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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有疑於超然曰:「古之所謂至樂者,安能自名其所以然耶?今夫鳥之能飛,獸之能馳,與夫人之耳目手足視聽動作,自外而觀之者,豈不以為大樂乎?然鳥獸與人未嘗以為樂也。古之有道者,其樂亦然,又安能自名其所以然耶?彼方自以為超然而樂之,則是其心未免夫有累也。」 客有應之曰:「吾豈以子之言非邪?吾方有所較,而後知超然者之賢也。予視世之賤丈夫,奔走勞役,守塵壤,握垢穢,嗜之而不知厭。而超然者,方遠引絕去,榮觀萬物,視世之所樂,不動其心,則可不謂賢邪?今夫世之富人,日翫其金玉而樂之,是未能富也;忘其所有而安之,是真能富矣。夫惟有之,是以貴。其能忘之使其無有,則將」 何所忘邪?子以謂將忘超然為真超然,則其初必有樂乎?超而後忘可能也。子以謂樂夫世之樂者乎?然則子亦安知夫名超然者,果非能至樂者也?賦曰:

「登高臺之岌峨兮,曠四顧而無窮。環群山于左右兮, 瞰大海于其東。棄塵壤之喧卑兮,揖天半之清風。身 飄飄而欲舉兮,招飛鵠與翔鴻。莽丘原之茫茫兮,弔 韓侯之武功。提千乘之富彊兮,憑百勝而稱雄。忽千 年而何有兮,哀墟廟之榛蓬。有物必歸於盡兮,吾惟 此臺之何恃。惟廢興之相召兮,要必以譽而後止。」彼 「變化之無窮兮,嗟其偶在之幾何。聊徼樂于吾世兮, 又安知其他。」或有疑夫超然者曰:「豈其知道而未純?」 曰:「彼天下之至樂兮,又安能自名其所以然。惟樂而 不知所以樂兮,此其所以為樂之全。彼超然而獨得 兮,是猶存物我於其間。」《客有復之者》曰:「子知至樂之 無名乎?是未知世之所可惡。世方奔走於物外兮,蓋 或至死而不顧。眇如醯雞之舞甕兮,又似乎青蠅之 集污。眾皆旁視而笑兮,彼獨守而不之去。較此樂於 超然兮,謂孰賢而孰愚。何善惡之足較兮,固天淵之 異區。道不可以直至兮,終冥合乎自然。子又安知夫 名超然者,果不能造至樂之淵乎?」

《思子臺賦》
蘇過

余先君宮師之友史君諱經臣,字彥輔,眉山人,與其弟沆子凝皆奇士,博學能文,慕李文饒之為人而學其議論。彥輔舉賢良不中,弟子凝以進士得官,止著作佐郎,皆早死,且無子。有文數百篇,皆亡之。予少時,常見彥輔所作《思子臺賦》,上援秦皇,下逮晉惠,反復哀切,有補於世,蓋記其意而亡其辭。乃命過作《補亡》之篇。庶幾君子猶得見斯人。胸懷髣髴也。

客有自蜀,遊梁傃關而東。覽河華之形勝兮,訪秦漢 之遺宮。得巋然之頹基兮,並湖城之西墉。弔漢武之 暴怒兮,悼戾園之憫凶。聞父老之哀歎兮,猶有歸來 望思之遺恫。吁大臺之讒頰兮,實咀毒而銜鋒。敗趙 國于俛仰兮,又將覆劉氏之宗。間漢武之多忌兮,謂 左右之皆戎。殺陽石而未厭兮,又瘞禍於宮中。狃君 「王之好殺兮,視人命猶昆蟲。死者幾何人兮,豈問骨 肉與王公。」惑狂傅之淺謀兮,不忍忿忿而殺充。上曾 不鑒予之無聊兮,實有豕心。負此名而欲亡兮,天下 其孰吾容。苟逭死于泉鳩兮,冀稍久而自理。遘大患 于倉猝兮,懷孤憤於永已。念君老而孰圖兮,嗟肉食 其多鄙。獨三老與千秋兮,懷愛君之「拳拳。犯雷霆之 方怒兮,消積禍於一言。洗沉冤之無告兮,戮讒人其 已晚。幸曾孫之無恙兮,或慰夫九原。雖築臺其何救 兮,固知已矣之不諫。魂煢煢兮其歸來」,蓋庶幾於復 見也。昔秦之亡也,禍始于扶蘇。眇斯高之羸豕兮,視 其君猶乳虎。曾纊息之未定兮,乃敢探其穴而啗其 雛。在晉四世,有君不惠,孽婦晨雊。彊王定制,惟愍懷 之遭。兮,實追二于漢戾。顧孱后之何知兮,亦號呼 于既逝。寫餘哀於江陵兮,發故臣之幽契。仍築臺以 望思兮,蓋援武以自例。嗚呼噫嘻!可弔而不可哂兮, 亦各言其子也。彼茂陵之雄傑兮,係九戎而鞭百蠻。 笑堯禹而陋湯武兮,蓋將與黃帝俱仙。及其失道於 幾微兮,狐鬼生於左臂。如嬰兒之未孩兮,易耳目而 不知。甘泉咫尺而不通兮,與《式乾》其何異。一既上配 於秦皇兮,又下比於晉惠。君子是以知狂聖之本同, 而聰明之不可恃也。覽觀古初,孰哲孰愚,皆知指笑 乎前人,而莫知後之視予。方漢武之盛也,肯自比於 驪山之朽骨,而況於金墉之獨夫乎?自今觀之,三后 一律,皆以信讒而殺子,暱姦而敗國。吾築臺以寄哀, 信同名而齊實,彼昏庸者,固不足告也。吾將以為明 主之龜策。自建元以來,張湯、主父偃之流,與兩丞相 三長史之徒,皆以無罪而夷滅,一言以就誅,曾無興 哀于既往,一洗其無辜。獨于據也,悲歌慷慨,泣涕躊 躇。嗚呼哀哉!莫有以《楚靈》之言告者,曰:「人之愛其子 也,亦如余乎?天道好還以德」,惟符。惟《孟德》之鷙忍兮, 以嗜殺以為娛。彼楊公之愛修兮,豈減吾之蒼舒。恨 元化之不可作兮,然後知鼠輩之果無。同䑛犢於晚 歲兮,又何怨于老臞。吾將以嗜殺為戒也,故於末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