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進此道者,必有由而然。久之,乃喟然嘆曰:「自孟軻 沒,更歷漢唐,廖廖千載,訖無其人。間有能自樹立者, 不越注心於外,崇尚世儒之語而已。與之游孔氏之 門,入於堯舜之道,其必不能至矣。」夫《中庸》之書,聖門 學者盡心以知性、躬行以盡性者;而其始則曰:「喜怒 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其終則曰:「夫焉有所倚,肫肫其 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此言何謂也?差之毫釐,謬以 千里,故《大學》之道,在知其所止而已。苟知所止,則學 知所先後,不知所止,則於學無自而進矣。漆雕開之 學,曰:「吾斯之未能信。」曾點之學,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顏淵之學,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而孔子說開與點, 稱顏淵以庶幾,蓋許其進也。此予之所自勉者也。故 以聖學,則莫學而非道;以俗學,則莫學而非物。喬年 才高而知明,其剛不屈於俗,其學也方進而未艾。齋 成之明年,使人來求記於予。予辭以不能則非朋友 之義,欲蹈襲世儒之語,則非吾心。故以其常所自勉 者并書之,使夫人知其在此不在彼也。或曰:「韋齋之 作,終無益於學也耶?」曰:「古之人固有刻諸盤盂,銘諸 几杖,置金人以戒多言,置攲器以戒滿,聖人皆有取 焉。苟善取之,則韋齋之作,不無補也。」
《南劍州重建州學記》張致遠
延平郡治,當七邑之衝,而舊學跨西山,特踞形勝。「九 龍」、「雙旌」、「演仙」、「文筆」諸峰皆秀拔,摩雲,環顧如列屏幛。 建、劍二水,會而南注,風雨晦暝,神物吼躍,潭靜天開, 相紫光猶隱隱牛斗間。異時偉人輩出,其冠巍科,躋 膴仕,術業足以師世,循良忠烈足以動宸極,而厭紳 笏者相望也。建炎初,潰軍突至,一皆灰燼,遂平為閱 武之場。頃歲改卜,乃喧卑近市,故老不以為便。遭時 右文聖天子優游翰簡,親寫《經傳》,以師臣之請,頒石 本於四方,銀鉤鳳翥,燦煥星日,所以幸多士者甚渥。 爰建傑閣而珍藏之。於是人益以學宮為弗稱,而「復 故」之議決矣。太守宋城路公採參輿論,慨然有意乎 此。會漕臣行郡,迺以教授陳師孟所與士子之肄業 者,合辭以請,得緡錢幾二千萬。經始於紹興乙丑之 秋,凡是胥占規撫罔不善,掄材選工罔不精。路公改 除,而太守大梁鄭公椿年,以賢相家風,治先教化。下 車未幾,棠陰晝靜,熊軾戾止。趨工穼峻,故期而告成。 殿閣堂廡,雄麗軒豁。十齋南向,窗几明淨。雖筦庫湢 室,皆視昔為愈侈。嚴嚴翼翼,人以溪山之勝,輪奐之 美,炎州所未見也。歲在丁卯夏六月庚申,教授率生 徒入新學,釋菜于先聖,陞降贊拜,觀者咸說。越日,公 即而落之,以書抵致遠曰:「鄉校成,不可以無述,且聞 有宿諾矣。」致遠自束髮,已游息於斯,固嘗惜其廢而 幸其復,敢辭不能,永惟三代而上言治者,本教養之 誠,而庠序因以設。三代而下,存學校虛名,而亡教養 之意。戰國并爭,處士橫議,鄭欲毀鄉校,而秦遂焚《詩》 《書》。漢興,諸儒自以經籍相授,素木瓠葉,行禮於私家。 至公孫丞相甫為之制,其察於二千石者,皆詣太學 受業,鄉里無素養。厥後議者謂孔子布衣養徒三千。 今天子太學弟子少即增員如其數。東漢之季,太學 生至三萬人。終唐之世,六館為盛。蓋郡國不皆立制 度,而教養之法廢,徒眩眾飾,時為目前具耳。獨文翁 在蜀,韓愈在潮,以教化自任,歷千數百年,文物光明, 人到於今受其賜。我聖主以經術示之,好俾郡縣職 事者咸列於學宮,復賢良孝弟之科,講飲酒鄉射之 禮。其有行藝中程者,三歲大比,歌《鹿鳴》而送之。誾誾 濟濟,有三代之風。學者去澳渫,居高明,相與講習以 為說,懿文德以待用,又有如文韓者為之勸,其於正 心修身、齊家、治國之要。逮夫出處云為,俯仰而無媿, 則西漢之經術、東漢之名節,猶以為有憾,顧所成就 卓絕何如哉?噫!師弟之分不嚴,朋友之道缺甚矣。稚 壯改其度,「勢利失其守,曾不如巫醫、樂師、百工之人 不恥相師友」,豈士大夫其智反不能及?殆昔有而今 亡也。未窮其技,意輕而詆倍者多矣。師非其所尊,友 非其所畏,肆口而評古今,率意而議臧不將誰使正 之?夫惟學校修則尚師友,師友正則人倫明,人倫明 則風俗美。故既敘其建立次第,又緝綴所嘗習「知而 為衿佩所通患者,以附於後,庶幾其益勉旃。秋七月 既望,郡人左朝請大夫、充顯謨閣待制、提舉江州太 平興國官、賜紫金魚袋張致遠記。」
《水雲村記》黃裳
「長澗。自衍峰道廣教出田坑,始從父得之。於西南山 之麓,取其一支,停之以為沼,走之以為渠,廚竈之以 酌,橋跨之以渡。異花奇果,垂條倚實,飄雲墜影,在泉 之上下。有雲於山,朝隮而暮合。閒適之熊,虛白之象, 與夫流泉,相應以無心,相偶以不紛,俄然相得於東 西,杳然相忘於得喪。其孰為此者耶?」元豐之初,予自 京師而還,省予從父流水之間,俯仰行坐,瞻顧燕笑, 及夫日落而禽還,山瞑而雲收,援毫於壁間,乃以水 雲村名之而後去。自是郡人始知有水雲村之可樂 也。尋春逃暑,車蓋相屬。越十有五年,友人王公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