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上亦分奇耦,謂之四象。」嗟乎,此論為蛇添足,又豈 自然而然之道哉?先儒謂四象為陰陽、剛柔、四少,乃 本《易》中之所有者,後人猶議其無據,今乃突然以形 氣、水火名之,於《易》戾矣。形氣,《易》卦未嘗具論,水火卦 有坎、離,此而名之,豈不相犯?求諸要歸,大抵柏齋欲 以《易》卦之象附會於造化,故不覺其牽合穿鑿至此 耳。嗟乎!《易》自邵朱以來,如《先天》《後天》,《河圖》、五行,任意 附入者已多,及求諸六十四卦,何曾具此?後學自少 至老,讀其遺文,迷而不省,又為衍其餘說,日膠月固 而不可解,使四聖之《易》,雜以異端之說,悲哉!
「天地未生」 ,蓋混沌未分之時也,所謂太極也。天神地形,雖曰未分,實則並存,而未嘗缺一也。太虛之氣,天也、神也,以形論之則無也,地則形也,非太虛之氣也,以形論之則有也。分為天地,與未分之時無異也。謂儒之道無無無空者,非也。神與形合則物生,所謂精氣為物也。神去形離則物死,所謂遊魂為變也。神存人,心性是也,無形也。形在人,血肉是也,無知也。方其生也,形神混合,未易辨也。及其死也,神則去矣。去者固無形也。形雖尚在,固已無知而不神矣,此理之易見者也。乃謂儒道無無無空,何也?此說出於橫渠,不足為據,蓋橫渠見道亦未真也。老氏謂「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誤矣。橫渠力辯其失,及自為說,則謂「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耳。客形,有也,生於無形。」 此與老氏有生於無者何異?是無異同浴而譏裸裎也。釋氏猶知形神有無之分,過於橫渠,特未精耳。
太虛、太極、陰陽、有無之義,已具於前,不復再論。但源 頭所見各異,故其說遂不相入耳。愚以元氣未分之 前,形、氣、神沖然皆具,且以天有定體,安得不謂之有, 不謂之實?柏齋以天為神、為風,皆不可見,安得不謂 之無,不謂之空?今以其實言之,天果有體耶?果止於 清氣耶?遠不可見,故無所取證耳。若論天地水火本 然之體,皆自太虛種子而出,道體豈不實乎?豈不有 乎?柏齋謂儒道有無有空,不過以天為神,遂因而誤 之如此。且夫天包地外,二氣洞徹萬有,莫不藉之以 生,藉之以神,藉之以性,及其形壞氣散,而神性乃滅, 豈非生於本有乎?柏齋以愚之論出於橫渠,與老氏 「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不異,不惟不知,愚及老氏亦 不知矣。老氏謂萬物生於有,謂形氣相禪者有生於 無,謂形氣之始本無也。愚則以為萬有皆具於元氣 之始,故曰:儒之道本實本有。無無也,無空也。柏齋乃 取釋氏猶知形神有無之分,愚以為此柏齋酷嗜仙 佛,受病之源矣。
五行生成之數,誠妄矣。有水火而後有土之說,則亦未也。天地水火,造化本體,皆非有所待而後生也。水金則生於水火土相交之後。《正蒙》一段論此甚好,但中閒各有天機存焉。天神無形,人不能見,故論者皆遺之,此可笑也。浚川所見高過於《函谷》。《函谷》所見,多無一定,細觀之自見,今不暇與辯也。嘉靖甲午十月「晦日,書於《柏齋私居》。」
柏齋謂:「天地水火,造化本體,皆非有所待而後生。」愚 則以為四者皆自元氣變化出來,未嘗無所待者也。 天者,氣化之總物,包羅萬有而神者也。天體成,則氣 化屬之天矣。故日月之精,交相變化,而水火生矣。觀 夫陽燧取火於日,方諸取水於月,可測矣。土者,水之 浮滓,得火而結凝者。觀海中浮沫,久而為石,可測矣。 金石草木水火土之化也,雖有精粗先後之殊,皆出 自元氣之種。謂地與天與水火,一時並生,均為造化 本體。愚竊以為非然矣。
老氏謂「有生於無」 ,周子謂「無極於太極生二五」 ,橫渠謂「太虛無形生天地」 ,糟粕所見,大略相同。但老氏、周子猶謂「神生形,無生有」 ,橫渠則謂虛與形止由氣之聚散,無神形有無之分,又不同也。予竊謂論道體者,《易》象為至,老子、周子次之,橫渠為下,蓋以其不知神形之分也。
神形之分,魂升而魄降也。古今儒者,孰不知之?今謂 老氏周子知之,橫渠不知,豈不冤哉!大抵老氏、周子 不以氣為主,誠以為無矣,與柏齋以神為無同義,與 橫渠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大相懸絕。夫同 道相賢,殊軌異趨,柏齋又安能以橫渠為然?嗟乎!以 造化本體為空為無,此古今之大迷。雖後儒扶正濂 溪《無極》之旨,曰「無聲無臭」,實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 柢,亦不明言何物主之,豈非談虛說空乎?但形神之 分,能知陰陽果不相離,則升而上者,氣之精也;降而 下者,氣之跡也。精則為神為生為明靈,跡則為形為 死為糟粕。神之氣終散歸於太虛,不滅息也。形之氣 亦化歸於太虛,為腐臭也。則造化本體,安得不謂之 有?安得不謂之實?老釋之所謂「有無有空」者,可以不 攻而自破。世儒謂理能生氣者,可以三思而自得矣。 望柏齋以意逆志,除去葛藤舊見,當自契合。
「地上虛空處皆天」 ,天氣可謂聚矣,是豈有形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