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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尤宜著力。如許渾詩,前聯是景,後聯又說,殊乏意 致耳。

六朝、宋、元詩,就其佳者亦各有興致,但非本色,只是 禪家所謂「小乘」,道家所謂「尸解仙」耳。

歐陽永叔深於為詩,高自許與,觀其思致,視格調為 深。然校之《唐詩》,似與不似,亦門牆藩籬之間耳。 「熊蹯」「雞跖」,筋骨有餘,而肉味絕少,好奇者不能舍之, 而不足以厭飫天下。黃魯直詩大抵如此,細咀嚼之 可見。

楊廷秀學李義山,更覺細碎。陸務觀學白樂天,更覺 直率。概之唐調,皆有所未聞也。

陳無己詩,綽有古意,如「風帆目力短,江空歲年晚」,興 致藹然,然不能皆然也,無乃亦骨勝肉乎?陳與義「一 涼思到骨,四壁事多違」,世所傳誦,然其支離亦過矣。 韓、蘇詩雖俱出入規格,而蘇尢甚。蓋韓得意時,自不 失唐詩聲調。如《永貞行》固有杜意,而選者不之及,何 也?楊士弘乃獨以韓與李、杜為三大家,不敢選,豈亦 有所見邪?

李長吉詩有奇句,盧仝詩有怪句,好處自別。若劉義 《冰柱雪車》詩,殆不成語,不足言奇怪也。如韓退之《效 玉川子》之作,斲去疵纇,摘其精華,亦何嘗不奇不怪? 而無一字一句不佳者,乃為難耳。

《李太白集》七言律止二三首,《孟浩然集》止二首,《孟東 野集》無一首,皆足以名天下,傳後世,詩奚必以律為 哉!

王介甫點景處自謂得意,然不脫宋人氣習。其《詠史》 絕句,極有筆力,當別用一具眼觀之。若《商鞅》詩,乃發 洩不平語,於理不覺有礙耳。

僧最宜詩,然僧詩故鮮佳句。宋九僧詩有曰:「縣古槐 根出,官清馬骨高」,差強人意。齊己、湛然輩略有唐調, 其真有所得者,惟無本為多,豈不以讀書故耶? 《玉堂漫筆》:圭齋論風雅取名最有理,前輩說詩者之 所不及也。其言曰:「風即風以動之」之風,雅即雅烏之 雅。以其聲能動物也。又曰:「風、雅惟其聲,不必惟其辭, 故有」聲而無辭者有之,無聲而有辭者無有也。 俞貞木,洞庭人,石澗先生之孫,年九十六而卒。嘗見 其《題趙仲穆畫馬》一絕,頗有風致:「房星方墮墨池中, 飛出蒲梢八尺龍。想像開元張太僕,朝回騎過午門 東。」

陳束字約之,以翰林編修出官二司,今以參議捧表 入京,過余問近世詩體,予未及答。明日以所作《高子 業集序》為贄,其持論甚當,但詩貴性情,要從胸次中 流出。近時李獻吉、何仲默最工,姑自其近體論之,似 落人格套,雖謂之擬作亦可也。楊載有云:「詩當取裁 漢魏音節,以唐為宗。」殆名言也。

《金臺紀聞》:國初高啟季迪侍郎與袁海叟皆以詩名, 而雲間與姑蘇近,殊不聞其還往唱酬,若不相識然, 何也?元敬嘗道季迪有贈景文詩曰:「清新還似我,雄 健不如他。」今其集不載是詩,元敬得之史鑑,明古史 得之朱應祥岐鳳。岐鳳,吾松人,以詩自豪於一時,為 序《在野集》者。其事雖無考,然兩言者蓋寔錄云。 《谿山餘話》,吳文恪公訥,吾鄉常熟人。所著《文章辯體》 一書,號為精博,自真文忠公正宗之後,未能過之。但 《聯句》小序謂聯句始著於陶靖節,而盛於東野退之, 則失考矣。若論聯句,實始於賡歌,而《柏梁》之作,其體 著矣。

《林泉隨筆》:唐杜子美之《寓居同谷七歌》註謂其「《風》《騷》 之極致不在屈原下。」予讀之信然。然而朱子不取之 以續《騷》者,其病在「長安卿相多少年,富貴應須致身 蚤」之言,有幾於不知命者歟!

《詩詞餘話》:「陳古愚,平江人也。作詩高古,無宋末氣,惜 不嫺於時,嘗有《志怪》《莫飲》二詩,立意高遠,不在建安、 黃初下。《志怪》云:『沉沉萬仞淵,下有驪龍珠。佩之壽松 喬,售之富侔都。貪夫臨淵羡,重利輕微軀。百金不龜 藥,千金水犀珠。丹砂與翠羽,陸產海所無。齎裝濤浪 中,巨闕光炯如。粲粲兩青童,駢肩問所須。再拜上珠 翠,敢問龍起居』。」青童粲玉齒雲:「龍臥元虛,為君窮」《珠 山鞭》雲:「取長軀,雲急風更惡,蒼梧來時徐。丹藥兩須 失,哀哉飽鯨魚。」《莫飲酒》云:「莫飲酒,酒醉罵人繞盆走。 酒香入腦頭欲旋,罵聲漸低涎落口。草履有長短,伸 腳可試否。未論身後五車書,已隨生前一杯酒。」又有 《馬別主》詞,哀忱悽斷,足以警薄俗。詞云:「馬別主兮,涕 泗沾臆。士別主兮,喜見顏色。於嗟馬兮,胡戀而駐;於 嗟士兮,胡棄而背。」皆有益於世教,惜不多見。

《談苑》:山谷云:「作詩正如雜劇,初時布置,臨了須打諢, 方是出場。蓋是讀秦少章詩,惡其終篇無所歸也。 謝朓云:『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故東坡云:『中有清圓 句,銅丸若枯彈』。蓋詩貴圓熟也。然圓熟多失之平易, 老硬多失之乾枯,能不失二者之間,則可與古詩並 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