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也。山有四方體貌,景物各異。東山敦厚而廣博,景 質而水少;西山川峽而峭拔,高聳而險峻;南山低小 而水多,江湖景秀而華盛;北山闊墁而多阜,林木氣 重而水窄;東山宜村落、薪鋤、旅店、山居、宦官行客之 類;西山宜用關城棧路羅網高閣觀宇之類;北山宜 用盤車駱駝、樵人背負之類;南山宜江村漁市、水邦 山閣之類,但加稻田漁樂,勿用車盤駱駝。要知南北 之風,故不同爾,深宜分別。山有四時之色,春山豔冶 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洗,冬山慘 淡而如睡。此說四時之氣象也。郭氏曰:「山有三遠:自 山下而仰山上,背後有淡山者,謂之高遠;自山前而 窺山後者,謂之深遠;自近山邊低坦之山,謂之平遠。」 愚又論三遠者:有近岸廣水、曠闊遙山者,謂之闊遠; 有煙霧暝漠、野水隔而髣髴不見者,謂之迷遠;景物 至絕而微茫縹緲者,謂之幽遠。以上山之名狀,當備 畫中用也。兼備博雅君子之問,若問而無對,為無知 之士,不可不知也。或詩句中有諸山名,雖得名即不 知山之體狀者,惡可措手而製之?凡畫全景者,山重 疊覆壓,咫尺重深,以近次遠,或由下增疊,分布相輔, 以卑次尊,各有順序。又不可太實,仍要嵐霧鎖映,林 木遮藏,不可露體,如人無衣,乃窮山也。且山以「林木 為衣,以草為毛髮,以煙霞為神采,以景物為妝飾,以 水為血脈,以嵐霧為氣象。」畫若不求古法,不寫真山, 惟務俗變,採合虛浮,自為超越古今,心以自蔽,變是 為非,此乃懵然不知山水格。要之《十難》,可與言之。嗟 乎!今人是少非多,拘今亡古,為多利之所誘奪,博古 好今,學者鮮矣。儻或有得其蘊奧者。誠可與論也。彼 「嗟古傲今。」侮慢宿學之士。適足以此言為戲耳。
論水
夫水者,有緩急淺深,此為大體也。有山上水曰「涀涀」, 謂出於高陵。山下有水曰「潺潺」,謂其文溶緩。山澗間 有水漰湍而漱石者,謂之「湧泉」;巖石間有水滭潑而 仰沸者,謂之「噴泉。」言瀑泉者,巔崖峻壁之間,一水飛 出,如練千尺,分灑於萬仞之下,有驚濤怒浪,湧瀼騰 沸,噴濺漂流,雖龜鼉魚鱉皆不能容也。言「濺瀑」者,山 間積水欲流而石隔,罅中猛下,其片浪如滾,有石迎 激,方圓四折,交流四會,用筆輕重自分淺深盈滿而 散漫也。言「淙」者,眾流攢衝,嗚湍疊瀨,噴若雷風,四面 叢流,謂之淙也。言「沂水」者,不用分開,一片注下,與瀑 泉頗異矣,亦宜分別。夫海水者,風波浩蕩,巨浪卷翻, 山水中少用也。有兩邊峭壁,不可通途,中有流水漂 急如箭舟不停者,硤水可無急於此也。言江湖者,注 洞庭之廣大也。言源泉者,水平出流也。其水混混不 絕,故《孟子》所謂「源泉混混,不舍晝夜」是也。惟溪水者, 山水中多用之。宜畫盤曲,掩映斷續,伏而復見,以遠 至近,仍宜煙霞鎖隱為佳。王右丞云:「路欲斷而不斷, 水欲流而不流」,此之「謂歟。」夫「砂磧」者,水心逆流,水流 兩邊,急而有聲,中有灘也。夫石磧者,輔岸絕流,水流 兩邊,洄環有紋,中有石也。言壑者,有岸而無水也。然 水有四時之色,隨四時之氣。春水微碧,夏水微涼,秋 水微清,冬水微慘。又有汀洲煙渚,皆水中人可住而 景所集也。至於漁瀨鴈濼之類,畫之者多樂取以見 才調。況水為山之血脈。故畫水者宜天高水闊為佳 也。
論林木
夫林木者,有四時之榮枯,大小之叢薄,咫尺重深,以 分遠近。故木貴高喬。蒼逸健硬,筆跡堅重,或麗或質, 以筆跡欲斷而復續也。且或輕或重,本在乎行筆,高 低暈悉由於用墨。此乃畫林木之格要也。《洪谷子訣》 曰:「筆有四勢,筋、骨、皮肉是也。筆絕而不斷,謂之筋;纏 轉隨骨,謂之皮;筆跡剛正而露節,謂之骨;伏起員混」 而肥,謂之肉。尤宜骨肉相輔也。肉多者,肥而軟濁也。 苟媚者,無骨也。骨多者,剛而如薪也。勁死者,無肉也。 跡斷者,無筋也。墨而質朴,失其真也。墨微而怯弱,敗 其正形。其木要停分而有勢,不可太長。太長無勢力, 不可太短。太短者,俗濁也。木皆有形勢而取其力,無 勢而亂作盤曲者,乏其勢也。若只要剛硬而無環轉 者,虧其生意也。若筆細脈微者,怯弱也。大凡取舍用 度,以木貴蒼健老硬,其形甚多,或聳而迸枝者,或曲 折而俯仰者,或躬而若揖者,或如醉人狂舞者,或如 披頭仗劍者,皆松也。又若怒龍驚虯之勢,騰龍伏虎 之形,似狂怪而飄逸,似偃蹇而躬身,或陂側倒起,飲 於水中,或嶺峻倒崖,而身復起,為松之儀,其勢萬狀, 變態莫測。凡畫根者,臨岸倒起之木,其根起伏,出拔 土外,狂而且迸也。其平立之木,當以大根深入崖中, 傍迸小根,方宜出土也。凡作枯槎槁木,務要竅嵌空 耳。且松者,公侯也,為眾木之長亭,亭氣概高,上盤於 空,勢鋪霄漢,枝迸而覆挂,下接凡木,以貴待賤,如君 子之「德,周而不比。」荊浩曰:「成材者氣概高榦,不材者 抱節自屈。有偃蓋而枝盤,頭低而腰曲者,為異松也。 皮老蒼鱗,枝枯葉少者,為古松也。」右丞曰:「松不離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