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愧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八十八
攻愧集 卷第八十八 宋 楼钥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武英殿聚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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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愧集卷八十八
宋 楼 钥 撰
行状
敷文阁学士宣奉大夫致仕赠特进汪公行状
曾祖元吉不仕妣何氏
祖洙皇明州助教累赠正奉大夫妣陈氏累赠太硕人
父思温皇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致仕累赠少师妣王
氏封恭人累赠越国夫人
本贯庆元府鄞县武康乡沿江里汪大猷字仲嘉年八
十有一状
惟汪氏派出黄帝得姓尚矣然自历代以至本朝未尝
有一显者宣城鄱阳上饶四明诸郡大率皆出于新安
英济王庙食千载后裔繁衍宦路相遇多讲宗盟祐陵
时大司成澥以耆儒名翰林学士藻以文章显尝谢司
成荐举止用张衡思玄赋汪氏龙鱼及檀弓童汪踦事
且曰遥遥谱牒之相传没没衣冠之不振虽更魏晋之
远莫厕崔卢之间槩可知矣丞相伯彦首相高宗遂为
佐命之臣绍兴间签书枢密院事勃枢密使澈俱至大
位子孙宦达相踵端明殿学士尚书应辰以重名崛起
虽不至公辅而道谊风烈足为一世师表此其尤盛者
也公以文昌旧臣历仕四朝康宁耆艾独殿诸老抑其
次焉今汪氏所在众多几如王谢家岂族姓盛衰亦有
待于时耶公之曾祖处约而有士君子之行受知范文
正公王荆公正奉为乡先生文行淳备沾丐后学少师
绍兴初为太府少卿两浙漕使风谊尤高搢绅推重生
四子公其仲也始越国方娠公之从伯父梦应真受生
产于叔父吏部鄞县丞之官舎生而岐嶷骨相颕异四
岁诵孝经能对客问学中所讲论语孟子辄述口义以
示同舎一日千里侪辈皆畏之绍兴七年以少师遇宗
祀补将仕郎调右迪功郎衢州江山县尉公渐渍义方
晓畅吏道若老于州县者所部百人默识姓名及干力
之优劣辄得其用分乡警捕境内肃然钩考滞讼㫁之
以理岁在甲子洪水稽天发廪为粥以食避水者又取
盐商大舟救之存活为多时方申兼经之制以尝试南
宫公馀肄业再荐漕台遂中十五年进士乙科秩满关
陞左从事郎为婺州金华县丞处事益明期限必信文
引可以质钱至有以润其屋者豪民陆氏析产嚚讼案
牍纷积公诘其要谓祖屋枕山长兄据其前而使诸弟
由山蹊以出公曰此最其不平者按图更分已得要领
又诉义逊及赡茔嫁姑之厚公曰尔父兄同力起家义
逊有法奉先冢嫁诸姑岂得不厚一妇以众钱买田托
以嫁资公考妇家户籍不满半顷复取均之且谂之曰
若送所司一门无全人至亲不复可相见汝家破矣命
讲长幼之礼叹服而退时户部侍郎李公椿年建议行
经界选公为龙游县覆实官约束严峻已量之田隐藏
亩步不以多寡率至黥配盛气临人无敢忤者公独曰
愚民不识弓步不善度量若田少而所供反多须使之
首复乃可并行李公问当何如公曰凡有不实许其自
陈俟验实与改正悉皆施行受赐者已不知其几既至
躬行阡陌唱弓量之目则已默计其广袤之实吏运筹
久之无毫厘差观者以为神凡事俱有方略邑人鼓舞
旁县皆取为法事毕躬纳图帐李公又欲以十保合为
一图仍与邻都犬牙相入公曰一保之图用纸二百番
已无地可展又从而十之不惟不能图画亦安所用之
徒重劳费无益于经界也由是诸郡俱免催科办事谈
笑而了不失忠厚二十年丁越国忧星奔哀毁悲动行
路服除为严州建徳县丞二十四年饥民啸聚炽甚守
御调度多出规画以讫无事分都赈给众中指一夫诘
曰是某都某人也盖居两都之间而冒请者械系于前
馀多引去事已徐释之又尝逊荐牍辞受输皆人所难
能明年用举者改宣教郎知平江府昆山县旋遭外艰
既造朝有达官使献生财之说将用以为荐公曰财不
可生也生财者必害于民宁甘心寸进耳遂谢之差总
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干办公事金亮犯边馈饟王
师高宗巡幸供亿百出公佐其长以办群工扈从咸知
公名三十二年赐绯鱼袋改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文
书盈几目不给视公间摘一二无不切中老吏惊叹谓
未有也或言榷货务左藏库有羡储朝旨以诿公躬自
检校得其实以对隆兴二年四月参政钱简肃公宣谕
淮东辟为干办公事九月改充参议官内禆幕府外按
边陲海泗唐邓之弃钱公执以为不可公亦赞之虽不
得尽行终免仓猝之变者宣谕司之力也迁大宗正丞
乾道元年兼吏部郎官主管侍郎左选又兼户部右曹
有蜀士理和籴酬赏吏必欲以小节取会公曰在法有
旁照可验许比类而行即取其同类者并上之省吏沮
抑尤急公力争之自是始为定例六月轮对钱公先荐
于上乞与之言察其人物公奏总核名实责任臣下因
才而任毋违所长量能授官毋拘流品又乞表荐宗子
随事录用止注目久之谓辅臣曰疏通详雅有议论今
日有用之才也除礼部员外郎公自登第尝习宏辞科
应用之文足以行意在州县时守将多委以笺奏南宫
名表一出士林诵之此外无他职务同列言于庙堂谓
公拨繁治剧有馀而清简太甚丞相洪文恵公以此谕
公七月遂兼吏部侍郎右选九月除吏部郎官主管尚
书左选庄文太子初建东宫妙选僚采是月以公兼太
子左谕徳太子侍讲两日一讲孟子多寓规戒庄文深
所钦重尝出龙大渊禁中所进侍燕乐章谕宫僚同赋
既退公谓同列曰燕既不预无以措辞若出于御制或
储禁为之犹可赓和郑卫之音近习为倡非讲读官所
当预也白于太子而止二年为省试参详官参政林公
安宅以户簉同知贡举就除谏议大夫自言去场屋久
以考校事属公公为之恊心焉讫事日欲邀公议论辞
不往林既罢政独免于评议六月除秘书少监高宗圣
政书成进读于紫宸殿徳寿宫道山清高领袖名士职
当修神宗以来会要而旷岁不举深惧典故散逸率属
分纂上闻之为置局命宰臣提举书奏五朝之大典始
备金国来贺四年正旦借吏部尚书为接送伴使上阅
语录见公敏于酬对处事有体滋向之寻兼权刑部侍
郎六月兼崇政殿说书八月兼权给事中孝宗厉精民
事访问不倦宿直玉堂夜宣对选徳殿赐坐从容导公
使言时欲遣察官决狱畿邑公奏使果有滞囚亦且先
次决遣事体太重徒扰诸县必又甚于监司之临按不
得不谨于始遂改命通判以行公首以一言移主意自
尔每遇夜对上多访以时事尝曰卿为侍从天下之事
无所不当论朕毎厌宦官女子之言思与卿等款语正
欲知朝政阙失民情利病茍有所闻可极论之公悉进
所欲陈者奏对明白曲尽情伪上多耸听而行之其造
膝启沃之际若讲义进故事论治道之要具有遗编亦
或削稿而不传惟见于事功之实者谨书之以池饶信
建水灾乞用澶州刘涣收买耕牛之法令州郡广收籴
以备赈粜论役法则陈一乡通差物力均差均钱雇人
官户例减限田之详又别白里正则専主烟火盗贼耆
长壮丁则催科承引今取耆长雇直拨入经总制司并
縁法意里正承役之初抑使兼充役者受害为甚至死
必争又乞改定役法未可轻变广求众议而后可必须
迟以岁月若欲宽其困苦当先严禁诛求又论亭户不
充役次以盐折税或有未尝亲熬波之劳居近场监贷
钱取息射利为厚且三公尚有限田而此曹独无定数
反受官户隐寄又均和买于编民欲将家产及二等以
上依官户充役又论给赐勲旧近戚以田一得指挥豪
夺占据桀黠者妄指官之籍没民之户绝者以为献藉
势陵轹州县至不能谁何宁忍恵及一家而使人重罹
其苦自今惟当锡以金帛使自求之又论籍没财产止
可行于强盗囊橐官吏犯赃之人然朝为富室暮为穷
民流离冻馁已自可念至有仓库纲运负陷官钱而致
破家者宜有以处此欲应以欠负拘产不在给赐出卖
之数计其租入偿欠既足则以给还使复故业以至废
乡村私立税铺罢官监酒坊及陈万户酒之䇿尝因轮
对论铜器之害则曰产铜之地不发浸铜之水渐涸鼓
铸重费楮劵弊深泄于边境而法不严坏为器用而官
不问若立用铜之罪重于销铜之人居官而使人为器
用者坐以赃私罪则法乃可行论捕酒之害则曰民户
遭劫盗者犹有官司可告盗既不敢肆毒邻里亦得救
应今捕酒者空人之家邻里至前则诬以拒捕官司不
复明白则是捕酒之暴甚于劫盗也杀人者罪止一身
而老幼自若今一遇捕酒举家拘絷非法受苦则是犯
酒之罪重于杀人也大率公之论事皆深切著明考究
详备玉音嘉奖尝曰卿前后所言皆今日可行之事臣
僚所未及一一付外虽议有不同不尽见诸施用亦有
遂著之甲令者五年再为参详官四月除权刑部侍郎
兼侍讲职于秋官二年馀孝宗垂意刑章哀矜庶狱公
乞重修法令谓中兴之初首立详定一司自建炎四年
六月以前著为绍兴法今四十年多编集监学贡举常
平茶盐等一司之法而一代条章因革损益迄无成书
敕局官多吏繁俸优赏厚因减官遽行废罢举数十
年之法一切不省建炎以后续降指挥二万馀条若不
删其繁重定其当否有司率用新制而弃旧法日移月
改轻重舛牾无所遵承使舞文之吏时出而用之以售
其奸及今不为久益难考乞明诏尽行编纂命大臣典
领而选廷臣讨论庶几笔削必当以杜吏奸以一民听
上极以为然即令条具仍差大理二卿本部三郎官寺
丞司直各一员公遂兼重修敕令详定官此四年之冬
也他官去留不一惟公疚心修定以为己任推举详明
通练之士以自佐访求旧吏网罗故牍若一司一路専
法不系海行者即釐送之一时申严或虽系续降寻即
冲改者即删去之于见行法中增损元文五百七十四
条带修创立者三百六十一全删旧文八十三存留照
用者百二十有八墨书旧文朱书新条年馀书成进书
之奏公所草也谓将前后续降参以累朝法意酌以四
方人情考订编入各有看详案𠕋明言去取之因而例
不以颁降欲申敕有司凡州县于新书有所未晓许条
具申所当以元修因依行下孝宗取进本列于选徳殿
之左右朝夕观览尝宣问所疑随即奏对上又取条𠕋
指问与所奏俱合嘉赏再三曰文字繁拏不易尽记留
意所职乃至于此对曰此法将与天下共之况屡承宣
谕敢不尽心他日又问如初遂亟称于宰执有忌公者
遽入谮言赖圣明不以为信尔后屡更修定今凡再易
矣其规画大率循公之旧而精力不能逮也上又尝问
本职事刑罚黜陟岂无过差公因奏温台大水郡不以
闻使之具析以守臣王之望尝为执政陈岩肖为从官
特免违慢之劾乃移罪二漕各降一官上云亦觉未是
待作一名目改正公又奏知其未是当明以示众若别
作縁故则前失仍在不若径改之有旨改正又奏知信
州赵师严补籴前政所亏常平米方及半而坐擅用鑴
两秩永不得任亲民提举李庚巳尝申明送饶州取勘
亦以不行检察坐之且不得与监司虽欲示警而皆不
当其罪案上皆得追改前命辩台民杨大任匿盗而能
告捕不应坐以越诉即依条给赏仍免其罪论一案推
结之法屡变会问无期狱讼淹延即令别行立法时尚
书周公执羔韩公元吉枢密刘公珙以强盗率不处死
无所惩艾侍郎林公栗为右司谓今之强盗非亲下手
已杀人者类皆不死请依太祖旧法赃满三贯者皆斩
公恐遂行曰此吾职也遂具奏曰强盗岂可恕用旧法
而痛惩之何为不可惟是天圣景祐宣和以来益用中
典太上与民更始非以刃杀人者一切贷死远近归心
循袭既久寖失禁奸之意今已议为法六项犯者依法
处㫁非此而但得财惟再犯者死可谓宽严适中矣此
辈虽愚岂无黠者为谋知有可生之路志在得财而已
所全尚多若不分首从虽不杀伤悉皆抵死则凡得财
鲜不及三贯者此法既立未必能禁其为盗彼先以死
自处则被盗者将无噍类为盗者无复全人究其极而
计之死者益众矣陈公良祐为谏议大夫请取案例公
以见定一案闻奏用六项法则死者十七人用见行法
则才四人若如旧法则百七人俱死遂从公议借吏部
尚书为六年贺金国正旦国信使归至盱眙得印榜云
今后犯强盗并依祖宗旧法所有六项指挥更不施行
到阙未及结局即以不得其职自列求去上闻其详即
日复行六项之制至今遵用焉有请以大辟奏案如情
理可悯即上朝廷若情法相当者止从刑部审覆行下
公以为既经奏闻非有司所得自専当依旧例拟㫁降
旨处分尤见详审钦恤之仁监司按发官吏不得送置
司州军根勘绍兴之良法也久而寖紊为弊亦多公申
严之使见有违戾者并行改送勘院翻异当究问其词
具申监司有诏物价腾踊以绢定罪者毎匹增为三贯
公乞以钱定罪者亦如之其明罚敕法助圣朝好生之
徳者未易悉数也使金之役权要为辅行公在朝累年
于人甚周而介然有守未尝与之通至是惟议使事相
处亦不为异惟不能过为奉承事已又疏之众服其裁
正而其人自此不相乐矣时孝宗方欲经略中原使回
者或承顺旨意过为大言公归首以为问因具陈经行
所见闻者上曰如卿所言则未可为攻取计耶公顿首
曰诚如圣训今日岂可轻动且须益务内治以俟机会
耳玉色不悦公又曰臣不敢妄论迎合闻者以为名言
七月除权吏部侍郎九月兼权尚书再置敕局兼详定
一司敕令先少师尝为吏部郎仕者脱兵火亡失文书
诉者日集躬为辨析吏不得蔽建请改官状五纸之外
许令改举声绩卓然公少亲见之自为郎尝历三选以
至长贰清通简要兼古人之长建明尤多率以先徳为
法或曰今日凡事从窄非曩时比盖有务为沮抑号能
任怨而至显用者公曰方且鄙之何忍效尤乎调官陈
词者多孤寒之人于此不为留意使不得其平尚谓之
铨衡耶由是郁者得伸滞者得速求者得遂人人感悦
亦未尝屈法以从人其有不可明以告之退无所恨辨
宗室及阵亡人女夫不当在七色之数乞恩科权官选
人愿致仕者请以历过岳庙为考修正川广定差之弊
命官被诉不经勘正者免关刑寺注籍以妨差注县令
臧否欲俟其任满奏闻案后收坐不当之人止就部检
照免行下取会又条列部中留滞节目附赦施行皆欲
去弊剔蠧使选法流通以为公私之便中使尝夜传旨
学士院袖出资治通鉴一𠕋指唐沈既济论选举事曰
今日有无此弊其说可与不可行来蚤面对退即呼烛
草奏既入先历陈数项谓事与今异弊虽似之其言则
难行上曰卿言甚明更试一言因奏正恐言不能尽曾
笔于纸深夜书写不谨上即令展读读毕不敢留中退
至庑下又遣宣取且云更欲详观可遂留下宸眷日隆
会当郊特差充卤簿使人知枋用有渐而忌者愈甚竣
事力求外祠上亦知之七年正月除敷文阁待制提举
江州太平兴国宫侍从馆阁诸公赋诗留题以饯行色
今石刻存焉还乡四月起知泉州到郡遇事风生不劳
而办郡实濒海中有沙洲数万亩号平湖忽为岛夷号
毗舎邪者奄至尽刈所种他日又登海岸杀略禽四百
馀人殱其渠魁馀分配诸郡初则毎遇南风遣戍为备
更迭劳扰公即其地造屋二百间遣将分屯军民皆以
为便不敢犯境后左翼军狃于盗赏忽又报侵犯径捕
至庭自以为功公曰毗舎邪面目如漆黥涅不辨此其
人服饰俱不类何耶察之乃真腊大商四舟俱行其二
已到馀二舟以疑似被诬公验其物货什器信然军人
犹𫍢𫍢不已公谕其将曰使真是寇贼固不应纵舍既
知其为商旅又岂得陷以深文始皆退听即使尽入来
远驿所贩黄蜡偿以官钱命牙僧旬日间遣行军屯城
外有入盗库银者逾垣而出为逻者所侦反执而归诬
以为盗而上之郡公已得其情仍械逻者使参对失银
十二铤得十而遗其二主将辩数甚苦公不为动已而
军士首伏即其所窖取之皆伏辜微公明察善处则俱
失其情矣蕃商杂处民间而旧法与郡人争斗非至折
伤皆用其国俗以牛赎罪寖亦难制公号于众曰安有
中国而用夷俗者茍至吾前当依法治之始有所惮无
敢斗者三佛齐请就郡铸铜瓦三万片舶司得旨令泉
广二州守臣监造付之公上疏极论其不可既犯中国
之禁又为外夷所役独不与南外宗正司廪给岁广久
以为病公撙节用度増价以籴民始免于苛取公再岁
两求奉祠九年以治行尤异除敷文阁直学士再任赐
衣带淳熙元年申前请始有兴国宫之命归次延平除
知隆兴府兼江南西路安抚使赴阙奏事甫入国门即
令引对临遣甚宠江上有篙师谋害主人而据其女因
有资财女闻公威名密告县令公为究治得主人夫妇
二尸于神祠之傍冤始获伸吉民王氏雄于财怒武尉
之不容冒佃官地诬诉于州尉不屈夜归过其门使人
折其足事逹帅宪公同奏其事且谓父子皆以赀得官
恐从末减无以惩奸乞先除其名孝宗阅奏震怒径下
所勘建昌军皆黥配岭海并坐推吏之受赇者江右无
不快之五月茶寇赖文政等起湖北自湖南向江西帅
司即令境上防托江西所恃惟赣吉将兵亟遣未及而
贼已入境与吉兵遇一使臣死之以湖南曾𢦤官军至
此又小胜止为逃死之计遂据禾山洞公遣副总管贾
和仲总数州之兵以讨之和仲老将意颇轻敌或已议
其狠愎难任然兵官无逾此人者未及出门而得旨果
以委之主帅调发而簉牧领兵职也武人谓朝廷専委
凡事寖不相关一到贼垒暮夜驱迫将士入山反为所
覆不可复用又遽遣约降至折箭为誓人知其为诈而
不寤贼立旗帜为疑兵由鸟道窜去两日而后知之六
月初有旨湖南令帅臣王炎节制如已入江西即令贾
和仲綂率四路人马讨捕是时犹未委公及和仲轻举
妄发将兵已溃贼势日张则乞就委江州都綂制月末
始得金字牌令公节制大暑中兼程而进洪至吉七百
里势不相及贼亡命习险阻常隐丛薄间弓矢所不及
官兵驱逐接战十馀杀伤相当多猝遇于狭隘之处交
锋者不过数人馀已遁去不知踪迹使荷戈被甲之士
与之追逐虽欲列阵并力有所不可既逐入广而又复
回初就招安列六百馀人后止馀百辈则知所丧已多
势既已穷而有许拔身自首指挥间有禽获者亦言本
非凶逆若开其生路必来降矣遂以小榜具载指挥募
人入贼贼云望此久矣茍得晓事文官来即当随往提
刑辛弃疾同议遣士人借补以行而公已罢尽复逃去
未几兴国尉黄倬请行正合前说遂降公初以和仲败
事自劾降龙图阁待制会有为和仲地者又降集英殿
修撰后帅既以儶功受赏公遂落职南康军居住至四
年自便十二年始得外祠十三年高宗庆霈复龙图阁
待制十四年再奉祠十六年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绍熙改元尽复旧职二年致仕两朝即位之初皆有诏
求言上又赐诏书抚问赐银合茶药公退闲既久无复
用世拳拳忧国终不弭忘疏论天下事各数千言庆元
五年十一月朝家优老特除敷文阁学士赐衣带鞍马
六年秋初感疾七月庚辰薨于正寝遗奏上赠四官官
一子娶楼氏封硕人先二十七年卒于隆兴男三人端
中奉议郎两浙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立中宣教
郎知婺州武义县丞沿檄归省弗可久留方将丐祠就
养而公亡矣𥫃中将以遗恩补官女四人三蚤夭一适
奉议郎知福州永福县事楼锵孙男四人之翰承奉郎
监嘉兴府华亭县市舶务之干之辅之范硕人以淳熙
五年葬于慈谿县石台乡龙潭之原诸孤将以十二月
丙申奉公之柩合焉礼也呜呼公之为人几于全矣少
而孝弟称于乡党长而声誉振于场屋入仕则公勤廉
恕施恵于民立朝则忠谅精白结知于君用虽不尽退
而居乡高谊特达四明素为义郡至公而忠厚之风益
盛焉天性乐易于人无不容而风裁自高截然有不可
犯者其在朝行史文恵公有同年之好钱公知奖最深
魏成公少小相处如兄弟蒋丞相同为宫僚王侍御伯
庠寔为姻家前后同时公乐于平进既无附炎之迹又
不涉于指议公精敏而宽和处事有体其在禁路尤为
梁文靖公陈正献公及今少傅周益公所知惟虞雍公
与史魏钱三公不咸雅不相乐徐而避之孝宗察见隐
微幸保终始方龙曽鼎贵一时诸公不事孙刘者盖寡
龙在阁门闻谕徳之除亟称以为当有史官坐中问曰
亦与之熟耶龙曰在此未尝往来某少为三衢兵官只
见人说江山汪县尉之贤如出一口闻者益以此服公
之介曾向有简驩之嫌隆兴之屡贬南康之久谪既归
而八年不得祠多其力也时硕人未葬岂不念归史公
风公通书修好谓求进则不可不尔恐梗归计公叹曰
若能为此前必不致相失竟达空函贻羞千载老矣一
听天命耳后得善脱史公深叹美此节每以语人谓不
可及南康之行亲戚恐公未免撄怀或致摧沮公方挹
送行者曰使某年近六十以恩科得官今赴星子一尉
岂不为我贺其旷达类此既至乐庐山之胜杖履徜徉
登临自适若将终身者借书郡庠益沈酣于史𠕋上下
数千载兴亡大槩下至稗官小说罔不该究涂中和渊
明归去来辞平易精切视前辈无愧佳处或出其上遇
觞客则使歌之王鲁公谓公不求复用公闻之曰求之
庙堂而辞之君父非自欺乎既登七十即抗章引年求
致其事朝论以为高又予之祠再申力请其后诸公相
继得谢遂为清时美事实自公发之尚书郑公丙贻书
曰公少某二岁先吾著鞭矣始少师以深仁厚义称于
世尝曰事事上行方便物物上有利益此吾志也公又
能推广之少师奉先茔素谨公之葬二亲皆力贫襄事
规橅宏大纎悉周备乡人视以为式既毕窀穸假货经
营久而冢舎方就庐居终丧拜埽之外讳日必亲荐羞
于山间南城祖陇外家王氏奉川诸坟一一经理可为
永久三妹尚幼竭力嫁遣俱得所归聚族寖众辟先庐
房宇百馀楹皆身任之内外百口独当家务出私财以
佐用者二十馀年凡公所得尽为诸院公费又以及女
弟之贫者二外孙既孤收养至今官赋输送皆亲为之
不以累兄弟又得整办无一金之负少师既任诸子晩
岁一以及伯氏长子行中次当及公位以伯氏子众推
以与次子积中寻又奏其二子得中稽中又及季弟江
州之子敏中既拘限员将复与叔弟之子阐中而不果
然终念之厥后江州沿公之意命以一官甚惬初志而
公之孙今尚有白丁焉两宫圣节非有疾未尝谒告子
弟之已仕者必使之俱行曰汝曹世受国恩终岁闲处
独不能以顷刻之劳效后天之祝乎宗党有急以公为
归产业素薄仅足自给纳禄之后用亦寖窘随力周施
嫁人之孤女葬贫者之丧不知其几叙宗盟及累世外
门姻党宗派条列号兴仁录以遗子孙使之不替亲好
豫营美槚尝辍以予人至于再三无靳色家有一池邻
里来汲每叹曰安得有财如水以济人之欲乎力既不
及遂率乡之人为义庄首割二十馀亩以为倡众皆竞
劝至三百亩又得郡中益以绝产二顷凡贤士夫之清
贫身后不给者量多寡周之买地立庄于城西门之阿
亲为约束防闲曲尽可谓无穷之利庠校自兵火草创
岁久寖圮劝率巨室且为之文谓崇释老之居以徼福
不如新夫子之宫以助风化首创仪门闻者不约而趋
黉舎一新冠于东南冬至岁旦序拜有规主盟斯事少
长以礼推年长者为学宾遇释菜则为祭酒自编于布
韦之间以为一乡矜式凡里中义事率自公倡之宾客
造门必与钧礼不问远近必亲谢其门性不喜饮而好
客觞豆不至过丰而情意周备岁讲寿席自为歌词皆
安分知足之语人多传诵会者不下百客手自劝酬连
夕不厌貤及僮仆无不霑给间赴宴集必尽主人之欢
危坐笑谈虽达旦不先退真率之约觞咏琴奕未尝以
爵齿自居此皆终身行之后生之官多以卷轴求教公
乐于训诱随所职一一以告能行公言者多著能称真
一代之吏师也成就人固多矣而荐举非名士不预枢
密大资政叶公翥方为掌故公一见识抜于稠人中尚
书钱公象祖侍郎刘公孝韪史公弥大经略潘公畤屯
田郑公锷签判沈公铢皆卓然者其他汲引光显于中
外有知人之称晩更笃学如少年书生有适斋存稿二
十𠕋观书手抄曰适斋备忘十七𠕋取唐宋名公诗集
编为诗韵四十𠕋又有漫录训鉴等书端中等方会稡
俟他日锓木以传今藏于家钥曾祖金紫娶翁氏公祖
母陈氏翁陈出也两家少师为表兄弟行又甚相好先
君工部遂缔姻焉公之硕人又钥从伯父之女交婚至
今如朱陈然先君依甥馆钥辈生长外家蒙外祖教育
之赐事诸舅如诸父受知于公尤深且久公为礼部秘
监时钥留侍侧䕶客使金皆许侍行晩而侥幸与表兄
华文阁直学士陈公居仁继登从班居素切邻公既谢
事而钥得奉祠六年之间有行必从有唱必和徒步往
来殆无虚时剧谈倾倒其乐无涯去岁老母年九十公
少十岁乡闾合庆元夕之后箫鼓相闻暮春方止岁晚
公既为真学士老母亦进封信安郡太夫人郡奉诏旨
均致粟帛羊酒之赐皆为一时之盛平时慕白乐天之
为人仕俱至尚书白以五十八归休犹一出为京尹公
之归又先二年而寿过之以适名斋宜静名室画履道
宅图于屏且书池上等篇于其颜后又易以无可奈何
之歌诗造平淡能道人情曲折和达哉乐天行等篇置
之集中殆莫能辨也钥尝与公同阅石林避暑录话论
乐天事甚详公历言出处大槩慨然而叹谓吾非敢追
配古人而大略偶似之钥遂录于册益公见之赋诗甚
工以公比乐天尤切公曰虽不敢当然足为不朽之荣
矣遂砻石寘适斋中公既有疾时问安否一日奉版舆
过公笑语竟日不见少异才隔再宿有报公之疾变者
亟走床下则已不可为矣药石禬禳皆所不及呜呼公
岂厌尘世而径仙耶何去之速也内行修饰名节纯全
寿考令终几无可憾惟仙风道骨必谓上寿祸起非意
最为惊痛闻公之亡者无问贵贱大小骇怛赴吊相向
而哭俱为尽哀乡之达尊郡太守而下至庠校之士相
与设奠而寓哀于文皆盛徳之感也钥痛彻肺肝固已
不堪若太夫人之悲恸罙不忍闻行道之人所共叹也
诸孤以葬日迫近未遑求铭于当世儒宗俾钥叙次行
事窃自维念爱我抚我莫如吾舅而知舅之详者亦莫
如钥公之名位至此小官时事不必屡书痛惟侍坐之
次公历言入仕之初以至通显凡经区处者岁月姓名
一一不忘闻见所及既不可胜书谨择其可法者备载
之不嫌于详也他日定谥法秉史笔者庶有取于斯焉
谨状
攻愧集卷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