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贓官者不唾罵,則曰舉贓官者可唾罵。」時事至此, 中夜拊膺,未嘗不流賈傅之涕,危巷伯之遭也,古人 邈矣。試論今人陳士賢曲庇諸生,諸生有為盜者,釋 不問也。凡上司面試,莫諸生何?敖靜之拳毆唐御史, 爭小試,甚至挾刃入御史,發疽死。楊繼宗對人罵贓 官不輟口,有事其境者,沿途伺察其動靜。雍世隆為 按察使,途辱知府,為都御史,鞭參將為布政。時人惟 知有雍公而已,不知兩臺都御史若御史也。當時數 公,人莫加惡名焉。夢陽蓋對燕卿大言曰:「公案畢矣。 顧非紀綱所繫,元氣之關也。必於激濁揚清之中,寓 扶陽」抑陰之意,使知朝廷有不可罔之法,天下有不 可屈之節,古今有敢為之男子,無能逃之法吏。然後 能懾服勢雄,繫屬渙散,潛泯亂階。而燕卿曰:「慮有後 詞耳。」夫善人者,國之經端;士者,天地之元氣也。今爾 爾矣。士之見重於世者,以人苟非其人,雖位極公侯, 同捐館舍而已。夢陽既廢,歸居開封,從閭里俠少射 獵繁吹二臺間,自號「空同子」,而海內慕重之。若吳郡 黃省曾、山陰周祚,皆無夙昔之知,貽書歸心,極所推 伏。方岳部使者過汴,亦來造夢陽廬。顧夢陽年位不 尊,往往隅坐客,客率怪怒去。宸濠之誅也,御史周宣 追論夢陽陰,比反者差之。劉養正、李士實復坐逮錦 衣獄。公文下開封守鍵痛責一老人,守提之。老人臀 血淋漓,坐罵夢陽門。夢陽不得已,出浮繫閒署中。大 學士楊廷和、刑部尚書林俊護持之,得免逮。竟以作 《宸濠陽春書院記》削籍免。守鍵尚出刑部爰書張夢 陽門以辱之。而自後交游斷絕,大梁賈客求文,齎金 為壽而已。夢陽得金,集賓客治供帳園林,為富貴容, 殊驕奢。年五十八卒。卒而人稱「夢陽死尚有餘於才。」 子枝舉進士,有甥曹嘉諫南巡,被杖。嘉靖初為御史, 抗論楊廷和、喬宇、彭澤,因列廷臣五十八人為四等, 坐貶昌邑知縣。嘉亦有文辭,顧好鬥無禮,即夢陽亦 畏避之。
康海
按《明外史李夢陽傳》:「海字德𣹢,武功人。弘治十五年 殿試第一,授修撰。與夢陽輩相倡和,訾議諸先達,忌 者頗眾。正德初,劉瑾亂政,以海同鄉,慕其才,欲招致 之,海不肯往。會夢陽下獄,書片紙招海曰:『對山救我』。」 「對山者,海別號也。海乃謁瑾,瑾大喜,為倒屣迎。海因 設詭辭說之,瑾意解,明日釋夢陽。海自是與瑾往還」 踰年,瑾敗,海坐黨落職。是時,吏部郎中王九思亦以 瑾黨謫壽州同知,復被論勒致仕。海、九思同里、同官, 同以瑾黨廢。每相聚沜東鄠、杜間,挾聲妓酣飲,製樂 造歌曲,自比俳優,以寄其怫鬱。九思嘗費重貲購樂 工學琵琶,海搊彈尤善。後人傳相倣效,《大雅》之道微 矣。
按《名山藏文苑記》:「康海,字德涵,武功人。弘治十五年 進士及第,第一人,授翰林修撰。夙稟靈秀,不事章句, 掇採旨奧,融通大義而已。嘗曰:『經籍,古人之魄也。有 魂焉,吾得其魂爾矣。論道則以無定為真,論學則以 適用為是,論文則以達質為良。劉瑾用事,以海鄉人, 欲致之,海常自疏闊。其後李夢陽下獄,瑾幾殺之矣』。」 夢陽之妻弟曰左國玉者,年二十餘,為書通海劉公: 「方持衡天下,必不以私怨殺人。且其人平生惜才,即 殺人,必不殺李子。公見重於劉公而好李子也。重劉 公,則當匡之為名宦官。好李子,當請劉公生之。」海謝 國玉即曰:「我固自遠於劉太監也,乃何惜生李子?」即 上馬馳至瑾門,門者阻之曰:「我康狀元,乃公里人。」瑾 聞,即攝衣出迎,坐海上坐,留海飲。海談笑睨瑾曰:「自 古三秦豪傑有幾?」瑾愕然:「惟先生教之。」海曰:「昔桓溫 問王猛:『三秦豪傑何以不至』?猛捫虱而談世務。三秦 豪傑舍猛其誰?溫闇若此哉!」瑾面發赤,疑其譏己。因 問曰:「於今則幾?」海默然,屈指曰:「三人爾。昔王三原秉 銓衡,進賢退不肖,今」則有密勿親信,在帝左右。瑾意 指己,轉發喜色,因復問曰:「尚有一人,其先生乎?無謂 王猛在前,而吾不識。」海曰:「公何謬稱?其一人者,今李 白也,海卑卑耳。」瑾固問,則曰:「不敢道,不敢道。昔曹操 憎禰衡,假手黃祖,此奸雄小智。李白醉使高力士脫 靴,可謂輕傲力士。力士脫而不辭,容物大度也。」瑾俯 首思曰:「先生豈謂李夢陽耶?此人罪當誅。」海即起辭 曰:「海不敢道,不敢道者此也。」瑾謝曰:「我知我知,公但 飲酒。」明日入奏,出夢陽。瑾諷海欲以為吏部侍郎,海 固辭。自是時時有匡正,而亦自是益親。海丁憂還家, 途遇盜,貽書於瑾。都御史杲、知府維,皆坐降官奪俸。 瑾敗,坐瑾黨,奪官為民。海抗行不隨,而短於原人,亦 復繁喙。故其所涉毀譽雙騰。既廢,益自放於絲竹聲 伎,手抱琵琶和歌也。呂柟過之曰:「先生何量之褊乎?」 海曰:「吾放浪形骸,游情酒伎間,患越縱耳,猶稱褊哉。」 柟曰:「先生矩於登仕,越於廢居,非褊而何?」海笑納之。 海雖生夢陽乎,厥後夢陽乃為《中山狼》雜劇以刺海。 文士之相嫉如此。
按《列朝詩集》:正德初,逆瑾恨李獻吉代韓尚書草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