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何延年謂:「右軍永和中與太原孫承公四」十有一 人,修祓禊,擇毫製序,用蠶繭紙、鼠鬚筆,遒媚勁健,絕 代更無,凡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具別體,就中之 字有二十許,變轉悉異,遂無同者,如有神助。及醒後, 他日更書數百千本,終不及此。余謂神助及醒後更 書百千本無如者,恐此言過矣。右軍他書豈減《禊帖》, 但此帖字數比他書最多,若千丈文錦,卷舒展玩,無 不滿人意,軫在心目不可忘,非若其他尺牘數行數 十字,如寸錦片玉,玩之易盡也。
本朝自建隆以後,平定僭偽,其間法書名蹟,皆歸祕 府。先帝時又加採訪,賞以官聯金帛,至遣使詢訪,頗 盡探討。命蔡京、梁師成、黃冕輩編類真贗,紙書縑素, 備成卷帙,皆用皁鸞鵲木錦褾,褫白玉珊瑚為軸,祕 在內府,後有「內府印」,標題品次,皆宸翰也。捨此褾軸, 悉非珍藏,其次儲於外祕。余自渡江,無復鍾、王真跡, 間有一二以重賞得之。褾軸字法亦顯然可驗。
東坡文集
《辨法帖》
辨書之難,正如聽響切脈,知其美惡則可,自謂必能 正名之者,皆過也。今官本十卷,法帖中真偽相雜至 多,逸少部中有《出宿餞行》一帖,乃張說文。又有不具 釋智永白者,亦在逸少部中,此最疏謬。余嘗於祕閣 觀墨跡,皆唐人硬黃上臨本,惟《鵝群》一帖,似是獻之 真筆。後又於李瑋都尉家見謝尚、王衍等數人書,超 然絕俗,考其印記王涯家本,其他但得唐人臨本,皆 可蓄。
山谷題跋
《論蘭亭為真行之祖》
王右軍《蘭亭草》,號為最得意書,宋齊間不聞稱道。永 師出此書,諸儒皆推為真行之祖,所以唐太宗必欲 得之。其後公私相盜,至於發塚,今遂亡之。書家得定 武本,蓋髣髴古人筆意耳。褚庭誨所臨極肥,而洛陽 張景元斸地得缺石極瘦。定武本則肥不剩肉,瘦不 露骨,猶可想其風流。三石刻皆有佳處,不必寶己有 而非彼也。
海岳名言
《論石刻》
石刻不可學,但自書使人刻之,非己書也。故必須真 蹟觀之乃得趣。如顏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會主人 意,修改波撆,致大失真。唯《吉州廬山題名》,題訖而去, 後人刻之,故皆得其真,無做作之差,乃知顏出於褚 也。又真蹟皆無蠶頭燕尾之筆,與郭知運爭《坐位帖》, 有篆籀氣。顏傑思也。柳與歐為醜怪惡札,祖其弟公 綽,乃不俗於兄。「筋骨」之說出於柳。世人但以怒張為 筋骨,不知不怒張自有筋骨焉。
黃伯思東觀餘論
《論張長史書》
始觀張旭所書《千字文》至「母圖」、「隸」、「散」等字,怪逸過甚。 好事者以長史喜狂書,故效其蹟。及反覆徐觀,至「鴈 門」、「云亭」、「愚蒙」、「瞻仰」等字,與後題月日,則雄隱軒舉,槎 枿絲縷,千狀萬變,雖左馳右騖,而不離繩矩之內。猶 縱風鳶者翔戾於空,隨風上下,而綸常在手;擊劍者 交光飛刃,欻忽若神,而器不離身。駐目視之,若龍鸞 「飛騰,然後知其真長史書而不虛得名矣。世人觀之 者,不知其所以好者在此,但視其怪奇,從而效之,失 其指矣。昔之聖人縱心而不踰規矩,妄行而蹈乎大 方,亦猶是也。」嘗觀《莊周書》,其自謂謬悠荒唐而無端 涯。然觀其論,度數形名之際,大儒宗工有所不及,其 道之所以無為而無不為矣。於戲!觀旭書尚其怪而 不知入規矩,讀《莊子》知其放曠而不知其入律,皆非 二子之鍾期也。
姜夔續書譜
《論蘭亭》
世所有《蘭亭》,何啻數百本,而定武為最佳。然定武本 有數樣,今取諸本參之,其位置、長短、大小,無不一同, 而肥瘦、剛柔、工拙要妙之處,如人之面,無有同者。以 此知定武雖石刻,又未必得真蹟之風神矣。
桑世昌蘭亭博議
《論定武蘭亭》
世見石刻無慮數十百本,而共推《定武》本以為冠。諸 家辯別真贗,其說不一。或以薛紹彭刊石易舊本歸 其家,鑱去「湍流,帶右天」五字。今世所存本,此五字不 全者,薛氏舊物也。又「仰」字如針眼、「殊」字蟹爪、「列」字如 丁形,凡有此者,皆望風以為真,而未嘗有確然辨其 帖之所以善、所以不善者。夫世之所以貴《定武》本者, 以其鐫刻精好,不失右軍筆意而已,非以其能為針 眼、為蟹爪、為丁形也。使真能得其筆意,雖無此三者, 不害為善本。況此三者皆可以人力為,而其筆意非 真能者未易辨。今不求其本,而區區焉注目於其末, 此相馬而唯記其驪黃牝牡,豈不為九方皋所笑乎? 山谷論此帖,以為無一字一筆不可人意摹寫,或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