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獨專其任,又曷若與宗室共之為公邪!駿欲大政一出於己,故抵排汝南王亮,不使居內,其心本欲擅寵也,而不知禍亂之階乃由此起,吁,可戒哉!
五月,詔以太尉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 官總己以聽。傅咸謂駿曰:「諒闇不行久矣。今主上謙 沖,委政於公而天下不以為善,懼明公未易當也。周 公大聖,猶致流言,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山陵 既畢,明公當悉思進退之宜。」駿不從。
臣按:傅咸之言可謂忠於駿者也,而駿不從,是自甘禍敗也。
楊駿以賈后險狠多權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廣為散 騎常侍,管機密;張劭為中護軍,典禁兵。凡有詔命,帝 省訖,入呈太后,然後行之。
臣按:惟至公能服天下之心,駿躬秉大政,又以將相之任付之二甥,其能服賈后之心乎?是其布置之周密,適足以召禍而已。
駿辟王彰為司馬,彰逃避不受。其友怪而問之,彰曰: 「自古一姓二后,未有不敗。況楊太傅昵近小人,疏遠 君子,專權自恣,敗無日矣。吾踰海出塞以避之,猶恐 及禍,奈何應其辟乎!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計,嗣子既 不克負荷,受遺者復非其人,天下之亂可立待也。」
臣按:晉室之亂,王彰數言足以蔽之矣。蓋惠帝之昏庸既不足以嗣大業,而楊駿之愚愎又不足以任大政,以愚臣而輔昏主,雖欲不亂,得乎?此武帝詒謀之罪也。
秋,八月,立廣陵王遹為皇太子,拜太子母謝氏為淑 媛。賈后嘗置謝氏於別室,不聽與太子相見。
元康元年。初,賈后之為太子妃也,嘗以妒手殺數人, 又以戟擲孕妾,子隨刃墮。武帝大怒,將廢之,荀勗、馮 紞、楊珧共營救之。楊后曰:「賈公閭有大勳於社稷,妃 其親女,正復妒忌,豈可遽忘其先德邪?」妃由是得不 廢。后數戒厲妃,妃不知后之助己,反恨之。及帝即位, 賈后不肯以婦道事太后,又欲干預政事,而為太傅 楊駿所抑,遂謀誅駿,廢太后,殺駿於馬廐,收駿弟珧、 濟,皆夷三族,送太后於永寧宮,廢為庶人。董養遊《大 學》,升堂歎曰:「朝廷建斯堂,將以何為乎?天人之理既 滅,大亂將至矣。」
臣按:外戚之禍,未有若楊氏之烈者,原於駿受遺之非人,顓恣而自用也。駿之受禍猶所自貽,至於母后亦罹廢辱,毋乃已甚乎?天人之理於是掃滅,此識者所以知其大亂之將作也。
賈后族兄車騎司馬模、從舅右衛將軍彰女弟之子 賈謐,並預朝政,賓客盈門。謐雖驕奢而好客,喜延士 大夫。石崇、陸機、機弟雲、潘岳等皆附於謐,號「二十四 友。」崇與岳尤諂事謐,每候謐出,皆降車望塵而拜。
臣按:楊氏前日之榮寵今移之賈、郭氏,則楊氏前日之賓客亦移之賈、郭之門矣,是其可懼而非可喜者,豈謐之驕豪所能知哉?
太宰、汝南王亮、太傅衛瓘皆錄尚書事,輔政。賈后患 二公執政,己不得專政,使帝作《手詔》賜楚王瑋使誅 之。二公死,又以專殺罪,瑋誅之。於是賈后專朝,委任 親黨。以賈模為散騎常侍,加侍中;以張華為侍中,中 書監裴頠為侍中,並管機要。
九年,賈后淫虐日甚,賈模恐禍及己,甚憂之。裴頠旦 夕說從母廣城君,令戒諭賈后以親厚。太子賈模亦 數為后言禍福,后不能用,反以模為毀己而疏之。模 不得志,憂憤而卒。
臣按:賈氏之門唯模為可語,模以憂憤而死,則后家無復有言者矣。
帝為人戇騃,常在華林園聞蝦蟆,謂左右曰:「此鳴者 為官乎,為私乎?」時天下荒饉,百姓餓死,帝聞之曰:「何 不食肉糜?」由是權在群下,政出多門,勢位之家,更相 薦託,有如互市,賈郭恣橫,貨賂公行。南陽魯褒作《錢 神論》以譏之曰:「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親之如兄,字 曰孔方。無德而尊,無勢而熱,排金門,入紫闥,危可使 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非錢不 勝,幽滯非錢不拔,怨讎非錢不解,令聞非錢不發。洛 中朱衣當塗之士,愛我家兄,皆無已也。執我之手,抱 我終始,凡今之人,惟錢而已。」
臣按:是時君德庸闇,外戚擅權,貨賂上流,刑政日紊,如此,雖欲不亂,得乎?魯褒之論雖同俚諺,然可為來者戒,故錄焉。
初,廣城君郭槐以賈后無子,常勸后使慈愛太子。賈 謐驕縱,數無禮於太子,廣城君常切責之。及廣城病, 臨終執后手,令盡忠於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趙粲、賈 午必亂汝家事,我死後,勿復聽入,深記吾言。」后不從, 更與粲、午謀害太子。太子幼有令名,及長,不好學,惟 與左右嬉戲。賈后復使黃門輩誘之為奢靡威虐,由 是名譽浸減,驕慢益彰。太子性剛,知賈謐侍中官驕 貴,不能假借之。謐時為侍中,至東宮,或捨之於後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