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何以動天地而感鬼神哉?而詩家者流,厥情非一, 失志之人其辭苦,得志之人其辭逸,樂天之人其辭 達,覯閔之人其辭怒。如孟東野之清苦,薛許昌之英 逸,白樂天之明達,羅江東之憤怒」,此皆與時消息,不 失其正者也。五代以還,斯文大剝,悲哀為主,風流不 歸。皇朝龍興,頌聲來復,「《大雅》君子,當抗心於三代。然 九州之廣,庠序未振,四始之奧,講議蓋寡。其或不知 而作,影響前輩,因人之尚,忘己之實,吟詠性情而不 顧其分,風賦比興而不觀其時,故有非窮途而悲,非 亂世而怨,華車有寒苦之述,白社為驕奢之語,學步 不至,效顰則多。以至靡靡增華,愔愔相濫,仰不主乎 規諫」,俯不主乎勸誡,抱鄭、衛之奏,責夔、曠之賞,游西 北之流,望江海之宗者有矣。觀乎處士之作也,孑然 弗倫,洗然無塵,意必以淳,語必以真,樂則歌之,憂則 懷之。無虛美,無苟怨,隱居求志,多優游之詠。天下有 道,無憤惋之作,《騷》《雅》之際,此無愧焉。覽之者有以知 詩道之艱,國風之正也。時天聖四年五月「日序。」
《思潁詩後序》歐陽修
皇祐元年春,予自廣陵得請來潁,愛其「民淳訟簡而 物產美,土厚水甘而風氣和」,於是慨然已有終焉之 意也。爾來俛仰二十年間,歷事三朝,竊位二府,寵榮 已至而憂患隨之,心志索然而筋骸憊矣。其於思潁 之念,未嘗少忘於心,而意之所存,亦時時見於文章 也。今者幸蒙寬恩,復解重任,使得待罪於亳,既釋危 機之慮,而就閒曠之優,其進退出處,顧無所繫於事 矣,謂可以償夙志者,此其時哉!因假道於潁,蓋將謀 決歸休之計也。乃發舊稿,得《自南京以後詩》十餘篇, 皆《思潁》之作,以見予拳拳於潁者非一日也。不類倦 飛之鳥,然後知還;惟恐勒移之靈,卻同俗駕爾。
《續思潁詩序》前人
皇祐二年,余方留守南都,已約梅聖俞買田於潁上。 其詩曰:「優游琴酒逐漁釣,上下林壑相攀躋。及身強 健始為樂,莫待衰病須扶攜。」此蓋余之本志也。時年 四十有四。其後丁家艱,服除還朝,遂入翰林為學士。 忽忽七八年間,歸潁之志雖未遑也,然未嘗一日少 忘焉。故其詩曰:「乞身當及強健時,顧我蹉跎已衰老。」 蓋嘆前言之未踐也,時年五十有二。自是誤被選擢, 叨塵二府,遂歷三朝。蓋自嘉祐治平之間,國家多事, 固非臣子敢自言其私時也。而非材竊位,謗咎已盈, 賴天子仁聖聰明,辨察誣罔,始終保全,其出處。俯仰, 十有二年,今其年六十有四,蓋自有蹉跎之嘆,又復 一紀矣。中間在亳,幸遇朝廷無事,中外晏然,而身又 不當責任,以謂臣子可退無嫌之時,遂敢以其私言。 天子惻然,閔其年猶未也,謂尚可以勉,故奏封十上, 而六被詔諭,未賜允俞。今者蒙上哀憐,察其實病且 衰矣,既不責其避事,又曲從其便,私免并得蔡,俾以 偷安。此君父廓大度之寬仁,遂萬物之所欲,覆載含 容養育之恩也。而復「蔡潁連疆,因得以為歸老之漸, 冀少償其夙願,茲又莫大之幸焉。」初,陸子履以余自 南都至在中書所作十有三篇為《思潁詩》,以刻於石, 今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蓋自南都至在 中書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而得十 有七篇,以見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漸短,其 心漸「迫。故其言愈多也。」庶幾覽者知余有志於強健 之時。而未償於衰老之後。幸不譏其踐言之晚也。
《禮部唱和詩序》前人
嘉祐二年春,予幸得從五人者於尚書禮部,考天下 所貢士凡六千五百人,蓋絕不通人者五十日,乃於 其間時相與作為古律長短歌詩雜言,庶幾所謂群 居燕處言談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滯而忘其倦怠也。 故其為言易而近,擇而不精。然綢繆反復,若斷若續, 而時發於奇怪,雜以詼嘲笑謔。及其至也,往往亦造 於精微。夫君子之博取於人者,雖滑稽鄙俚猶或不 遺,而況於詩乎?古者《詩》三百篇,其言無所不有,惟其 肆而不放,樂而不流,以卒歸乎正,此所以為貴也。於 是次而錄之,得一百七十三篇,以傳於六家。嗚呼!吾 六人者,志氣可謂盛矣。然壯者有時而衰,衰者有時 而老,其出處離合,參差不齊,則是詩也,足以追惟平 昔,握手以為笑樂;至於慨然掩卷而流涕噓嚱者,亦 將有之;雖然,豈徒如此而止也!覽者其必有取焉。
《梅聖俞詩集序》前人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 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 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 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 鬱,積其興於怨剌,以道羇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 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 而後工也。」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抑 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 人之佐,鬱其所畜,不得奮見於事業。其家宛陵,幼習 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既長,學乎《六經》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