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亦不盡擇,各隨其人高下,談諧放蕩,不復為畛畦。 有不能談者,則強之說鬼。或辭無有,則曰:「姑妄言之。」 於是聞者無不絕倒,皆盡歡而後去。設一日無客,則 歉然若有疾。其家子弟嘗為余言之如此也,吾獨異 此,固無二公經營四海之志,但畏客欲杜門,每坐輒 終日,至足痺乃起。兩岩相去無三百步,閱數日纔能 一往。一榻所據如荊公之睡,則有之矣。陶淵明云「園 日涉而成趣」,豈仁人志士所存各異,非余頹惰者所 及乎?萬法皆從心生,心苟不動,外境何自而入?雖寒 暑可敵也。嬰兒未嘗求附火搖扇,此豈無寒暑乎?蓋 不知爾。余見世有畏暑者,席地袒裼,終日遷徙,百計 求避,卒不得所欲。而「道途之役,正晝烈日,衣以厚衲, 挽車負擔,馳騁不停,竟亦無他,但心所安爾。」近有道 人常悟住惠林,得風痺疾,歸寓許昌天寧寺,足不能 行,雖三伏必具三衣而坐,自旦至暮,未嘗攲偃。每食 時,弟子扶掖,稍伸縮,即復跏趺如故。室中不置扇拱 手,若對大賓客。而神觀澄穆,膚理融暢,疾雖不差,亦 不復作,如是七年。一日告其徒,語絕即化。余嘗盛暑 屢過之,問「重衣而不扇,亦覺熱乎?」但笑而不答。夫心 無避就,雖嬰兒役夫,猶不能累,況如若人者乎? 天下真理日見於前,未嘗不昭然與人相接,但人役 於外,與之俱馳,自不見耳。惟靜者乃能得之。余少常 與方士論養生,因及子午氣升降,累數百言,猶有祕 而不肯與眾共者。有道人守榮在傍笑曰:「此何難?吾 常坐禪,至靜定之極,每子午,覺氣之升降往來於腹 中,如饑飽有常節,吾豈知許事乎?惟心內外無一物 耳,非止氣也。凡寒暑燥濕,有犯於外而欲為疾者,亦 未嘗悠然不逆知其萌。余長而驗之,知其不誣也。」在 山居久,見老農候雨暘,十中七八。問之無他,曰:「所更 多耳。」問市人則不知也。余無事,常早起,每旦必步戶 門,往往僮僕皆未興其中既洞然無事,仰觀雲物景 象與山川草木之秀,而志其一日為陰為晴、為風為 霜、為寒為溫,亦未嘗不十中七八。老農以所更,吾以 所見,其理一也。乃知惟一靜,大可以察天地,近可以 候一身,而況理之至者乎。
《豹隱紀談》:「身嘗靜退緣知足,心不傾邪為好還。」葛文 康詩也。人能味其言以養其志,必無意外之慮矣。 東谷所見,世人以茹素為齋戒,豈知聖賢之所謂齋 者,齊也,齊其心之所不齊。所謂戒者,戒其非心妄念 也。無一日不齋,無一日不戒。今之人每於斗降三八, 庚申甲子本命日茹素,謂之齋戒,不知其平日用心 何如也。
《玉澗雜書》:今歲中秋,與周子坐溪上,洞徹澄爽,月色 正午,溪面如鏡。因舉寒山頌:「吾心如秋月,碧潭清皎 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四海今夕共為中秋,不 知有一人能作此公見處否?」
《野客叢談》:謝靈運詩:「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此語 之工,正在於無心,猝然與景相遇,備以成章,不假繩 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
《演繁露》:徐庶母為人所執曰:「方寸亂矣。」古今謂方寸 為心,似始乎此。然而列子已嘗曰:吾見子之心矣,方 寸之地虛矣。
《捫蝨新話》:「天下無定境,亦無定見,喜怒哀樂,愛惡取 捨,山河大地,皆從此心生。此心在焉,則菅蒯不可以 代匱,糟糠不可以下堂,是未嘗有正色也。心不在焉, 則鼓吹不及池蛙,絲竹不如山鳥,是未嘗有正聲也。 舌欲綦味也,而世有餐痂之士;鼻欲綦香也,而海上 有逐臭之夫。天下之事,如此多矣。杜子美曰:『感時花 濺淚,恨別鳥驚心』。」至於悶時,則曰:「出門唯白水,隱几 亦青山。」山水花鳥,此平時可喜之物,而子美於此恨 悶中,惟恐見之。蓋此心未靜,則平時可喜者,適足以 與詩人才子作愁耳。是則果有定見乎?論者多怪孟 東野方嘆出門之礙,而復誇馬蹄之疾,以為唐詩人 多不聞道。此無他,心尚不同耳。故釋氏之論曰:「心淨 則佛土皆淨。」信矣。
《草木子》:「人心是根於氣,耳目口鼻之欲是也。道心是 原於理,仁義禮智之性是也。」
豢龍子空空之學聖而入神之地也。故心空之極,雖 血肉之軀,可有可無,非有神通變幻於其閒,乃理之 本然也。而人之不能焉者,心礙其形,非形之不能隱 也。古之至人,能入水不濡,入火不焚者,曰惟心耳。《莊 子》曰:「孔子能知而不為」,此非真知孔子者不能言。 觀微子心不可縱弛,亦不可拘迫,元精炯炯,居吾體 中,一生靠他主宰,運用極宜善養。尊之如天,敬之如 神,則精微察而吉凶昭,奚事蓍龜。
《潛溪邃言》:「至虛至靈者,心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探之 不見其所廬。一或觸焉,繽繽乎萃也,炎炎乎爇也,莽 莽乎馳弗息也。苟不以畏為君,而欲轡之勒之檢之, 押之苞之涵之,是猶教猿學禮也,不亦左乎?」
「天下之事,或小或大,或簡或煩,或虧或贏,或同或異, 難一矣。君子以方寸心攝之,了然不見其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