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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法,後人模之,莫得下手,乃為未雕之樸。若晉魏 六朝,則趨於軟媚,縱有美才秀筆,終是風骨脆弱。惟 曹氏父子不乏橫槊躍馬之氣。陶淵明超然塵外,獨 闢一家,蓋人非六朝之人,故詩亦非六朝之詩。沿及 唐興,畢竟風氣完聚,所以四傑之琳琅,十二家之敦 厚,李杜之逸邁瑰瑋,直凌《離騷》,而方之駕,非六朝所 能彷彿萬一也。

夫詩人者,有詩才,亦有詩膽。膽有大有小,每於詩中 見之。劉禹錫題《九日》詩,欲用糕字,乃謂六經無糕字, 遂不敢用。後人作詩嘲之曰:「劉郎不敢題糕字,空負 詩中一世豪。」此其詩膽小也。六經原無「碗」字,而盧玉 川《茶歌》連用七箇「碗」字,遂為名言,是其詩膽大也。膽 之大小,不可強為。世有見猛虎而不動,見蜂蠆而卻 走者。蓋所稟固然。矯而效人,終喪本色。

揚子雲「習於鉤棘」,無一篇無一語不鉤棘。蘇子瞻「玅 於朗暢」,無一篇無一語不朗暢。

唐人登眺之詩,皆與山川相稱,中間聯句,真是移動 不得。如《題杭州天竺寺》云:「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 《題金山寺》云:「樹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題洞庭湖》云: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題黃鶴樓》云:「晴川歷歷漢 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後人摘為對聯,絕與景稱。王 百穀亦摘唐詩二句為滸墅關對曰:「流水聲中理官 事,寒山影裡見人家。」皆極的確。本朝詞人,登眺之詩 亦多矣,摘而懸之,可有如唐人詩酷肖山川者乎? 唐兩人罷官,各題小詩,其一云:「避賢初罷相,樂聖且 銜杯。試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其一云:闕五字 「花謝蝶還稀,惟有舊時燕,主人貧亦歸。」二詩用意略 同,然有怨而怒,有怨而不怒,可以觀矣。

《寒山》詩,其中五言一首,絕是唐調,詩云:「城中蛾眉女, 珠珮何珊珊。鸚鵡花間弄,琵琶月下彈。長歌三日響, 短舞萬人看。未必長如此,芙蓉不耐寒。」

姑蘇唐寅,字伯虎,發解南畿,旋被詬削籍,放浪丹青 山水間,以此自娛,亦以自潤。嘗題所畫小景云:「不鍊 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興來只寫江山賣,免 受人間作業錢。」又《題一釣翁畫》云:「直插漁竿斜繫艇, 夜深月上當竿頂。老漁爛醉喚不醒,滿船霜印蓑衣 影。」此等語皆大有天趣,而選刻伯虎詩者都刪之,蓋 以繩尺求《伯虎》耳。晉人有云:「索能言人不得,索解人 亦不得。」誠然。

岳武穆《送張參謀北伐》詩一首,絕是唐調。

王陽明先生大有詩才,然已入理學派頭,不在詩人 之列。曾記其《詠傀儡》一詩,有云:「到處逢人是戲場,何 須傀儡夜登堂。浮華過眼三更促,名利牽人一線長。 穉子自應相詫說,矮人亦復浪悲傷。本來面目還誰 識,且向燈前學楚狂。」如此詠物,不著色相,非高手不 能。

一下第舉子《題昭君圖》云:「一自蛾眉別漢宮,琵琶聲 斷戍樓空。金錢買取龍泉劍,寄與君王斬畫工。」蓋以 畫工喻典試也,意亦巧矣。

白樂天《題昭君》云:「漢使卻回憑寄語,黃金何日贖娥 眉?君王若問妾顏色,莫道不如宮裡時。」用意深遠,思 人所不及思。香山集中如此首,亦難多覓。

唐人《題沙場》詩,愈思愈深,愈形容愈悽慘。其初但云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已自可悲。至云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則愈悲矣。然其 情猶顯。若晚唐詩云:「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 裡人。」則悲慘之甚,令人一字一淚,幾不能讀。詩之窮 工極變,此亦足以觀矣。

凡詩「欲雅不欲文」,文則為文章矣。《凡詩》欲暢於眾耳 眾目,若費解費想,便是啞謎,非詩矣。《凡詩》不能不使 故事,然忌堆積,堆積便贅矣。凡詩析看一句,要一句 渾淪;合看八句,要八句渾淪。若一句不屬一氣,一篇 不如一句,便湊泊不成詩矣。

于忠肅公謙平生居高位,甘清苦,不以詩名,然間有 題詠,肝膽畢見。其童年《題石灰》詩云:「千錐萬斧出深 山,烈火光中走一番。粉骨碎身都不惜,只留清白在 人間。」及為河南方伯,入覲,題詩云:「首帕麻菇與線香, 本資民利反為殃。清風兩袖朝天去,免被閭閻話短 長。」讀其詩,可想其人。

鄱陽劉芝陽,諱應麟,巡撫吳中,告終養歸。臨發,題詩 署中曰:「來時行李去時裝,午夜青天一炷香。描得海 圖留幕府,不將山水帶還鄉。」蓋亦道其實者矣。 廣西全州蔣暉,仕至太守,曾言呂純陽嘗至某觀,與 徘徊相接,題詩一首云:「宴罷歸來海上山,月瓢承露 浴金丹。夜深鶴透秋空碧,萬里西風一劍寒。」真是奇 絕不凡語未容輕擬。

一尼僧題一詩云:「到處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曉山 雲。歸來笑撚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絕似悟後之 語。

一全真題詩桃川壁間云:「磨快鋤頭挖苦參,不知山 下白雲深。多年寂寞無煙火,細嚼梅花當點心。」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