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望則二廟斯革而當前,是一邑所供香火也。而路 左折,有幽人朱清父之廬在焉。南睇則室宇綿邈,將 百步而遵大道。問其與吾祖同居者,今不存十之一 也,而吾用是愴焉以感悼。北陟則百「步而得曠焉,又 百步而得豁焉,風雪樹木,無不可見也。而吾始游于 汗漫之天,以一邑之大,而吾里之勝冠之。以吾里之 勝,而四子居同里閈,得以攬而有之。則夫風雨之朝, 花月之夕,即欲不飲于斯也得乎?」客曰:「唯唯。吾昔聞 之,商山四皓,竹溪六逸,既傳其人,并識其地,有由然 矣。然而四人之外,無可與飲者乎?少樂不若與眾,又 何必四人哉?」徐子曰:「否,否,吾與飲者,吾必其近者焉, 又必其貧者焉,又必其賢者焉。則彈丸之地而四人, 吾以為比肩而立也,而客乃以為隘乎?」客曰:「願聞所 以必其近者。」徐子曰:「吾習見好事之徒,比日治具,宰 牛烹羊,客畏途遠,不即相將,僕夫況瘁于岐路,酒餚 陳設于中堂。又有餔啜之夫,恣為荒亡,歸途修阻,雨 疾風狂,十步一蹶,困于道傍,厥僕怨詈,與人顛僵,是 皆遠之為害也。而左右之家,一呼而來,盡醉而回,安 有此哉?吾所以必其近者。」客曰:「敢問所以必其貧者, 何也?」《徐子》曰:「富人之家,十日而潔具,三日而肅賓,賓 客既集,罄折其身,傴僂其形,法酒三巡,滿堂幾化為 偶人。豈若吾友三子,同為畸人,憂悲無端,但願長醉 而不醒。山蕨園蔬,率爾是陳,村醪若醴,藜羹比珍。既 詠既歸,月朗風薰,于焉婆娑,于焉論文,融融洩洩,不 知晨昏。吾不知天地之間,何樂可以方此也?」客曰:「善 哉!敢問所以必其賢者何也?」徐子曰:「予聞之,身不則 德義之經為頑,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頑嚚之人一 介吾側,即令伊尹烹割,《易》牙煎熬,吾猶將心嘔噦而 不樂,神徜怳而不豪,而豈能與之交觥飛觴,共晨而 連宵也哉?此吾所以必其賢者。」客曰:「善哉!敢問四子, 烏乎賢?」徐子曰:「客少間請言其大略:事親克孝,處世 無傲,高懷質行,以遵先教,是朱伯魯之行也。高雅坦 夷,少怒多嬉,樽中坐上,北海之思,是張明父之行也。 學博志篤,美如冠玉,不澄而清,淆之難濁,嗜善常如 不足,是劉价伯之行也。不佞則德涼才劣,無得而稱 焉。」客拊掌曰:「嗟乎!以東西比鄰,而得四人焉。方以類 聚,物以群分,不其然乎?然其聚之故,敢問何也?」徐子 曰:「吁!客乃見之晚矣。《語》云:『天地相偶,萬物必對于飲, 獨不然耶?闕里誕孔,乃生丘明,孟子講學,南有荀卿。 賈誼上策,仲舒連衡,文中譚道,董常及門,韓愈闢佛, 籍湜服膺。自古及今,道同相謀,而四,飲之聚之,故客, 又何疑焉』?」客起謝曰:「敬聞命矣。」
《林間社約》馮時可
余素不侈味,牛羊犬豕皆不入口,于豕獨食其肉傍 菜。爾家所畜小牲,于雞最戒,不以入庖為具,五德也; 鵝雖不戒而匪所嗜;鴨雖列膳而未嘗宰。于魚,戒二 鯉及無鱗者、有足者。蝦蜆之類以傷命,多皆置不,設 果核獨龍眼為常餐,蓮實梨藕或時為供,其餘未嘗 一沾唇。每日晨起,進白粥二甌,午進飯,如晨嘗。肉不 一二臠。至晡復進粥,減晨之半,皆不設饌。或留客不 過三味,自遠至者,不過五味。嘗與社中客相約,以是 為準,客少之,曰:「子奈何當擊鮮飫醇之際,而以飯疏 飲水律人耶?」余曰:「不聞《禮》有以少為貴乎?六清五齊 不貴于元水;三臡七醢,不貴乎太羹。聖人所以導民 古也。人心之危若水然,水溢則無所」不決,欲恣則無 所不流,欲流而性失矣。故曰:「萬人操弧,共射一招,招 無不中。」「萬物章章,以害一生,生無不傷。」夫世人以用 物為享,以多用為豪,而不知物多用則多戕。然其究 也,卒以自傷,是與物相為貙虎也。是故聖人重禮而 坊慾,貴明信而厭繁縟。苟有明信,則溪毛可供,潦水 可薦。苟無明信,即百牢五鼎,亦奚以為?大禹不厭菲 食,孔子變色盛饌,士而不能約于茲也,尚何議道之 有?故願與吾黨相勉之也。
《社約後記》前人
余既與客約為社,客請余為則,余曰:「禮貴稽古,情貴 率真。瓠葉兔首不以為薄;維筍及蒲不以為簡,《詩》所 志也。請自今一以約為則。」會期無定,以月盈為期。晨 而集,酉而罷,至無踰午,踰則罰;飲不卜夜,卜則罰。從 者無越三人,越則罰。客盡集,則進飯二殽。二蔌飯已, 進茗。客或博或奕,或行或臥,或默坐,或清談,惟所欲。 「但不賦詩,不談時事。古卿大夫之燕,多稱引古詩,不 自賦也。稱詩以見志,賦詩以競能,競則乖和,非合簪 之道。」談時事恐犯《盡言》戒,且已為物外遊矣,又何計 物短長,是二戒者,誤犯亦罰。午飯既已,良久再設,置 二盒于几,進鮮果二,又進三殽三蔌羹如之,餅餌亦 如之。從者各百錢,舁夫五十錢,或以酒食勞者,聽。大 抵會以合群,群者人道所貴也。中琴瑟而外塤箎,先 白水而後青松,貴能推引,賤能緩急,無締始渝終,無 諛面憎背,斯所謂能善其群君子之會也。如僅以腆 酒為歡,極味為敬,則所謂飲食之人,君子所賤者,而 胡以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