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噫迷導迷,詰難無已者。何以異於是?
雪濤《小說》:楚人謂虎為老蟲,姑蘇人謂鼠為老蟲。余 官長洲,以事至婁東,宿郵館,滅燭就寢,忽碗碟砉然 有聲。余問故閽,童答曰:「老蟲,余楚人也。」不勝驚錯曰: 「城中安得有此獸?」童曰:「非他獸,鼠也。」余曰:「鼠何名老 蟲?」童謂吳俗相傳爾耳。嗟嗟!鼠冒老蟲之名,至使余 驚錯欲走,良足發笑。然今天下冒虛名駭俗耳者不 少矣。堂皇之上,端冕垂紳,印纍纍而綬若若,果能遏 邪萌,折權貴,摧豪強,歟牙帳之內,高冠大劍,左秉鉞、 右仗纛者,果能禦群盜如古孫吳《起翦》之儔歟?驟而 聆其名,嚇然喧然,無異於老蟲也。徐而叩所挾,止鼠 技耳。夫至於挾鼠技、冒虎名、立民上者皆鼠輩,天下 事可不大憂耶?
「天下有百世之計,有一世之計,有不終歲之計;計有 久近,而治亂之分數因之。國家自洪武至於今二百 四十年,承平日久,然所以保持承平之計則日益促。 自宗藩官制、兵戎、財賦以及屯田、鹽法,率皆敝壞之 極,收拾無策,整頓無緒。當其事者,如坐敝船之中,時 時虞溺,莫可如何。計日數月,冀幸遷轉,以遺後來,後」 來者又遺後來人復一人,歲復一歲而愈敝,愈敝愈 極,雖有豪傑,安所措手?蓋聞里有病腳瘡者,痛不可 忍,謂家人曰:爾為我鑿壁為穴,穴成,伸腳穴中入鄰 家尺許。家人曰:「此何意?」答曰:「憑他去,鄰家痛,無與我 事。」又有醫者,自稱善《外科》,一裨將陣回,中流矢,深入 膜內,延使治,乃持《并州翦》,翦去矢管,跪而請謝。裨將 曰:「鏃在膜內者,須亟治。」醫曰:此內科事,不意并責我 噫腳入鄰,然猶我之腳也,鏃在膜內,然亦醫者之事 也。乃隔一壁輒思委腳,隔一膜輒思分科,然則痛安 能已,責安能諉乎?今日當事諸公,見事之不可為,而 但因循苟安,以遺來者,亦若委痛於鄰家,推責於內 科之意。嗚呼!忠臣事君,豈忍如此?古人蓋有身死而 尸諫,臨終而薦賢者,豈其及吾之身一策莫展,而但 欲遺諸後人也哉?雖然,為之之道,蓋亦甚難。我明任 事如忠肅、忠宣二公,皆不免以身為殉,信乎任事之 難哉!
為令之難,難於催科。催科與撫字,往往相妨,不能相 濟。陽城以拙蒙賞,蓋由古昔為然,今非其時矣。國家 之需賦也,如枵腹待食;窮民之輸將也,如挖腦出髓。 為有司者,前迫於督促,後懾於黜罰,《心計》曰:「與其得 罪於能陟我黜我之君王,不若忍怨於無若我何之 百姓。」是故號令不完,追呼繼之矣;追呼不完,《箠楚》繼 「之矣。箠楚不完,而囹圄而桎梏,民於是有稱貸耳;稱 貸不完,有賣新絲糶新穀耳。絲盡穀竭,有鬻產耳。又 其甚有鬻妻鬻子女耳。如是而後賦可完,賦完而民 之死者十七八矣。嗚呼!澤竭而漁,明年無魚,可不痛 哉!」或有尤之者,則應曰:「吾但使國家無逋賦,吾職盡 矣,不能復念爾民也。」余求其比擬,類《駝醫》。然昔有醫 人自媒能治背駝,曰:「如弓者,如蝦者,如曲環者,延吾 治,可朝治而夕如矢。」一人信焉,而使治駝。乃索板二 片,以一置地下,臥駝者其上,又以一壓焉,而即踵焉, 駝者隨直,亦復隨死。其子欲鳴諸官,醫人曰:「我業治 駝,但管人直,那管人死?」嗚呼!世之為令,但管錢糧完, 不管百姓死,何以異於此醫哉?雖然,非仗明君躬節 省之政,下寬恤之詔,即欲有司不為駝醫可得耶? 嗚呼!味之至甘者,莫過於利;人之至苦者,莫甚於貧。 以至甘之利,投至厭苦之人,往往如石投水,有受無 拒。故四知卻餽,楊震標譽於關西;一錢選受,劉寵著 稱於東漢。揮鋤隱君,視同瓦礫;披裘老子,恥食道遺。 史策所書,晨星落落,而垂涎染指,曲取貪圖者,則天 下滔滔也。嘗聞一青衿生,性狡,能以譎計誑人,其學 博持教甚嚴,諸生稍或犯規,必遣人執之扑無赦。一 日,此生適有犯,學博追執甚急,坐彝倫堂盛怒待之。 已而生至,長跪地下,不言他事,但云:「弟子偶得千金, 方在處置,故來見遲耳。」博土聞生得金多,輒怒問之 曰:「爾金從何處來?」曰:「得諸地中。」又問:「爾欲作何處置?」 生答曰:「弟子故貧,無貲業,今與妻計,以五百金市田, 二百金市宅,百金置器具,置童妾,止剩百金,以其半 市書,將發憤從事焉,而以其半致餽。」先生酬平日教 育完矣。博士曰:「有是哉?不佞何以當之?」遂呼使者,治 具甚豐潔,延生坐觴之,談笑款洽,皆異平日。飲半酣, 博士問生曰:「爾適匆匆來,亦曾收金篋中扃鑰耶?」生 起應曰:「弟子佈置此金,甫定為荊妻。轉身觸弟子醒, 已失金所在,安用篋?」博士蘧然曰:「爾所言金,夢耶?」生 答曰:「固夢耳。」博士不懌,業與款洽。不能復怒,徐曰:「爾 自雅情,夢中得金,猶不忘生,況實得耶?」更一再觴,出 之。嘻,此狡生者持夢中之金回博士於盛怒之際,既 赦其扑,又從而厚款之。然則金之名且能溺人,彼實 餽者,人安不為所溺?可懼也已!嘗觀韓非以黜婦喻 黜官曰:「為婦而黜,常也,所貴善營私耳。居官而黜,亦 常也,所貴善殖貨耳。」嗚呼,韓子之言,世情也。楚有一 人為令,以墨罷官而歸,而美衣媮食,歌童舞姬,受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