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皓以陽羨山石裂為瑞,遣使封之,改曰「國山」,遂禪 此為南嶽。蓋漢武嘗移衡山之祭于灊霍皓竊其義 耳。南嶽寺在山之麓,因山以名門有卓錫泉,旱歲不 竭。又有稠錫樹,極高大,枝葉與他木絕異。相傳唐天 寶中,有稠錫禪師自桐廬來,草庵演法寺與樹皆其 遺跡。每季春,縣官祀山之神泉上,然後以茶入貢。蓋 其地即古之陽羨茶產此獨佳。宋鄒浩自嶺外歸,東 遊愛之,欲誅茅不果,而李丞相綱亦留詩山中。寺近 頗廢,法堂後舊有天然井,泉甚甘潔,已塞于僧,予為 之惋惜。大抵庸僧必敗毀山水景物,以絕,遊者恆態, 不特一井然也。寺之左三百餘步,飛瀑千尺,如白龍 下垂,匯而為池。僧言「稠錫禪師剖腹洗腸之處,今名 洗腸池。」予欲南上,登銅棺山,路陡峻,不可以輿。循厓 而行,旁無草木,下視甚危。時東風橫發,四山圍之,力 益勁,予與隸僕屢仆相顧,皆大駭,扶攜而前,七里達 僧庵,其側有善行洞。昔善行尊者之所居也。洞深可 數丈,坐石小飲,午飯于僧庵。庵之後,巨石如偃,其隙 流泉,涓涓,不息晝夜。僧引之以竹,終歲仰給,殆天授 歟。山高百八十五丈,周十五里,為一縣之鎮,予所歷 僅及其半。聞山巔池有三足鱉、六目龜,詢之山人,云 「今不復見,唯蜥蜴遊其中。」縣官值旱,禱雨輒應,興盡 不暇登陟。銅棺之說,《縣志》謂:漢縣令袁𤣱有善政,其 歿也,天降銅棺,遂葬于是。今山南巨石高壘若塚狀, 咸以為𤣱墓所在,此殊不經意。昔者茲山產銅,有司 采銅于山,如鐵官、鹽官之類;後之人譌官為「棺」云。姑 識之,以俟博識者。
《城南東林書院記》王守仁
「東林書院」者,宋楊龜山先生講學之所也。龜山沒,其 地化為僧區,而其學亦遂淪入于佛老訓詁詞章者 且四百年。成化間,今少司徒泉齋邵先生以舉子復 聚徒講學於其間。先生既仕而址復荒,屬于邑之華 氏。華氏,先生之門人也。以先生之故,仍讓其地為書 院,用昭先生之跡,而復龜山之舊。先生則自述其廢 興,而以記屬之某。當是時,遼陽高君文豸方來令茲 邑,聞其事,謂:「表明賢人君子之蹟,以風勵士習,此吾 有司之責,而顧以勤諸生,則謂之何?」爰舉其所未備, 而亦遣人來請。嗚呼!物之廢興,厥有成數矣,而亦存 乎其人。夫龜山沒,使有若先生者相繼講明其間,則 龜山之學,邑之人將必有傳者,豈遂淪入于佛老詞 章而莫之知?當時從龜山遊,不無人矣,使有若華氏 者,相繼修葺之,縱其學未即大明,其間必有溯流以 窮源者,亦何至淪沒廢置之久?又使其時有司若高 君者,以風勵士,習為已任,書院必不至於頹圮,又何 至化為浮屠之室,而蕩為草莽之墟乎?是三者,皆宜 書之以訓後。若夫龜山之學,得之程氏,上接孔、孟,而 下啟羅、李晦菴,統緒相承,斷無可疑。顧世猶疑其晚 流於佛,此其趨向毫釐之不容于無辨,先生必嘗講 之精矣。先生樂《易》謙虛,德器溶然,不見喜怒,人之悅 而從之,若百谷之趨大川。論者以為有龜山之風,非 有得於其學,宜莫能之。然而世之宗先生者,或以其 文翰「之工,或以其學術之邃,或以其政事之良。先生 之心,其殆未以是足也。」從先生遊者,其以余言而求 先生之心,以先生之心而求龜山之學,信乎,書院之 復不為虛矣。書院在錫伯瀆之上,東望梅村二十里 之遙,周泰伯之所從逃也。方華氏之讓地為院,鄉之 人與其同門之士爭相趨事,若恥于後。泰伯之遺風, 尚有存焉。特世無若先生者以倡之耳。是亦不可以 無書。
《竹溪記》唐·順之
余嘗遊于京師侯家富人之園,見其所蓄自絕徼海 外,奇花怪石,無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 人斬竹而薪之。其為園,亦必購求海外奇花石,或千 錢買一石,百錢買一花,不自惜。然有竹劇其間,或芟 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師人苟可置一 竹,輒不惜數千錢。然纔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難致 而又多槁死,則人亦貴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 師人乃寶吾之所薪。」嗚呼!奇花石誠為京師與江南 人所貴,然窮其所生之地,則絕徼海外之人視之,吾 意其亦無以甚異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絕徼海外或 素不產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見竹,吾意其必又有 甚於京師人之寶之者,是將不勝笑也。《語》云:「人去鄉 則益賤,物去鄉則益貴。」以此言之,世之好醜,亦何常 之有乎?余舅光祿任君治園於荊溪之上,遍植以竹, 不植他木。竹間作一小樓,暇則與客吟嘯其中,而間 謂余曰:「吾不能與有力者爭池亭花石之勝,獨此取 諸土之所有,可以不勞力,而蓊然滿園,亦足適也。」因 自謂竹溪主人,甥其「為我記之。」余以謂君豈真不能 與有力者爭,而漫然取諸其土之所有者,無乃獨有 所深好於竹,而不欲以告人歟?昔人論竹,以為絕無 聲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艷綽約不如 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諧於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