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崇雅黜浮,蓋有以見夫士習之美惡,形於文辭之浮雅,文辭之浮雅,而實有關於氣化之盛衰也。蘇軾告神宗曰:「願陛下明詔有司,試之以實學,博通經史者,雖朴不廢,稍涉浮誕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術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風。」 臣於今日亦然。
朱熹作《貢舉私議》曰:「古者學校選舉之法,始於鄉黨 而達於國都,教之以德行道藝而興其賢者、能者。蓋 其所以居之者無異處,所以官之者無異術,所以取 之者無異路。是以士有定志而無他慕,早夜孜孜,惟 懼德業之不脩,而不憂爵祿之未至。」又曰:「古者《大學》 之教,以格物致知為先,而其考校之法,又以九年知」 類通達,彊立不反為大成。蓋天下之事,皆學者所當 知,而其理之載於《經》者,則各有所主也。今治《經》者類 皆舍其所難而就其所易,僅窮其一而不及其餘。若 諸子之學,同出於聖人,諸史則該古今興亡治亂得 失之變,皆不可闕者,而學者豈能一旦盡通?若合所 當讀之書而分之以年試,義各二道,諸經皆兼《大學》 《論語》《中庸》《孟子》義各一道,論則分諸子為四科,而分 年以附焉,諸史及時務以次分年,如經、子之法。試策 各二道,使治經者必守家法,答義者必通貫經文,條 舉眾說而斷以己意,有司命題,必依章句。如是則士 無不通之經,無不習之史,而皆可用於世矣。
臣按:朱熹之議雖未上聞,而天下莫不稱誦,以為後世貢舉之法未有過焉者。我太祖皇帝於開國之初即詔天下曰:「自洪武三年為始,特設科舉,以起懷才抱德之士,務在經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其中選者,朕將親策於廷,觀其學識、品其高下而任之以官,果有才學出眾者待以顯擢,使中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選,非科舉者毋得與官。」 至十七年,又命禮部頒行《科舉程式》。凡三年大比,子、午、卯、酉年秋鄉試,辰、戌、丑、未年春會試。士各專一經,皆兼《大學》《論語》《中庸》《孟子》《四書》。《義》主朱氏集註《章句》,《易》主程朱傳義,《書》主蔡氏《傳》及古註疏,《詩》主朱氏集註,《春秋》主三傳及胡氏張洽傳,《禮記》主古註疏。逮我太宗皇帝修《五經》《四書大全》,《易》《詩》《書》如舊,惟《春秋》則宗胡氏,《禮記》則又加以陳澔《集說》焉。初場以初九日試《四書》義三道,本經四道;次場以十二日試論一道,詔誥表內科一道,判語五條;終場以十五日試經史時務策五道。初場及終場未能者,許減其二道。嗚呼!本朝試士之制,雖不盡用朱氏分年之議。然士各專一經,經必兼《四書》,一惟主於濂、洛、關、閩之說,以端其本。又必使之兼明子史百家之言,古今政務之要,而以論策試之。考其識見本末兼該,文質得中,雖不盡如朱氏之說,實得朱氏之意於數百年之後矣。凡前代之科目,如制科、秀才之類,一切廢絕;前代之制度,如詩賦墨義之類,一切不用。可謂簡而要,明而切,真可以行之於千萬年而無弊矣。本朝科舉,參酌前代之制,而取厥中,凡所謂明經宏辭諸科,一切革罷,惟有進士一科。洪武三年,詔天下行省以是年秋八月開鄉試,明年春二月禮部會試,其解額以五百人為率,會試取百人,而所試之文,尚仍元制。至十七年,始定今科試格式。十八年會試,止錄士子姓名鄉貫,而未刻程文,錄文自二十一年始也。自是,三年一開科,取人無額,惟善是取。宣德改元,始鐫定額。兩京十二藩,各隨地產以差多寡,而會試如洪武初取士之數。又以「北方學者文采不能自見,分南、北、中三類取人。正統壬戌,於各布政司舊額上量增之,而會試則加以半。景泰初,詔除科額,以復洪武、永樂之舊。尋復鐫定,比舊額稍增。禮部試則臨期取旨,自是遂為定制。」 夫自洪武甲子定為三歲一開科,至是三十餘試矣。科場條貫,日增日密,一切病弊,盡革無餘,惟程試之文氣,進用之人才,似乎有愧於前者。雖或氣運之使然,習俗之流弊,然不可「不知其故也。」 祖宗時,其所試題目,皆摘取經書中大道理、大制度、關係人倫治道者,然後出以為題。當時題目無甚多,故士子專用心於其大且要者,其用功有倫序,又得以餘力旁及於他經及諸子史,主司亦易於考校,非三場勻稱者不取。近年以來,典文者設心欲窘舉子以所不知,用顯己能。其初場出經書題,往往深求隱僻,強截句讀,破碎經文,於所不當連而連,不當斷而斷,遂使學者無所據依,施功於所不必施之地,顧其綱領體要處反忽略焉。以此科場題目數倍於前,學者竭精神,窮目力,有所不能給。故於策場所謂「《古今制度》《前代治蹟》」 、當世要務,有不暇致力焉者。甚至登名前列「者,亦或有不知史冊名目,朝代前後,字書偏旁者」 ,可嘆也已。然以科額有定數,不得不取以足之,以此士子倣效成風,策學殆廢。間有一二有策學者,又以前場不稱,略不經目,人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