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三「者而欲余兩人以怡然者當之，其亦難矣。」於是 兩人者黯然而止，選石而坐，不能去，不能留。歌無聲， 言無謂，相視久之，不能名其故。日已晚矣，乃遵所登 之路而返。
《君子山記》曹當省
君子山，距余家不六十里許，然坐「來青樓」，眺峰尖黛 色，几案間如列屏障，蓋繫心岡巒之勝，而未獲登焉。 癸丑二月，從岳遊歸，舟次塗田，望雲峰咫尺殊可數， 於是擬以明日往遊。氛靉靆霏薄江間，心告山靈，目 占夜色，私意昌黎、晦菴諸君子開雲霽雪，恐未易數 數也。厥明，朱霞界天，萬峰吐爽，始登岸，命肩輿出廣 野中。山時見時隱，時就時卻。又數里不見山，唯至一 石橋，山又從橋上出，嵐光嫵倩，若佳人半面樓頭獻 翠黛青娥跂而相望者。橋頭水凝藻沉碧，淨不可唾。 遊人從澗西折入，兩山夾峙，中如旋蝸角。稍下一小 村，平疇白水，旭旭照人。時山家農事方經始，一村童 逐水牯牛，牛急踏塍溝，水濺衣帶，舁夫足褲無所惜。 田中蛙亂鳴，更唱迭進，予不能辨其起止。始予從舟 中聞風聲、棹聲、濤聲、歸鴉聲，獨未聞此物，聞此物忽 聒人耳，似謝康樂遊山鼓吹不及此天然鳴籟也。村 盡，行竹塢中，竹雞從塢中飛出，觸輿夫項背，幾墮掌 股。又數里，過獨木橋，亂石瀉流，綠無停影，古樹錯立， 森若列戟，似各有位置者。行半里許，取樵路登山。落 葉覆苔面，石肌膩滑，不可以趨，遂舍輿，步而上。道旁 芽甲新開，作紅莧色，唯暎山花從萬綠中，朱英照灼， 的的懷新。然予未登山時，望君子山，時時撩吾眼。及 登山，山反掩之使不見，唯行山脊上間一見之，山泉 夾山奔注，從左方者不見，泉唯萬丈。下草樹蓊鬱中， 懸流怒湍，淜淜作響，疑為風聲搏萬竹中，殊不類右 方泉澗益深，山益狹，流益迅。然徑稍平，百武內外，溪 迂曲，約數十折，行者亦數十渡。左數步則旋而右，右 數步復折而左。水稍闊，則置橋，稍狹則疊石。其中央。 尤狹者，竟躍之。人行澗中，如越九曲，游七星盤。予從 嵿脊環眺，以為水盡雲深，而不知進此。有「家焉者，有 岡而種、圃而蔬焉者矣。」山上蕨如兒拳初豎，欲恣飽 啖之不可得。大小石悉白玉色，莓苔之氣不挂，斑斕 之彩悉生，似南山中不易見者。行數里，踰分水嶴，則 罡風凜冽，栗栗肌骨，殆不可留。然是時萬嶺方雲羅 絡，會奔赴與遊子相見，披麻斧劈諸皴，蓋靡不呈露 者。踰阿彌峰，聳峙峭拔，氣「欲削天。唯山腰一線路，儼 從螺背蟻旋，才可容足下，壁立奚啻萬仞。遊子目眩 神悸，懼錯趾，便當蛻遺羽化。」至木魚峰，奇險略相類。 然憶來時，路謂兩峰當取道山前。及登峰，遊人忽繞 山後，屢升屢折，仄行斜行，備極險削。然興會所至，究 亦輒忘其苦。道逢一老僧，虯髯傴僂，手指錯屈，課群 僧種麻山曲。予登峰來，所見唯群鹿漫遊，虎跡載途 約十餘里，未見人見老僧宛如故識。引觀拜水井，拜 水者，前此山坳無泉，一頭陀拜乞山靈，泉噴石罅，酌 之甘郁芬香，大鍾靈氣。行數十武，至寺門，石砌天然， 似不由斧鑿者。唯倚門望香爐峰，峰峻甚，度峰之頂， 未與寺平。頂上聖燈，僧謂如一顆牟尼珠，光爓「爛發， 事近誕怪，然予大父今曾公遊此，曾一見之，有詩紀 其事。」今家集久經秦灰，無復記憶，忽忽愴然矣。山前 櫻桃花盛開如梅，而香似過之，唯蘭香竹逕中，命童 子尋之，不可得。予欲閒步，躡山頂僧道，予從左方下， 下極復上，予從蒙茸敗葉中，左挽輿夫，右支竹杖，喘 復憩，憩復陟，焦然若尺蠖之綠於木也。行半里許，至 峰頂，頂銳甚，平衍不數武，雙蝶栩栩石隙，似不逐豔 香駘宕者。然憶予游西軒，美人從晴江曉練中怡目 此山，予笑曰：「當不減香奩眉黛。」今美人猶在綺窗，徙 倚有如夙昔，而不知正天外伊人從雲中翔集，亦快 矣。草間酸棗核數枚，蓋峰尖所無者，亦異甚。唯望天 花臺，如一枝墨玉筍，矗起雲端，奇絕峻絕。臺下曰中 殿，曰祐聖觀，皆去山遠，不獲游，唯雷源風洞舉足可 至。寺僧云：「投片石洞中，則疾風揚沙，走還無及。」遂不 往，乃返於寺。是時天氣澄霽，游侶同情，湘水襟旋，縈 青繞白，萬山並拱，欲與祝融、九嶷諸勝鼎峙南炎。大 約如春秋間晉楚會盟，各挾泗上諸侯，操珠盤圭璧 以相雄長者。曹子曰：君子當自為一山，而志稱君子， 山得名以發源南岳，來愈遠而不忘本者，何謬也夫？ 予觀於山，風骨整峻，亭亭雲表，靡所附麗，而受麗於 群峰，君子其孤高自異者耶？夫天下靈山奧區，或托 仙佛以傳，而茲峰獨君子著焉，殆正氣孤行而左道 獨闢者耶？然山去衡近，黃帝至，拜青城署廬山，為衡 輔佐而不屈此峰君子於衡，殆子陵之於文叔矣。第 山既以君子名，世遂無有知君子者。《記》自混沌暨今 越億千年不以名於世君子哉。豈具有隱德，稱「隱君 子」，而世顧莫之傳耶？然予不遊岳，遂不獲登此山。嗟 乎，山豈獨君子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