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洲,為桃花溪,蓋昔漁郎問津而入者。山南北相距 二里有奇,內形勝景概,皆多奇奇怪怪之妙。茲洞之 造,孰謂非天造者耶?余桃產也,素欲種桃,丹丘結社, 秦人因為之說,以解人之謂荒唐者。不則何以有曰 「漁郎」、曰「黃道真」、曰「黃洞源」、曰「瞿柏廷」、曰「洛浦師」、曰「大 德」,師之遺蹟猶在。
桃源避秦考 闕士奇
古避秦人多矣。一見於吳之樵貴谷,李白所謂「山多 靈草木,人尚古衣冠」是也。一見於豫章之麻姑山,《圖 譜》所謂「面目黧黑,走地如飛」是也。一見於熊湘之秦 人三洞,邑人所稱「石門深鎖,鐘磬時聞」是也。其他渡 河浮湘,梯山泛海,聽草木之腐朽,任煙波之汨沒,又 不知幾何,要皆裂冕毀冠,變名易姓,望幽巖以息影, 託名山以藏書。意其坑儒焚籍之禍兆,必有為當時 英雄所蚤見夙知者,故有所據而逃,而不待其餘波 之及也。乃避秦人,以《桃源》特聞,何也?則自淵明之《記》 始也。淵明之獨記桃源,何也?則《桃源》之自足避世也。 中都大國,猶之門庭藩榭也;神皋鬼宮,猶之內笥祕 閣也。商瑚夏璉,其不列於四通五達之衢,明矣。彼偉 人俠士孤情特識,機警有鋒,肯徘徊徙倚為料頭履 尾之事乎?「入山恐不深,入林恐不密」,桃源之所以與 世絕與?淵明《記》中謂其地止有桑麻,無征輸貿易之 事;其人止有父子,無君臣恩怨之情;其歲止有秦無 漢,魏晉篡奪之日月,固居然人也。至于「漁郎入,太守 迷,子驥病」,則似挈一仙真之居以處秦人矣。韓退之 因疑之,遂謂桃源之說何荒唐。蓋退之《佛骨》一疏,已 劃然於三教中作南北黨矣。故其詩曰:「我寧屈曲自 世間,安能隨爾巢神山。」則神耶仙耶?皆非退之齒牙 中事。蘇子瞻復泥於殺雞一語曰:「世無仙而殺雞者, 祇以為青城菊水之類。」其言殆近於迂。彼長房之鞭 百鬼回道人之精劍術,又非活國中人耶?或曰:秦人 不知有秦,猶淵明不知有宋。故其自為計曰:「吾不折 腰向鄉里小兒。」戒其子則曰:「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 筆。」其未肯俛首仕宋,決矣。遂託避世之旨以自況與? 然則往者五斗令彭澤,又何也?若爾,則稱避秦人以 仙奚居,豈始而棲隱,繼乃登仙耶?豈漁郎所見者,固 其子孫,未必秦人仍在耶?豈在先世長子孫矣?居然 人也,而後如瞿童、藥山雜以流寓耶?豈其地有空杉 方竹、神草伏流之屬?如丹井可以長年,石髓可以禦 老,竟不知所以仙而仙耶?吾以為避秦者,亡秦者也; 「擁陳涉以首難」者,避秦之孔甲也;操鐵椎以當車者, 避秦之子房也;「遺鎬池君以死日者,避秦之素車白 馬客也。」余意避秦人皆此類。一片壯心,牢籠不盡,則 其深智強魄,於身計中必有所旁出,於宇宙內事必 有所過取,遂能以其離奇詭譎、狡獪變化之人而之 仙,與夫死有疑塚,生有別天,天上未必樂,則居人間; 世人不可與語,則挾飛仙以遊。此亦我輩有心者之 能事矣。故曰:「成佛須慧業,文人況仙哉。」建炎初,洞中 浮一大石,其文曰:「無為大道,天知人情。無為窈冥,神 見人形。心言意語,鬼聞人聲。犯禁滿盈,地收人魂。」其 文簡貴古奧,要是三秦人語,殘慧餘馨,猶足流傳千 百世代,使人讀之肉顫髮豎。秦人即非仙而人者也, 亦必人而仙者也。不然者,桃即險遠與外人絕,彼鞭 山赭石之威,回易山海,驅使草木,正不勞一指臂而 能保有茲土耶?乃今之桃源,青煙不徹,白鶴亦忙,似 無待熏王子以《蕭艾歌》招隱於荒塗者,何耶?又考之 邑之北有桃花洞,外峙中空,五洞相連。今疏其二,得 唐蹟勒石詩云:「分明便是桃源洞,不見溪頭流落花。」 則所謂桃源洞者,在唐人固已疑之矣。「噫邑岡巒洞 壑,所在異狀,神房石室,可為離宮別館」者,往往而是。 吾意避秦人所呵護者,當不出「綠溪青嶂」之外矣。
遊桃源洞記 陳瑾
袁石公《詠桃源縣》詩有曰:「仙人成邑里,煙水作城池。」 又曰:「偶然嵐翠起,一縣綠離離。」余意其邑必峰巒周 匝,如纖苞濃朵,橫見側出,方稱是詩。及履其地,則平 岡漫衍,聚落坡陁,心殊訝之。江上望淥蘿山,數峰如 畫,頗具秀色。然亦頑赬枯禿,不類酈註所云懸蘿釣 渚之目。豈古今丘壑煙姿亦有滄桑耶?而石公亟稱 之,或亦看山者如看美人,止取其態,不取其色耶?至 桃源洞自是仙蹟,不必山水盡佳也。夫遊花源者,如 十人共讀《桃花源記》,而人人胸中各具一想頭,及乎 親身到來,又人人各有一會心處,不能互相告語,不 必一一牽合證據,而續鳧脛添蛇足為也。余今年七 月望後四日始得往遊。是日天氣陰爽,同計部隱岑 李公上遇仙橋,坐石壁懸溜處,酌泉瀹茗,仰視層巖 陡絕,人跡罕到,而桃川宮一帶田地平曠,因妄作一 想,疑漁郎初從石隙得逾巖口,乃豁然開朗。今良田 美池,一一在眼,阡陌不改,古人依然。而遊人反眺洞 中,則謂問津者必繇山下至此,然則石隙之內當別 有天,如竹林方廣之類乎?總之皆啽囈語也。我輩既 作虛無縹緲之遊,那得著相?遂相與一笑下山,尋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