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言舜厭治天下,修道於九疑,後遂仙去。此其可疑 四也。《藝文志》又載蔡邕《九疑山碑銘》,言舜尸解升天。 夫他人妄誕之說,猶不足怪,邕號知言,而亦為之。此 其可疑五也。疑者既多,而解之者卒無的論。以予觀 之,舜南巡狩至于南嶽,其或又幸九疑,遂崩而葬其 地,故歷代相傳,有塚可證也。若蒼梧或者當時隸古 零陵郡,亦未可知,志不可考迨?鳴條是否不必辨,然 亦謂之「卒未嘗言仙去」,以《書史》《孟子》明之,則道家蔡 邕之說,其謬妄見矣。聖人之心,大公至正,未嘗一日 忘天下,又豈有修道仙化之事也?為此說者,侮聖人 孰甚焉?九疑山雖在古零陵,實今寧遠縣南五十里, 遼敻幽絕,人跡之所罕至。故凡來祀者,禮成即去,皆 不暇刻石志其事。獨我朝洪武太祖皇帝御製《祭文》 二道,刻著於碑,輝映千古,蓋人民祗承加謹故也。今 年予奉命來祭,既畢,寧遠縣令請曰:「不可無記。」遂謹 記之曰:皇帝遣翰林院修撰臣曾鶴齡致祭於帝舜 有虞氏,實宣德元年二月十一日也。其所告,則即位 改元之事。其所齎,則香帛祝文、寶鈔二百錠。其禮則 用太牢。其祭之日,則四月庚辰。其陪祭官則寧遠縣 令劉童道、州學正鄭孟良。其執事則縣學生之才者, 其護祭,則寧遠衛千戶李榮。夫惟智者不惑,然世之 智者蓋少。予因記此祭祀之事,遂先列其疑於前,而 并釋之。俾後觀者知古之聖人,生而必死,而不惑於 修仙道化之說。而其塚固有所在。凡來祀者,不失其 實。且知所祀之意,為尊其道,非為其仙靈。如予之奉 制為此行是也。
古杉記 周子恭
舜陵有古杉十五,左十一連理而三者一,連理而二 者二,各植者四,右四連理而二者二,各植者二。圍可 八尺,稍次六七尺,高可三百尺,勢俱參天。先是凡十 六寧遠以修孔廟,伐其一。伐之日,天地昏黑,雷風震 怒,聲聞數十里,工師奔訃欲絕。嗚呼,杉亦靈異哉!夫 舜孔德相似,以舜杉用孔廟,然且不可,況其他哉!是 杉宜與天地同壽不朽矣。嘉靖二十四年乙巳夏五 月三十日書
遊九疑記 鄧雲霄
余癸丑冬杪入永郡,即神往九疑。冬徂春,匝數月雨。 夏雨止,又苦熱,秋中暑仍未殘,重陽後爽氣漸薦,可 以遊矣。先折簡招巡道吳生白年兄偕辭以遠不至, 室人交讁。余曰:「仕戒浪遊,越數百里而無名以出,人 誰與我?」余曰:「九疑舜陵在焉,路經營道,宋大儒濂溪 鄉也。夫一出而謁聖帝,式先賢廬,因以觀風問俗,皆 余守土者職也。且屏騶從,省廚傳,毋煩里旅,遄往遄 返,勿滯乃公事。孰以我遊為浪。」夫以大舜之君也,而 南巡荒服;余人臣也,而難數百里行郡,人將謂我偷 安。發之日,為季秋十六,單騎寂然不許。唱《騶溷》,我秋 聲,朝從郡南門渡江。錦石纍纍,清流可鑑,已洗腸易 胃,作天際真人想。行二十餘里,則大府、少府兩王君 候送余于澹巖。午飯小酌。澹巖故奇勝,別有記。余喜 謂詩貴起語佳,游貴起腳佳。茲以澹巖為起腳也,可 覘九疑外戶矣。出澹巖五十里,宿麻灘驛。十七日,行 八十里,至道州麻灘。道州山水峻峭,路皆沿江,上倚 懸岸,下臨不測,溪險仄甚。肩輿衝鳥道,沾蚊涎,過灘 名數十,靡不轟雷噴雪。稍緩處尚作急雨聲,與木葉 秋籟相應和,冷沁肌骨,未知較蜀道誰難。想楚中地 無險踰此者。然紆迴盤轉,睨高驚深,空翠黯黮,憶昌 黎詩所謂「水似青羅帶,山如碧玉簪」,處處具之。昔王 子敬誇山陰道上,恐至此將不勝應接。若云秋冬之 際,尤難為懷,正中余今日景也。將至道州三十里許 樟村荒山下有象祠。土人曰:「盍謁諸余?」曰:「象傲余,奚 謁汝輩祠?」象蓋念舜耶?舜南巡當為憶弟,至今祠所 謂屋上烏也。問鼻亭已廢,久不可稽。晚宿道州公署, 詰晨為十九具牲祭濂溪祠。祠在學宮傍,距濂溪發 祥處十五里而遙,不可到,到恐煩供帳。即月巖奇甚, 不能遊,為勞人尼耳。將至寧遠,路多衍曠,晚稻已熟, 人行萬頃黃雲中,田家父子嬉怡,牛羊雞豚成隊,致 足樂也。遙望石山,干雲以十數,中有如馬嘶雲,大小 者二。余意必九疑兒曹,詢之,為寧遠縣治後山,業已 足敵九華半部矣。觀牙知象神,為躍動。暮宿公署。寧 遠陳令曰:「此戒早起,虞瘴霧。」二十日高,始出南郭,天 霏微雨,若為灑塵。行數里天霽,回望,大小馬尚趁人 來。又十餘里,此馬瞠乎後矣。夾道皆石山,穎拔黛綠, 大類吾粵英州道中。山下多刈稻,人互歌有韻,聲歇 時,溪響繼之,落葉颯颯,不堪蕭瑟。亡何,見五山列如 指掌,所謂「五臣山」也。山迴溪轉,日向午,覺熱若夏初。 忽入淹口,兩岸陡窄,壁立為門,山風從口衝人如萬 箭,冷於冬,杪膚起粟,過此熱如故,始驗昔人所云「風 盛怒於土囊之口」,不虛也。出淹口,北望一帶石山,峭 削娟好,若筍迸林,又若冠冕鉅公,秉笏朝天,高插雲 表,以數十計,疏密部置有度。其他豐隆而矗者,瘦險 而利者,如旌幢繖蓋、劍戟盔甲之屬,絫絫護鉅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