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樂甚,素不飲者皆醉。自輿臺皂隸,皆插花以從,觀 者數萬人。明日,公出所集《牡丹記》十卷以示客。凡牡 丹之見於傳記,與栽植培養剝治之方,古人詠歌詩 賦,下至怪奇小說皆在。余既觀花之極盛,與州人共 遊之樂,又得觀此書之精究博備,以為三者皆可紀, 而公又求余文以冠於篇。蓋此花見重於世三百餘 年,窮妖極麗,以擅天下之觀美,而近歲尤復變態百 出,務為新奇,以追逐時好者,不可勝紀。此草木之智 巧便佞者也。今公自耆老重德,而余又愚蠢迂闊,舉 世莫與為比,則其於此書,無乃皆非其人乎?然鹿門 子常怪宋廣平之為人,意其鐵心石腸而為《梅花賦》, 則清便艷發,得南朝徐、庾體。今以余觀之,凡託於椎 陋以眩世者,又豈足信哉!余雖非其人,強為公紀之。 公家書二萬卷,博覽彊記,遇事成書,非獨牡丹也。
《洛陽花園記》李廌
洛陽花甚多種,而獨名牡丹曰「花。」凡園皆植牡丹,而 獨名此曰「花園子」,蓋無他池亭,獨有牡丹數十萬本。 凡城中賴花以生者,畢家於此。至花時,張幕幄,列市 肆,管絃其中,城中士女絕煙火遊之。過花時則復為 丘墟,破垣遺竈相望矣。今牡丹歲益滋,而姚黃、魏紫, 一枝千錢,姚黃無賣者。
《陳州牡丹記》張邦基
洛陽牡丹之品,見於《花譜》,然未若陳州之盛且多也。 園戶植花,如種黍粟,動以頃計。政和壬辰春,予侍親 在郡時,園戶牛氏家忽開一枝,色如鵝雛而淡,其面 一尺三四寸,高尺許,柔葩重疊,約千百葉。其本姚黃 也,而於葩英之端,有金粉一暈縷之,其心紫蕊,亦金 粉縷之。牛氏乃以「縷金黃」名之,以籧篨作棚屋圍障, 復張青㡩護之於門首,遣人約止遊人,人輸千錢,乃 得入觀,十日閒,其家數百千,予亦獲見之。郡守聞之, 欲剪以進於內府,眾園戶皆言不可,曰:「此花之變易 者,不可為常,他時復來索此品,何以應之?」又欲移其 根,亦以此為辭,乃已。明年花開,果如舊品矣。此亦草 木之妖也。
蘇長公記「東武舊俗,每歲四月大會於南禪、資福兩寺,芍藥供佛,而今歲最盛。凡七千餘朵,皆重跗累萼,繁麗豐碩。中有白花,正圓如覆盂。其下十餘葉稍大,承之如盤,姿格異絕,獨出於七千朵之上。云得之於城北蘇氏園中,周宰相莒公之別業。此亦異種,與牛氏家牡丹並足傳異云。」
《序牡丹》元·姚燧
余於牡丹,始以中統之元見壽安紅,洛西劉氏園,三 年見左紫,洛陽故趙相南園,兩花皆千葉,株皆四尺, 壽安二十萼,廣徑七寸,高與之等,左紫,四萼,八寸,高 等。又三年見千葉狀元紅,燕都故楊相大參宅,株五 尺,四十萼,七寸,高等。後二十年見之。長安毛氏園最 多,將百株,株二尺少,然皆單葉,大小參差不齊,無絕 奇者。後二年見玉板白,洛陽楊氏欄株亦二尺少,多 葉十萼,七寸少。鄧州見三家,張氏肖齋之「衡山紫」,陳 氏終慕堂之淺紅,兩花皆十五葉。衡紫株二尺少,將 二十萼,五寸少;淺紅株三尺少,將五十萼,六寸少。惟 蕭仁卿之承顏亭白花,大株,三尺大,可六七十萼,七 寸少,千葉最盛。又有色緋紫碧相錯株三尺少,可四 五十萼,盛亞白花,七寸大。復有緋花,株卑十萼八寸。 二花皆多葉,而緋花獨奇,蓋故為佳品。今失其名者, 別有鶴翎紅,為千葉小株,獨萼,五寸大,高等,他日株 大,花則隨大矣,是為鄧花之冠。仁卿舊云:「此洛陽壽 安諸孫。」自余觀之,大非壽安,則淺紅,而今名。余所命 之,蓋即其形色近似「為言也。長安洛陽諸花,余忘其 香孰勝,萃鄧花而校,噴勃穠綿可喜,如紫薇者,衡紫 為第一。」此余生五十一年所見者。然自元年至今,為 二十九年,其閒六年六見。自燕、長安、洛陽而至此,幾 數千里。中元及三年,與至元二十年三見洛陽為同 地,至元六年、十八年、二十五年,各一見之,燕、秦、鄧為 異地,「亡慮百十株,而千葉名品纔四見,則千葉獨難 遇,亦猶千人為英,萬人為傑,尤世不恆有者」,矧賞酬 有數邪?劉趙二園,雖皆有酒,年甚少,不善飲。楊大參 時與先世父中書左丞同朝,為父執,與之酒,不敢飲。 毛園時為秦憲,毛氏方業市酒,纔下馬行觀,擇剪數 萼,不飲而去。楊氏欄時滿,秦憲將走荊,憲借居其廬。 客懷岑寂,無誰與為飲。張齋陳堂,纔持一二觴,各剪 一二萼持歸,不名為飲。其盡醉相歡者,惟承顏亭一 焉而已。嗚呼!以齒五十一年之老,行數千里之遠,始 觀至今二十九年之久,六年六見之稀,而無負可當 賞酬者。醉明日,仁卿求記其事,予口未拒而心勿是 之,以為尊俎之樂,屑屑者奚足筆?其夏白花忽槁死, 其冬固求記之。予始思昔者坐斯亭也,孰逆是花,旋 踵不可復見,亦可謂異事也。又思左紫止一株,已移 植嵩山廟中,洛陽今亦絕。聞壽安故在,其《玉板白》及 毛園百抹,將如左紫移植他人邪?無亦若是花之已 槁死也。嗚呼!往者既然,況來者之不可必耶?細者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