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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患其鮮自得也。夫鮮自得即不至也,即文章亦然, 操觚者不可不慮也。

王元美謂「少陵集中,不啻有數摩詰」,此語誤也。少陵 沉雄博大,多所包括,而獨少摩詰。摩詰之沖然幽適, 泠然獨往,此少陵生平所短也。少陵慷慨深沉,不除 煩熱;摩詰參禪悟佛,心地清涼,其胸次元自不同也。 摩詰方之太白又頗別。太白清而放,摩詰清而適,故 太白語多豪縱,摩詰語多閒淡。高人之調,又自不同 也。

李于鱗選《唐詩》,止取其格峭調響類己者一家貨,何 其狹也!如孟浩然「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幽致妙 語,于鱗深惡之,宜其不能選《唐詩》。詩道亦廣矣,有高 華,有悲壯,有峭勁,有悽惋,有閒適,有流利,有理到,有 情至。苟臻妙境,各自可采,而必居高峭一格,合則錄, 不合則斥,何其自視大而視宇宙小乎?

元美論詩極精,賞詩極妙,乃至自運,多不如其所評。 其病在欲無所不有,急急以此道壓一世也。然元美 畢竟是不朽人。

以禪論《詩》三百篇是如來祖師,《十九首》是大乘菩薩, 曹、劉三謝是大阿羅漢,顏、鮑、沈、宋、高岑是有道高僧, 陶、韋、王、孟是深山野衲,杜少陵是如來總持弟子,李 太白是散聖,李長吉是幻師,郊島是苦行頭陀,玉臺、 香奩是綺語破戒僧,溫、李二羅是野狐禪。

李何從宋元後銳志復古,可謂再造乾坤手段。近代 後生慕效之,涉獵西京,優孟左史,不讀古人之全書, 不識文章之變化,亦李何啟之也。

李雖摹古,極力前良,然天才故高,不沒雄渾之氣。何 雖不盡摹古,自寫俊亮,然法度故在,都無纖豔之習。 李法古而氣完,何語俊而體厚?此其所以並可喜也。 李似杜尚媿杜之大,何似李不如李之超?

讀元美詩,如入武庫,不勝利鈍;讀元美文,如覽江海, 終成大觀。元美千秋,當不在詩而在文,然合詩文而 觀之,要不失千秋也。元美序記碑銘文字,晚年益妙, 如大冶鑄物,淮陰將兵矣。

元美推尊于鱗,誠過當時,諸公揮毫或未免稚弱。于 鱗晚出一首,蒼健驚人,奈何不壓服曹偶?今若盡讀 于鱗詩,初則喜其雄俊,多則厭其雷同,若雜一首於 眾作之中,則「覺于鱗矯然而特出不翅,眾鳥中一 蒼隼矣。」其為元美所賞詑如此,晚年之論定當不復 爾。

詩道有法,昔人貴在妙悟,「新不欲杜撰,舊不欲勦襲, 實不欲粘帶,虛不欲空疏,濃不欲脂粉,澹不欲乾枯, 深不欲艱澀,淺不欲率易,奇不欲譎怪,平不欲凡陋, 沉不欲黯慘,響不欲叫嘯,華不欲輕豔,質不欲俚野。」 如禪門之作《三觀》,如元門之鍊《九還》,觀熟斯現心珠, 鍊久斯結黍米,豈易臻化境哉!

《日知錄》:舜曰:「詩言志」,此詩之本也。《王制》:命太師陳詩 以觀民風,此詩之用也。《荀子》論《小雅》曰:「疾今之政以 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聲有哀焉」,此詩之情也。故詩 者,王者之述也。建安以下,洎乎齊、梁,所謂辭人之賦 麗以淫,而於作詩之旨失之遠矣。

唐白居易《與元微之書》曰:「年齒漸長,閱事漸多,每與 人言,多詢時務,每讀書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為 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又自敘其詩關于美刺者, 謂之諷諭詩。自比於梁鴻《五噫》之作,而謂好其詩者 鄧魴、唐衢俱死,吾與足下又困躓,豈六義四始之風, 天將破壞,不可支持邪?又不知天意不欲使下人病」 苦聞於上邪。嗟乎。可謂知言之旨者矣。

晉葛洪《抱朴子》曰:「古詩刺過失,故有益而貴,今詩純 虛譽,故有損而賤。」

古人之會君臣朋友,不必人人作詩,各有能有不能, 不作詩何害?若一人先倡而意已盡,則亦無庸更續。 是以虞廷之上,皋陶賡歌,而禹、益無聞。古之聖人不 肯為雷同之辭,駢拇之作也。《柏梁》之宴,《金谷》之集,必 欲人人以詩鳴,而蕪累之言始多于世矣。

堯命曆而無歌,文王演《易》而不作,詩不聞後世之人 議其劣於舜與周公也。孔子以斯文自任,上接文王 之統,乃其事在《六經》,而所自為歌止於《龜山》。彼婦諸 作,何寥寥也!其不能與夫,我則不暇與!

《五子之歌》適得五章,以為人各一章,此又後人之見 耳。

《渭陽》,秦世子送舅氏也,而晉公子無一言。尹吉甫作 《崧高》之詩以贈申伯,《烝民》之詩以贈仲山甫,《韓奕》之 詩以贈韓侯,而三人者不聞其有答。是知古人之詩 不以無和答為嫌。

三百篇之詩人,大率詩成,取其中一字、二字、三四字 以名篇,故十五國並無一題。《雅》《頌》中間一有之,若《成》 《武》,美宣王也;若《勺》、若賚、若般,皆廟之樂也。其後人取 以名之者,一篇曰《巷伯》,自此而外無有也。五言之興, 始自漢、魏,而十九首並無題,郊祀歌鐃歌曲,各以篇 首字為題。又如《王》《曹》皆有七哀,而不必同其情;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