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老。」殊有富貴佳致也。
裴璘《詠白牡丹》詩云:「長安豪貴惜春殘,爭賞先開紫 牡丹。別有玉杯承露冷,無人起執月中看。」時稱絕唱。 以余觀之,句凡近不若胡武平《詠白牡丹詩》云:「璧堂 月冷難成寐,翠幄風多不奈寒。」其語意清勝,過裴璘 遠矣。如皮日休《詠白蓮詩》云:「無情有恨何人見,月冷 風清欲墮時。」若移作《詠白牡丹》詩,有何不可,覺更清 切耳。曼卿《詠小桃》二絕句云:「生色深紅綬帶長,宮簾 寒在井欄香。誰家升上瑤池品,先得春風一面妝。本 分桃花寒食前,小桃長自上春天。」二喬二趙俱傾國, 女弟嬌彊意自先。其模寫命意,豈不佳哉!
古今詩人以詩名世者,或只一句,或只一聯,或只一 篇。雖其餘別有好詩,不專在此,然播傳後世,膾炙于 人口者,終不出此,夫豈在多哉!如「池塘生春草」,則謝 康樂也「澄江靜如練」,則謝宣城也「壟首秋雲飛」,則柳 吳興也「風定花猶落」,則謝元正也「鳥鳴山更幽」,則王 文海也「空梁落燕泥」,則薛道衡也「楓落吳江冷」,則崔 信明也。「庭草無人隨意綠」,則王冑也。凡此皆以一句 名。
牧之於題詠好異於人,如《赤壁》云:「東風不與周郎便, 銅雀春深鎖二喬。」《題商山四皓廟》云:「南軍不袒左邊 袖,四老安劉是滅劉。」皆反說其事。至《題烏江亭》則好 異而畔於理。詩云:「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 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項氏以八千 人渡江,敗亡之餘,無一還者,其失人心為甚,誰肯復 附之。其不能「卷土」重來決矣。
題吳江三賢堂內陸龜蒙詩云:「千首文章二頃田,囊 中未有一錢看。卻因養得能言鴨,驚破王孫金彈丸。」 《談苑》云:「陸龜蒙居笠澤,有內養自長安使杭州,舟出 舍下,彈其一綠頭鴨,龜蒙遽從舍出,大呼曰:『此綠頭 有異善人言,吾將獻天子,今持此死鴨以詣官』。」內養 少長宮禁,信然,厚以金帛遺之,因徐問龜蒙曰:「此鴨 何言?」龜蒙曰:「常自呼其名。」《遊道場山,何山詩》云:「白水 田頭問行路,小溪深處是何山?」高人讀書夜達旦,至 今山鶴鳴夜半。汪彥章《何山何氏書堂記》云:「寺有《何 氏書堂圖記》,相承以何氏為晉何楷,楷嘗讀書此山, 後為吳興太守,以其居為寺,而名其山。」
東坡在潁州時,因歐陽叔弼讀《元載傳》,歎淵明之絕 識,遂作詩云:「淵明求縣令,本緣食不足。束帶向督郵, 小屈未為辱。翻然賦歸去,豈不念窮獨?重以五斗米, 折腰營口腹。云何元相國,萬鍾不滿欲。胡椒銖兩多, 安用八百斛?以此殺其身,何翅抵鵲玉?往者不可悔, 吾其反自燭。」淵明隱約栗里柴桑之間,或飯不足也。 顏延年送錢二萬,即日送酒家與蓄積不知紀極。至 藏胡椒八百觓者,相去遠近,豈直「睢陽《蘇合彈》」,與螳 蜋糞丸比哉!
鍾嶸評淵明詩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余謂陋哉斯 言,豈足以盡之?不若蕭統云:「淵明文章不群,詞彩精 拔,跌宕照應,獨超眾類,抑揚朗爽,莫之與京。橫素波 而傍流,干青雲而直上,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 則曠而且真。加以貞志不休,安道苦節,不以躬耕為 恥,不以無財為病。目非大賢篤志,與道污隆,孰能如 是乎?」此言盡之矣。
《䂬溪詩話》:黃州麻城縣界有萬松亭,連日行清陰中, 其館亭幽雅,亦甚可愛。適當關山路,往來留題者不 可勝數。東坡傷來者不嗣其意,嘗有詩云:「十年栽種 百年規,好德助人無我儀。」又云:「為問幾株能合抱,殷 勤記取《角弓》詩。」後碑壞,有士題云:「舊韻無儀字,蒼髯 有恨聲。」
沈攸之晚好讀書,手不釋卷,嘗歎曰:「早知窮達有命, 恨不十年讀書。」東坡《再和劉景文介亭長篇》云:「早知 事大謬,恨不十年讀。」
「許身一何愚,自比稷與契。」杜陵布衣老且愚,信口自 比稷與契。其平居趨嚮,自是唐虞上人時夸儀秦,似 不可曉。「飄飄蘇季子,六印佩何遲。」「敝裘蘇季子,歷國 未知還;季子黑貂敝,得無妻嫂欺。」戰國奸民,蘇張為 渠,此老不應未喻。及觀「薇蕨餓首陽,裘馬資歷聘,賤 子欲適從」,疑誤此二柄,其意甚明,前言蓋戲耳。 「江湖多白鳥,天地有青蠅。」人遂以白鳥為鷺。而《禮記 月令》群鳥養羞,鄭氏乃引《夏小正》丹鳥白鳥之說,謂 白鳥為蚊蚋。則知以對青蠅,意自深矣。不然江湖多 白鷺,有何說耶?
杜云:「築場憐穴蟻,拾穗許村童。」人謂有仁民愛物意。 臨川《詠促織》云:「只向貧家促機杼,幾家能有一機絲?」 愚謂世之嚴督征賦,不恤疲瘵之有無者,雖魁然其 形,實微蟲智爾。
澧陽道傍有甘泉寺,因萊公丁謂曾《留行記》,從而題 詠者甚眾,碑牌滿屋。孫諷有:「平仲酌泉曾頓轡,謂之 禮佛遂南行。高臺下瞰炎荒路,轉使高僧薄寵榮。」人 皆傳道。余獨恨其語無別。自古以直道見黜者多矣, 豈皆貪寵榮者哉!又有人云:「此泉不洗千年恨,留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