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稱之若此。及閱袁昂本文,所謂十二種云云,乃在 啟內。敕旨具云「如卿所評,臣謂鍾繇書氣密麗,若飛 鳧戲海,舞鶴遊天」等語,蓋重贊之也。此外又有武帝 《觀鍾繇書法十有二意》云:「平直均密,鋒力輕快,補損 巧稱,字外之奇,文所不書。」然則袁昂之稱「司徒十二 種法」,正謂繇也。吾家蓄《太傅薦季直表》,黃初二年司 徒、東武亭侯,蓋是時華歆辭疾,繇實轉司徒,四年遷 太尉,而歆復代之,史有脫漏故耳。二者實可相證,因 記於此。
宋初王待詔著,宋宣靖、李西臺、蘇參政,皆稱名書家 者,然不甚得法。山谷評「待詔如小僧縛律,西臺如講 僧參禪,然待詔猶有晉人意」,范文正《伯夷頌》見推,亦 以其人耳。杜祁公、蘇長史皆學懷素,杜瘦而生,蘇瘦 而弱,第覺玉潤。�「勝冰清。蔡忠惠略取古法,加以精 工,稍滯而不大暢。蘇文忠正行出入徐浩、李邕,擘窠 大書源自魯公,而微攲近碑側記,行草稍自結構,雖 有墨豬之誚,最為淳古。黃山谷大書,酷倣瘞鶴,狂草 極擬懷素,姿態有餘,儀度少乏。米元章源自王大令、 褚河南,神采奕奕射人,終媿《大雅》。」是四君子者,號為 宋室之冠,然小楷絕響矣。山谷推王文公書似楊少 師,章惇有鍾、王法,談者以為曲筆。蔡京、卞兄弟皆擅 書名,御府法墨妙畫,皆其評跋。彼人縱極八法,無取 一長,況未必耶?
李北海在唐人書品中不甚烺烺,而趙文敏法之,便 自名世。北海傷佻然自雅,文敏稍穩然微俗。眉山亦 嘗學北海,不如其學平原也。孫虔禮《書書述》謂其「萬 字一類,風行草偃」,輕之也至矣。今所書書譜,令後人 極力摹倣,尚自隔塵,以此知古人不可及也。
米元章有書才而少書學,黃長睿有書學而少書才, 以故評騭古人墨刻真贗,亦有相牴牾者。然長睿引 證,各有據依,不若元章之孟浪也。如謂《鍾太傅尚書 宣示》為《右軍臨》,《白騎遂帖》為《大令臨》,蓋不唯《太傅宣 示》已殉王修葬,而開元中滑臺人家用右軍扇書臨, 《宣示》《大令臨》《白騎》二帖,應募入內府,其事甚明。謂《長 風帖》為逸少少年未變體書,蓋以右軍別帖有「長風 范母子」語,可證也。此外辨右軍自適得書,至慰馳竦 耳,酸感至比加下。�「宰相安和噉豆鼠,伏想嫂等闊 別稍久,不得臨川初月二日至前,從洛白耳鯉魚、夫 人蔡家大小悉佳,闊轉阮公故爾。月半邊欲遺書,大 令、元度時來極熱,敬唯服油,復面悲積。」嫂等帖皆非 真,或以辭氣太凡,或以書法非妙,或即其人其事,駁 之俱當。他如辨江叔及《藝韞多材帖》為唐高宗《衛夫 人帖》,為李懷琳、褚遂良甥無薛八侍中《山河帖》,為《枯 樹賦》中語,李斯書,為陽冰裴公碣內字,右軍備官而 行,為唐人集。右軍書,賈曾《送張說文》,皆妙有事理,真 書家董狐也。
楊用修云:「古人例多能書,如管寧,人但知其清節,而 不知其銀鉤之敏。」又引《管寧別傳》云:「寧字畫若銀鉤」, 及《茅山碑》云「『管寧銀鉤之敏』是也。」余固知其誤。按索 靖字幼安,其章草法有銀鉤蠆尾。及考陶隱居《解真 碑》云:「幼安銀鉤之敏,允南風角之妙。」正謂索靖也。蓋 管寧亦字幼安,用修誤以為寧,遂併其姓名改之耳。 考寧《三國志註》有《高士傳》《傅子》諸書,俱無「銀鉤」語。又 云「劉曜人知其獰凶,而不知其字畫之工」,註見《草書 韻會》。當是時,劉聰、劉曜皆能書,而聰之獰凶,大出曜 上,俱見本載記。用修又誤以劉德升為劉景升,而云 即表也。表初在黨人中俊廚顧及之列,其人品之高 可知,此尤可笑。
虞伯生謂:「坡、谷出而魏、晉之法盡。米元章、薛紹彭、黃 長睿諸公方知古法,而長睿所書,不逮所言。紹彭最 佳,而世遂不傳。米氏父子盛行,舉世學其奇怪,弊流 金朝,而南方獨盛,遂有張于湖之險澀,張即之之惡 謬極矣。」此語大自有理。又獨稱吳說「傅朋書法深穩 端潤,非近時怒張筋脈,屈折生柴之態。」且謂「至吳越」 見傅朋書最多,皆隨分贊歎,圖來者稍知正法。今傅 朋書,世遂少見。紹彭號翠微居士,余有其詩數紙,緊 密藏鋒,得晉人意,惜少風韻耳。
《鐵圍山叢談》謂「其父京善榜書,妙出四家之上。」此雖 曲筆,然亦必有可觀者。米芾元章自負,以為「前無古 人」,然是行筆,非真筆也。
用修又云:「南唐王文秉,工小篆,不在二徐下。又有王 逸老者,善篆與八分,其命名乃欲抗右軍,不知何代 人,疑即文秉也。」按陶九成《書史》:「王升,字逸老,號羔羊 居士。草書殊有旭顛轉摺態。宣和間進所作草書,內 庭稱之,用修似未之見。」新鄭高少師拱藏東坡草聖 《醉翁亭記》并石本跋,「細閱無一坡法,而渴筆遒逸飛」 動中有正書,卻近俗。吾斷以為逸老書。蓋南渡以後 諸公不能辦此,元人卻不作此結法也。
自歐、虞、顏、柳、旭、素以至蘇、黃、米、蔡,各用古法損益,自 成一家。若趙承旨,則各體俱有師承,不必己撰。評者 有奴書之誚則太過,然謂直接右軍,吾未之敢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