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事面奏,意欲上意有貳。上封惠卿所言以示荊公, 故《荊公表》有「忠不足以取信,故事事欲其自明」;「義不 足以勝姦,故人人與之立敵。」蓋謂是也。既而惠卿出 亳州,綰落御史中丞,以本官知虢州。張諤落直舍人 院,降官停任。其他去者不一,門下之人皆無固志,荊 公無與共圖事者,又復請去,而再鎮金陵。故詩有「紛 紛易變浮雲白,落落難終老柏青」,蓋謂是也。
王荊公再為相,承黨人之後,平日肘腋盡去,而在事 者已不可信,可信者又才不足以任事,平日惟與其 子雱機謀,而雱又死,知道之難行也,於是慨然復求 罷去,遂以使相再鎮金陵。未期納節,求閒地。久之,得 會靈觀使,舍於金陵。一日,豫國夫人之弟吳生者來 省荊公寓止於佛寺行香廳,會同天節建道場,府僚 當會於所謂「行香廳。」太守葉均使人白遣吳生,吳生 不肯遷洎。行香畢,大會於其廳,而吳生於屏後慢罵 不止,葉均俛首不聽,而轉運毛抗、判官李琮大不平 之,牒州令取問。州遣二皂持牒追吳生,吳生奔荊公 家以自匿,荊公初不知其事也。頃二皂至,門下云「捕 人」,而喧忿於庭,荊公偶出見之,猶紛紛不已。公叱二 皂去。葉均聞之,遂挾二皂而與毛抗、李琮皆詣荊公 謝,以公皂生疏,失於戒束。荊公唯唯不答。而豫國夫 人於屏後叱均、抗等曰:「相公罷政,門下之人解體者 十七八,然亦無敢捕吾親屬於庭者,汝等乃敢爾耶?」 均等趨出,會中使撫問適至,而聞爭廳事。中使回日, 首以此奏聞。於是葉均、毛抗、李琮皆罷,而以呂嘉問 為守。又除王安上提點江東刑獄,俾遷治於所居金 陵。
王荊公當國,郭祥正知邵州武岡縣,實封附遞奏書, 乞以天下之計專聽王安石處畫,凡議論有異於安 石者,雖大吏亦當屏黜。表辭亦甚辨暢。上覽而異之。 一日問荊公曰:「卿識郭祥正否,其才似可用。」荊公曰: 「臣頃在江東嘗識之,其為人才近縱橫,言近捭闔,而 薄於行,不知何人引薦而聖聰聞知也。」上出其章以 示荊公,公恥為小人所薦,因極口陳其不可用而止。 是時,祥正方從章惇辟,以軍功遷殿中丞,及聞荊公 上前之語,遂以本官致仕。
李師中平日議論多與荊公違戾,及荊公權盛,李欲 合之,乃於舒州作「傅巖亭」,蓋以公嘗倅舒,而始封又 在舒也。吳孝宗對策,方詆熙寧新法,既而復為《巷議》 十篇,言閭巷之間皆議新法之善,寫以投荊公,公薄 其反覆,尤不禮之。
唐質肅公介,一日自政府歸,語諸子曰:「吾備位政府, 知無不言。桃李固未嘗為汝輩栽培,而荊棘則甚多 矣。然汝等窮達,莫不有命,惟自勉而已。」
退傅張鄧公士遜,晚春乘安轝出南薰,繚繞都城游 金明,抵嘗指宜秋而入。閽兵捧門牌請官位,退傅止 書一闋於牌云:「閑遊靈沼送春回,關吏何須苦見猜。 八十衰翁無品秩,昔曾三到鳳池來。」
杜祁公以宮師致仕於南都,時新榜一巍峨者,出倅 巨藩,道由應天,太師王資政舉正,以其少年高科,方 得意於時,盡假以牙兵寶轡,旌鉞導從,呵擁特盛。祁 公遇於通衢,無他路可避,乘款段,裘帽暗敝,二老卒 斂馬側立於傍,舉袖障面。新貴人頗恚其立馬而避, 問從者曰:「誰乎?」對曰:「太師相公。」
熙寧中,曾孝寬以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公事,未 幾,以父魯公憂解去,服除,判司農寺。舊例,百官以事 至中書,即宰相据案,百官北向而坐,前兩府白事,即 命去案敘賓主東西行坐,時謂之「掇案。」及孝寬之至 司農也,吳正憲公當國,不以前兩府禮待之,每至中 書,不為掇案。自後每有建白,止令同判寺、太常博士 「周直儒詣中書,孝寬不至矣。」正憲頗疑之。未幾,除直 儒為兩浙提刑,以張璪判寺。璪為翰林學士,班在端 明之上,乃本寺官長也。異時白事皆璪詣中書,而孝 寬亦竟不至。於是正憲知其果以掇案為嫌,而世亦 譏其隘矣。
熙寧初,富鄭公弼、曾魯公公亮為相,唐質肅公介、趙 少師抃、王荊公安石為參知政事。是時,荊公方得君, 銳意新美「天下之政,自宰執同列無一人議論稍合, 而臺諫章疏攻擊者無虛日,呂誨、范純仁、錢顗、錢顥 之倫,尤極詆訾,天下之人皆莫為生事。」是時,鄭公以 病足,魯公以年老皆去,唐質肅屢爭上前,不能,未幾, 疸發於背而死。趙少師力不勝,但終日歎息,遇一事 更改,即聲苦者數十。故當時謂中書有「生老病死苦」, 言介甫生,明仲老,彥國病,子方死,悅道苦也。
歐陽文忠公自歷官至為兩府,凡有建明於上前,其 詞意堅確,持守不變,且勇於敢為。王荊公嘗歎其可 任大事。及荊公輔政,多所更張,而同列少與合者。是 時,歐陽公以觀文殿學士知蔡州,荊公乃進之為宣 徽使、判太原府,許朝覲,意在引之執政,以同新天下 之政。而歐陽公懲濮邸之事,深畏多言,遂力辭恩命, 繼以請老而去,荊公深歎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