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以著經紀。
《嶧山記》明·王思任
「予遊嶧山,而知天下事不可以道傍忽也。」蓋予遊嶧 山,而幻軀凡數化,泰山之石方,而嶧山之石圓。山如 累卵,大小億萬,以堆磊為奇功,以穴洞為玲瓏,以穿 援為遊覽,賂一沙彌作導師,至渡空舟,則無隻馬。兩 人之路,假蓋自蔭,而予化為隸;伏熱正毒,探梁祝泉, 頂無冠,脊無縷,而予化為野人。入盤龍洞,觀石鐘,豐 下銳上,竇鑽滑試,數怖數免。目足無正大人之事,而 予化為偷;上大通巖,臂引杖接,而予化為猿;撲仙人 洞,外伏內昂,中俱白屎,而予化為蝠。引至拘龍洞,則 以胸席石覆,臥而申之,上下受半尺,四方二尺,三折 約十餘丈。其發者肩也,縱者腹也,頭憂怖而手足廢, 趾略效焉。若不寧氣,一視,便堪悶絕,而予於此為守 宮,將至玉華頂與仙人對博矣。而壁峭二丈,下臨萬 仞,望岱秀天齊,四基蔥鬱,賢聖之窟宅,神洸洸也,粘 滯壁間,終不敢上,而予化為蝸。私念幽奇至絕,愈化 愈下,「何不騎大鵬,俯瞰齊州九點煙」,即吾家子晉鶴 背上儘足控引翱視而託言蝶無所不栩,螘無所不 慕,肝臂無所不託,英雄自欺矣,遂不克頂。遙知古來 文士,必無問頂者,至拘龍洞而投策歎返也,不親歷 人,且欺我也。是山也,其古蹟之最著者,曰嶧陽桐尚 檻,其半曰《李斯碑》。相傳有之,曰紀子墓、曰聖賢遺像、 曰顏子石;其古剎,曰興國寺、萬壽宮、玉帝殿;其泉,曰 源頭活水、曰蓮花池、曰甘泉洞。其名石,曰象牙、曰石 鼓、曰「龜」,石不可枚舉,人人得以意呼之。其大觀曰「南 天門」,此皆望而可得者也。
《登嶧山記》文翔鳳
使臣自滕入鄒,遂登於嶧山。嶧山者,東山也。杜詩「孤 嶂秦碑在」,蓋謂秦皇帝登鄒嶧。宗伯氏曰:「嶧山蓋如 累卵焉,其卵之隙,則塵實之,磊磊砢砢,不相粘其巖。 其堂之為風雨所剝穿者,振古如茲,遂玲瓏而為洞。 又往往有水,不知其何自升灌。而奇石之錯立其麓 者,如名園之張玩具門屏間也。麓有館,有秦碑曰『書 門』」,於是小攀躋。既偕二子以山輿登,自左迤邐曲陟, 久之,得孤桐一,《禹貢》所謂「嶧陽孤桐」者,蓋虞夏間物。 予詩云:「自載五弦隨舜帝,止留隻幹表蓬壺。」蓋與孔 檜尚稱前輩典型。桐以上洞頻現,予詩有「蕊珠半現 雲關住井,毛孔分明出異香」之句。久之,有石曰「如日 方升」,石當池畔如日出。然予怪此山能飛水於嶙峋 之杪,於是有「生山生水孰當前」之歎。其詩所謂「木末 呼泉空谷應」,又「玉液斜飛鳥放過」者,步步惟肖。蓋環 東嶺遍數里,乃造於小魯峰,其所鐫孔子小魯處殫? 心力險悸,弗克至。遂右轉而陟,望絕巔有危石之垂, 上分而不墜,俗稱王母挂練石也。駭嗟之。又橫度至 西嶺,容身之孔,輿至能入山夫洵便捷。白雲宮其堂 奧,上冠之以《五華》,則最高峰。遂短綈跨峻石,為猿猱 之躋者又百尺,而五華之以一竅穿者,竟險甚不可 達。遂陟其最西峰,為紀子墓,僅可置足,已幾於手攬 青天矣。降自其西麓,其最奇者曰盤龍洞,抉之不啻 蔡少霞之入蒼龍溪也。故曰:「探深九轉曲,盤螺窈。」深 處水陷弗可竟。命從者還報,云有石鐘覆紐於巖而 下垂者,奇之,有「扣大終難應,無聲遏翠霞」之句。還觴 於書門之石,是為丁巳十月之二十九日也。是日宿 鄒縣,其他幽譎、僻邃鹵莽,莫能窮討,憾王事之棘,不 假宿乎山中,以累日徘徊爾。文子曰:「余為《嶧山詩》,有 累卵疊碁之喻,故再箋之曰:『仙人戲倚手談局,天眼 垂睇,彈子窩然似疊碁者。實惟之萊山之萊則砌之 而孤尖聳豎者,嶧則累卵橫亙瓏鬆焉。倘數千萬年 其隙塵畢剝穿而去,殆居然一層丸洞豁矣』。」又曰:「嶧 之書法,蓋肖山形,命之幸。蓋層立之象,而四其翠之 橫冠者,是茲山真形圖也。」
《嶧山記》景暘
正德甲戊秋,予奉使魯藩,至徐州,取道歷滕陽,過鄒 縣。未至鄒廿餘里,有山甚高,望之石磊然,不見土木, 玲瓏嵌空,紫翠漫鬱。問之居民,曰:「嶧山也。嘗聞嶧在 魯南,兼意秦碑之或在也,冀一登焉,以成勝覽。」又行 而前,問之隸人,隸人曰:「此去可八九里,稍南一道,循 之四五里可至也。」從之,遂至麓,憩一寺捨,輿馬解衣 登焉。約五六里許,又至一寺。時七月一日,天將雨,熱 甚汗出,目眩,足力不任,慨然曰:「吾之不竟登也,豈非 數耶?」取席布地,偃息數刻,覺復清爽。鄒尹楊環聞予 至,來迓於此。其人頗識道理,與共飯焉。既飯復登,戒 僧一人持盂,隸三人執几一,蓋一,筆墨各一,且行且 憩。日則蓋,雨則蓋,泉則盂,挹之平遠,則據几,奇峭可 書,則命筆墨。竟其巔,覓《秦碑》焉,無有也,豈所謂《嶧山 之碑》,野火焚也耶?嘆息徘徊者久之。惟茲山之石不 相連屬,方圓平欹,每各異象。其高大者數十丈,小者 亦數丈,如覆屋,如偃蓋,如走丸,如斧劈,如抵壁,如累 棋,如馬首,如巾敷几筵,如砌,如累,如戲擲。其大可訝 者,絕頂一丸,高數十丈,欹置平石,下臨不測,有可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