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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物也,非大人不能以有為,非大人不可以有 為。大人者,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萬世為一時 者也。人生莫不自愛重其身,苟不能安心以待造物 者之生我死我,而期有存留於天地,其於身莫不欲 有成,而於世莫不求有用。夫必成其身以有用於世, 此豪傑之所以獨異於眾人。而不知此,但求成其身 「以有用於世」之心,亦即眾人之所以無賴于豪傑。及 其既成既用,而此一豪傑者之所成、所用隨與之俱 盡,初無復有可以存留於天地之間。其相與咨嗟低 徊以望為不可及者,亦初不過一二眾人焉而已。夫 得於天者,材也,作而成之,以達於用,斯為器;等而下 之,雖農工賈役不坐食於世,皆不得謂之無所成就 而適用而上焉者,非其經綸達乎天德,即智名勇功 冠絕一時,不足為獨異者,何也?則固甘以其身自為 一器,而未為千萬器所從出也。夫目不必為器,而特 以之為千萬器所從出,故雖不器,而不得不名之曰 「大器。」大則大矣,而必不能不名之為器。何也?彼雖無 成心,而卒未始不有「所成,雖無用心而卒未始不有 所用。」惟無成心,惟無用心也,而使天下無可成不可 成,可用不可用,莫不於此受成受用,而其成與用遂 以獨大。是故規矩準繩之為物也,不特無方圓平直 之器,其身亦未嘗有方圓平直之形。而天下之物,非 方圓平直不可以為器,非規矩準繩則必不可以得 方圓「平直。以是器大者之不欲戔戔,而乃以大有造 於天下後世也,亦庶幾其似焉耳。」吾觀古者大聖人 之用心也,至於一夫不獲,若己納之溝中,而其計深 慮遠也,則慮所終而稽所敝。若是,是安得籠取一切 而為方隅旦夕之計,而遂可以快心滿志者哉?吾觀 管敬仲之治齊也,其取予輕重上下出入之際,大要 傾奪鄰國,奔使天下,愚惑黔首,以利國家而已。而其 於桓公也,備諸無道之行,而且以為非其至也,身朝 沒而齊已夕亂也。若是,是可以法天下而傳後世者 哉!夫幸而為一齊,可以傾奪天下,使仲得天下而為 之,當復何所傾奪,是亦立窮之道也。故仲當日之所 以自成其身而有用於世者,實不過功名富貴之間。 而《孟子》曰「功烈如彼其卑」,言功烈已無足言矣,不必 略其功烈而更求其心法也。功烈者,即出於心法者 也,即所謂器焉耳。如是心,即如是功,烏有功無可議, 而復又從而苛議其心者哉?故仲之小大,要即其遷 就昏庸之君,以成就一日之功,而無有乎天下萬世 之慮,亦非謂其但能治人而不能自治也。使真能治 人矣,又何用自治?仲亦有仲之自治,但仲之所以治 人,亦即如其所以自治者而止耳。均之不大也,均之 可以自為器,而不可以為千萬器所從出也。故曰:「大 器猶規矩準繩」,此篤論也。而曰:「先自治而後治人。」夫 先自治後治人,此特為未成器者言可耳。以語於大 器,不亦謬乎?此義不明,後世曲學小儒,以此自藏,曰 「吾未暇治人,吾先自治焉耳。」而彼見小急功、艷視管 仲者,自度其學尚戛戛其難之,則謂功烈寧復有過 此者?至謂《孟子》言不足信,以為區區井田學校之論, 豈足以勝內?政不知孟夫子所以度越諸書者,正在 「井田」「學校」二論,但略言之而不必詳。譬之老工大匠, 挾其規矩準繩,莫有知者。偶一指設以見大意,而不 知者以為不若運斤小斲者之可以苟且,朝造而暮 鬻也。嗚呼!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 又曰:「聖人復起,必從吾言。」所謂規矩準繩,昭若斯矣。 自當時之公孫丑、淳于髡,即目為迂闊,而又豈千萬 世所能測識者哉。

規矩準繩部紀事

《拾遺記》:「庖犧生有聖德,於時未有書契,規天為圖,矩 地取法。」

《史記夏本紀》:「禹左準繩,右規矩,載四時,以開九州,通 九道,陂九澤,度九山。」

《管子形勢解》:「奚仲之為車器也,方圓曲直,皆中規矩 鉤繩。」

《漢書王莽傳》:「莽始建國元年正月,莽策群司曰:月刑 元股,左司馬典致武應,考方法矩,主司天文,欽若昊 天,敬授民時,力來農事,以豐年穀。日德元厷,右司徒 典致文瑞,考圜合規,主司人道,五教是輔,帥民承上, 宣美風俗,五品乃訓,斗平元心,中司空典致物圖,考 度以繩,主司地里,平治水土,掌名山川眾殖,鳥獸蕃」 茂草木。《晉灼》曰:「中央為土,土者信,信者直,故為繩。」 《元史郭守敬傳》:「守敬巧思絕人,作仰規覆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