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修曰:「夫《詩》者,其辭主文譎諫而不訐,其教溫柔敦厚而不愚。仲尼采之,合三百五篇,善者全而用,不善者全而去。」
成伯瑜曰:「詩者,四國所陳,臣下所獻,出自百家,辭生鄙俚,豈能盡善?若不刊正,無裨國風。文遭暴秦,並為煨燼。而《詩》仝樂章,布於人口,三百之外,惟亡六篇。比諸典籍,未為殘滅 。」 又曰:「詩有四始,始者,正詩也,謂之正始。《周》《召》二南,國風之正始。《鹿鳴》至《菁菁者莪》,為《小雅》之正始。文王受命至《卷阿》,為《大雅》之正始;《清廟》至『《般》』」 ,為《頌》之正始。
李清臣曰:「《國風》《雅》《頌》、美刺之義,不甚相絕,而分別若此,或曰太師分之,或曰孔子分之,是皆未為知詩。夫詩者,古人樂曲,故可以歌,可以被於金石鐘鼓之節,其聲之曲折,其氣之高下。詩人作之之始,固已為《風》、為《小雅》、為《大雅》、為《頌》。風之聲不可以入雅,雅之聲不可以入《頌》,不待太師與孔子而後分也。太師知其聲」 ,孔子知其義爾。亦猶今之樂曲,有小有大,聲之不同,而辭之不相入,亦作者為之,後來者所不能易也。
劉安世曰:「孔子時詩,今不可得而見之。」 且以《論語》考之,今《碩人》之詩無「素以為絢兮」 一句,則知孔子時詩已亡矣。
朱子曰:「人言夫子刪《詩》,看來只是采得許多《詩》,夫子不曾刪去,只是刊定而已 。」 又曰:「當時史官收《詩》時,已各有編次,但經孔子時已經散失,故孔子重新整理一番,未見得刪與不刪。」
戴埴曰:「《詩》篇名之例不一,《關睢》《葛覃》之類,取其首章;『《權輿》《騶虞》之類,取其末章;《召旻》《韓奕》之類,取一章之義合而成文;《氓》《丰》《蕩綿》之類,取章中一事。『維天之命』』」 、「『『昊天有成命』則取章中一句。『惟雨無正』,酌賚』於詩亦無取,亦有例同而名異者,『《綿綿》瓜瓞』與『綿綿葛藟』同一取《綿綿》之意,一以《葛藟》為名;『綿蠻、黃鳥』與『交交黃鳥』」 同一取《綿蠻》之義,一以黃鳥為名 。又曰:「風雅之正,變以治言。」 自《邶》至《曹》,治固多變;太王治豳,風化所基,亦何言變?《風節》《南山》至《魚藻》,治固變矣,《六月》《車攻》《斯干》諸詩何以言變?《小雅》,《民勞》至《桑柔》,治固變矣,《崧高》《韓奕》《烝民》《江漢》諸詩何以言變?《大雅》,《周禮》《籥章》歌《豳詩》,《豳雅》《豳頌》謂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則豳何以有雅?謂美盛德,告成功,則豳何以有頌?然則求詩于詩,不若求詩于樂。夫子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及。言《關睢》之亂,洋洋盈耳。以樂正詩,則風、雅與頌以聲而別。樂有正聲,必有變聲,故《國風》十五國之歌,歌之正為正風,歌之變為變風。采風者以聲別之,其于雅亦然。瞽誦工歌,既別其聲之正變,復析為《小雅》《大雅》。以雅音之大者為大樂章,大燕享用之;雅音之小者為小樂章,小燕享用之。以言乎頌,周之頌簡,商、魯之頌煩;周頌敬懼而謙恭,商、魯頌侈麗而夸大。然其音苟合,何謂非頌?人不以詩求詩,而以樂求詩,始知風雅之正變大小,與三頌殊塗而同歸矣。今之樂章,至不足道,猶有正調、轉調、大曲、小曲之異。《風》《雅》《頌》既被之絃歌,播之金石,安得不別其聲之小大、正變哉?
葉適曰:「『《史記》古詩三千餘篇,孔子取三百五篇。安國亦言刪《詩》為三百篇』。按《周詩》及諸侯用為樂章,今載于《左氏傳》者,皆史官先所采定,就有逸詩殊少矣。疑不待孔子而後刪十取一也。又:《論語》稱《詩》三百,本謂古人已具之詩,不應指其自刪者言之,然則《詩》不因孔氏而後刪矣 。」 又曰:「周以《詩》為教,置學立師,諸侯之」 風陳于太史,其所去取,皆當時朝廷之意,故《匪風》《下泉》之思治,《簡兮》之思,西方美人,皆自周言之也。孔子生數百年後,無位于王朝,而以一代所教之詩刪落高下,十不存一,為皆出其手,豈非學者之隨聲承誤,失于考訂而然乎?又曰:「季孫行父請命于周而史克作《頌》,則是以天子之命列于頌也,非孔子之所能裁定也 。」 又曰:「《詩》三百篇,孔子舉其在者也。後人謂孔子自刪為三百篇,大妄也 。」 又曰:「言詩者自《邶鄘》而下皆目為變風,其正者《二南》而已。然季札觀樂論詩,未嘗及變;孔子教小子以可興可觀、可群可怨,亦未嘗及變。夫言者之旨,其發也殊,要以歸于正爾。美而非諂,刺而非訐,怨而非憤,『哀』」 「樂」 而非「私」 ,何不正之有?後之學《詩》者,不極其志之所至,而以正變強分之,則有蔽而無獲矣。
章如愚曰:「王之《風》,非貶王也,體本《風》也。《魯》之《頌》,非褒魯也,體本《頌》也。《詩》體有風、雅、頌之殊,非《雅》重於風,《頌》高於雅也。」
羅璧曰:詩名之說,或謂國史,或謂子夏、毛萇而書《金縢》云:「公乃為詩以遺王,名之曰《鴟鴞》。」 則詩名乃作者自定,至分為風、雅、《頌》,說者謂始於孔子,自衛反魯,樂正,《雅》《頌》各得其所,然吳札聘魯,魯太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