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非,無所施而不中。夫是近乎諂,非近乎訕,不幸 而過,寧訕無諂。是者君子之常,是之何加一以觀之, 未若「非非」之為正也。予居洛之明年,既新廳事,有《文 紀》于壁。又營其西偏作堂戶北嚮,植叢竹,闢戶于其 南,納日月之光,設一几一榻,架《書》數百卷,朝夕居其 中。以其靜也,閉目澄心,覽今照古,思慮無所不至焉。 故其堂以「非非」為名云。
《佇瞻堂記》司馬光
元豐三年,天子大饗明堂,召河南節度使守司徒兼 侍中潞國文公自北都入覲于京師,以相祀事。禮成, 天子以公勤相三后,克底隆休,澤敷乎烝民,功安乎 廟祧,復命公以太尉留于西都,於是公尹洛者三矣。 將行,天子仍賜之詩云:「西都舊士女,白首佇瞻公。」洛 人喜公之來,榮天子之言。明年,相與構堂於資聖佛 祠,肖公之像於其中,名之曰「佇瞻。」又二年,河南進士 宋師中、李徹與其鄉里士民之眾,以書抵光曰:「公再 為宰相,三守洛都,雖惠化遍天下,靡有不周,而在洛 為多。今吾人日洒掃茲堂而奉事之,至於子孫,固不 忘矣。異時遠方之人,有過此堂而不知其所以然者, 亦吾人之恥也。子盍為我書其事,著於石,以傳告無 窮。」光謝曰:「諸君以此屬我,誠大幸。然凡為士者,頌一 守令,且猶秉筆,不敢輕為,況公之德業位望崇顯如 是,乃使如光者紀之,必得罪于識者,能無懼乎?西都 縉紳之淵藪,賢而有文者肩隨踵接,諸君不往求之, 顧唯不肖之求,能無慚乎?願置我而更請於佗。」眾皆 曰:「子出公之門最久,其居洛又久。然則記茲堂也,子 於何而避之?夫登岱華者,固不能盡其高廣;遊滄海 者,固不能窮其幽深。苟身之所至,目之所睹,皆可得 而言矣。」光既不得辭,乃曰:「光僑居於洛,已十有三年, 日聞士民之譽公者如出一口。敢問公之前後治洛, 其規為施置如何,而得民心若是?願條以告我,得籍 之以」書,眾皆曰:「公之為政,其大者汪洋溥暢,若化工 之神,膏雨之仁,非吾人之所測也;其細者,樵夫牧兒 皆能道之,又不足以盡公之美也。姑以吾人之所及 者言之,其簡而有節,安而不擾乎?」抑又聞之,若黃霸 為潁川太守,治為天下第一,及作相時人不謂之賢; 謝安為吳太守,在官無當時譽,及作宰相,「名振異域。 彼皆才有所不贍,故用有所不周,能兼之者,其在公 乎?」光曰:「諸君知其一,未知其二。光嘗學於史氏,觀自 古為人臣者,或得於君而失於民,或得於民而失於 君。君非不悅也,如民疾之何;民非不愛也,如君惡之 何。若是者,殆不可勝算也。至於事君以忠,養民以仁, 惻然至誠,積於胸中,夙夜」不倦,悠久不渝,晦之而益 光,隱之而益彰,逃寵而寵不我捨,避名而名常我隨, 若玉之在山,珠之在淵,擊鐘鼓於宮,種草木於土,達 于上下而不可掩者,彌百年無幾人而已矣。《詩》云:「樂 只君子,天子命之。」言得乎上也;「豈弟君子,民之父母。」 言得乎下也。《書》曰:「臣為上為德,為下為民。」言其上下 得也。上下「得者,其惟禹稷與皋陶乎!佐舜禹以阜民, 斯君賴之如股肱,民依之如父母,功盛乎一時,名高 乎百世,公之德其近是乎?不然,何天子之寵光,變蕃 而不厭,下民之悅服,悠然而不忘,若此其備乎?」眾皆 曰:「然。」光曰:「然則請《書此》為之說。」
《三槐堂銘》〈有序〉蘇軾
天可必乎?賢者不必貴,仁者不必壽。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後。二者將安取衷哉?吾聞之《申包胥》曰:「人眾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 世之論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為茫茫。善者以怠,惡者以肆。盜跖之壽,孔、顏之厄,此皆天之未定也。松柏生於山林,其始也,困於蓬蒿,厄於牛羊,而其終也,貫四時、閱千歲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惡之報,至於子孫,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見、所聞、所傳聞考之,而其可必也審矣。國之將興,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報,然後其子孫能與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晉國王公,顯於漢、周之際,歷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於時。蓋嘗聞手植三槐於庭曰:「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 已而其子魏國文正公相真宗皇帝於景德、祥符之間,朝廷清明,天下無事之時,享其福祿榮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於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晉公修德於身,責報於天,取必於數十年之後,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見魏公,而見其子懿敏公,以直諫事仁宗皇帝,出入侍從將帥三十餘年,位不滿其德,天將復興王氏也,歟何其子孫之多賢也!」 世有以晉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氣,真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孫德裕,功名富貴,略與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觀之,王氏之福,蓋未艾也。懿敏公之子鞏與吾遊,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錄之。銘曰:
嗚呼休哉!魏公之業,與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