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Gujin Tushu Jicheng, Volume 638 (1700-1725).djvu/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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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作詩,多從中對聯起,往往得聯多而韻不協勢, 既不能易韻以就我,又不忍以長物棄之,因就一題, 衍為眾律。然聯雖旁出,意盡聯中,而起結之意,每苦 無餘,於是別生支節而傅會,或即一意以支吾,掣衿 露肘。浩博之士,猶然架屋疊床,貧儉之才彌窘,所以 《秋興》八首,寥寥難繼,不其然乎?每每思之,未得其解, 忽悟「少陵諸作,多有漫興,時于篇中取題,意興不局。 豈非柏梁之餘材,創為別館?武昌之剩竹,貯作船釘。 英雄欺人,頗窺伎倆,有識之士,能無取裁?」

談藝者有謂七言律一句不可兩入故事,一篇中不 可重犯故事。此病犯者故少,能拈出亦見精嚴,然吾 以為皆非妙悟也。作詩到神情傳處,隨分自佳,下得 不覺痕跡,縱使一句兩入,兩句重犯,亦自無傷。如太 白《峨眉山月歌》,四句入地名者五,然古今目為絕唱, 殊不厭重。「蜂腰」、「鶴膝」、「雙聲」、「疊韻」、「休文」、「三尺」法也,古今 犯者不少,寧盡被汰耶?

于鱗選唐七言絕句,取王龍標「秦時明月漢時關」為 第一以語,人多不服。于鱗不止擊節「秦時明月」四字 耳。必欲壓卷,還當于王翰《蒲萄羙酒》、王之渙《黃河遠 上》二詩求之。

「晚唐詩萎薾無足言,獨七言絕句膾炙人口,其妙至 欲勝盛唐。」愚謂:絕句覺妙,正是晚唐未妙處,其勝盛 唐,乃其所以不及盛唐也。絕句之源,出於樂府,貴有 風人之致,其聲可歌,其趣在有意無意之間,使人莫 可捉著。盛唐惟青蓮、龍標二家詣極,李更自然,故居 王上。晚唐快心露骨,便非本色。議論高處逗宋詩之 徑聲調卑處開大石之門。

今世五尺之童,纔拈聲律,便能薄棄晚唐。自傳初盛, 有稱大曆而下,色便赧然。然使誦其詩,果為初耶?盛 耶?中耶?晚耶?大都取法固當上宗,論詩亦莫輕道。詩 必自運而後可以辨體,詩必成家而後可以言格。晚 唐詩人,如溫庭筠之才,許渾之致見,豈五尺之童下 直風會使然耳。覽者悲其衰運可也。故予謂今之作 「者,但須真才實學,本性求情,且莫理論格調。」

李頎七言律,最響亮整肅,忽於《遠公遯跡》詩第二句 下一拗體,餘七句皆平正,一不合也;「開山」二字最不 古,二不合也;「開山幽居」,文理不接,三不合也;重上一 「山」字,四不合也。余謂必有誤,苦思得之,曰:「必開士也。 易一字而對仗流轉,盡祛四失矣。」余兄大喜,遂以書 《藝苑巵言》。余後觀郎士元詩云:「高僧本姓竺,開士舊」 名林,乃士元襲。用《頎詩》,益以自信。

詩稱發端之妙者,謝宣城而後,王右丞一人而已。郎 士元詩起句云「暮蟬不可聽,落葉豈堪聞」,合掌可笑。 高仲武乃云:「昔人謂謝朓工於發端,比之於今,有慚 沮矣。」若謂出於譏戲,何得入選?果謂發端工乎,謝宣 城地下當為撫掌大笑。

崔郎中作《黃鶴樓》詩,青蓮短氣,後題鳳凰臺,古今目 為勁敵。識者謂前六句不能當,結語深悲慷慨,差足 勝耳。然余意更有不然,無論中二聯不能及,即結語 亦大有辨。言詩須道興比賦,如「日暮鄉關」,興而賦也; 「浮雲蔽日」,比而賦也。以此思之,「使人愁」三字雖同,孰 為當乎?「日暮鄉關」,「煙波江上」,本無指著,登臨者自生 愁耳。故曰「使人愁,煙波使之愁」也。浮雲蔽日,長安不 見,逐客自應愁,寧須使之?青蓮才情,標映萬載,寧以 余言重輕,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竊以為此詩不逮,非 一端也。如有罪我者,則不敢辭。

常徵君《贈王龍標》詩有「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之 句,膾炙人口。然王子安《詠風》詩云:「日落山水靜,為君 起松聲。」則已先標此義矣。二詩句雅堪作配,未易優 劣也。

錢員外詩「長信」、「宜春」句,於晴雪妙極形容,膾炙人口, 其源得之初唐。然從初竟落中唐了,不與盛唐相關。 何者?愈巧則愈遠。

杜必簡性好矜誕,至欲衙官屈、宋。然詩自佳,華于子 昂,質于沈、宋,一代作家也。流芳未泯,乃有杜陵,鬯其 家風,盛哉!然布衣老大,許身稷、契,屈、宋又不足言矣。 一日,偶誦賈島《桑乾》絕句,見謝枋得註云:「旅寓十年, 交游歡愛,與故鄉無異。一旦別去,豈能無情?渡桑乾 而望并州,反以為故鄉也。」不覺大笑,拈以問玉山,程 生曰:「詩如此解否?」程生曰:「向如此解。」余謂此島自思 鄉作,何曾與并州有情,其意恨久客并州,遠隔故鄉, 今非惟不能歸,反北渡桑乾,還望并州,又是故鄉矣。 并州且不得住,何況得歸咸陽,此島意也。謝註有「分 毫相似否?」程始歎賞,以為聞所未聞,不知向自聽夢 中語耳。

古人云:「秀色若可餐。」余謂此言惟毛嬙、西施、昭君、太 真、曹植、謝朓、李白、王維可以當之。而司馬長卿夫婦 各擅,尤以為難。至于平原、清河,急難並秀,飛燕合德, 孿生雙絕,亦各際其盛矣。近世無絕代佳人,詩人乃 似不乏。

詩有必不能廢者,雖眾體未備,而獨擅一家之長,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