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所悟入,各有所酷嗜也。然韓、柳猶用奇重字,歐、 蘇惟用平常輕虛字,而妙麗古雅,自不可及。
又曰:「江西自歐陽子以古文起於廬陵,後來者莫能 與之抗,其次莫如曾子固,王介甫皆出其門,亦皆江 西人。朱文公謂江西文章如永叔、介甫、子固做得如 此好,亦皜皜不可尚已。」
又曰:「《莊子》之文,以無為有;戰國之文,以曲作直。」東坡 平生熟此二書,故其為文,橫說豎說,惟意所到,俊辨 痛快,無復滯礙,古今之傑也。朱文公云:「二蘇以精深 敏妙之文,煽傾危變幻之習。」又云:「早拾蘇、張之緒餘, 晚醉佛、老之糟粕。」余謂此文云,二十八字之彈文也。 文公與其徒言蘇氏之學,壞人心術,故於坡公議論, 所取甚少。
王十朋曰:「漢賈誼傷於激切,司馬遷過於馳騁,相如 淫於靡麗,班氏父子極於廣侈,揚子雲恣於僭妄,王 子淵涉於浮夸,東方朔入於詼諧,蔡邕流為萎藂,所 取者惟董仲舒之發明王道耳。」
張九成曰:「陳後山文,大段好曲折,亦好有典則,方是 文章。」
安子順曰:「讀諸葛孔明《出師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 不忠。讀李令伯《陳情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讀 韓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友。」 李塗曰:「子長文字,一二百言,作一句下,更點不斷,惟 長句中轉得意出,所以為好文字。若只說得一句事, 則見矣。」
閻光表曰:「《論衡》上而天文,下而地理,中而人類,旁至 動植,幽至鬼神,莫不窮纖極微,抉奧剔隱,筆瀧漉而 言溶。」如千葉寶蓮,層層開敷,而各有妙趣;如萬疊 鯨浪,滾滾翻湧,而遞擅奇形;有子長之縱橫,而去其 譎;有晉人之娟倩,而絀其虛;有唐人之華整,而芟其 排;有宋人之名理,而削其腐。舉業得之,猶可以掀翻 疑窟,直躡天根,不但為麈尾之禿而已。
劉辰翁曰:王介甫喜誦孔稚圭《北山移文》,愛其「高霞 孤映,明月獨舉」,「青松落陰,白雲誰侶」之句,以為奇絕。 蓋其用字用句,全是推敲出來,自爾膾炙人口。 陳傅良曰:「《六經》之後有四人焉:摭實而有文采者,《左 氏》也。憑虛而有理致者,《莊子》也。屈原變國風雅頌而 為《離騷》,子長易編年而為紀傳,皆前未有比,後可為 法。」
呂祖謙曰:「太史公之書法,豈拘儒曲士所能通其說 乎?其指意之深遠,寄興之悠長,微而顯、絕而續、正而 變,文見乎此而起意在彼,若有魚龍之變化,不可得 而蹤跡者矣。」
趙秉忠曰:「周季文靡,《貞元》漓而《道統》裂;諸子百家言 日著,而莊周、《列禦寇》尤著。夫莊、列誠虛無放誕,迺其 胸宇宏豁,識趣靈峻,超六合而塵萬象,無所方擬,未 可磷緇。厥於大道,洪濛無始,實有洞解弗易及者。是 故摛而為文,窮造化之姿態,極生靈之遼廣,剖神聖 之渺幽,探有無之隱賾。嗚呼!天鳴之籟,風水之遇,吾」 靡得覃其奇已。彼其言必稱仲尼,而仲尼之說曰:「吾 不得而知,匪不得而知」,不欲是之,而亦未嘗非之也。 孟軻闢楊、墨而不及二子,則二子非盡詭於道,而不 可夷於異端也。章章甚矣,矧其文尤後名家所為醊 醨而揚波者哉!故論文自昌黎、河東而愬,則左、國等 之,匪二子疇足與於斯?
虞集曰:「《六經》之文尚矣。孟子在戰國時,以浩然之氣, 發仁義之言,無心於文,而開闢抑揚,曲盡其妙。漢初, 賈誼文質實而或傷激厲,司馬遷馳騁有餘而識不 逮理,董仲舒發明王道而詞多緩弱,至谷永輩漸趨 於對偶,而古文始衰矣。」
吳澄曰:「唐之文能變八代之弊,追先漢之蹤者,昌黎 韓氏而已,河東柳氏亞之。宋文人視唐為盛,唯廬陵 歐陽氏、眉山二蘇氏、南豐曾氏、臨川王氏五家,與唐 二子相伯仲。夫自漢東都以逮於今,駸駸八百餘年, 而合唐宋之文可稱者僅七人焉,則文之一事,誠難 矣哉!」
又曰:「元結當開元、天寶時,獨作古文,其筆力雄健,意 氣超拔,不減韓之徒,可謂特立之士哉。」
又曰:「西漢之文最近古,歷八代寖敝,得唐韓、柳而古; 至五代復敝,得宋歐陽氏而古。嗣歐而興,惟三曾、二 蘇為卓之七子者,皆不為氣所變化者也。」
歐陽元曰:陳師道少有譽。曾子固過徐,徐守孫莘老 薦師道,往見,投贄甚富。子固無一語,師道甚慚,訴於 莘老。子固云:「且讀《史記》數年。」子固自明守亳,師道走 泗州,間攜文謁之,甚讙曰:「讀《史記》有味乎?」故師道於 文以子固為師。
又曰:「『宋景濂文,氣韻沉雄,如淮陰出師,百戰百勝,志 不少懾;神思飄逸,如《列子》御風,翩然舉不沾塵土; 詞調爾雅,如殷彝周鼎,龍文漫沒,古意獨存;態度多 變,如晴霽終南,眾騶前陳,應接不暇。非才具眾長,識 高千古,安能與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