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不能照他省與本省各府之最輕者同例,或亦可
彷鄰近郡邑如常、鎮二府之在輕重間者,而斟酌損 益也。常、鎮二府額徵,重以斗計,輕以升合計,而蘇、松 則與常、鎮界連壤接者也。田畝之肥瘠相同,天時之 雨暘,人力之勤惰相同,而賦額懸殊,何不可等而一 之乎?將謂祖制不便遽改,故未盡豁免,始留此以示 當懲創之意。竊見先朝建言忤旨禁錮諸臣,新天子 嗣服,往往特恩寬釋,加以不次之擢又最甚。如靖難 時抗節諸人,罔不荷恩褒卹,獨此蘇松無告之民,何 獲戾之深?而數代以後,猶永遠禁錮之,懲創之若是 哉?朝廷之上,舉行一事,動曰「法堯舜、法祖宗。」上古輕 徭薄賦,豈其未之前聞?若遵太祖之法,則初年均定 每畝升合之舊章,曷不率由,而一時遷怒所增,顧歷 世奉為成謨也。今日者,民窮財殫,室如懸磬,回思向 者謀置產,原以為餬口計也,且以為子孫久遠計也。 今則患苦不勝,州縣為關考成,催科不容刻緩,吏胥 但知肥己,悉索未肯少寬,稱貸無從,典質俱盡,甚至 變產傭工,貿妻鬻子,舊逋未完而新賦復欠,或敲扑 致斃者有之,或投繯自盡者有之。向以為餬口計者, 今且「身家之不保矣;向以為子孫計者,茲且後人半 為餓莩矣。以數金易畝田,獲利不及百之一,而性命 懸於呼吸。不如游手好閒之人,充一弓兵民壯,可以 坐靡朝廷之糧餉也;充一府吏胥徒,可以刻剝閭左 之脂膏也。於是不敢憾君王而憾天地」,曰:「奚生為蘇、 松之編氓也?」不敢怨官長而怨父母,曰:「曷貽此賠累 之產業也。」噫!閭閻顛困之情形,至此已極,真賈長沙 所謂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者也。昔日監門上《流民 圖》,當亦未有過此者也。計臣謀國,第謂江南財賦甲 於天下,蘇、松財賦又甲於江南,議減恐貽國用不足 之虞。竊思職方所掌,廣大無外,蘇、松版圖,不啻寸幀 尺幅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土作貢,儘可資軍國 之需,何藉蘇、松二郡額外之徵?況紆籌財用,務求實 濟,無取虛名。邇年以來,二郡積逋動以數十萬計,是 徒負重斂之名,而無徵輸之實也。朝廷屢下明詔,蠲 免舊賦,奈黃紙放而白紙徵,上有寬貸之跡,下無實 惠之沾。無寧減省額徵,著為令式。凡有尺地寸土者, 咸沐浩蕩」之恩,令世世子孫永戴聖朝德意不忘也。 善乎,孔子告魯公曰:「薄賦斂則人富。」曾子釋治國平 天下曰:「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有若之論》徹曰:「百 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為人上者,恭 儉節用,取於民有制,則民力寬裕,衣食滋殖,自然樂 輸貢賦以給公家。若暴征峻斂,侵奪民利,物力「已絀, 而驅以刑威,勢必流離渙散,不得已而為盜賊,寇劫 殺傷,無所不至。往者海上之禍可鑒也。」嗚呼!此豈國 家之利哉!所以鹿臺之財,鉅橋之粟,商辛聚之以失 民心,周、武散之以得天下。漢、魏之世,徭稅至輕,且頻 下蠲租之詔,維時民安物阜,而國用未嘗不充。迄乎 唐、宋而後,日加賦於民,而國用「未嘗有餘。」杜氏《通典》 曰:「家足不在於逃稅,國足不在於重斂。逃稅則不土 著而人貧,重斂則多養羸而國貧。」《大學衍義補》曰:「治 國者不能不取於民,亦不可過取於民。不取乎民則 難乎其為國,過取乎民亦難乎其為民。善於致治保 邦者,必立經常之法,以為養民足國之本。所謂經常 之法者,《禹貢》所」載貢賦之式而已。唐陸贄《奏議》曰:「國 家之定賦稅也,必先道以厚生之業,而後取其什一。 其所取也,量人之力,任土之宜。」又曰:「建官立國,所以 養人也;賦人取財,所以資國也。明君不厚其所資而 害其所養,故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先家給而斂其 餘才。借必以度,斂必以時,有度則忘勞,得時則易給」, 是以官事無闕,人力不殫。苟其法制或虧,本末倒置, 但務取人以資國,不思立國以養人。非獨徭賦繁多, 敻無蠲貸,至於徵收迫促,亦不矜量。蠶事方興,已輸 縑稅;農功未艾,遽斂穀租。上司之繩責既嚴,下吏之 威暴愈促。有者急賣而耗其半直,無者求假而費其 倍酬。所係遲速之間,不過月旬之異。遲無所妨,速亦 奚益?李翱《平賦書》曰:「人皆知重斂之為可得財,不知 輕斂之得財愈多也。蓋重斂則人貧,人貧則流者不 歸。土地雖大,有荒而不耕者,雖耕之而地力有所遺, 人日益困,財日益匱,雖欲誅暴逆而威四裔,其可得 耶?輕斂則人樂其生,人樂其生則居者不流,而流者 日來。土地無荒,桑柘日繁。盡力耕之,地有餘利,人日 益富,兵日益強,人戴之如父母,雖欲驅而去之,其可 得耶?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民間之積貯,實國家之 外府。百姓無死亡,亦國之無逋賦也;百姓有餘財,亦 國之有餘賦也。與其取盈於國而為損下益上之謀, 孰若藏富於民而為耕九餘三之計;與其遇有災祲 而為議蠲議賑之恩,孰若均定則壤,而為可常可守 之規?」曩歲嘗以芻蕘之見,白之大中丞定陶曹公邦 輔。公言念及此,不禁感慨欷歔,即欲繕疏入告,格於 軍興,不果。自是而後,益以寇氛驛騷,東南之財賦彌 竭,兆姓之顛連愈甚。誠以偏重之累,陳之當宁,俾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