓起，那被稱為俄國社會主義之父的Plekhanov讀了他的著作說「這位青年必有成為危險人物之一日」，大約十五年後列寧就從那位老前輩手裡奪了社會民主黨首領的地位，二十五年後他竟把這位老前輩逐出蘇維埃議會之外了。

這時俄國的官吏亦頗注意列寧，看他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物，因他對於學理和對於生命一樣地有熱情，並且專心一意地做社會黨人運動的事業，等到組織了手工階級解放聯合會，他就變成一個有勢力的工人首領了。

列寧並沒有像他長兄一樣參與於天誅主義者的運動，他只在教育工人們以政治的經濟的知識的事業上盡力。

但從皇帝眼裡看來，無論如何只要是為人民奮斗的人都是政府的仇敵，所以重重的拳擊終不免落在列寧的頭上。

一八九五年他往Greneva與Plekhanov發生關系，旋即返聖彼得堡致力於社會主義的文學與宣傳用Tumine的名義發表，一八九六年因組織社會民主黨為法庭所控被捕，一八九七年一月廿九日俄皇下了一道諭旨把他發往西伯利亞去了。

他同着千萬個最勇敢最優良的俄羅斯少年經長途遠越亞細亞的荒郊去了。但他決

不令這一片冰天雪地靜沉沉的西伯利亞於他沒有什麼意義。他想在這個地方正可以有很富的機會讓他去思去讀。他在Ikutsk, Krasnoyarsk等處過了他的逐放期間，當他在Sushenskoy的村落里的時候，他曾自勵用腦與筆不斷的工作，所以他從此出來以後有好多的著作出世，用Uyich, Ilin, Tyline, Lenine等名義發表。

列寧的流放期雖滿，但在俄羅斯境內仍不能自由活動，政府仍不許他在工廠中心或是大學所在地的大都市裡居住，他於是於一九。。年七月十六日逃往西歐作了社會民主工黨中央委員會的會員，在很重要的位置。一九。一年他同Plekhanov, Martov, Zasulich, Axelrod諸同志創立了一個報社，名為「Iskia」譯雲「火花」。這報成立後就成為亡命在外的俄羅斯社會黨人流動的中心。列寧在這個熱烈的革命家團體里增進了很多組織的能力，所有加入解放運動的青年都來集合於這個中心，所有在俄國境內革命的宣傳都是由這個中心發動。

列寧因為避暗探的監視常遷徙於Munich, Brussels, Paris, London, Genevat等處，他的夫人Nadezhda Constantinova Knipskayr是一個熱心宣傳家的女兒，伊充黨中的秘書，嘗用盡精力譽寫那些用看不出的化學葯水寫的暗號信件，幾乎毀壞了伊的健康。

一八九八年，俄羅斯社會民主黨成立。一九。三年，該黨在Brussels與倫敦開第二次會議的時候，列寧主張把該黨改為中央集權的組織，由一個中央集權體指導一切運動，他力持此說，爭論甚激，該黨因而分裂成為二派：列寧一派為多數派Bolsheviki；反對列寧的一派為少數派Menshuriki；少數派的領袖是Martov，多數派的領袖就是列寧。

列寧既作了多數派的領袖，許多舊時負有聲望的老前輩如Plekhanov亦在其內都投票舉他，後來他們才轉到少數派里去成了他的反對黨。

列寧雖隻身寄居異國沒有一點活動的方法亦不失他的勇氣，亦不抱悲觀，他刊行了一部《經濟學研究》的書在俄國銷行很廣。他用以他這部書賣得的余錢並賴Lunachareky, Bogdanov, Vorovsky諸人的助力創了一種報名曰《前進》"Forward」。

一九。四年，俄國的革命運動復活了，列寧在是年的會議提出很多的問題如那無產階級專政，資本家財產沒收，革命運動發展至於極度，俄羅斯革命是全世界國際社會主義者革命的樂令等等問題，都是可以決定他後來作勞農政府的領袖的。

一九。五年。俄國第一次革命爆發，列寧以大赦得歸故國，指揮第二次國會里多數派的活動，不久反動又起遂又逃往芬蘭（一九O六年）而瑞士（一九。七年）而巴黎（一九。八年），此時他又創立了兩種報，一名「社會民主黨」「The Social Democrat」是一個宣傳的機關；一名《無產階級》uThe Proletariat"是一個學理的刊物。他同他的同志住在Cracow距俄國邊境很近，他在那裡可以與俄革命黨人接近，並且指揮

他們的運動。

列寧於宣傳運動外還有美術的興趣和著作的生涯，Wilcox說他像馬克思一樣歡喜英國的博物院，他對於這個機關有很熱情的稱譽，一談到此便眼光四射興致勃勃。

他在英時即住在博物院的附近，這是他最歡娛最足以安慰精神的樂土。

列寧譯過一•部Sidney and Beatrice Webb著的《產業的平民主義》「Industrial Democracy，成績很好，他自己的著作重要的有下列的十九種」：

一.俄羅斯社會民主黨問題（一八九七年出版）

二.俄羅斯資本主義發達史（一八九九年在聖彼得堡出版）

三.經濟的札記和論叢（同上）

四.什麼是要做的？（吾黨運動的難問題）（一九。二年在德國出版）

五.告貧乏的農民（為農民對於社會民主黨的宗旨而作）（一九O三年在瑞士由俄國革命的社會民主黨出版）

六.進一步退兩步（論本黨的危機）（一九。四年在瑞士出版）

七.民主革命中的社會民主黨兩個政策（一九o五年在瑞士由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總部出版）

八.社會民主實業史略的大綱（由一九O五年至六年的文集）（一九一七年在彼得格拉出版）

九.解散舊國會和無產階級之目的（一九。六年在俄國出版）

十.一九O五年至七年俄羅斯第一次革命中的俄國社會民主的大綱（一九。七年著一九一七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十一.經驗批評主義的唯物哲學（一九一。年出版）

十二.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末日（一九一五年著、一九一七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十三.俄國政黨和無產階級之目的（一九一七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十四.論進行方法的文書（一九一七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十五.革命的教訓（同上）

十六.農業中資本發達律的新論據（卷一論美國農務經濟中的資本主義一九一七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十七.國家與革命（一九一七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十八.蘇維埃政府的要圖（一九一八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十九.無產階級的革命與考茨基漢奸（一九一八年在彼得格勒出版）

列寧的著作譯成英文的我只看見有《無產階級的革命》（是集合列寧與托洛茨基最近的演說而成的，紐約共產黨印書社印行）《蘇維埃政府的要圖》（紐約Rand School印

行）和《國家與革命》三種。

大戰初發的時候，列寧方在奧國企圖運動工人起來反抗，因被捕入獄，賴法國社會黨人的運動才得釋放出來，他便回到瑞士仍舊為平和為國際社會黨努力運動。一九一五年的Zimmerwald大會中也有他活動，他在那裡是極左派的領袖二

一九一七年四五月間，俄皇倒後，他很想回國，但協約國政府很反對他回俄國，虧得瑞士社會黨人的計划費了許多周折才得經由德國回俄，隨着他來的有一百多革命黨人，其中有很多的社會革命黨和少數派，著名的像Axelrod, Marton等亦都在內；他們是反對列寧和多數派的最有力的人物他到俄都的那一天陸海軍人和一般人民舉行了一次盛大的歡迎典禮，從此他的生涯就和俄國的大革命混在一處了。

二、托洛茨基Trotzky

托羅茨基本名Bronstein （Lev Davidof或作Lev Davidovitch），因避政府的注意變名稱Nicholas Trotzky系借取第一次捕他的獄吏的名字他父是一猶太信徒，他於一八七七年生於南俄Kherson省，十四歲人中學肄業頗受同學青年革命思想的感化，十五歲被逐出校，一八九八年因「南俄工團」的關系第一次被法庭檢舉在Odessa被捕，時才二十二歲，一八九九年十月十日判決流放西伯利亞四年，他住在Verkholeusk城，流放後之第三年竟從此處逃走了。

一九。五年Khruatalev被捕後，他繼任彼得格勒工會蘇維埃委員長，時年二十八歲，因此又被檢舉一九。六年十月十三日判決剝奪公權，終身放逐於屬於Tobolsk的Berezov城。一九。七年二月二十日他又由此處逃往瑞士，他在瑞士或雲在維也納用俄德文發刊蒲拉達Pravda報，又辦一世界通信社以宣傳俄國革命的消息於世界，並將世界的新潮輸入於俄國。一九一。年輾轉至於德國，在此著了一部俄國第一革命史，後以革命的言行為德國官吏所忌被捕入獄，至大戰前三月始被釋放，遂移居於奧京維也納是時戰雲日迫，奧社會黨安多魯博士慮他以俄人居此恐遭危險勸他去此，乃赴塞爾維亞，至則戰端已開，塞地且為奧兵次第侵入，遂復還瑞士，不久俄社會黨人在巴黎發刊俄國社會黨報名為《Noshe痴。》招他往任編輯，他又任《Go版》的編輯，時有法境俄軍以反對戰爭有戕殺法國將校的事，法政府處俄兵以極刑，他很不平，乃作一文歷數法政府的罪狀，托法社會黨某君致之法政府，因此又被逐出巴黎。

是時欲返瑞士，瑞政府又因與俄不和拒絕入境，欲走西班牙，西政府亦不許入境，在巴魯沙羅地方被拘，旋逐出境外。他在歐洲算是窮途了，乃決往美洲在加拿大被拘了些日子，革命後取道英倫返俄二

他的身材高而細長，眼光明銳，鼻作弓形，口甚大，亂蓬蓬的黑發，一點滑稽的山羊式的下髯掛在滑削的臉上，他有一種演說的才能，善作悲劇的作派，便利的口技

卻能接近群眾，精於德國的學問，操法語極流暢亦少通英語。

他的著作我所看見的有《多數派與世界平和》《俄國革命史》和那同列寧合著的《無產階級革命》三種都有英文譯本。他從前並不屬於多數派，社會民主黨分裂後他歸於少數派，後來他又介於兩派之間自成一「托羅茨基派」「Trotskists」。

三、藍那查士基Lunacharsky （Anatole Vassilievich）

藍那查土基亦名Galerka，又名Voynov，家世很有聲名，是一位莫斯科政治顧問的兒子。一八九九年以在莫斯科工人間宣傳革命為警察所探悉被控，一九。二年五月十五日判決流放到Viatka城二年受警察的監視。

一九。四年他住在Kief地方，他在那裡為一社會黨地方委員會會員，一九。六年他又被控，一九。七年一月初旬往柏林，對於俄僑發出一篇含有革命意味的論文，從此以後他便加入內外社會黨人的運動到處出席於各種會議，被派為法國國際社會黨人機關報Le ProlStaire的通信員。

藍氏是勞農政府人物中的重要角色，形容枯瘦，眼光溫和而神秘，在他那和靄的精神里藝術比意志力多，他是一個優美的理想家是多數派里的教育家。

藍氏於召還Gorki的事很盡力，現在Gorki在彼得格勒指導文學局集合許多文學家從事於移譯William Morris與Ruskin的著作以啟發無產階級。

藍氏於緩和宗教界的反感亦很有力，因為他是一個希臘正教徒，他能在教堂內喚起共產黨的運動，他曾演說過「假使基督復生於今日，他一定是一個共產黨人」。

一九一七年，藍氏聽說莫斯苦瓦起了騷亂並有焚掠情事，心裡很難過即提出一篇沉痛的文書辭人民委員會員職，其文如下：

「我剛才聽由莫斯科來的人說那市中發生事變Blessed Basil寺院及Assumption 寺院盡毀於兵火。

現在那裡搜藏了彼得格勒及莫斯科最貴重的美術珍寶的圍城已遭毀滅了，那裡有無量的犧牲。

凶烈的競爭已達於獸性的憎恨的階段。

將來是何景象，弄到什麼地步？

我不能忍此，我的器小，我曉得我自己不能止此喪亂。在那些驅人於狂的思想的重壓之下活動是不可能的事。這是我從人民委員會退出的理由。

我曉得此決定很重大，但我不能再留了。」

十一月三日他得了個好一點的消息，加以同志的挽留，不得不變更他的決定，他

以公共教育委員的名義發了一篇懇切的請願書，其文如下：

「朋友們，現在工人在此邦占絕對的優勢了，天然的財產以外人民更承襲了偉大的文化的產業宏麗的建築物博物院...全是人民的財產了。

所有這些東西將以助我貧苦的同胞及其子孫變成新人……朋友們，我們須謹守這人民的財產。

你們曾罵那擅取他人貨物的盜賊可羞，你們曾脅之以嚴罰；但是作人民的掠奪者其可羞更加百倍……固然你們是此邦的青年主人，就是現在你們很忙有許多事要籌划，有許多事要做，你們亦該知道怎樣保護你們美術的科學的財產。朋友們，現在莫斯科之所遭遇是一個可怕的不能挽救的不幸內亂的結果，毀了無數的名城焚了很多的宮室人民在他們權利競爭中毀了他們光榮的首都。

在這猛烈的競爭與破壞的戰爭中作人民教育委員特別的悲傷，我們唯一的安慰在在於社會主義的勝利是一個新的較高的文化的淵源似的，在我實重負着保護人民的美術的財產的責任。

知我自己不能繼續主持我所無權的職司，我便提出我的辭意，我的同事們，就是別的人民委員會員覺得我的辭球不能允許，我於是在你們尋得一位勝我的繼任者代我以前，只得暫時留職。

但我求你們，朋友們，給我以你們的援助，為你們和你們的子孫保持我們祖國的美術，作人民的財產保衛者。就是那最後有教育的他亦曾不知不識地保全到那樣長久，即此可以恍然大悟藝術是怎樣偉大的一個快樂強健明慧的源泉。

市民們，守住我們國民的財產！

看這兩篇沉痛的文告已可以想見他的人格了。

四、布哈林Bucharin

布哈林是一個司法官的兒子受過優良的教育，他並不是列寧的傳話機，他在多數黨里保有獨立的地位而未嘗任過有責任的職守，在多數派中為反對Brest和約的主要人物；關於多數黨的運動做過許多很有價值的小冊子，那有名的「共產黨政綱」就是其中之一，把多數黨的真目的真精神都赤裸裸地表現出來了。他還不到四十歲身軀短小富有勇敢，他在學說上理想上比列寧還趨於極端。

五、加米涅夫Kamenoff

加米涅夫在多數派里亦是一個重要的人物，年才三十七歲，須髯盡黑，他的形容比他的實在年紀還老些，和他的多數同志一樣亦是個猶太人。他的真名為Rosenfeldt。

他是富家子弟曾卒業於莫斯科大學。在學生時代已具社會黨人的傾向與多數俄羅斯學生一樣，在二十歲以前即與警察成為仇敵。他是派往Brest代表團中的一人，作過一種書論那爭議最多的和約。Brest和約成後他被任為駐奧京（維也納）的多數派公使，但因為芬蘭人所捕未能赴任，芬人把他置之監獄直到一九一九年七月才釋放出來；回國後被選為莫斯科蘇維埃會長。他為人尚學理不尚血氣，他的主張比他多數同志溫和得多。

六、季諾維也夫Zinovieff

季諾維也夫於一八八三年生於Ukraine，幼時即從列寧，列寧的最密切的朋友.直到如今未曾分離的伴侶。

在舊時帝政之下，他同別的多數派領袖一樣受過監禁的苦楚，釋放後即逐出國外。戰前十年間他為多數派中央委員會很盡力的會員中的一人，做了黨中的書記好幾年।

大戰初起時他同列寧在Galicia攻擊交戰國雙方的軍國主義甚力。從一九一四年至三月革命他同列寧在瑞士刊行《社會民主黨報》責備那些助軍國主義張目並那不極力抵抗他軍國主義的社會黨人不遺餘力口後來在Zimmerwald Berne，和Qnintal各處會議都有他出席與列寧同代表俄羅斯。前年三月多數派政府遷到莫斯科，留守彼得格勒為此方的首領。他身材短小，及前額均甚大，一見知為聰慧的人物。他痛恨英國人對於工人常說英國是永不能與俄羅斯調和的國。

七、斯維爾德洛夫Svordlov

斯維爾德洛夫，猶太人，一八八五年在Nijni-Novgorod生，受過普通中學的教育，後在一葯鋪里為化驗師，一九O二年他第一次被捕拘留兩個星期，時年才十七歲，因為他參與學生的示威行列。一九。三年受警察監視，一九。七年九月二十七日被判決監禁二年，好容易出了監獄，一九。九年十二月十三日他又因參與一個被禁止的會議被捕，並被判決流逐邊遠省份，因為健康不良於一九一O年四月二日被許出國以後又在俄國被捕，一九一一年五月五日判為流放Narinsky省四年，一九一二年十二月七日從那裡逃走了。他曾被選為勞兵會中央行政委員會即是全俄蘇維埃會議的議長，如果列寧的人民委員會長的地位等於內閣總理，他的地位便等於共和國的大總統。據去年多數派傳出的無線電報他已經逝世了。

八、齊捷林Tehicherine

齊捷林系貴族出身，襲相當的財產，後來做了社會黨員自願棄之。少年時代曾為名譽政治顧問又在外交部當過書汜，不久他便辭去他不願做的職務，於是獻身於社會主義者的運動與他別的同志一樣曾被放逐到各處。一九。七年他在柏林社會民主黨機關部中央委員會員，在他在那裡宣傳社會主義於僑居當地的俄人間，他不能逃於普魯

士警察的嚴重的監視，一九O八年在Charlotienbvrg被捕，發現出來他有八十多個記號做他的變名，遂被逐出於普魯士後來他往Geneva，戰初起時他在英國與英社會黨有極密切的關系，終為英國官吏所囚禁。一九一七年十二月回俄。Brest和約成後他繼托洛茨基任外交委員。

他有語言學的天才，通英法德文字極精，旦夕都在外交部公事房閱電報文書，精勤不倦，現年四十歲。他在多數派占高級位置的緣故於政治才能的方面少，在於人格純正信仰堅定的方面多。他身軀短小兩肩低垂，小面赤須發作砂色，修儀飾。

九、喀拉罕Karachan

喀拉罕，Armenia人，主張排斥土耳其與中歐諸國沒有好感情。他在多數派中屬於相信筆墨比刀劍還有力量的一類，有許多外國多數派的軍隊在他保護之下，把許多小冊子翻成各國語言了。刊行了一種英語日報名曰《77ie Ca〃》志在分布於駐北京俄羅斯的英國軍隊。他的儀表很有豐采，髯修整衣裝都麗，長於辭令，接待外賓，都是他的責任，是多數派人民委員中最漂亮的角色，助齊捷林辦理外交很有成績，現年三十三歲。

十、諾格海音Noghine

諾格海音於一八七八年一月二日生，在俄國社會黨中久負重望。一八九八年十二月十六日他在彼得格勒初次被捕，流放於Poltava省，刑期三年，一九零零年八月六日逃亡去於英，十月一日返俄又在彼得格勒被捕判決流放於西伯利亞Yeniseisk省。一九O三年四月二十日他從那裡又逃走了。後來他變名來到於Nikolaief地方又被捕流放於Archangel省。一九。五年八月十日又從這里逃走了。是年十月一日他又因參加工廠工人本部派出的工聯代表會議在莫斯科被捕判決三年監禁。一九。八年八月出獄返莫斯科參與合作制度會議。八月十七日又被捕流放於西伯利亞境內Tobolsk地方北部四年。一九零九年一月他又從那裡逃走，此後他便出國了。後來回到莫斯科做宣傳運動又被捕流放到Tobolsk。一九一。年八月二日他又從這里逃走。一九——年他在Tula地方作宣傳運動，是年三月二十五日又被捕了。這是他從前的歷史。勞農政府成立後他被任為商務及產業委員。

十一、斯佛卓夫Svortzov

斯佛卓夫是一師范院卒業生，充過教員，一八九五年因製造炸葯材料，以天誅主義者第一次被拘訊，三年間受警察監視。一八九九年又因在工人間作宣傳運動在Tula 被捕.一九。二年流放到西伯利亞東部三年。一九。五年期滿回來又因參與革命的示威運動在莫斯科被捕，釋放後一九。八年又被捕，不久又釋放，一九一一年二月十八日又被捕，宣告流放於Astrakhan省三年，勞農政府成立後被任為財政委員。

十二、亞威洛夫Avilof

亞威洛夫，知道他叫Gliebov從前作過印刷工人，一九。七年他因宣傳革命處三月監禁的刑罰，自是他便作了莫斯科秘密社（The Secret Society）的會員，後來逃往外國，同社的要求出席於意大利部Bologna學校聽煽動家和宣傳家所授的課程，勞農政府成立後為郵電委員。

十三、德儒加什維理Dingashvili

德儒加什維理是Georgia人，執過簿記業，以宣傳革命被放於Vologda境內，一九。八年九月二十九日逃走又被捕，逃去又被捕。一九一二年判決流刑三年，是年九月一日又逃走。勞農政府成立後曾為國籍委員。

十四、李果夫Rikof

李果夫一八八一年生於Saratof，長育於正教教堂，做過外國語翻譯員，一九。八年被剝奪了居住國內的權利，但許他出國，後又回國，一九一。年二月一日流放於Archangel省。一九一O年十二月八日由Pinega城逃走，不久又被捕流放於Marii-nsk 省。一九一四年九月二十日又從那裡逃走。勞農政府成立後曾充內務委員。

以上所述都於建設勞農政治為比較的重要人物，其餘的人不更贅述了。

（三四）勞農俄國的婦女解放

山川菊榮作李達譯

-革命與婦人的活動

「麵包！麵包！」大聲直呼，擁到凡爾賽離宮引起。

大革命的導火線的，是法國無產階級的婦人；俄國革命也是這樣，最初開幕的也是些婦女們。

一九一七年三月九日，是社會黨規定為「婦人日」的一天，這一天彼得格勒的勞動婦人，因為生活費用暴騰，行了一個大示威運動，來要求麵包，於是給了一個大革命勃發的機會。近來三月九日這一天，成了俄國革命的紀念日了。

帝制倒壞以後，勞動婦人對於革命的活動，並未停止，而且反對那違背無產階級

和聯合國及紳士閥握手的克倫斯基政府，並且反對該政府的主義和主張。

一九一七年六月九日，在各勞動婦人團體機關雜志編緝部指揮之下，行了第一次反對戰爭的大示威運動的也是她們。又，這一年五月里，彼得格勒浣衣女工人四千人，幹了一次同盟罷工。當時彼得格勒市浣衣女工會會員只有六百名，全體也加入了。這次罷工，勞動者方面雖沒有完全得勝，可是她們罷工的主要目的，在將洗衣工場收歸市有，勞動者自身當然有管理權的——她們這個目的在罷工終止後不過幾個月就有幾處工場實行了。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誘發多數派的反動——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的一大刺激物，也是彼得格勒各大工場中纖維女工人的同盟罷工。這些女工人去了工場，成群結隊，擁到市內來，煽起了彼得格勒市無產者革命的烽火。

勞農會中最初就有婦人加入了。無論什麼地方，勞動婦人總是加入多數派，支持勞農會左翼的勢力。三月革命與十月革命之間，彼得格勒市，發行了社會主義的婦人新聞，繼續辦了一年之久。

一九一八年四月，莫斯科市及附近地方開了一個婦人大會，討論糧食問題、生活費、兒童保護等問題，通過了重要的決議案。

這一年的十一月，開了一個婦人大會，這大會是代表彼得格勒市和北部各自治團十萬多勞動婦人的。有五百代議員會同起來討論母性保護和失業保險等問題，通過了重大的決議案。

十一月革命之後，亞歷山大郭倫泰做了社會人民委員，列入勞農政府最高執行委員會，幾諾維夫人勒尼拉做了幾諾維所主辦的北部自治團的社會委員，教育人民委員盧那查爾士的夫人，做了兒童殖民地等事務的主任，這兒童殖民地，乃是為勞動者兒童謀便利，兼管家庭和學校和運動場的事務的。此外通全國無數萬勞動婦人，都盡力教育和社會事業，就是舊時代的上流婦人為學校和兒童殖民地等事出力的也不少。

大戰之中熱心愛國的中流婦人所組織的決死隊，是兩百多天真爛漫的女子組成的。這團體為支持第三階級革命受了利用，多數派得勢後同時解散了。至說赤衛軍中不過沒有特別的婦人隊為止，而婦人當兵的很多，這是事實。

多數派下總動員令的時候，勞動婦人都願爭人擁護的革命的軍隊。政府把她們分配各種軍隊送到戰場里去。

無產者軍隊中這些女軍人和男性戰友一樣奮勇攻擊那破壞革命的人。這些事都在沉默之中乾的。在俄國說起來，婦人打仗已是平常的事，並不成為問題，而且也沒有特別稱贊她們的勇氣的必要了。

更有很多婦人投到軍隊里做非戰斗員，而尤以辦衛生事務的多，無慮數萬人。她

們受了充分的訓練之後，附屬在衛生隊里送到戰場和野戰病院去，或在內地充當看護婦。她們的勇氣實可驚異，戰爭還沒有終止的時候，她們在炮火中出入戰場，運回那負傷的軍人，救護那些武裝兄弟們的生命。

婦人兵士多在後方勤務。無論在兵站部、輸送部、司令部、郵政局等等地方，無不有婦人服務的。她們為支持無產階級共和國之故，不惜一切努力和犧牲。

尤其以赤衛軍內部的啟蒙運動和宣傳事業，差不多歸婦人獨佔了。赤衛軍中不單是有圖書館讀書室，而且因為要深深地了解社會主義，隊里常常集會討論講演的。

婦人就利用這個機會，把那為實現社會主義而戰的赤衛軍的光榮和責任，印人到兵士的頭腦中，繼續的鼓舞激勵他們。

住在彼得格勒阿德茲撒薩馬拉各大都會的婦人，給了防禦那些都會的機會。勞農俄國陷入危險的時候，他們曾經下了婦人的動員令。她們主要目的就是代替出征的男子做事，其中也有到軍隊里荷槍訓練，危急之際，她們為保護自己的鄉土，有不少流了最後的血液。

婦人按着自己的能力受軍事上的訓練。共產黨的女黨員，與男子同受軍事訓練，已經成了義務了。男女兵士武裝軍隊，每禮拜一兩次，進到地方練兵場學習射擊並受別的訓練。稱為「普通軍事教練會」的勞動團體之中，加入的婦人有數百之多。五月一日那一天，勞動義勇軍隊之中，有一隊婦人兵隊，受了很好的教練。這「普通軍事教練會」的女會員，當守備都會之任，這些都會中，婦人兵士每日都可以看得見，一點兒也不奇怪。婦人也可以入士官學校當士官。一九一九年的秋天，勞動婦人義勇軍出身的最初將校，開始送到戰線去了。

俄國勞動婦人用高尚的感情和無限的熱誠和謙遜的美德履行自己的義務。她們當無產者國家遭到危險的時候，忍凍受餓，忘了窮乏，舍棄一身一家的私事而不顧。她們對於戰勝資本階級所得的結果，即是她們推倒資本制度得來經濟上政治上的自由，決不肯讓敵人奪去的。她們決不甘忍受回返到以前的境遇，讓那勞動婦人的奴隸狀態的專制主義把她們壓迫在鐵索之下。她們所以犧牲生命保護無產者共和國的原因，就在這些地方。一九一九年狄諾勃夫在北部自治團勞動婦人大會里有一段演說道：「若沒有勞動婦人的援助，我們的革命決不會成就的。若沒有那些勞動婦人在危險時期內同我們一致作戰，恐怕離革命還遙遠呢！這是男子們要記憶的事情」。

—母親與兒童之保護

「家庭破壞」「婦人國有」這兩句話，也算是多數派震駭世界的重大「罪狀」了。實在說起來，要曉得多數派對於家庭與婦人辦了的事情，是很有興味的問題。所以我

們最先就要曉得那與婦人生活最有密切關系的政治機關即社會人民委員會的職務。

社會人民委員會是勞農政府的一部，是全俄羅斯一切社會事業的樞軸。各地方勞農會中附有社會委員會地方部，與中委員會聯絡，實行所布告的事務，各個分擔各地方的事務。

勞農政府掌握政權以後，同時把一切個人的或半官的慈善事業都廢止了，所有一切不能勞動的人都由國家擔負扶養的義務了。依一九一八年一月三十日社會人民委員會的布告看起來，凡是勞力謀生的人，若遇暫時的或永久的不能勞動即是老衰、疾病、傷害、妊孕與非由自己過失而陷於失業的人以及沒有適當保護者的兒童，一概都有受國家保護和扶養的義務。受傷害病者不收醫葯等費：

依哥倫泰所記，下列各部門都算入社會人民委員重要部門之中。

一、兒童局。凡是沒有保護者的兒童即孤兒、棄兒、乳乞丐、淫婦之子，以及依法律被剝奪親權者（即犯罪人、酗酒人等）之子，和三種病的兒童等，都由兒童局擔負保護之任。上面所說病的兒童的第一種，就是有道德的缺陷的人，即適用一九一八年一月十八日之法律而犯罪之兒童（俄國少年裁判已依此法律廢止，犯罪之兒童.委社會委員保護）。第二種就是有知識的缺陷的人，第三種就是有肉體的缺陷的人。兒童局設有養育院、兒童自治團、兒童home等，為兒童設代用的家庭。在home和養育院中，以兒童的勞動和獨立為根本的主義。達於一定年齡之後，此類兒童也和尋常兒童一樣，都要進學校。兒童在十七歲以前都要住在這種home里，十七歲以後，任其自由行動，此後國家亦負保護義務。一九一九年一月一日委社會人民委員保護的兒童達十萬人，包有兒童home千五百個，現在想必更增多了

二、母親及乳兒保護局。此局掌管保護產婦及乳兒的事務。體力勞動的婦人通產前產後十六周間，他種職業婦人十二周周間，可以免除勞動而仍得照原額領取工錢。分配妊婦的麵包分量可以增加，葯醫無費。通各都鄙收容妊人婦的婦home設立的很多，妊婦在這種home里可以依照自身健康程度做輕便的工作，又可以單單地休養，並授育兒的知識。分娩之時則入國立產育院，盡俄國現狀所許可的范圍以內，給予優良的食物和補助金，又有好醫生和產婆看護婦，殷勤看視，可以安心分娩。此處待遇絕對平等，無論何人之子都一樣貴重都一樣受國家保護。產後三星期之間產婦與小兒，收容於專門家監督的乳兒院中，在院中可以育兒至三個月之久。若產婦想在自家分娩哺育，那麼照前面所說的待產前後免除勞動，並且在授乳期內勞動時間短縮為四小時，並且有權利請求經濟上之補助以及特別分給肉類牛酪等物。

各處又設有官立診病所，凡有乳兒的母親，都負有一種義務，在定期內帶領小兒赴所檢驗身體，驗知兒童的健康和成長的狀況，領受育兒上必要的注意和教訓。母親

及乳兒保護所，於工場等處設有托兒所，與供給授乳的休憩室。在夏季時，農村中也設有此種托兒所。乳兒保護局在此種處所設立榨牛乳的工場，把純良的牛乳配給勞動階級的母親和小兒不收費用，而且對於兒童所用牛乳，更注意監查的。無母的乳兒，收容於乳兒院，由專門家監督，用牛乳或人乳哺育。

莫斯科母親及兒童保護局中，附有常設的育兒展覽會；凡自妊孕以及產前產後，乳兒期，幼稚兒時代所有關於母親及兒童心身一切注意事項，都用圖畫或模型或詳細的說明，無大無細，網羅無遺，大可以啟發育兒的知識。例如將妊孕中胎兒發育的各時期用圖描寫出來，供妊婦參考，自遺傳和飲酒對於胎兒所被之影響為始，優生學上種種原則和統計，都用圖解和說明書表示出來。又適於妊婦的衛生衣服樣本，分娩時所有用具和衛生材料，都一一陳列，以及應行注意事宜，都一樣的用藝術詳細明白表示出來。又健康之時和患病之時所有兒童生活各方面，都用圖描出，作為模型，表明健康兒童和患病兒童在各時期中發育之大小，所有兒童的病態及其顯著的徵候，可以一望而知。又用藝術的方法把蠅類傳染病菌的徑路圖解出來。兒童用器具、玩具、食物、衣服等類陳列之旁，都附解說批評其利害。此育兒展覽會又設有電影戲部為附屬事業，簡易地說明母親及兒童保護局的職分。兒童展覽會的陳列品，後來漸次增加力圖完備。社會人民委員和教育人民委員互相聯絡，辦理此項事宜，

幼稚院制度普及於全國，四歲至八歲的幼兒，都在院中哺育。但四歲至六歲之兒童入院與否，可以自由，而六歲至八歲之兒童，就有必須入院的義務，上級生受習輕易的學課，以為小學教育的准備。可是在現時的俄國，母親和兒童保護的設備，還不能十分增加，其原因有二，第一就是經濟困難，第二就是缺乏熟練的育兒人。所以教育委員和社會委員都很努力地設立哺育者講習所，養成此項人才。多數派執政以來，很盡於保護母親及兒童的事務，所費之款亦甚多。極端的窮困和艱難，是帝制和資本主義的遺產，同時又是歐戰和封鎖的結果，然而俄國的無產階級人民，卻為保護母親和未來的國民不惜犧牲一切，這是很可佩服的一件事。

三、廢兵局。廢兵局的任務，系應廢兵能力的大小分配工作的。

四、養老局。一九一九年受此局保護的老人有六萬五千，其後大見增加。

五、扶助費局。此局掌理支出對於失業者及赤衛軍家族之扶助費。在俄國中凡一切五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和五十歲以上的女子，有當受扶助費之權利，這是社會人民委員的布管所認定的，照俄國現時經濟狀態而言，雖然不能即時實行，而在事實上只有不能勞動的人單受此局保護，取得衣食。

六、臨時扶助局。受此局臨時補助的老窮兵卒達四十萬人。此外為授職業於貧民起見，又由此局開設各種工場有免費的食堂，和住宅和寄宿所。此局為救濟白衛軍占

領地帶之避難人民，幾有日不暇給之勢。

七、反革命犧牲者救濟局。此局專救濟因反革命受損失的勢農會和共產黨內部的勞動者以及隨同共產黨人國的外國亡命客，為他們設有種種農業自治團。在他們未得工作之先，由此局領受扶助費。

以上各局之外還有掌理廓清乞丐和娼妓的局，分為種種小部門。在一九一八年時，有二百五十萬的廢兵，有七百萬的傷病兵更有三十五萬因戰爭產生的孤兒，有二十萬的盲人啞子和聾人，此外更有多數瘋癲白痴和犯罪人，都受社會委員保護以謀生活。在一九一八年的後半期，社會委員為辦理此項事業，曾費出六億盧布，一九一九年前半期的預算為二十億盧布。

在克倫斯基時代曾為社會大臣的伯爵夫人巴尼那，她是個富足而且賢明的好社會改良家，能使列寧也贊嘆她是「一個最伶俐的資本主義擁護者」，她是與帝制時代的俄國繼續奮斗的自由主義者。她對於政治運動和慈善事業不惜耗費私財，因此大受一部分勞動者和貧民所崇拜，只是她的思想習慣，原是貴族的，到底不與勞農政府相容，到十一月革命之時，她就失掉了原有的地位，這時候，她曾經使嗾部下的吏員實行同盟怠業之舉，將重要的書類、鎖鑰和巨額的公金隱匿了。若以她的經驗和手腕援助新政府很能盡力，可是她為破壞者的政府卻弄了許多手段的。

勞農政府成立之後，代巴尼那的人是郭倫泰。郭倫泰就職後，立即在部內開大會議，連最下級的僱用人都要求出席。席上她說俄國財政狀態瀕於危機，為社會事業所殘留的基金極少，所以無論何人不能充分領得他所應受的報酬，列寧杜洛基和她自己以及一切人民委員的月薪不過五十元，她把這些話說明，要求部下的給以犧牲的援助。以前年薪二萬五千盧布職業的救濟家，因此受了大打擊。她又說以後要常常開會要求一切雇員出席，並說無論專門家或灑掃婦人的話，都一樣的尊重，她這種話越發使人驚愕起來。巴尼那常把郭倫泰看做仇敵，聽着郭倫泰這一番話，她說：「聽說那沒有辦法的郭倫泰夫人，當開會的時候，喚小使坐在旁邊。這種辦法對麼？小使一流人都懂社會改良的話麼？」

巴尼那和郭倫泰的差異——即第三階級的社會改良和勞農政府的社會施設之間的差異一單就這一事看起來，就很容易窺察出來。就是前者是施恩惠於人民的，後者是認定人民的權利的。

三結婚制度

勞農俄國於一九一八年一月卅日制定婚姻法。這婚姻法的制定及其內容，對於婦

人國的謠言給了最決定的反證。

男女關系，純然是個人間的私事，不是國家和社會所應干涉的問題，這是許多社會主義者所相信的。漫說是婦人國有，就是制定婚姻法確立自由意志結合的一夫一婦婚制這件事，也招了一部分人激烈地反對，說是國家侵越權限了。對於這種反對也有一個解答。「就理想上說，很希望男女關系不受外的拘束，不受法律的支配，但這種制度.要在社會主義制度永久確立以後的社會方能實現的。」在現時由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過渡期內，什麼標准和原則都未確定，人民保守的習慣，不易打破，表面雖似乎急進，其實反以維持現狀逆行時勢為便的。俄國無產階級革命，是在中產階級革命中途挫折而與封建時代傳統思想開始妥協的時候發生的，所以無產階級的使命應當繼承中產階級之後打破那封建時代的思想和習慣就是現在的俄國負有一種任務，連同資本主義和資本主義以前的制度習慣都要掃減的。

「然而有一部分急進的人，以為婚姻法沒有制定的必要，宗教的結婚聽本人自願，可以不去干涉。話雖如此，而現在的俄國的婚制只有向來的教會結婚一種。教會和宗教都是教人崇拜天上人間的權力，和科學的社會主義思想不能並立，而尤以俄國教會簡直與皇室不能分立，教會的勢力就可說是舊思想舊制度的勢力。所以成就革命的最大急務就在打破教會的勢力，要和教會奮斗就有另建新理想新標準的必要。新婚姻法不單是驅逐人民中所有教會和宗教勢力的武器，同時又是革命的，又是社會主義的。這新婚姻法，在法律一實現男女的絕對平等，在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過渡期內，給婦女們最大限度的自由，離婚容易辦到，夫婦的權利和義務平等，因此打破舊婚制，同時又做成將來更自由的男女關系的基礎依據新婚姻法，唯有經過民法上手續的結婚，方發生夫婦的權利和義務，而慣例的宗教結婚，一切都失其效力。

婚姻年齡，男子十八歲，女子十六歲。

想結婚的男女，預先到所管的官廳去，用口頭或書件，通告結婚的意旨。官廳若判明這兩人沒有法律上的障害，當着兩人來廳的時候，把他們的婚事登錄好了，就給予婚姻證明書。

要結婚的男女，若是重婚，或互為直系尊卑，或為異父同母，異母同父的兄弟姊妹之時，不許結婚，就是萬一許可了，若把事實判明即為無效。又未經一方之應承，或應承而在人事不省之狀態，或強製成婚，這類婚姻，也作無效。

夫婦用共同之姓，或用夫姓，或用妻姓，或用二人合姓均可。

夫婦有同居之義務，關於財產之權利，各有區別，夫婦不得互相承受遺產。死者遺產中勞動必要器具等物，得分配於親類

夫婦互負同等扶養之義務，一方陷於不能勞動狀態之時，他方必須贍養。若對手方面沒有扶養資力，則由國家助其責

夫婦合意離婚或僅一方有離婚希望，均成為離婚的理由。雙方意思互缺一致之時，則成訴訟。一切地方裁判所，為謀處理解除婚姻的訴訟起見，至少每禮拜規定定時一次。

又依親族法，凡是結婚而未通知於官廳之雙親所生之子，與已通知於官廳之雙親所生之子，有同等之權利。

未婚婦人懷妊之時，至少要在三個月以前，對於住在地之民事登記所，將受孕時期，及孕兒之父親的住所一一通告。有夫之婦而與夫以外之男子交接受孕時亦同。登記所接受此項通知時，須將此事實通知該孕婦所指定為父親之男子。若此人不承認為實事時，在兩禮拜以內有起訴之權利。若此人認為實事之時，裁判所要命令他分擔懷胎分娩及扶養小兒各項費用。若與此婦人有關系不止一人之時，裁判所也命令他們共同擔任此項費用。父母協同行使親權。但至男兒十八歲，女兒十六歲之時為止。關於兒女諸事，概由父母合意辦理，意見若不一致，雙方出席法庭由裁判所決定。

父母分居時，未成年的子女，應與誰同住，又離婚時子女應用誰姓，一切由父母合意決定，意見若不一致，則訴於裁判所。

父母有扶養不能勞動之子女的義務，子女有扶養不能勞動之父母的義務。但受政府扶養時，不在此限。

子女對於父母之財產，父母對於子女之財產，並無權利。

離婚之時，父或母誰應養育子女，養育費如何分配等事，依父母雙方協議決定。雙親關於子女教養的協定，若遇與子女的利益不相一致之時，裁判所有向該父母請求法律規定之扶養費。裁判所當決定分配子女扶養費之時，須要考慮子女有無受照料的必要，又子女之母親或因受孕不能勞動，以及父母收入的多寡和勞動能力的大小，須均加以考慮的。

依以上所述顯然可以知道的，勞農俄國的新婚姻法和特色，有四：一、立在男女同權基礎之上。二、專以當事人意思為結婚離婚之條件。三、私生子的制度完全廢止。四、父母兩方之親權平等。

資本主義的社會里，女子常受父母及夫和監護人所監督，不能自主。結婚這種重大事情，女子的意思毫不受尊重的。而尤以沒有勞動能力缺乏職業的機會的結果，不得不把結婚當作唯一的生活手段，就是違反了自己的意思，也要繼續她的生活了。又親權專屬於父，女子對於自己所生育的兒女並無權利，離婚之時非將子女留歸其父不可。但是勞農俄國的婦人卻不是這樣，完全脫離了那一切不合理的拘束了。她的身體若是健康，無論什麼職業在她可以做得到的都可以做。若因失業、妊孕、病痛等事不能勞動，就有受國家扶養的權利，為勞動生活謀便利，就有公共寄兒所，這種寄兒所，

並不是資本國里慈善家所造的那樣小豬欄的托兒所，這乃是由國費辦成的，有熟練的醫生、看護婦和保姆當保護之任，可說是兒童的樂園，我們應當記憶的。現時俄國婦人，經濟的精神的完全得以獨立，可以結成一種除自己愛情和良心以外並無煩惱的純潔的夫婦關系。

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根本不同之點，就是前者是利益本位金錢本位.後者是人的本位。新俄國的立法——縱令在過渡時代迫於必要不能稱為十分徹底的社會主義立法——和資本國的立法，其間相異之點，簡直可用這種本質的相異點說明出來。

四家庭勞動之社會化

勞農政府婦人解放的兩大計划，就是母性保護和家庭勞動的社會化資本主義社會之下，婦女唯一的天職是做母親，所以不歡喜婦人的社會的生活。不單是對於她做母親這件事沒有報酬.而且當着因做母親而不能勞動的時期內，連她的職業和獨立都要奪去，使她不得已仰社會或他人的恩惠謀生。所以在這種社會中，女子在專做母親的范圍以內，她的經濟獨立，在原則上是不可能的。而勞農俄國，卻不甘於承認為母是婦人的一個天職，而且有進一步的設備，使婦人安然愉快得以完成她的職份。

單是這樣，還不充分。現時那樣原始的家庭勞動，消耗主婦的時間和精力，妨害她的自由活動和發達，這種勞動若不廢除，婦人若不免去煩瑣的家事，真正的解放不能實現的。

把現在的家庭和百五十年以前的家庭比較起來，家事自然是減少許多。譬如在我們祖母的祖母的時代，紡紗、織布、染色、縫衣等事，一切都是家婦的主要家務，但在今日除裁縫外，一切都有專門的工人經營。就是裁縫一項，在現時比在我們母親的時代，也沒有那樣重要，因職業為生活的婦人增加，沒有閑工夫去做裁縫，而且不以自己做裁縫為利益的人也多了，這是顯然的事實。而尤以現時都會中的家庭，有煤氣電氣自來水的便利，家事越容易辦理，生產方法進步，普通的生產物多用廉價供給.從前認為主婦所必要的個人的生產，到現在已不覺得必要，而且變為快樂了。今日的家庭已不生產專以消費為職務了。

這樣的變化，都是資本主義產生出來的結果。此外灑掃洗濯食物調理等主婦應做之事，都改為生產和勞動的組織，為全國民勞動為全國民生產，這種社會若是實現，無論何時都可由婦人手裡分離出來。就是在現時那些能夠分充分利用文明利器的富有階級，已經照這樣實行了。社會主義更進一步，就是把那一部分人獨占的便利，給全國民解放出來。

勞農政府在經濟狀態所能做到的范圍以內，要用很低廉的價值或者不收費盡將優

美的食物供給於公設食堂，要力謀這種食堂的普及和完備，個個主婦的勞苦和個別的家計法的不經濟，都除去了。「洗衣和別的事，都是這樣。勞動婦人早已不埋身在污穢物的當中做工，襪子、襯衣都無須修理.她每禮拜只要把那污穢物和破裂的東西送到洗衣處和修繕處，等下禮拜去領回來就好了。所以勞動婦人並不像在資本主義支配之下那樣耗費晚間的余閑，做無限制的苦工，現在盡可以讀有用的書做娛樂的事情了。」這是郭倫泰的話。

又先前在資本主義之下教育的任務，也是由父母移到社會的手中的，兒童達到就學年齡，到學校去受教育。

可是兒童衣食住的費用和在學校就學時間內的照料，還是歸父母私人擔負的。所以勞動階級的父母沒有餘力供給能使自己的兒童就學。無產階級大部分的子弟，不滿十歲就要開始過勞動生活，所謂國民教育不過是一紙空文。不僅如此，而且得工資做工的父母，不過在晚間歸到家裡睡，對於兒童精神上肉體上的發展絲毫不能注意的。所以在資本主義之下，為父母的覺得子女是一種重擔負，子女是子女，被置在無保護者的狀態。

勞農俄國對於這一點，大加改革。社會人民委員會和教育委員會，關於教養子女的事情，努力減輕父母的勞力和經濟的負擔。嬰兒院、托兒所、幼稚園、兒童home、兒童殖民地、醫療院、兒童靜養所、兒童食堂、學校的無費備餐、教科書、溫暖衣服、靴子及發給不收費的必要品等項，一切都為實行此種目的方設備的。

勞農政府照這樣把那婦女最重大的擔負即家事和育兒諸事，概收歸國家辦理由社會去擔負責任。各別的家計法和育兒法生出來的勞力濫費和不經濟一概免除，同時使婦人專心做適應個性的事情。

世人轟傳的多數派一個凶惡的罪狀即所謂「破壞家庭」的本體，就是以上所述的。家長做本位的舊家族制度之解體，是資本主義發生以後的事實。勞農俄國認定這種事實，要建設一種新制度，代替那早已失掉保護個人的力量的家族制度。關於這一點，郭倫泰有一個說明。

「勞動階級做母親的婦女們，盡可安心。社會主義的社會並不是要從人家父母手裡搶去子女，也不是要從母親懷里奪取嬰兒，什麼滅亡現在的家庭要訴諸暴力的事，全然沒有這樣想法的。舊家族制度正在解體了。所有家庭勞動，在先前是使家庭當作社會單位的支柱，到現在都社會化了。把家事看得重要的時代也過去了。關於子女的事，也是一樣。無產階級的父母，早已不能去照料他們，教養他們。子女和父母同是一樣的苦痛。所以勞農俄國向無產階級的男女說：'你們年

紀輕，你們互相愛，你們有生活於幸福的權利。你們要享樂你們的生活。勿要逃避幸福。不要迴避結婚一一雖然在資本主義之下，結婚是勞動者的鎖。你們年輕強壯的人不要害怕，你們要為國家造些新勞動者少國民出來：勞動者的社會要求新勞動者。你們對於你們子女的未來不要擔憂你們的子女不會知道凍不會知道餓的。像資本主義社會里那樣把小兒們拋棄使遭逢不幸的事是沒有的。小兒們一生下地來，勞動者的國家就連同母子，一並扶養，殷勤照料。小兒們受勞動者的祖國扶養和教育，但這祖國卻並不是從父母手裡將小兒奪去的。勞動者的社會雖然負有教養兒童的一切義務，而為父的仍有為父的喜悅，為母的仍有為母的滿足，意會並沒有奪情的事實。』照這樣看來，那些用暴力破壞家庭，用強制力分割母子愛情的話，還說得上嗎？事實是逃不過去的東西。舊家族制度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並不能歸咎勞動者的國家，這是新社會狀態的結果匚家庭使婦人從生產的事業分離起來所以對於國家已沒有必要了。又育兒諸事，在以前是家庭的任務，現在漸漸移到社會上去，各個人可以不去幹了。我們眼看見舊家族制度廢址之上有全新的男女關系的新制度生出來了。這是愛情和友愛的結合，即是都自由都獨立都平等都為勞動者的新社會中同人的結合。婦人早不要做家庭的奴隸了。家庭之中已沒有什麼不平等了。女子縱然為丈夫所棄，也沒有擁抱子女彷徨岐路的害怕了。勞農俄國的婦人，不倚靠丈夫，倚靠自己的工作。養她的人不是丈夫，是自己強壯的腕膊。對於兒童的命運全不要擔憂。勞動者的國家，負擔對於兒童的責任。以前結婚是把家庭生活弄黑暗了的一切物質的要素和金錢上的打算現在的結婚卻把這些弊端除凈了以後的結婚是互相信互相愛的兩個靈魂高尚的結合，這種結合對於男女勞動者，約定有一種最完全的幸福和最大的滿足，凡是能夠自己覺悟能夠自覺自己境遇的人都能享受的。以前是奴隸的結婚，現在是用友愛確定的自由結合，這就是新勞動者的國家要替男女們提供的。古時奴隸的兩性關系，並不如現時這樣是愛人又是朋友的自由公正的結合，這時候，人類的污辱，壓迫勞動者的一種可怕的弊害可以消滅的。

「勞動者的國家，要求新的兩性關系。做母親的對於自己子女那種狹義的排他的愛情，要擴充起來，對於無產階級一大家族中一切子女，都一樣地用這種愛情去愛他們。使婦人隱忍屈從的舊結婚制度要倒壞了，義務權利都平等的勞動國中兩個人民用愛情和尊敬確定的「自由結合」要起來代替了。個人的利己的家庭消失了，一切勞動者都是兄弟都是僚友的大勞動家庭要起來代替了。

我們要為那健康的含苞未放的兒童展開道路！我們要為那有自由感情自由愛情來追求人生娛樂的強壯青年展開道路！這兩句話是勞農俄國的標語。我們在自

由平等愛情的名義之下，希望男女勞動者男女農民拿一種信念勇猛地去做改造事業，把人類社會弄得更完全更正確充分地保證各人有相當的幸福」

五勞動婦人之覺悟

在資本主義之下的俄國婦人，不分中產階級勞動階級，都與一切政治的社會的生活全無關系。因為如此所以女子的知識經驗不如男子，一旦政權歸無產階級掌握以後，他們要去參加於新俄國事業的建設，總覺得有多大的困難。所以首先要啟發勞動婦人，教她們了解這新事業，教她們曉得盡力做事，

因為適應勞動婦人的心理要行一種宣傳所以產出了婦人代表大會。這會是由一區或一市各工廠中婦人勞動總會所選出的婦人代表組織而成。這會一方面是使勞動婦人精通勞農會事業，教她們曉得運用的教化機關，他方面又是勞農制度和婦人全體的聯絡機關。

婦人代表分為數個團體，附屬各處勞農會行事，以前她們很盡力做的是社會部勞動部教育部衛生部各方面的事情，她們監理產婦院，婦人及兒童home，兒童游園地，小學校，和別的學校；公設食堂和庖廚所。分別說起來，她們所做的事，就是糾正產婦院home的秩序，監督並分配學校里的靴子和服物，輔助勞動監督官提供材料，考察婦女和小兒勞動，是否嚴守規律——但俄國十六歲以下的少年男女禁止使用的。他們受了委任，組織普通病院野戰病院，看護病人和受傷的人，監督兵營。她們也參與警察事務，介紹婦女做一切生產的勞動。

勞農會中各部門，各設有講習會，即如社會科、保姆科、赤衛軍看護婦養成科、衛生科等類，因為要使那些婦人代表精通勞農會的職能，所以把她們編入各科里頭去。同時在工場事務所做事的代表，也把自己和屬於自己各部門所做的事，按一定時期報告於選舉人，在工廠里則組織警備委員會，探聽勞動婦女的鳴不平和希望和她們的建議。

婦女代表們對於勞農會和共產黨所行的一切運動，譬如燃料征發隊、衛生隊、食料隊、救濟負傷人、撲滅傳染、地方宣傳運動諸事，一概參加。

代表會每月開會二次或三次。近來莫斯科和別的都市，都把代表選出的基礎改小，每勞動婦人二十名，得選出代表一名。因此借這代表會可以使勞動婦人全體相接近，勞農會的新勢力也得確立了。

還有一個好行宣傳的機會，就是各地方村郡每三月或四月召集的無黨派婦人大會，

出席人數最多，最便宣傳。

宣傳事業都借文章和講演舉行，差不多一切共產黨機關雜志，都設有勞動婦人欄、革命以後婦人進步的猛速，無論何人都預想不到的。在革命的時候，真有階級的自覺的勞動婦人，不過佔少數，大多數有革命趣向的人，很缺乏明白的自覺和組織的。但到現在，能夠精通某項事務的賢明的勞動婦人，增加得很多很多的。明乾的宣傳家和婦人記者，多數都由勞動階級出身的。

勞動婦人的運動，已達到最廣的范圍，有很大的政治的勢力。彼得格勒莫斯科附近地方伊瓦諾維、武阿奈遜斯克等地方，這類事業尤其發達。其中最富於階級的自覺而最有組織的，莫過於彼得格勒的勞動婦人。此種運動，別處地方也很普及，成績頗有可觀。共產黨全俄勞動婦人組織大會，出席的地方代表有二十八縣之多，當時未能出席的諸縣在共產黨婦人部的地方有烏拉爾、烏夫亞、阿連布克、阿斯特拉坎各縣。照這樣看來，勞動婦人的運動，業已普遍全俄國了。尼古拉♦布哈林有一段話說：

「把那純粹無產階級和農民的婦女之間所生的變化觀察起來，最有趣味。先前被他人當做家畜看待的人，居然自覺起來，曉得自己也是人也有同等的權利了。她們對於資本主義對於資本家的壓榨，對於所有一切奴隸制度，都加入斗爭的隊伍中了。勞動婦人和農村婦人開始參與農政了。她們參加於勞農會和種種執行委員會，達到有責任的地位，又在戰場手執武器從事看護，毫不足怪。中流勞動婦人和農婦，尤其活動謀運用社會的保護制度，保護婦人、母親、兒童、老人、病人等人。她們照管產婦妊婦，在嬰兒院、兒童殖民地、職業介紹所、學校飯廳公設食堂、吃茶所、病院、公立圖書館等處辦事，並宣傳共產思想普及一般知識。她們所辦的事，多以這種運動為中心，她們在盡義務時，表示理智和感情並行，用熱烈的感情發揮新創造的能力，關於實際問題，具有豐富的常識。

「革命以前並沒聽見講過共產主義，多數都在黨內的學校學會讀書寫字的婦人們，她們能夠實現黨內的理想，真是可欣贊的事情。革命以後婦人的才能和精力，借自由活動的便利，正如驟雨之後在日光中的植物一樣的成長。這種新生活，使無產者和農家的婦人覺悟起來。使她們得着工作、得着義務、得經驗和訓練。使她們成了勇敢的戰士，成為新社會中的共同勞動者。擁護勞農俄國的存在，維持他本然的發達，其間所必須經過的一切困苦和爭斗，在現時想起來，這是很可驚嘆的。多數派因為要粉碎那反動革命所藉以武器的資本主義精神，不得不繼續戰斗。國內經濟的紊亂，惹起窮乏飢餓和病的各種不幸。雖然如此而勞農俄國卻為燦爛的將來，為自由幸福的共同生活而戰。無產階級和農家的婦人，都加入戰斗之中。要把這些婦人的活動按日按月記錄起來，究應從何處起至何處止方好，就難知道了。

「現在莫斯科所開的哥薩克大會，就是表示婦女中覺悟的新個性的好證據。婦女與男子有同等的權利做代表參加此會。革命一事促起她們覺悟，使她們成為勞動者而戰的戰士。若在革命以前，這些婦人住在哥薩克的鄉村，她們只看見她們的母親和祖母所做過的家事，她們照管公園和田土。當時她們除了所住的小村的境界以外，全然不顧慮的。婦人們中若有一個到郡議會或縣議會去旁聽，就成了遠近的嘲謂的種子。但是到了現在，她們自己去參加勞農會的討論和決議，長途跋涉跑到莫斯科去也不畏遠。她們坐在向未見面的人的當中，發表意見討論決議。她們覺得和在自家的兄弟姊妹當中一樣，議論大俄羅斯最重大的問題。有許多伶俐的話句，賢明的建設，有思慮的質問，都是從農婦的口中發出來的。這事完全像夢一樣，然而是現實的。

「勞農政府對於一切用手足頭腦而創造的勞動者，給他們增進共同幸福和進步的機會；給使他們麵包、自由、威嚴、名譽；使他們營人的生活不分男女都有共同動作的權利和義務，這是勞農俄國的法則這種協同作業，無論工廠農村和行政，一概通行。帝制時代的婦女們與國家政治的生活全無關系。上流婦人做人的妻，做人的情婦，與國家問題全無關系。平民階級的婦女與此相似。

常用勇敢充滿犧牲精神的俄國婦人，只有革命者之間過了充分的政治的生活.革命運動，女子也和男子一樣都做成功了。不單是一個蘇菲亞女革命黨如此，就是橫死於斷頭台和牢獄和荒野的別的許多婦人，它們的操行也鐵石一樣，勞動階級的婦女們，戰死沙場的很多。可是和全體勞動階級的人數比較起來，加入政治的斗爭的婦人還算是少的。說起來，就是以前少數特殊的婦人為那些被虐待的婦人奮斗的。只是到了後來，無產者十一月革命就有很多數的勞動婦人和農婦都自己覺悟偉大的理想了。」

以上不過就我所得的材料作個記述，確實推定勞農俄國婦女的狀態。

要之，勞農俄國中，凡在政治教育經濟社會一切方面，婦人與男子受同等的權利，有平等的發達的機會。照這樣的婦人解放決不是否定女性，決不是抑壓婦人為母的生活，那種周到的設施，世界良母賢妻國家夢想都不到的。俄國的設施不過使女子和男子一樣，盡能力得滿足，盡能力盡職務。把這種解放看作是女子的不幸的人，那是特別例外，若對於此事覺得有趣味的人，一定是這樣想的了，勞農俄國建國之始，為什麼把男女同權作為當然的事來認定呢？」

在舊俄帝國當時，像歐洲各國那樣以中流婦女為本位的婦女運動差不多沒有。唯其不是女權運動而是革命運動，所以得今日這樣的解放。一九一八年十一月莫斯科第

二次全俄無產婦人大會有一個決議：

「勞動婦人的解放，與無產者全體解放的條件一致，所以我們除了無產者一般的問題沒有問題。現在正當社會革命發展之時，一切男女勞動者都要盡全力爭無產者的勝利

過去前半世紀以來，為俄國民眾解放運動犧牲的婦女的精神，實是如此。俄國無產者中，從前有蘇菲亞、查斯里菲克納，現在有郭倫泰、斯比里特諾、巴爾巴諾，照這樣看來，世人怎麼能夠說婦人先天劣弱，要抑壓她們社會的活動，要把她們逐回廚房、兒童房屋裡頭去嗎？男和女都曾經做過奴隸。現在都自由了」口我想俄國的革命唯有無產者從賃銀制度解放的當時，才是婦人從性的奴隸制度解放之時，這是我極力要對世人說的話。

（三五）勞農俄國的電氣化

鄧生譯

勞農俄國電氣化委員會的會長克爾柴諾夫斯基工程師（Engineer Krgijanovsky ）對訪問的人詳述電氣化委員會的事業，以下便是他的談話。

國家電氣化委員會現在的職務中包括中央執行委員會所擔負的組織事務°對於電氣化的詳細計划早已徵集。並且已經划全國為八區，規定電氣化的巨大計划。

和實施電氣化相關連的問題就是如何方可免除現在國內的運輸不便以及食糧和燃料的短少。擔任解決這些問題的專門家現已研究出一個結論，就是若引用了電氣站和電氣轉接台的制度，使可以便得改造俄國經濟制度的全身這一件事，有了個堅固的基礎。我們細細考察這問題之後，已經決定，在此後的十年裡，至少要在歐屬俄羅斯境建築二十七個大電氣站，西部西伯利亞和土耳其屬要有三個。而且其中的二十八個電氣站一定要是一百五十萬基羅瓦德的大站，用水力發電的

是五十萬，用燃燒發電的是一百萬。

我可以指出從前我國尚是資本主義的時代已經想採用我們要用的電氣化計划。

在一九一八年的時候，莫斯科和彼得格勒已經建立第一個的大電氣站，這電氣站已經是歐洲式了。在大戰之前，早就有電氣化的計划，可知這個理想實在不是新的理想。但現在呢？我們有更加適宜的情形可以促成電氣化的發展罷了C資本主義雖能計划實行電氣化，但同時也是成功上的妨礙。因為土地既尚在私有權之下，便不能廣為利用瀑布去辦水力發電，而且也不能盡量建立電氣站。到十一月革命，就把這些阻礙統統掃凈，可以立刻解決全俄國內的電氣化問題了。

既將那關聯於電氣化的經濟生活的各方面都分析之後，我們不得不對於運輸問題下特別的注意了。我們所有燃料的來源，汽油以及煤，都是和消費中心相距至二千以上至三千的俄里。不但如此，便是消費省份的糧食也要從這處的黑土（指煤）省分取來。一看了這種情形，顯然可見每逢一次運輸上的擾亂就成了煤與糧食的恐慌。所以運輸上的難點應得我們加以極大的注意。

我們對於這情形，先指定一組專門家着手去解決鐵路電氣化這個問題。研究的結果，得了一個結論，就是要使運輸事業電氣化，先須解決兩個根本問題。這兩個根本問題：一是在縱的方面必需使莫斯科庫次克鐵道（Moscow-Kursk rail way）電氣化了，並且分支到多納河流域（Donets Bosin）的西部；一是在橫的方面必需使南多納河流域能借電氣轉接台的力量經過伯拉夏卡列伐（Belaya Kalitva）站去和柴立省（Tsaritsin）接連，因此救濟了南多納流域的鐵道壅塞病而使多納的煤塊能出向伏爾加河流域去。

我們心中的電氣化計划雖是那樣大規模的，但是我們對於已有的電氣廠也加以相當的注意，而且竭盡我們的能力去把它們整列起來，組織起來，並且使它們社會化。所以我們極廣泛地去利用已有的電站，我們廢止了分電站做普通用及特別用兩組的規定，我們照電站的價值分為幾個等級，並且把所有的電站連合為一體，以立統一國家電氣制度的基礎。

至於大規模電氣化實施的程序，我們現在已做了下面的幾件工作：我們把大戰前餘下的唯一的大電氣站——所設國家電氣站的——大大地擴充了一下。我們在這電氣站里添了一個有五千基羅瓦德電力的新機，新的大汽鍋，和一切必要的裝置。現在這電氣站可以供給二萬基羅瓦德的電力了，從前只有一萬基羅瓦德。同時我們又大規模地試驗，用輕氣煉煤法製造機器煤塊。據去年試驗的結果看來，我們可望在最近的將來實行煤泥製造的革命，在煤泥出產地帶，已經建築了大站，這是將來分區大站的雛形，在煤泥製造和建築工廠、電站，以及營房等等事業，

都有大進步。

同時，我們建設跨於烏卡河（Oka river）的卡西斯卡伐（Kashirskava）區站，也已很快地進行工作了。這一個站的位置是在經過莫斯科煤區的兩條鐵路的附近，離莫斯科約有六十俄里，這一個電站將有在四萬基羅瓦德以上的電力。建築這個站的工作，正在很好地進行中，粗大的一部分工作已經完成。附屬的小工作也做好了不少，尤關緊要的工作，如水的供給，以及免使建築工人在機器房上行走，等等難問題，也都解決做好了。我希望這一個站能在十二個月以至十八個月的時間內完工。

除了這三個站以外，建築其他各站的預備工作，也已經開手了。譬如，在鄰近伊凡諾夫、伐納省斯基（Ivanovo-Vognessensk ）的地方建築的泰柯思卡夏（Taykorskaya ）區站也已經動工了。近彼得格勒的地點，已經動工在納伐河（Nava River）旁建立一個區站，一過站就用從前烏金斯基工廠（Utkinsky Tfactory）已有的一部分屋，大約一年以至一年半的時期內一定可以完工了。但是最重要的工作卻是在復爾克霍甫河（Volkhov R.）上建築有八萬匹馬力的輕氣站（hydraulic station）和在西佛河（SvirR.）上建築有十四萬匹馬力的輕氣站這兩件事：，現在的計划是要在西佛河站先造成了兩個輕氣機，在復爾克霍甫河站先完成一個。據復爾克霍甫站的負責工程師說，大概一九二四年時都可以完工。此外提議要建築的站有以下的幾個：近尼斯尼諾笑古羅（Nighni-Novgord）的煤尼區，近西士來（Siz-ran）的加西波拉（Kashpura）尼片石縣，以及多納區的西脫羅笑加（Shterovka U-rals）附近。在烏拉爾（Kislovsk）正進行的工作就是在開思羅笑思克（Cheliabin-sk）諸礦建築區站。還打算先在乞利亞平斯克（Yegorshin）諸礦及夷哥新（Ye-garshin）白煤礦等處建築電氣站在丘沙伐夏河（Chusoraya R.）建築輕氣機廠

（完）

隨感錄

（一一九）說實話

張嵩年

人生最要的一事是敢於「承認事實」：黑的認為黑，白的認為白；不以白之有利於己而認不白為白，不以黑之有害於人而認白為黑；因為白有利於己，遂願意凡色都白，因為黑有害於己，凡遇黑的便諱而不言——這種心思，更要敢於自認。科學方法的精神在是，理性（戴東原說，理是情之不爽失的。協於天地之德的欲即理之正的，吾所謂理性差不多如此。）之勝利在是，通俗言之，不過敢「說實話」而已。科學並非能戰勝自然，只是認識自然，隨順自然，至多也不過利用自然。再換句話，就是能說實話而已。

本來，真理不過是實話之文雅的名稱。

可惜人們，故意或非故意，自覺或不自覺，意識的或無意識的，總多少是說謊者。人心中很普通的一種現象，弗洛伊德心理學中所謂「合理化」的，便是撒謊的一種。

想從根本上打破以虛偽為一種特性的現世界，吾以為很有組織一個「實話黨」的必要。這個黨要從心理上，從形成這種心理的人間關繫上，毀掉不說實話的因緣。

（一二。）社會

張嵩年

社會是什麼，社會在哪裡？找不出上帝，不能使吾信上帝。指不出社會，不能使

吾從社會。

吾知許多人雖不能曉得社會是什麼，卻曉得社會的代表者。

社會的代表者是什麼？在上者，現在占優勢有權力者：

現在在上者占優勢有權力者是什麼？資本家、官僚、皇帝、孔子、釋迦牟尼、耶穌、男子；比較抽象的：習慣、風俗、從古傳來的制度、先民遺留的思想、法律、禁（人國問「禁」之「禁」）、私有制度、婚嫁制度、國（吾信國是一種制度，但新有社會學者說國是一種結社，如寇爾Cole馬克威Maciver等。）；愛國心、國旗崇拜、崇拜生殖器、上帝……在現在服從社會，能外乎服從這些東西麼？

（一二一）過渡與造橋

獨秀

今人多言過渡時代，我以為這名詞還不大妥，因為有個彼岸才用渡船渡過去，永續不斷的宇宙人生，簡直是看不見彼岸或竟實無彼岸的茫茫大海，我們生存在這大海中之一切努力，與其說是過渡，不如說是造橋。自古迄今人人不斷地努力，都像是些工程師和小工在那裡不斷地造橋。這座橋雖然還沒有完工的希望，或者永無完工的希望，但是從古到今已造成的部分卻是可以行人，並非勞而無功。我們今後若是不想雙腳蹈海，若是還想在橋上行走，只有接續前人工程努力造橋，使這橋一天長似一天，行人一天方便一天；不但天天要把未造的延長，而且時時要把已造的修整，不可妄想一勞永逸，更不應因一時不見彼岸而灰心。或者可以說，這橋漸漸造得又長又闊，能容大家行車跑馬，又架上樓閣亭台，這橋便是彼岸，此外更無所謂彼岸。

（一二二）卑之無甚高論

獨秀

高論倘能救世，孔孟之稱仁說義早已把世界弄好了。

羅素離中國最後的演講《中國人到自由之路》裡面說，「中國最要緊的需要是愛國心的發達，而於有高等知識足為民意導師的尤為要緊」。這句話恐怕有許多高論家罵他不徹底，更要責備他和從前熱心主張的世界主義反背了。我獨以為這正是對中國人很適當的卑之無甚高論，他又說：「希望在極短促的期間，把公精神分播到民間去，實是痴想。但是改革之初，需有一萬徹底的人，願冒自己生命的犧牲，去制馭政府，創興實業重新建設J這句話恐怕有許多高論家罵他提倡少數人專政。我也以為這正是對中國人很適當的卑之無甚高論。

中國人民簡直是一盤散沙，一堆蠢物，人人懷着狹隘的個人主義，完全沒有公共心，壞的更是貪賄賣國，盜公肥私，這種人早已實行了不愛國主義，似不必再進以高論了。

一國中擔任國家責任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將這重大的責任胡亂放在毫無知識、毫無能力、毫無義務心的人們肩上，豈不是民族的自殺！中國此時不但全民政治是無用的高論，就是多數政治也是痴想；若照中國多數人的意思，還應該男子拖下辮子，女子包起小腳，吃鴉片，打麻雀，萬事都由真命天子做主。這種事實決不是高論能夠掩住使我們可以不承認的。

吳稚暉先生說：「現在只好令列寧殺了我們，然後我們再殺列寧。」我想吳先生這種卑之無甚高論的論調，不專為老腐敗而發，也並為一般自命為覺悟的青年而發。

可憐我們中國幼稚的產業和幼稚的教育逼迫着我不得不鼓起勇氣說句實話，「卑之無甚高論。」

我希望不願意民族的自殺之人，勿閉起眼睛妄發不認事實自欺欺人的高論！

（一二三）革命與制度

獨秀

社會的進步不單是空發高論可以收效的，必須有一部分人真能指出現社會制度的弊病，用力量把舊制推翻，同時用力量把新制度建設起來，社會才有進步。力量用得最劇烈的就是革命。革命不是別的，只是新舊制度交替的一種手段，倘革命後而沒有新的制度出現，那隻算是搗亂、爭權利、土匪內亂，不配冒用革命這個神聖的名稱。若說制度總不是好東西，不如根本革了它的命；這種高論或者有人以為如此才算徹底，其實舊制度正可借這種高論苟延殘喘；因為凡是一種制度，都有它所以成立的理由和成立經過在歷史上的勢力，非有一種新的制度經過人們努力建設，成了輿論，成了法律，在事實上有代替它的勢力，它是不會見了高論便自然消滅的；所以不切於實際需要的高論往往可以做舊制度的護身符，這種高論只算是低論罷了。

（一二四）政治改造與政黨改造

獨秀

「人是政治的動物」，政治只可以改造變形，要說人類可以絕對不要政治，這話此時還沒有證據。既然有政治便不能無政黨，政黨只可以改造，要說政治可以絕對不要政黨，這話此時也還沒有證據。無論是有產階級的政黨或無產階級的共產黨，凡是直接擔負政治責任之團體，似乎都算是政黨。一般人民雖然都有選舉被選舉權，但實際上被選舉的究竟多是政黨；一般人民雖然都有參與政治的權利，但實際上處理政務直

接擔負政治責任的究竟還是政黨；所以政黨不改造，政治決沒有改造的希望。

有產階級各政黨的過去的成績，造謠、傾陷、賄賣、假公肥私、爭權奪利、顛倒是非排斥異己，不分東方西方都在百步五十步之間。以這班狐群狗黨擔負政治的責任，政治豈有不腐敗之理。有人說，在有產階級的政治之下，由金力造成的政黨，這種現象是必然的，是無法改造的，只有以共產黨代替政黨，才有改造政治的希望。我以為共產黨的基礎建築在無產階級上面，在理論上，自然要好過基礎建築在有產階級上面用金力造成的政黨；但是天下事「無征不信，不信民弗從」，舊政黨的腐敗誠然是信而有徵，新的共產黨究竟如何，全靠自己做出證據來才能夠使人相信啊！

羅素在《中國人到自由之路》里說：「改革之初，需有一萬徹底的人，願冒自己生命的犧牲，去制馭政府，創興實業重新建設。這類人又須誠實能幹，不沾腐敗習氣，工作不倦，肯容納西方的長處，而又不像歐美人做機械的奴隸J又說，「中國政治改革，決非幾年之後就能形成西方的德謨克拉西。……要到這個程度，最好經過俄國共產黨專政的階級。因為求國民的知識快點普及；發達實業不染資本主義的色彩，俄國式的方法是唯一的道路了

羅素這兩段話，或者是中國政黨改造的一個大大的暗示。

政黨是政治的母親，政治是政黨的產兒；我們與其大聲疾呼，「改造政治」，不如大聲疾呼：「改造政黨！」

通信

英法共產黨——中國改造

獨秀先生：

（前略）新近倫敦有一個勞動出版公司，所出有一種通俗的小叢書，其中有一本名《共產主義》，聽說很好，是保羅夫婦（Eden &Cedan Paul，這兩人很不錯，著作翻譯了些書，都是英國共產黨黨員）所作。（中略）留法勤工學學生中相信馬克思的很有，但未必是真懂得，真感着非革命不可，真肯以生命來換許多人說馬克思主義是一種宗教，其實在最細微的地方，沒有點迷信.什麼事也做不成。人不可以「太」明白了C 吾又感着人非到被社會逼得走投無路非反攻不可的時候，也做不出什麼事業來，

法國的共產黨是由舊有的社會黨變成的。去年十二月法國社會黨在都爾會議，提議加入第三世界工人會即國際共產黨（The Communist Intemat沁nal ），經大多數通過（共有十二萬人）。於是此黨名稱雖仍叫「社會黨」（但注為SF.LC.即共產主義的世界工人會法蘭西部），實際上已成共產黨了。不贊成的右中兩派少數人（共五萬）出黨，另組一社會黨，稱為勞動世界工人會法蘭西部（S.F.1.0.），自以為社會黨正宗，彼此攻擊甚烈，法國共產黨因襲舊來的底子，黨費甚富；機關報、日刊有五種（均直標名為共產黨報，其中以Q'Humane》最著名，銷行最廣、），月刊周刊有四十餘種.但雖如此.勢力仍遠敵不過國民總會（Bloo National即政府黨），唯與英國共產黨（此黨之基本原叫不列顛社會黨）比要算好多了。英國共產黨新近因譯刊共產世界工人會第二次會議議決的案文，被政府搜查一空，捕去兩個重要黨員。在法國的出版物便自由多了。英黨正式的機關報，只有一個周刊.從五月起加了一個月刊（The Communist Review）°此外英文共產主義的雜志有《The Worker's Orandnought》（周刊，Miss Pankhurst所主持）；及（The Plebs）（月刊，Plebs League的機關報，主張獨立的勞動教育的）等算最好的法黨最重要的人物為M.Cachin及Frossard.法黨最引重的有三個很有名的文學家，即Anatole France （安那佛郎西），Henri Borbusse （巴比斯），Severine （塞威利娜女士）。佛郎西七十多歲了（生於一八四四）稱世界生存的最大的文學家而加入此黨。巴比斯

唱光明（ClartG）運動.很有勢力。他的光明團與其機關報《光明》（周刊一張）都是信共產主義的。英黨最重要的人物為Me Manus （馬克馬那），有人說他為英國唯一的信流血革命的。（中略）法國的新心理學自成一派，以耶訥PierseJanet為領袖，此派也因精神病的研究而成立，說與弗洛伊德之「心解」相近而不同。吾所以想研究心理學。一方因其對於哲學的關系；一方也因其為解決社會問題所必須。現在百人中至少有九十九個是精神病患者，人心不改造，社會自無希望：法國圖書館里英文書少得厲害。世界第一的巴黎國立圖書館（BibliothGque Nalionale）里，英文新書簡直不備，新雜志亦寥若晨星。法國圖書館很像中國舊日的藏書樓，陳腐得很；別的機關現在用女子很多，圖書館則無，多用些很疲倦樣子的老頭子。（中略）巴黎沒有別的好處，只有一個美。美之表現為雕刻繪畫與大的公共建築物（如博物院、大學、全靈堂等；若尋常的樓房只有與人衛生不宜，更說不到美）。吾到法後，感着歐洲一時是無望的。生於東方的人，不能不仍希望東方。最好的希望是中俄之聯合。中國如能整頓好了，是同美國一樣可以無仰給於外的。吾現在最簡單的所信是：本世界見地改造各個地方；不要為一地方好而改造那個地方，要為世界好而改造各個地方。就令一切地方各單獨像是好了，世界全個仍可以不好；世界全個不好，各個地方其實不能好。吾覺着中國改造的程序應是：革命，開明專制（美其名日勞農專政——以今日中國之一般知識階級而言代議政治，講選舉，純粹是欺人之談。政治上事切忌客氣政治尤不可專模仿人。世界趨勢固要曉得，但勉隨趨勢而忘了自己實況，必無好結果。能認事實是列寧一大長處。），實行極端的強迫教育，以歲入之半辦教育，其次重要的為改良農業，整理森林河渠，興發工業交通，尤以舊有的工業為要。這種話在現在只算是一個夢，但與普通的夢一樣，卻有應了的希望（中略）現代西洋哲學家最懂得科學方法最能用他的，要數羅素第一，杜威也知重之，便差遠了。柏格森□□聲聲說他哲學怎樣與科學有關，其實純是欺人之談，現在人已漸漸曉得了（新近《New Republic》周刊有一篇文說此，很好）。柏格森現在法國是後古派的健將，他又對於天主教要人說他的學說與天主教義相近，此很像倭鏗（Eucken）是宗教思想的大代表。他兩個同是西洋近代思想界的反動派（柏格森哲學可說是孔德以前的哲學，與法人重理性的心習是不相合的），中國再不可找這兩個人去講演，以中國人好空懸籠統的腦筋，豈可再經他們直覺不要解析的虛無飄渺的古老方法之薰染？（後略）

張嵩年寄於巴黎六月十二日

申府先生：

不但革命事業非以生命來換不可，在這種邪惡的社會里，要想處處事事拿出良心

來說實話辦實事，也都非有以生命來換的精神不可。吳稚暉先生也說過，羅素謂此時俄人列寧等行事有些宗教性，此話誠然不差；但無論什麼事若不帶點宗教性，恐怕都不能成功。吳先生此話正和你的見解相同。你說：「生於東方的人，不能不仍希望東方。」我想正當的愛國心（我近來以為愛國心當分正當不正當二種，正當的若朝鮮之抗日本，愛爾蘭之抗英倫，不正當的若日本英倫之侵略政策）便是這樣發生的。我因為說實話，惹了幾個精神病患者大驚小怪，想不到你也看出中國改造非經過開明專制的程序不可。其實名副其實的間明專制不是容易的事，我現在最可惡閉起眼睛說大話的人；羅素對中國人臨別贈言——開口便說中國人欠誠實，真是一針見血的逆耳忠言！關於歐洲近狀，請月賜一信，在本志發表。

獨秀

開明專制

獨秀先生：

你主張要從政治上教育上施行嚴格的干涉主義嗎，你要造成一個「名副其實」的開明專制的局面嗎？果然，你的人格就破產了，你已沒有再向青年們說話的餘地了。你是新式的段祺瑞，未來的專制魔王，我為擁護人們的自由起見，發誓與先生在真理上永不兩立；特此預白。

朱謙之

朱謙之先生：

我見了你的來信，想不笑實在忍不住，若真笑出來也未免太刻薄了。我請問你，主張從政治上教育上施行嚴格的干涉主義，主張造成一個「名副其實」的開明專制的局面，為什麼便算是人格破產，這是什麼一種邏輯？我們說理持論只應該指出是非真偽，為什麼要顧忌到有沒有向青年們說話的餘地，難道你是以有無向青年們說話的餘地做真理之標准嗎？你是相信虛無主義的人，又是出家歸佛的人，為什麼說出「在真理上永不兩立」的話來？

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