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其年,蓋亦未為晚也。若能於此反之於身,以益求 其所未至,使明德之方,新民之具,皆足以得其至善 而止「之,則異時得君行道,安知其卒不逮於古人?」政 使不幸,終無所遇,至於甚不得已而筆之於書,亦必 有以發經言之餘蘊,而開後學於無窮。顧乃不知出 此,而不勝其好名欲速之心,汲汲乎日以著書立言 為己任,則其用心為已外矣。及其無以自託,乃復捃 拾兩漢以來文字言語之陋,功名事業之卑,而求其 天資之偶合,與其竊取而近似者,依倣《六經》,次第采 輯,因以牽挽其人,強而躋之二帝三王之列。今其遺 編雖不可見,然考之《中說》而得其規模之大略,則彼 之贊《易》,是豈足以知先天、後天之相為體用?而高、文、 武、宣之制,是豈有「精一執中」之傳?曹劉、顏、謝之詩,是 豈有「物則秉彝」之訓?叔孫通、公孫述、曹褒、荀勗之禮 樂,又孰與伯夷、后夔、周公之懿?至於宋、魏以來,一南 一北,校功度德,蓋未有以相君臣也,則其天命人心 之向背,統緒繼承之偏正,亦何足論,而欲攘臂其閒, 奪彼予此,以自列於孔子之《春秋》哉?蓋既不自知其 學之不足以為周、孔,又不知兩漢之不足以為三王, 而徒欲以是區區者比而效之於形似影響之閒,傲 然自謂足以承千聖而紹百王矣,而不知其初不足 以供兒童之一戲,又適以是而自納於吳楚僭王之 誅。使夫後世知道之君子,雖或有取於其言,而終不 能無恨於此,是亦可悲也已!至於假卜筮、象《論語》,而 強引唐初文武名臣以為弟子,是乃福郊、福畤「之所 為,而非仲淹之雅意。然推原本始,乃其平日好高自 大之心有以啟之,則亦不得為無罪矣。」或曰:「然則仲 淹之學,固不得為孟子之倫矣。其視荀、揚韓氏,亦有 可得而優劣者耶?」曰:「荀卿之學,雜於申、商;子雲之學, 本於黃、老,而其著書之意,蓋亦姑託空文以自見耳, 非如仲淹之學,頗近於正,而粗」有可用之實也。至於 退之《原道》諸篇,則於道之大原,若有非荀、揚、仲淹之 所及者。然考其平生意向之所在,終不免於文士浮 華放浪之習,時俗富貴利達之求。而其覽觀古今之 變,將以措諸事業者,恐亦未若仲淹之致懇惻而有 條理也。是以予於仲淹獨深惜之,而有所不暇於三 子,是亦《春秋》責備賢者之遺意也,可勝歎哉! 「天下 皆憂,吾獨得不憂;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又曰:「樂天 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蓋有當憂疑者,有不 當憂疑者,然皆心也。文中子以為有心跡之判,故伊 川非之。又曰:「惟其無一己之憂疑,故能憂疑以天下; 惟其憂以天下,疑以天下,故無一己之憂疑。」
《周子》
問:「周子是從上面先見得?」曰:「也未見得是恁地否?但 是周先生天資高,想見下面工夫也不是大費力。而 今學者,須是從下學理會。若下學而不上達,也不成 箇學問。須是尋到頂頭,卻從上貫下來。 季通云:『濂 溪之學,精慤深密, 周子看得這理熟,縱橫妙用,只 是這數箇字都括盡了。周子從理處看,邵子從數處 看,都只是這理。劉砥曰:『畢竟理較精粹』』。」曰:「從理上看, 則用處大數自是細碎。 濂溪在當時,人見其政事 精絕,則以為宦業過人;見其有山林之志,則以為襟 懷灑落,有仙風道氣。無有知其學者,惟程大中獨知 之。這老子所見如此,宜其生兩程子也。」
《濂溪先生事實記》
先生博學力行,聞道甚蚤,遇事剛果,有古人風。為政 精密嚴恕,務盡道理。嘗作《太極圖》《易說》《易通》數十篇。 在南安時,年少不為守所知。洛人程公珦攝通守事, 視其氣貌非常人,與語,知其為學知道也,因與為友, 且使二子往受學焉。及為郎,故事當舉代,每一遷授, 輒以先生名聞。在郴時,郡守李公初平知其賢,與之 語而歎曰:「吾欲讀書,何如?」先生曰:「公老無及矣,某也 請得為公言之。」于是初平日聽先生語,二年果有得, 而程公二子,即所謂河、南二先生也。南安獄有囚,法 不當死,轉運使王逵欲深治之。逵苛刻,吏無敢相可 否,先生獨力爭之,不聽,則置手板歸,取告身委之而 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殺人以媚人,吾不為也。」逵亦感 悟,囚得不死。在郴、桂陽,皆有治績。來南昌,縣,人迎喜 曰:「是能辨分寧獄者,吾屬得所訴矣。」于是更相告語, 莫違教令。蓋不惟以抵罪為憂,實以污善政為恥也。 在合州,事不經先生手,吏不敢決,苟下之,民不肯從。 蜀之賢人君子皆喜稱之。趙公時為使者,人或讒先 生,趙公臨之甚威,而先生處之超然。然趙公疑終不 釋。及守虔,先生適佐州事,趙公熟視其所為,乃悟,執 其手曰:「幾失君矣。」今日乃知周茂叔也。於邵州新學 校以教其人。及使嶺表,不憚出入之勤,瘴毒之侵,雖 荒崖絕島,人跡所不至者,必緩視徐按,務以洗冤澤 物為己任。施設措置,未及盡其所為,而病以歸矣。自 少信古好義,以名節自砥礪,奉己甚約,俸祿盡以周 宗族奉賓友,家或無百錢之儲。李初平卒,子幼護其 喪歸葬之。又往來經紀其家,終始不懈。及分司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