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大山集
卷十三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十四

朴孝有孙庆○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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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后礼陟,因山甫毕,率普均痛。积有瞻仰,获拜长笺,谨审秋序,静履燕超佳相,何等倾慰?象靖杜门衰悴,况味无可言,惟有恋德一念,隐隐在心臆,未易按伏耳。

先辈遗文字,近得次第剞劂,斯文显晦亦有数。第恨巧匠傍观,使拙斲伤手而不之恤,不能无介介。然亦自取颠踬耳,何敢怨尤人哉?尤溪公事迹文字,孤陋未之前闻,今幸以一寓目,其直气谠言,殆令人竖发,而未及数百年,泯泯无所寻逐。金先生跋语,意义精审,足以阐扬幽潜,而惜其当初校勘之际,何故见拔?曩者猥有谬嘱,而实未及承览,不得效一言为可恨。然即今功役垂完,干事诸公或致难慎之意,且念陋拙不敢承当此事,只随问而有对耳。今彼家未有所问,而特以书札坐而指导,实有所不敢,故不能直书于刊所。然此文字见漏,极为可惜。子孙若以义敦请,彼亦岂宜固必邪?对此兄略有酬酢,当归悉其曲折矣。

金虎卿○丙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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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月,绿树交荫,黄鸟𪾢睆,杜门块坐,辄怀仰高风,忽擎华缄,岂所谓“神交”者邪?仍审辰下,静养体履万相,慰喜又十分也。

先先生遗稿尚秘巾衍,诚斯文缺事。乃执事极意编辑,仍成年谱,使始终大致井井有条,不惟有以尽子孙传媺之仁,其有功于斯文而为惠于士林不其大乎?惟是谬嘱于不佞,责以勘校之役,则非其任也。亟欲奉还本册,以自免于僭猥之诛,而耽于一番奉玩,姑且留置。早晩,因李友学甫,封完无滞也。《艮斋集》,承已了刻,亦见其敏于事也。象靖为佥兄所迫,重犯不韪之罪,每怀僭越之惧耳。

金虎卿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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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返往,皆挨过贵境,而初被行忙,终缘病苦,竟失一握之稳,此心耿耿,载之而归矣。耑价惠问又出望外,感惧交幷。仍审至寒,体履珍相。

象靖廿载屏废,偶被擸掇,义不敢不趋肃。行到竹岭,眩逆交作,遂蹭蹬退归。归得邸报,知鄙迹重入弹章,深幸当日不远而复也。即今病势,比在路稍减,始知蔬菜肠肚无分于持粱啮肥也。

百里侦病,仰认急人高义。春后枉顾之示,豫切翘企。然吾侪俱在老境,一出非容易,何可准信邪?

李定叟守贞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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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不当恻隐处恻隐便是恶。”此说见于何书?然则四端,亦有恶欤?

按《语类》:“他原头处都是善。因气偏,性便偏了。如人浑身都是恻隐而无羞恶,都羞恶而无恻隐,这个便是恶。”○问:“‘善恶皆天理’,何也?”曰:“恻隐是善,于不当恻隐处恻隐即是恶;刚断是善,于不当刚断处刚断即是恶。本皆天理,只是被人欲反平了。故用之不善而为恶耳。”ː窃谓孟子本意,只就性善处,论四端之发元无不善,只要人充广将去。朱子此数段,就凡人气禀不齐、私意隔了上,论其所发有不中节处,既不中节便是恶。盖别是一义,初非孟子本意。然亦其私意、物欲使然,非四端本有恶也。

《太极图说》曰:“五行之生,各一其性。”所谓“五行之性”,是天地之性欤?气质之性欤?

按《语类》:“‘五行之生,各一其性’,理同否?”曰:“同而气质异。”○问:“《图解》云:‘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曰:“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实太极之全体。但论气质之性,则此全体在气质之中,非别有一性也。”ː窃谓理堕在气质而后有性之名。既曰“五行各一其性”,则是随其气质而各自为一性。然《图说》,方论物物各具一太极之理,即此一性便是浑然太极之全体。或者缘此而直以《图说》为指天地之性,则固不可,若只认为气质之性而不察夫太极全体之具焉,则又失之矣。

李定叟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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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者一宵团圆,得之十年倾翘之馀。第归意甚驶,不得踏逐从容款承警切之诲,归来耿想,半月十日,犹未瘳也。即蒙惠书,谨审中夏毒热,闲中体履对时超谧,尤以慰仰。

象靖一味病惫,遂成颓懒,区区寻数之工,亦不能接续,如是而万分一可冀于有进邪?来谕数段语,虽出自讼过谦之辞,而其日用探玩进步之意,隐约见于言外,令人想味而不能已。然吾侪俱是晩景,精力无多,须绝利一源,专意用功,方有得力处。向来,窃覸高明多能博涉,不主一门,恐非暮年所宜。区区爱向之深,敢进过计之忧,未知大度肯赐采纳否?

“中正仁义”一段,年前偶见一本纸头有考异文字,而今本不载,所以前日献疑,今承中、旧本不同之由,极深开释。当时及门诸公极意勘校,而犹有此失。况微言之易差有进于此者乎?令人惶恐而已。《刊补》中云云,此间本略付“《答李龟岩书》下云:‘又详见《答李艮斋书》云云。’”盖文多不能尽录耳。疑彼中本,是中年未定本也。

通读一事,区区难慎之意,已倾倒于相对时。但如所谕“管米盐接人士作句当主人”,则亦无甚难者,而今日书中,又有“雅望丈席”之云,则何其与前日之言相戾也!此象靖所以逡巡却步而不敢前也。且念吾辈相从已数十年,宜无不相悉者,而如“道体”、“为道”字,千万不著!令人骇汗,不敢再读。何不惜口气乃尔?此后若未蒙镌改,不敢复通寒温之问矣。

李性中命天别纸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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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主升降由东西阶”之疑,因仍俗习,未曾察觉。自承下询,始遍考礼说,亦未有明据。然参照旁证,似得古人制礼精微之义,敢历举以听裁择。

《仪节》:“大敛于阼者,未忍离主人之位也,棺于西阶,所谓‘殡’也。”《家礼》:“凡奉主,皆置于西阶上,然后启椟。”盖“殡”字,从“死”从“宾”,以宾礼事之也。既敛而宾之,则不应三年之后复践主人之位也;奉主置于西阶,则不应由阼阶上而置之于西也。又既葬而归,主人哭入,升自西阶,虞祭降神亦然。盖三年之内,虽渐以神事,而主人犹未敢遽死其亲,升降皆由西阶,三年之后,则践位行礼,皆付之主人,而神主出入,皆用西阶之位,礼意恐或如此也。

又有一证,“新妇入门,馈飨礼毕,舅姑降自西阶,妇降自阼阶”,注者曰:“以著代也。”方其生存而犹如此,则既没而可知也。生时,姑示以著代而依旧出入于阼阶,既死而殡,则不复更由于阼阶,又可知也。此等虽是小小仪节,而精微曲折之际,自有古人深意,而前此阔略,因盛谕,始加究索,幸甚。然此外又未见的证,幸更思复教之如何?

任重征必大○戊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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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日秋凉,不审服履节宣何居?似闻南辖又启,比获宁居,当在何间?

象靖一省弟寓,为夏秋来宿债,而辄以病故差池,因缘幸会之计亦左矣。休文得接仁里,幸其有丽泽观善之益,而得渠书,每以不能专意讲讨为解。兄身任数家之责,固应如此。然吾侪发已种种,煞有未了之业,须拨置百杂,著意用工,方可以慰桑楡之景。如者杜门孤陋,懒废日甚,所望于朋友者不浅。倘以身履之馀而推以淑诸人,又何如其幸邪?

任重征己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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逖违清范,未有承拜之阶,岁暮山门,第切慕仰。意外贤器远临,重以手墨,种种感沃,不觉真面之悠阻也。仍审穷律,静中德履珍毖。

象靖村里滚汨,便成尘埃人面目。就温山房,欲料理废业,为补塡黥劓之计,适会远近士友相聚,朝夕周旋于经卷之中,所以慰寡陋之闻者不啻多矣。而第恨庸愚浅率,无以备切磨之数。即文字训诂之末,犹无以自达,而况能喩诸人乎?

胤君端详温雅,可知法门熏陶之力。恨相见日浅,旋以事下山,不能款曲追从。然但见其缴绕排比之意多而小直截玩索之味,温雅谨厚之质胜而欠展拓开阔之象,早晩大炉韛中一经锻炼,便是一番精彩也。

书塾,近才经营,尚未就。然亦只为门少辈读书讲业之地,来谕推借过当,有使人不敢当者。贤者口下,岂宜有戏语邪?惟是劝勉之意寔出朋友相爱之道,敢不策驽磨钝,分寸跻攀,以毋负岁寒之期?然鼎器已毁,收拾不上,恐亦终焉而已矣。奈何奈何?

老兄年来闲养之馀,必有深造自得之乐,而恨不得与闻其一二。时以书札,垂警诲焉,亦不可谓莫往莫来矣。

休文因事向江右,过期不至,深庸虑念。来路经由仁里,当得款晤也。渠亦终是未专一,不能刻意用工,深可闷叹。留书布谢,惟祝德履胜相。

李大来宜泰○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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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惠书,承领已久,一脚出门,驮病归卧,因循未有以修复,迨耿耿自咎而已。岁事且穷,伏惟燕超有相,起处增胜,区区仰慰不浅。

象靖猥以无似,屡承谦眷之诲,每服其直谅多闻之益,而恨无由款曲追从与闻偬切之教。迺承缕缕长笺,虚辞过借,大为引重,令人骇然以惊,悚然以惧而讶然以惑。夫明月之珠,天下之至宝也。暮夜而投之,则按剑而视,以其无因而至也。矧乎抗嫫母而拟西施,执碔砆而媲崑玉?言之过实而投之无端,则又奚止暮夜之按剑而已邪?虽然,执事岂故以是相轻如年少戏侮之为哉?盖象靖之处己行事适有近似者,而执事认以为实然耳。

象靖少业程文,偶窃科第。其志,盖将觊升斗之禄以自养,而不材多病,遂蹭蹬不前,如近日狼狈之归,亦其一端。非有高志远识如古者长往之士,而执事乃拟以绝意名途著力实地,则是见其似而疑其实者也。象靖自少小,侧闻君子修己之方,而行之不力,老矣无闻,回顾胸中,枵然无一物,而游声四驰,往往儗人于非伦。如蕉皤老人之见谓,非区区之所堪承者,所以逡巡而不敢居。执事乃疑其过自贬损,退让不处,则是又见其实而认为似者也。夫见似而疑其实,与夫见实而认为似者,均之不近于自家情实,而祗以益其盗天欺人、虚内近名之罪耳。执事见念之厚,岂忍不惜牙颊,纳人于窘窒之地也?自玆以往,反躬惕虑,分寸跻攀,以少收桑楡之功,则庶可以毋负责望之意,而鼎器已毁,朽质难雕,其亦终焉而已矣。奈何奈何?

湖南学者,前未有闻其人与为学何如。生并一世,邈然无以相咨觏为可慨耳。堂咏,辱承和寄之意,而田地皆被人所占,无别㨾意思可以备执事之所须,幸笑领而覆瓿如何?

李彝卿范中○乙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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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木之日,获承远问,所以眷念忧虑之意溢于言表,感领高义,久而未敢忘也。冬律遂穷,不审侍馀体履对序超谧否?

象靖一番就理,固始虑所及。去廿二,纳供。初二,判堂登对,上教虽曰为赈政,事目之下,不报均厅,任自许煮,其涉无据,以本律勘律,道臣不报均厅,任意许题,罢职。十七,议处夺告身尽等。十八,脱圆扉。廿六,始还巢,触冒风寒,觉劳惫甚。然自此可以杜门闲卧,读书课儿,便是清凉界中人。追思曩日米盐琐碎之劳,大惭小愧,始知憎我妒我者,乃所以推而上了天也。留粜犯分,亦是事目所不许。缘忧民太切,自谋太疏,为狺狺者所借口,亦一追悔处。然区区鄙见,苟利于民,虽获罪不辞,已展不缩,亦且奈何?只当随分理遣,素位行患,岂可预作匆匆与怯怯哉?

来书爱我深,故其见虑切然,颇有忧谗畏患之意,正须不必尔也。一出而遭唐仲友,圣贤亦不免,彼于我如彼亦命也。政使窃弄威福,翻动事机,亦当符到即行,无甚难处矣。但今番出来,益觉日前锻炼未熟,弥纶不密,世道去益险巇,鄙性去益狷滞,惟有投分陇亩,作早晩粥饭僧,为究竟法耳。

归见新妇入门,婉顺可爱。但渠姑病甚,汨没汤饵,令人怜闷耳。来书有枉顾之示,然岁且穷,寒甚紧,敢望作闲出入邪?

李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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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承辱覆,又此专人惠问,种种感佩。仍审岁暮,侍履胜相。岁俭民困,重以疫疠,不知上天至仁何故降此百殃?令人痛心。每承来书,辄数日作恶,不能自谋而且忧人,亦见其愚也。

临汀新倅,承有过从,且得如此结裹,亦甚不易。亦是兄斡旋周章之力,深荷急难之义。然万事莫不有命,非智计可免,只有修身俟命,是究竟法。若过为忧虑,曲意周旋,却恐所损甚多,非爱人以德之义也。象靖在京,遇一二有力人,亦不曾开口,他日脱有祸福,岂仰人鼻息所能免邪?

李彝卿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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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来不通闻问久矣。春事向阑,不审侍馀体履珍相否?穷节转深,调度想煞费经纪,能忍到熟处,不以害夫真乐否?区区倾傃无虚日也。

象靖商山之行,正犯虐雪,颠顿归来,近幸粗安。毒疠大肆,死痛相望,门内惨戚洊酷,日有悲悼,苦无佳意緖也。朝晡渐艰,便是竿头之势。虽随分理遣,不欲大段为彼所动,而素乏定力,往往馁然,而不可收拾,时一自笑耳。时节不是当,里面为饥荒疠祲所逼,外面风色不佳,故旧中时时塌了一两人,内凋外食,不堪开眼,岂料吾人运气辊到此境界邪?

权士兢振威,当此时节,吃大椀不托,大非恶事。然百万生灵嗷嗷垂尽,未知能有杀活手段可以救得一分半分否?大抵肉食者漠然无意于民,袖手坐视,不动毫发,是甚道理?区区向来颠踣,虽其自谋太疏阔,然杜门忍饥,免得刺人以杀,极是幸事,未敢以为恨也。

加粜一事,闻善为周章,甚荷交承之谊。未知渠为治如何?顷得一接,似未甚留意于民,一隅无告之氓能免狼狈颠壑之患否?幸以一二所闻见寄,用破寂寥也。

柳淳伯以校理赴召,封章未彻,以廷试试官牌不进,见罢而归,可谓“于鱼得计”也。惟几侍彩增相。

李彝卿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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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月半间,在鸟岭途上,递付一书,能免沈浮否?春事已阑,伏惟仕履随寓神相?剧府卯酉之役,殆非老年筋力所堪,遥为奉愍也。春府大丈特荷优老之典,与在姻后,不胜庆喜。兄若以此时,得专城之奉,可谓圆满世界,而天下事难得尽如意。奈何?

象靖十年屏伏,幸蒙收录,其义不可不一番趋肃,而一病为祟,中道狼狈而归,揣分悚懔,与病俱吟而已。前书中略道鄙情,倘入登照,可谅其曲折矣。乘凫匹雁不足为重轻,然物议或不至怪骇否?幸因书略示凡百如何?归来一向沈困,不离床褥已月馀矣。近随群蛰,略能蠢动。然大抵衰相已具,非复宦游时节,只自怜叹。

春间若得由觐,幸赐历临以少慰幽忧之抱,千万。子妇幸无恙,但日长如年,不免枵腹之忧,虽吾道固如此,亦不能不闷念耳。

李彝卿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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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院辨录》,当初已成两本,要象靖参订去取。自顾蒙陋,不足以与闻,而事关斯文,不敢自外,不免就两本,略加点缀,以备采择之资。秋间,玉溪李兄回自退,拈出一二疑端。窃念此事,非一家之私,澜漫商量,要归十分是当,然后徐议刊刻,方无后悔。以此意说与李兄,幷及于陶山士友,既而得见玉院文字,其改易删补极是精详。又得李生所辨八九条,平论《辨录》之疵病,而其中有说玉山所论不必从者三二条。愚以为义理无穷,见解各异,互相攻辨,务归至当,不害为同舟共济之义也。

今承贵门抵陶院书所拈四五端,皆涉憾忿不平之气,未知缘何意见致此无事生事也?贵门既见此书,则一番往复,亦在所不已,而措辞命意之间,或欠温平和厚之意,则辨诘纷挐之际,惹起同室之争,反为卞庄子之所乘,有未可知也。如何?陶山士林之意,未知如何,然必不以李生之书为韪,则贵门之必索文字而后已者,无或近于太过乎?昨日适出外晩归,来使置书径去,不能有书于陶山,未知其答贵门者又如何也?

大抵辨论往复之际,必须平心易气,莫问彼此,傥然惟是之从,然后方可以无失于己而取服于人。陶院固不可以全用元本为心,而贵院亦不必以尽从己见为意,间有一二不能从者而非大关义理,则不须费力争诘,只付之公论而已。今因李生之书,必期于推还,则或无有损于大体气象否?

至于勉象靖之知几审处,则仰认爱余之厚意,敢不佩服?然当初不量轻犯之罪,已不可追矣。年来,略知自守之义,不敢干涉于文字事,觊或免于大过,而此事又邂逅撞著。谨当杜门齚舌,收踪反本,庶几仰体规戒之意。幸乞随事指教,俾卒免于大何,千万望幸焉尔。

权士安正宅○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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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辄为红疹见忌,侨寓山庄,涉旬月薄季春,旁无一二强辅可以接言语、资讲讨,则益觉师友日远之为可慨。向因南来人,得足下所为书,备审迩来起居状。且其满幅张皇无非伤时忧学、责善规过之意,与夫向日虚推借以相高者异,足下于是乎得友朋之道矣。嗟呼!人莫不自知,仆之气质自是偏狭,在《中庸》,得其喜之不节者;在《大学》,得其好乐之僻。故事到面前,则辄萌喋戏之端;与处朋友,则全欠庄敬之工;又其离群索居独处燕闲之日,则飞扬躁扰之气胜而宁静退闲之意少,此正足下所深病者。故其见责也切,仆虽有子贡之辩,亦安得文其过哉?

向时往还锦阳,每惓惓以饬容谨节、慎言语、静思虑之意,提耳而面命之。今足下又示以省察惩窒之道,其所谓“涉善谑欠收敛”六个字,无一不说出仆膏肓之证。纵师友教导之意切,奈仆之驽顿不能副万一何?虽然,仆非不有志于是,每欲操心忍性,著一分迁改之功,而应事接物之间,每有熟处难忘之病,则毕竟依旧伎俩,即亦何益哉?足下以整齐严肃、正衣冠、尊瞻视等语,为对证之剂,是仆之所尝有意焉而未能者也。敢不服膺书绅,思所以日夕警省也哉?

足下又见教曰:“今少有志于此事者,辄见人非笑,不能无畏避之意,因致废弃。”足下之言,诚是也。仆亦尝见一切世人不无此个意思,而往往嫌标榜、畏嗤点,务为依违中立之计,则是其立心用意,非不周至,然天下岂有两便全好底道理邪?足下若病仆亦有此等意思,仆非敢如是也。只是见识未透,昧于内外轻重之分;操守未定,夺于外物杂诱之私,致得至此,非畏指笑而然也。且是病者,虽非君子之所宜为,亦有志于是而不笃其工者。仆固未尝向前移步有所短长之效,非有可取笑于人,亦未有一分名称可以受人嗤点者,夫何畏而不为哉?岂足下爱深责厚,不自知其言之过邪?抑仆自以为不然而其见于人者,不免于是病邪?当以足下严律己、尚廉角之义,常痌癏于身与心,庶不为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也。

嗟呼!今之为学之难,诚如足下之言矣。世下风漓,士之有志者少,无志者多。厥或少有志者,辄留心笺注之末,著意章句之间,其于天人性命、仁义道德之说,靡不淹贯通晓,若可以担当古人事业者,而夷考其平日施诸言语行事之间,换作别人面目,无一半分可依似者。于是而不反躬践实著近里切己之工,则下梢更有何归宿哉?故朱夫子见交游门弟,贵完养而贱穷格,则发先明义理之训;务讲讨而疏实践,则有懈怠不进之戒,此当日救世卫道之大端。今日之病正坐此下一截,足下所谓“加工德性”之说,真是切中今日之病,岂可以是为有违于两轮、两翼之训哉?今若惩世习、革陋弊而欲全阙讲讨之工,则不几于矫枉过直而与朱夫子本意缪乎?

前书“夕死得正”之说,不过一时肆笔之所及,岂真以足下为因以是摧折哉?足下既不以卑鄙见斥,又继以数行语,益笃征迈勉励之意,则岂但语意之周详哉?亦见治心之密而用工之专也。承谕读《论》读《朱》,两致其工,甚善。仆前冬,亦试读《论语》一半卷,不得仔细究竟,旋复废弃,向后更看,当作生面目矣。

权士安辛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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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门衰懒,不能自力于人事,只有向风驰溯而已。即玆转便,获承手墨,谨审彼时,兄履若序珍重。海伯令公之丧,系是吾运气,同人莫不心死,矧兄重以姻亲之懿邪?闻其已作泉下人,旷度纯心,何处更得来?病伏穷阎,闻问后时,吊不及尸,又愧古人以忸怩也。

象靖年来衰相转具,日与病伍,况味无可言者。《刊补》校勘之役,正吾辈之责,而各汨衰病,落落无会合之期,每与东坡川前诸人,相对嗟惋,然亦付之空言而已。乃兄不忘此事,欲有所周章,象靖等当符到即行,与闻末议。然此事体大,非旬间所可了。当如象靖者,两手握拳,何能添助得一分邪?须趁未会前,一番面商,当有劈画,而相望之远,此亦未易期,奈何?四月之期,谨当束装以待。但未知会在何处,亦须商量示回,切仰耳。

权士安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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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马西出,阔然。杜门守拙,不欲先以书自通于记府,漠然为不知也者而过之,此岂畴昔相与之义哉?迺于簿领倥偬之暇,念及平生故友,手书远及,辞旨勤厚,益以重不敏之咎也。仍审秋清,政履休胜。年饥民困,其调摩镇抚之策,固有民社者所惫心处。然平日学道爱人之效,正要此处呈验。百里之内,渐有相信之意否?区区所欲闻也。象靖年来衰相渐具,颠毛已种种,向来寻数之工亦废之,不能措意,亦终焉而已矣。奈何?

退甫俨然在疚,守制过苦,见者莫不危之。痘忌相梗,尚阻一慰,书信亦久不通,甚非朋友之谊也。年来其穷窘甚,重以饥荒,将有性命之虑,而吾侪贫窭,未有以相济,未知西江一派或可喣濡涸鳞否?想不待弟言也。温阳,相去不远,数有闻问否?象靖欲趁此时,以老兄及倅,作西都主人,归省韩山先墓,足以酬平生未伸之愿,而衰且病,出无驴仆,此志恐未谐矣。惟几政履万重。

金云若翼溟论《朱书类编》乙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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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靖少读外大父所为《类编》跋语,知先先生用功于此书为甚至。所以向者辄有控请,而乃蒙惠然投示。载而西归,闭门潜玩,得以窃窥次辑类例之意,所以开发蒙蔀,不啻亲承音旨于当日燕闲之次。是宜出而与四方共之,不可私诸巾衍,使辛勤采辑之意郁而不章。然草草窥斑之暇,往往有疑碍而未甚通,乃敢逐篇贡臆,不敢隐于相悉之下,深犯不韪之罪。然窃尝闻之,此是天下公理,非一家之私,私相讲订,务要至当之归,乃所以为尊畏前辈之实。此《知言疑义》之所以作也,未知盛意以为如何?

抑有一说,前已粗发其端矣。盖君子之学有体有用,体立而后,用有以行。苟能遵此用功以立其体,则其见于用者自有沛然而不可御者。然既著为成书,则须是体用圆融,本末兼该,然后方为学问之大全。如《近思》、《语类》、《性理大全》皆用此例。今虽未遽及治体教人之道,略以应事接物、出处义利之属,编入于异端之前,似或圆满。若谓已成之书,不敢辄有增补,则或别以此意,略为数语,以阴补其未备,如朱子之论《洙泗言仁》,庶不误学者之用功,未知如何?

向与东坡戚丈商量,正与鄙意合。经由,当尽其曲折矣。幸恕其狂僭,而与退甫氏商论,如不以鄙言为不可,则其追补之责,渠必不得辞矣。僭易惶恐,伏惟财谅。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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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为学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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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总论为学之要,当如《近思》第二卷、《语类ㆍ论为学之方》。《与魏应仲》以下五书,只是《小学》节度,未及乎《大学》体用之全。恐当以《主敬致知》篇、《答王季和穷理》篇、《答李伯谏存心》篇、《答度周卿ㆍ李叔文读书》篇、《答孙仁甫书》及《节要ㆍ答石子重》第一书、《答曾无疑》第二书、《答梁文叔》等书,以置此篇如何?

且下篇,论“主敬”、“致知”,而先以“持敬”著于此篇,“穷理”处于下,类例似欠亭当。移此篇论“持敬”处,别作题目,在《穷理》之上,则《主敬致知》一篇,明涵养、进学之要,而“持敬”、“穷理”,乃为其下手著力之地,有条理有渐次。未知如何?

第念此是先辈已成之书,不敢辄有增补,则以《主敬穷理》一篇,移入于《为学之方》,而首篇单论敬处,置在《存心》、《穷理》之间,则类例亦似分明。盖程子“涵养、进学”、横渠“尊德性、道问学”等条,皆在《近思》第二卷,亦不为无据耳。如何如何?

论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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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心者,一身之主而万事之纲,“主敬”、“致知”,皆靠此心做去。恐当移在《为学之方》下,次论“主敬”、“穷理”,方有次第。未知如何?

论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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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此书,既以类而编,编次当有条理,而只依《节要》先后,无甚类例。恐当依《近思》、《语类》,首书汎论读书法,次论《大学》、《语》、《孟》、《诗》、《书》、《易》、《春秋》,以及论史。此是朱先生读书之序,未知如何?

论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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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此篇,皆论“中和”,而题以“论中字”,恐该括未尽。改作《论中和》如何?且“中和”,只是性情之德,恐不当在《论性》之下,移入于《论仁》上下亦如何?○此书,既是类编,一书之中有意义自别者,恐不必混编。如《答吕子约》“配义与道”一段,似当移附。若无篇可入,则只得删去如何?《答胡季随书》,移入“读书”条如何?○答吕伯恭胡广仲陈安卿诸书,移入于湖南诸公书下,以论“中和”者自为一类,而论“动静”又为一类,则宾主类例似颇简洁。未知如何?

论性、论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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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气”二字,统论天下公共之理;“性”,就自家禀赋上说。《性理大全》、《语类》等书,皆先“理气”而后“性”,恐当移置,如何?○《论理气》中《答石子重》“心说甚善”一段、《吕子约》“心无形体”一段及《方宾王书》,皆论存心之法,非论心之理,恐当移入《存心》篇,如何?

论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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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陈明仲书》,恐当移入《存心》篇,《答江元适书》“论求仁精义”,移置《周舜弼书》上,使专论仁者,自为一类,而兼论仁义者,又为一类如何?

论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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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平日于辟异端,煞用苦心,而陆氏之学尤其大者,《节要》中多有之,而一不收入,愚意剔其辞严而义正者三数条补入,如何?排斥异学,亦有浅深轻重之别,亦略用类例,勿专以元书为序如何?○《答汪尚书》“伏承垂教”一段、《陈同甫》“来谕衮衮”一段,恐当删去如何?《答李伯谏书》,亦当取入三数条,如何?

右数段,皆据臆见,必有不当疑而妄疑者。然亦举其大槩耳,不敢一一献愚。幸乞平心徐考,万一有可采者,勿惮往复,期于十分完正,恐未必非先先生所以望于后人者耳。窃见近日或因此等,引惹意外拳踢,自是心量未广、见识未高、有克未尽底私意耳。伏惟执事之所以用心,必有以异于人人。故敢竭其愚衷,正韩公所谓“于执事,可以此言进”者。然大率僭易,千万秘之,密与同志者共订,如何如何?

金云若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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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靖白。家门洊祸,兄长丧亡,室人继霣,痛苦悲悼,不自胜堪。伏蒙远垂记有,特赐慰问,辞意悲怛,令人哀感无已。仍审伊时,静履神相。惟是愁居慑处,必多恼挠神思。然譬之衰门况味,便是十分安奉。矧惟杜门静界,日有观书玩理之乐,伏想无入而不自得矣。

象靖惨悴之馀,衰病转苦,有时痴然如中酒人。来谕“全然放弃,筐眼盛水”,正道此间光景,亦将如此而终焉矣。自雨谷寂寥,耳中不复闻法语,所望于执事不浅,而丧难奔屏,会合无期,每念千里命驾之义,怃然自悼而已。

霁翁行述,尚未有属笔,荏苒之间,人事又不幸矣。执事不得不任其责,幸早加下手,成就一篇文字,系是斯文一幸事。吾侪光阴无多,恐不可一向因循也。

九思遗文字,闻其孤收拾,誊抄且尽,此可以不朽此老矣。但未知编摩类例如何。惟在执事商量去取,俾免欠阙。区区亦觊一番寓目,贡其浅臆耳。今祥事不远,万事已成陈迹,追念平素,徒有百身难赎之痛耳,奈何?

金光天宇汉○庚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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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宵款晤,实迩年所愿欲而不得者,又其宏言崇论,极非冗闲争竞之比。归伏循省,自愧狂疏庸缪,不得仰窥高明之蕴,又辄自恨匆扰卒迫,不得罄吐衷臆以为受教之地也。近以吾兄所为诗者,反复思忖,又参以向日之论,然后庶几略覰高明知见骨子,而会面间阔,未际披讨,则惟有简书往复可以替道区区之悃,辄忘固陋而敢有献焉,幸吾兄之反复之也。

夫王之与霸,当初制字,只是天王、方伯之义,初无是非得失之分,而后世功利之论,不能尽合于正大精纯之道,则下王一等而别以伯者之名归之。盖其力量气势有大小之异,是以其事业功烈有广狭之殊。然原其界限路脉之所以分,则只在心术隐微之际、义利公私之间,不待其发于事业而后,见其高下小大而以为彼此之定也。

夫王者之心,浑然天理,光明广大,正直公平,所以发于施措运用之间者,俊伟磊落,全无计较惹绊之私。成就事业,乃是后来自然之效。其或大或小,或远或近,则亦随其力势之分数而初无毫分固必之意也。彼伯者,则不知有所谓“圣贤义理之学”,而所以为之田地根本者,全出于功名利害之私。是以局量褊浅,规模卑狭,卒无以自附于义理,而惟其颖悟黠慧,稍知全舍义理之不可以自立,遂乃伪面饰貌,把持妆点,以为一时凭借假托之资,初非以为吾事之当然而实为之。使其外是而可以有成,则亦无所事于假耳。是以其所辛勤而成就者,仅能随其力量之所及,而规模措布,卒无以逮于王者。就使资质之美、计虑之精,或无甚加损于王者,而究心论事,原情定法,则崎岖反侧而无光明广大之体,诈谖诡巧而无平易切实之规。方且自谓跨越皇王,惊动天地,而不知知道者傍边冷看,不备一笑。此五尺之童,所以羞道于之功者也。

自夫圣学不传,王者之法不明,则功利之说有以中人好径欲速之心,遂相与一切务为苟简自私之计,肆情逞臆,以就其私心。盖其义理不明,实见有差,非初知义理之实然而姑从事于此。抑或稍知义理之可贵而其所重在于功利,则从违取舍之间,毋怪夫去彼而就此也。仁义充塞,人莫知贵,而彼伯者,以其智谋之馀,乃能窥觇其仿佛,而操持欛柄,以为藉重凭依之资,视夫世之庸君悖辟贼仁残义肆无顾忌者,悬有优劣之分。然使夫王者有作,则且将明正典法而先诛其心,岂肯爱惜区区咫尺之功而贷其盗弄僭窃之罪哉?

向来永康之论,固有作此见解。然渠见三才一气,不容间息,欲把,强充千五百年人底事业,而王、伯大分,固不敢容易浑杂。今吾兄乃欲只就见成功业,见其高下大小而以为王、伯之辨,不复考其高下大小之所以为田地本根者之如何,则是管仲之诡遇,反胜子路之范驱,而诸葛之瘁躬,不若老瞒之挟天子而令诸矦也。

损益,皆是古圣因时立制,以备一王之法。其规橅措画,悉是妙道精义之发,岂有假托邪私之杂?而吾兄乃欲就此损益之间,以求王、伯之迹,则意者吾兄以胶守旧法,不识通变,为儒者面目,而益损裁制之权,必待伯者而后能也。故下又继以胶柱调瑟之句,则是损益亦不全用王者之法,而做处正得三代之馀意也。

夫损益,固各有心矣。然是心何心也?即粹然义理之正而不杂以利欲之私也。纯乎义理,则虽损益多端,因革不同,而不害其为王;杂以利欲,则虽全泥故常,蹈袭陈迹,而亦不害其为伯。即此毫厘之差,而其为银为铁,不啻千里之远,虽强欲混淆,而不可得矣。

汉祖唐宗当初设心,只亦广之类,而宽仁勇智,差其所长。自知徒手之不可以有成,而假夫缟素之义、禅代之重,以阴为图利立功之柄,而当时为之敌者,其材谋智略皆出其下,无以覰破其心术影象,而自堕于吾术之中。是以彼善于此而幸有成焉。使其秉义蹈仁、去暴诛乱,实如之为,则其施为号令,必有十倍于已成之效。就使不幸而不得有所成,亦足以明大义于天下而尽吾职分之所当为者,与夫规规于诡诈功利之私而幸其尺寸之得者,其规模气象,不可同年而语矣。

夫事变多端,义理无穷,固难每事而尽善。然儒者持心之本,当以尽者为准,而不当以不尽者为则;立论之法,当进求其尽善全美之道,而不当退守其和泥带水之说,岂可诿以古今异宜而遂以是为当然而不可易哉?此是汉祖唐宗本领欠阙处,亦是左右辅导皆非王佐之才,声此按罪,渠亦犂然首服,不敢一辞。而吾兄乃欲追盖已彰之罪,翻改已勘之案,甘心欲为之忠臣,而不悟其自陷于圣门之叛卒,又欲使人而休笑也,则是招引吾辈,且将俱陷于收司连坐之科也。

夫一时谈论固无甚害。然存乎中而见诸外,作于心而害夫事。其见解意想既落此窠窟,则见于日用言动之间者,必将唤贼认子、拾铁混银者,未保其必无是也。奉劝吾兄且取胸中许多知见,权行倚阁,只取《诗》、《书》、《语》、《孟》以及之书,仔细讲究,不懈学问思辨之工,真实体验;深加践履涵养之功,日积月累,纯熟光明,使夫本心影子、道理体面,洋洋昭著于起居飮食之间,虽欲闪避而不可得。然后回思曩时高谈大吓,但觉为狂为悖,虽欲更为此节拍而不肯为,岂不是大快活事邪?虽然,此大事也。自家知见未到此地位,而急于辨论,开口大话,正犯古人不逮之耻。若赐以一言以开蒙蔀,谨当再拜而受,以与从事,区区初不欲务胜也。退甫近如何?亦可以此纸相示也。

金元石柱国○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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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谓吾两人相与,有在言语文字之外,兄乃以一便无书,便责其相忘,可谓浅之知故人也。石门诸作,意趣翛远,恨不得致身其间以拾其馀趣。但最后两绝似有惩齿慕舌之意,固知出于伤时阅变之馀,亦所以嘲侮颓懦之身。然盛年壮气,何遽作此节拍也?

偶记鄙书,尝僭有牢著脚跟之戒,初亦只是偶发。然从游之久,窃覸高明所存所发,未必皆真心实际,而往往杂以客气外料,撞著意外事变,恐抵当不下。往复之间,不敢用谀辞相然诺,辄效古人磨切之义,亦不敢自谓其言之必是也。向来一番火色,似闻举措应接有不甚惬人意者。道涂传说,未保其全是。然万分有一近似者,或者当初妄发,似若准备今日之用,而顷见吾兄抵内弟书,深诃峻责,靡有馀力,是吾兄预恐象靖追提前说,以詑先见之明,而强作此盛怒暴气,以阴绝其来言之路也。

大抵涉世处变,自有正当道理。只当逊言谨行,闭门自省,不可危谈激论,自取颠踬。然不幸撞著面前,回转不得,只合硬脊牢脚,与他撕捱,方是道理。试看吾兄今日举措与曩时气象,果竟如何?朋友之间,不直则道不见。久欲以一言奉规,第念吾侪方被人摧困,屏息靡容,而又复指点瑕衅,惹起自中之乱,亦非所宜。箚记私臆,欲为异时面质之资,而清诗此际适及,偶患心恙,不敢扳和,谨以此说者,仰充无帘不韵之诗,未知盛意不以为谤己否也。然环顾亲友,袖手冷看,无有以此言进者。然后知区区遐向之情不在人人之后也。

金元石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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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善兄万里木道之行,无挠歇泊,风谣异闻,必有可听者,而恨未得扳晤也。得其所谓“石屏书”,殊方异类,数百年后,尚能诵先生德义风节不衰,亦见秉彝之在人心,不以夷而少啬也,令人慨叹耳。

金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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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成涨,贱疾作祟,毕竟使老友怅然而空返,是固象靖之罪也。乃蒙不校,又辱手滋,辞旨殆郑重焉,益以重不敏之咎,惟是笔头森严,有怒发冲冠之象,理之所在,平气而出之可也。吾侪俱在老境,不比少年习气,何至若是张皇邪?

大抵此事,当以《龙蛇日录》为案。此诗在初到晋阳,而前章有“同行至”之文,则似当为忘忧,而细考上下文势,松岩之奉使未还,未可知,而此诗之下,即继以松岩事,其不参是会,又未可必也。两疑相眩,靡所折衷,岂敢以胶扰未定之胸次,轻为随声附影之论,以自陷于身质言语之科邪?

寿洞会席,象靖所以有疑信难辨之语,意兄或记有。故前书辄有迷见难改之说,自家肚里,何尝横却一个胡文定邪?至疑象靖之中无实心而外为虚约,则是象靖平日言行不孚,无以取信于侪友,只有悚恧自讼而已,何用呫呫分疏邪?

向与宜春李君书云“初不深考,只以《年谱》后出,意或为定论,信手写去。后与金兄相对,以为‘当以《言行录》、《诗集》注为定’,区区之见,反复考阅,未能的知为谁某。然本家议论既如此,似必有可据之迹,鄙文轻发于议论未定之前,虽欲悔之而无及矣。幸亟许抹去,以安愚分云云”,则象靖初无适莫,而只是一个疑字而已。意兄已悉鄙意,虽未能往参末席,而其措辞应答之际,当致依违难慎之意。

顷见兄抵宜春书及《录》中悬签,一刀两段,少无持难审慎之意。虽使象靖幸无疾病,与闻末议,亦不足以为江湖之乘雁矣。抑象靖于此,服兄自信之笃,而窃疑其或有自主张之过。此非一家一时事,今日未了,不妨留待后日,吾侪未办,自当付与后人。要须然疑其辞,以止彼两家之争,而退与士友,澜漫商议,得一明白可信之证,然后庶无后悔,且以传信于方来。而今措辞遣意,太涉轻快,直处《年谱》,以失契勘修文以传闻,且以一乡士论为归一,万分一当日事实有不然,岂不为大未安邪?一家文字相违,诚是可欠。然鄙意以《谱》、《集》相违可疑之意措辞以待后则可,若急于归一而必指名以实之,则终涉未安,未知兄意又以为如何?

窃料鄙迹已在长者见绝之科,而馀怀耿耿,不觉𫌨缕。若以其倔强自异,而终加以自圣遂非之律,则象靖谨当缄口结舌,不敢复议此事。亦望兄逊志下心,虚己观理,以不必得为在己而失为在人者为处心第一义,未必非竿头进步之一助也。

科声落莫,想大度不以得失惊心,然朋友之缺望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