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門惟季路「問事鬼神」 ,宰我問鬼神,其他門人高弟,大抵問仁、問孝、問政而已。蓋幽明二致而其理一原,知仁義則知陰陽,能盡性則能至命,誼之對,亦常及此否邪?厥後新垣平以詭詐進,帝為之惑,是未嘗知鬼神之情狀也。帝有窮理之心,而誼無造理之學,故君德成就,終有愧于古。吁,可惜哉!
武帝即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制曰:「朕欲聞大道之要, 至論之極。」董仲舒對曰:「彊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 明,彊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
臣按:彊勉學問者,致知之事也,彊勉行道者,力行之事也。《中庸》曰「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學問、思辨皆求以知之,篤行則所以行之也。又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者,彊勉之謂也。仲舒之學蓋有見于此,而帝不能用也,惜哉。
又曰:《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 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設 誠于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臣按:武帝之于道,徒聞而不尊,徒知而不行,此其受病之本,故仲舒箴之,高明以知識言,光大以事業言。古之聖王有所聞則必尊,不徒聞而已也;有所知則必行,不徒知而已也。故充其智識則高明,見諸事業則光大,由其有求道之誠故也。使帝能用其言,設誠于內而致行之,不徒為聞道之名,要必有履道之實,則其所至詎可涯也哉。
又曰:堯發乎諸侯,舜興乎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 漸以致之。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發乎身,不可掩也。 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故盡小者大,謹微者著。《詩》 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堯兢兢日行其道,而舜業 業日致其孝,善積而名顯,德章而身尊。積善在身,猶 日長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 「見也。」
臣按:西漢儒者惟一仲舒,其學統乎孔、孟,其告君亦必以堯舜,蓋自七篇之後未有及此者。使帝置仲舒于左右承弼之地,必能以二帝、三王之道日陳于前,繩愆糾繆、格其非心,安得有極意奢淫之失、窮兵黷武之禍?又安得惑邪臣之譖、興巫蠱之獄,而致父子隔絕、闕庭流血之變哉?故剟《三策》之言尢切者著于此,以見武帝雖有志于學,而實不知所以學,為可惜也。
兒寬見武帝語經學上曰:「吾始以《尚書》為樸學,弗好, 及聞寬語可觀」,乃從寬問一篇。
臣按:典、謨、訓、誥、誓、命之文凡百篇,皆人主之軌範也,武帝初以為樸學弗好,既失之矣,及聞寬說可觀,又止從《問》一篇,則是其弗好如故也。然聖經之蘊無窮,隨其所入皆必有獲,百篇之書無所不備,使帝于其一篇果當深玩而服膺焉,修己治人亦有餘用,而帝之行事未見有一與書合者,是亦徒問而已,果何益哉。
武帝詔求能為《韓嬰詩》者,徵蔡義。上召見說《詩》,甚悅 之,擢為光祿大夫給事中,進授昭帝。
臣按:武帝悅蔡義說《詩》,既引以自近,又使授其子,意亦美矣,然不知義之講說,其果能有得詩人之指耶?夫《詩》三百以《關睢》為首重,風化之源也,而武帝之衛后以謳者進,李夫人以倡進,大本如此,他可知矣。故窮奢極欲則非《鴛鴦》之義,重賦橫斂則昧《碩鼠》之戒,以天旱為乾封,安有雲漢之恐懼,用讒言殺太子,不監,《青蠅》之罔極。孔子曰:「誦《詩》三百,不達于政,雖多亦奚以為。」 武帝近之矣。
宣帝高才好學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
元康元年,詔曰:「朕不明《六藝》,鬱于大道,是以陰陽風 雨未時,其博舉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學、明于先王之 術,宣究其意者二人。」
孝元帝為太子柔仁好儒見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 名繩下常侍燕從容言陛下持法太深宜用儒生帝 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用 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 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歎曰:『亂我家者太 子也』。」
臣按:宣帝之詔以陰陽風雨之未時,由其不明六藝,闇于大道,蓋人君不明經、不知道則無以正心而修身,一念之不純、一動之失中皆足以奸陰陽之和,故《洪範》以雨、暘燠、寒風之時為肅、乂、哲、謀、聖之應,五者之不時為狂、僭、豫、急蒙之應,人主之一心與天地相為流通,而善惡、吉凶之符甚于影響如此,後世人主鮮或知者,而帝獨知之,可謂卓然有見矣。然其所舉「吏民之厥身修正,通文學、明先王之術」 者,乃寂無聞焉。夫正身明道之士,誠世之鮮有,使帝果以誠求之,豈無一二近似者出為帝用?夷攷當時,惟一王吉,粗欲建萬世之長策,而舉明主于三代之隆,帝已視為迂闊矣。使子思、《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