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充国辛庆忌传 第三十九 汉书
卷七十 傅常郑甘陈段传 第四十
隽疏于薛平彭传 第四十一 

傅介子 常惠 郑吉 甘延寿 陈汤 段会宗

傅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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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介子,北地人也,师古曰:“〈赵充国传〉赞云‘义渠公孙贺、傅介子’,然则介子北地义渠人也。”以从军为官。先是龟兹、楼兰皆尝杀汉使者,服虔曰:“龟兹音丘慈。”语在〈西域传〉。至元凤中,介子以骏马监求使大宛,因诏令责楼兰、龟兹国。

介子至楼兰,责其王教匈奴遮杀汉使:“大兵方至,王苟不教匈奴,匈奴使过至诸国,何为不言?”王谢服,言“匈奴使属过,师古曰:“属,近也。近始过去。属音之欲反。”当至乌孙,道过龟兹。”介子至龟兹,复责其王,王亦服罪。介子从大宛还到龟兹,龟兹言“匈奴使从乌孙还,在此。”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诛斩匈奴使者。还奏事,诏拜介子为中郎,迁平乐监。

介子谓大将军霍光曰:“楼兰、龟兹数反复而不诛,无所惩艾。师古曰:“艾读曰乂。”介子过龟兹时,其王近就人,师古曰:“附近而亲就,言不相猜阻也。”易得也,愿往刺之,以威示诸国。”大将军曰:“龟兹道远,且验之于楼兰。”于是白遣之。

介子与士卒俱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楼兰王意不亲介子,介子阳引去,至其西界,使译谓曰:“汉使者持黄金锦绣行赐诸国,师古曰:“遍往赐之。”王不来受,我去之西国矣。”即出金币以示译。译还报王,王贪汉物,来见使者。介子与坐饮,陈物示之。饮酒皆醉,介子谓王曰:“天子使我私报王。”师古曰:“谓密有所论。”王起随介子入帐中,屏语,师古曰:“屏人而独共语也。”壮士二人从后刺之,刃交匈,立死。其贵人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来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遂持王首还诣阙,公卿将军议者咸嘉其功。上迺下诏曰:“楼兰王安归尝为匈奴闲,候遮汉使者,师古曰:“言为匈奴之闲而候伺。”发兵杀略卫司马安乐、光禄大夫忠、期门郎遂成等三辈,及安息、大宛使,盗取节印献物,晋灼曰:“此安息、大宛远遣使献汉,而楼兰王使人盗取所献之物也。”师古曰:“节及印,汉使者所赍也。献物,大宛等使所献也。楼兰既杀汉使,又杀诸国使者。”甚逆天理。平乐监傅介子持节使诛斩楼兰王安归首,县之北阙,以直报怨,师古曰:“《论语》载孔子言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言怨于我者则直道而报之。故诏引之也。”不烦师众。其封介子为义阳侯,食邑七百户。士刺王者皆补侍郎。

介子薨,子敞有罪不得嗣,国除。元始中,继功臣世,复封介子曾孙长为义阳侯,王莽败,迺绝。

常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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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惠,太原人也。少时家贫,自奋应募,随栘中监苏武使匈奴,师古曰:“栘中,厩名也,音移。解在〈昭纪〉。”并见拘留十馀年,昭帝时迺还。汉嘉其勤劳,拜为光禄大夫。

是时,乌孙公主上书言“匈奴发骑田车师,师古曰:“车师,西域国名也。”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救之!”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会昭帝崩,宣帝初即位,本始二年,遣惠使乌孙。公主及昆弥皆遣使,因惠言“匈奴连发大兵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收其人民去,使使胁求公主,师古曰:“胁谓以威迫之也。”欲隔绝汉。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于是汉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出,师古曰:“祁连将军田广明、蒲类将军赵充国、武牙将军田顺、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语在〈匈奴传〉。

以惠为校尉,持节护乌孙兵。昆弥自将翖侯以下五万馀骑,从西方入至右谷蠡庭,师古曰:“谷音鹿。蠡音黎。”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晋灼曰:“匈奴女号,若言公主也。”师古曰:“行音胡浪反。”名王骑将以下三万九千人,得马牛驴骡橐佗五万馀匹,羊六十馀万头,乌孙皆自取卤获。惠从吏卒十馀人随昆弥还,未至乌孙,乌孙人盗惠印绶节。惠还,自以当诛。师古曰:“谓失印绶及节为辱命。”时汉五将皆无功,天子以惠奉使克获,遂封惠为长罗侯。复遣惠持金币还赐乌孙贵人有功者,惠因奏请龟兹国尝杀校尉赖丹,未伏诛,请便道击之,宣帝不许。大将军霍光风惠以便宜从事。师古曰:“言至前所专命而行也。风读曰讽。”惠与吏士五百人俱至乌孙,还过,发西国兵二万人,令副使发龟兹东国二万人,乌孙兵七千人,从三面攻龟兹,兵未合,先遣人责其王以前杀汉使状。王谢曰:“迺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耳,我无罪。”惠曰:“即如此,缚姑翼来,吾置王。”师古曰:“置犹放。”王执姑翼诣惠,惠斩之而还。

后代苏武为典属国,明习外国事,勤劳数有功。甘露中,后将军赵充国薨,天子遂以惠为右将军,典属国如故。宣帝崩,惠事元帝,三岁薨,谥曰壮武侯。传国至曾孙,建武中迺绝。

郑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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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吉,会稽人也,以卒伍从军,数出西域,由是为郎。吉为人彊执,师古曰:“彊力而有执志者。”习外国事。自张骞通西域,李广利征伐之后,初置校尉,屯田渠黎。至宣帝时,吉以侍郎田渠黎,积谷,因发诸国兵攻破车师,迁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南道。师古曰:“鄯音善。”

神爵中,匈奴乖乱,日逐王先贤掸欲降汉,师古曰:“掸音缠。”使人与吉相闻。吉发渠黎、龟兹诸国五万人迎日逐王,口万二千人、小王将十二人随吉至河曲,颇有亡者,吉追斩之,遂将诣京师。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吉既破车师,降日逐,威震西域,遂并护车师以西北道,故号都护。师古曰:“并护南北二道,故谓之都。都犹大也,緫也。”都护之置自吉始焉。

上嘉其功效,迺下诏曰:“都护西域骑都尉郑吉,拊循外蛮,宣明威信,师古曰:“礼云东夷、北狄、西戎、南蛮,然夷蛮戎狄亦四方之緫称耳,故史传又云百蛮也。”迎匈奴单于从兄日逐王众,击破车师兜訾城,师古曰:“訾音子移反。”功效茂著。其封吉为安远侯,食邑千户。”吉于是中西域而立莫府,师古曰:“中西域者,言最处诸国之中,近远均也。中音竹仲反。”治乌垒城,镇抚诸国,诛伐怀集之。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师古曰:“班,布也。”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语在〈西域传〉。

吉薨,谥曰缪侯。子光嗣,薨,无子,国除。元始中,录功臣不以罪绝者,封吉曾孙永为安远侯。

甘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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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延寿字君况,北地郁郅人也。少以良家子善骑射为羽林,投石拔距绝于等伦,应劭曰:“投石,以石投人也。拔距,即下超逾羽林亭楼是也。”张晏曰:“范蠡兵法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二百步。延寿有力,能以手投之。拔距,超距也。”师古曰:“投石,应说是也。拔距者,有人连坐相把据地,距以为坚而能拔取之,皆言其有手掣之力。超逾亭楼,又言其趫捷耳,非拔距也。今人犹有拔爪之戏,盖拔距之遗法。”尝超逾羽林亭楼,由是迁为郎。试弁,孟康曰:“弁,手搏。”为期门,以材力爱幸。稍迁至辽东太守,免官。车骑将军许嘉荐延寿为郎中谏大夫,使西域都护骑都尉,与副校尉陈汤共诛斩郅支单于,封义成侯。薨,谥曰壮侯。传国至曾孙,王莽败,迺绝。

陈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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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人也。少好书,博达善属文。师古曰:“属音之欲反。”家贫匄貣无节,师古曰:“匄,乞也。貣音吐得反。”不为州里所称。西至长安求官,得太官献食丞。数岁,富平侯张勃与汤交,高其能。初元二年,元帝诏列侯举茂材,勃举汤。汤待迁,父死不犇丧,师古曰:“犇,古奔字。”司隶奏汤无循行,勃选举故不以实,坐削户二百,会薨,因赐谥曰缪侯。师古曰:“以其缪举人也。”汤下狱论。后复以荐为郎,数求使外国。久之,迁西域副校尉,与甘延寿俱出。

先是,宣帝时匈奴乖乱,五单于争立,呼韩邪单于与郅支单于俱遣子入侍,汉两受之。后呼韩邪单于身入称臣朝见,郅支以为呼韩邪破弱降汉,不能自还,即西収右地。会汉发兵送呼韩邪单于,郅支由是遂西破呼偈、坚昆、丁令,服虔曰:“呼偈,小国名,在匈奴北。”师古曰:“偈音起厉反。令与零同。”兼三国而都之。怨汉拥护呼韩邪而不助己,困辱汉使者江迺始等。初元四年,遣使奉献,因求侍子,愿为内附。汉议遣卫司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贡禹、博士匡衡以为春秋之义“许夷狄者不壹而足”,师古曰:“言节制之,不皆称其所求也。”今郅支单于乡化未醇,师古曰:“乡读曰向。不杂曰醇。醇,一也,厚也。”所在绝远,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还。吉上书言:“中国与夷狄有羁縻不绝之义,今既养全其子十年,德泽甚厚,空绝而不送,近从塞还,示弃捐不畜,师古曰:“畜谓爱养也。”使无乡从之心。师古曰:“乡读曰向。向从谓向化而从命也。”弃前恩,立后怨,不便。议者见前江迺始无应敌之数,知勇俱困,以致耻辱,即豫为臣忧。臣幸得建彊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不宜敢桀。师古曰:“言郅支畏威,当不敢桀黠也。”若怀禽兽,加无道于臣,则单于长婴大罪,师古曰:“婴犹带也。”必遁逃远舍,师古曰:“舍,止也。”不敢近边。没一使以安百姓,国之计,臣之愿也。愿送至庭。师古曰:“单于庭。”上以示朝者,禹复争,以为吉往必为国取悔生事,不可许。右将军冯奉世以为可遣,上许焉。既至,郅支单于怒,竟杀吉等。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彊,遂西奔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欲倚其威以胁诸国。师古曰:“倚音于绮反。”郅支数借兵击乌孙,深入至赤谷城,杀略民人,驱畜产,师古曰:“驱与驱同。下皆类此。”乌孙不敢追,西边空虚,不居者且千里。郅支单于自以大国,威名尊重,又乘胜骄,不为康居王礼,怒杀康居王女及贵人、人民数百,或支解投都赖水中。师古曰:“支解谓解截其四支也。都赖,郅支水名。”发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岁迺已。又遣使责阖苏、大宛诸国岁遗,师古曰:“胡广云康居北可一千里有国名奄蔡,一名阖苏。然则阖苏即奄蔡也。岁遗者,年常所献遗之物。遗音弋季反。”不敢不予。汉遣使三辈至康居求谷吉等死,师古曰:“死,尸也。”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诏,而因都护上书言:“居困厄,愿归计彊汉,遣子入侍。”师古曰:“故为此言以调戏也。归计谓归附而受计策也。”其骄嫚如此。

建昭三年,汤与延寿出西域。汤为人沈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师古曰:“喜音许吏反。”每过城邑山川,常登望。既领外国,与延寿谋曰:“夷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远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国,北击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离乌弋,数年之闲,城郭诸国危矣。服虔曰:“山离乌弋不在三十六国中,去中国二万里。”师古曰:“谓西城国为城郭者,言不随畜牧迁徙,以别于匈奴也。”且其人剽悍,师古曰:“剽,轻也。悍,勇也。剽音频妙反,又音匹妙反。悍音胡干反。”好战伐,数取胜,久畜之,必为西域患。郅支单于虽所在绝远,蛮夷无金城强弩之守,如发屯田吏士,驱从乌孙众兵,师古曰:“驱,帅之令随从也。”直指其城下,彼亡则无所之,守则不足自保,师古曰:“之,往也。保,安也。”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寿亦以为然,欲奏请之,汤曰:“国家与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事必不从。”师古曰:“言凡庸之人,不能远见,故坏其事也。”延寿犹与不听。师古曰:“与读曰豫。”会其久病,汤独矫制发城郭诸国兵、车师戊己校尉屯田吏士。延寿闻之,惊起,欲止焉。汤怒,按劔叱延寿曰:“大众已集会,竖子欲沮众邪?”师古曰:“沮,止也,坏也,音才汝反。”延寿遂从之,部勒行陈,益置扬威、白虎、合骑之校,张晏曰:“西域陈法之名也。”师古曰:“张说非也。一校则别为一部军,故称校耳。汤特新置此等诸校名,以为威声也。”汉兵胡兵合四万馀人,延寿、汤上疏自劾奏矫制,陈言兵状。

即日引军分行,别为六校,其三校从南道逾匆领径大宛,其三校都护自将,发温宿国,从北道入赤谷,过乌孙,涉康居界,至阗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阗将数千骑,文颖曰:“阗音填。”寇赤谷城东,杀略大昆弥千馀人,驱畜产甚多。从后与汉军相及,颇寇盗后重。师古曰:“重谓辎重也,音直用反。”汤纵胡兵击之,杀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还付大昆弥,其马牛羊以给军食。又捕得抱阗贵人伊奴毒。

入康居东界,令军不得为寇。师古曰:“勿抄掠。”间呼其贵人屠墨见之,师古曰:“间谓密呼也。”谕以威信,与饮盟遣去。径引行,未至单于城可六十里,止营。复捕得康居贵人贝色子男开牟以为导。贝色子即屠墨母之弟,师古曰:“母之弟即谓舅也。”皆怨单于,由是具知郅支情。

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营。单于遣使问:“汉兵何以来?”应曰:“单于上书言居困阸,愿归计彊汉,身入朝见。天子哀闵单于弃大国,屈意康居,故使都护将军来迎单于妻子,恐左右惊动,故未敢至城下。”使数往来相荅报。延寿、汤因让之:师古曰:“让,责也。”“我为单于远来,而至今无名王大人见将军受事者,师古曰:“名王,诸王之贵者。受事,受教命而供事也。”何单于忽大计,师古曰:“忽,忘也。”失客主之礼也!兵来道远,人畜罢极,食度且尽,师古曰:“罢读曰疲。度音大各反。”恐无以自还,愿单于与大臣审计策。”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离城三里,止营傅陈。师古曰:“傅读曰敷。敷,布也。”望见单于城上立五采幡织,师古曰:“织读曰帜,音式志反。”数百人披甲乘城,师古曰:“乘谓登之备守也。”又出百馀骑往来驰城下,步兵百馀人夹门鱼鳞陈,师古曰:“言其相接次,形若鱼鳞。”讲习用兵。城上人更招汉军曰“斗来!”师古曰:“更,互也,音工行反。”百馀骑驰赴营,营皆张弩持满指之,骑引却。颇遣吏士射城门骑步兵,骑步兵皆入。延寿、汤令军闻鼓音皆薄城下,师古曰:“薄,迫也。”四面围城,各有所守,穿堑,塞门户,卤楯为前,戟弩为后,卬射城中楼上人,师古曰:“卬读曰仰。”楼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外人发薪烧木城。夜,数百骑欲出外,迎射杀之。

初,单于闻汉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己,为汉内应,又闻乌孙诸国兵皆发,自以无所之。师古曰:“之,往也。”郅支已出,复还,曰:“不如坚守。汉兵远来,不能久攻。”单于乃被甲在楼上,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单于鼻,诸夫人颇死。单于下骑,传战大内。师古曰:“下骑谓下楼而骑马也。传战,转战也。大内,单于之内室也。言且战且行而入内室。”夜过半,木城穿,中人却入土城,乘城呼。师古曰:“乘,登也。呼音火故反。次下亦同。”时康居兵万馀骑分为十馀处,四面环城,亦与相应和。师古曰:“环,绕也,音患。和音胡卧反。”夜,数犇营,师古曰:“犇,古奔字也。”不利,辄却。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师古曰:“乘,逐也。”钲鼔声动地。康居兵引却。汉兵四面推卤楯,并入土城中。单于男女百馀人走入大内。汉兵纵火,吏士争入,单于被创死。军候假丞杜勋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诸卤获以畀得者。师古曰:“畀,予也。各以与所得人。畀音必寐反。”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馀人,赋予城郭诸国所发十五王。师古曰:“赋谓班与之也。所发十五王,谓所发诸国之兵,共围郅支王者也。”

于是延寿、汤上疏曰:“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师古曰:“混,同也,音胡本反。”昔有唐虞,今有彊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彊汉不能臣也。师古曰:“谓汉为不能使郅支臣服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槀街蛮夷邸闲,晋灼曰:“黄图在长安城门内。”师古曰:“槀街,街名,蛮夷邸在此街也。邸,若今鸿胪客馆也。崔浩以为槀当为橐,橐街即铜驼街也。此说失之。铜驼街在雒阳,西京无也。”以示万里,明犯彊汉者,虽远必诛。”事下有司。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寿以为师古曰:“繁音蒲何反。”“郅支及名王首更历诸国,师古曰:“更音工衡反。”蛮夷莫不闻知。月令春‘掩骼埋胔’之时,应劭曰:“禽兽之骨曰骼。骼,大也。鸟鼠之骨曰胔。胔,可恶也。”臣瓒曰:“枯骨曰骼,有肉曰胔。”师古曰:“瓒说是也。骼音工客反。胔音才赐反。”宜勿县。”车骑将军许嘉、右将军王商以为“春秋夹谷之会,优施笑君,孔子诛之,师古曰:“夹谷,地名,即祝其也。定十年‘公会齐侯于夹谷,孔子摄相事,齐侯奏宫中之乐,俳优侏儒戏于前,孔子历阶而上曰:“匹夫侮诸侯者,罪应诛。”于是斩侏儒,首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施者,优人之名。夹音颊。”方盛夏,首足异门而出。宜县十日迺埋之。”有诏将军议是。

初,中书令石显尝欲以姊妻延寿,延寿不取。及丞相、御史亦恶其矫制,皆不与汤。师古曰:“与犹许。”汤素贪,所卤获财物入塞多不法。师古曰:“不法者,私自取之,不依军法。”司隶校尉移书道上,系吏士按验之。汤上疏言:“臣与吏士共诛郅支单于,幸得禽灭,万里振旅,师古曰:“师入曰振旅。振,整也。旅,众也。”宜有使者迎劳道路。师古曰:“劳音力到反。”今司隶反逆収系按验,是为郅支报仇也!”上立出吏士,令县道具酒食以过军。既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师古曰:“如,若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渐不可开。”元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师古曰:“重,难也。”议久不决。

故宗正刘向上疏曰:“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群臣皆闵焉。师古曰:“闵,病也。”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緫百蛮之君,㨫城郭之兵,师古曰:“㨫,緫持之也。其字从手。”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师古曰:“搴,拔也,音骞。”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埽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师古曰:“慑,恐也,音之涉反。”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师古曰:“驰义,慕义驱驰而来也。乡读曰向。”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之勋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师古曰:“小雅采虬之诗也。啴啴,众也。焞焞,盛也。言车徒既众且盛,有如雷霆,故能克定猃狁而令荆土之蛮亦畏威而来也。啴音他丹反。焞音他回反。”《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师古曰:“离上九爻辞也。嘉,善也。丑,类也。言王者出征,克胜斩首,多获非类,故以为善。”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宴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师古曰:“《小雅·六月》之诗也。镐,地名,非丰镐之镐。此镐及方皆在周之北。时猃狁侵镐及方,至于泾阳。吉甫薄伐,自镐而还。王以燕礼乐之,多受福赐,以其行役有功,日月长久故也。”千里之镐犹以为远,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于刀笔之前,师古曰:“捐弃其躯命,言无所顾也。挫,屈折也。刀笔谓吏也。”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师古曰:“谓伐楚责苞茅,及会王太子于首止。”后有灭项之罪,师古曰:“项,国名也。春秋僖十七年夏,灭项。《公羊传》曰:‘齐灭之也。不言齐,为桓公讳也。桓常有继绝存亡之功,故君子为之讳。’”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师古曰:“行事谓灭项之事也。”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师古曰:“靡,散也,音縻。”经四年之劳,而廑获骏马三十匹,师古曰:“廑与仅同。仅,少也。”虽斩宛王毌鼔之首,师古曰:“〈西域传〉作毌寡,而此云毌鼓,鼓寡声相近,盖戎狄之言不甚谛也。”犹不足以复费,师古曰:“复,偿也,音扶目反。”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今康居国彊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百之。师古曰:“百倍胜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罗,师古曰:“安远侯郑吉,长罗侯常惠也。”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孟康曰:“县,罪未竟也,如言县罚也。通籍,不禁止,令得出入也。”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

于是天子下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畔礼义,留杀汉使者、吏士,甚逆道理,朕岂忘之哉!所以优游而不征者,重动师众,师古曰:“重,难也。”劳将率,故隐忍而未有云也。今延寿、汤睹便宜,乘时利,结城郭诸国,擅兴师矫制而征之,赖天地宗庙之灵,诛讨郅支单于,斩获其首,及阏氏贵人名王以下千数。虽逾义干法,师古曰:“干,犯也。”内不烦一夫之役,不开府库之臧,因敌之粮以赡军用,立功万里之外,威震百蛮,名显四海。为国除残,兵革之原息,边竟得以安。师古曰:“竟读曰境。”然犹不免死亡之患,罪当在于奉宪,朕甚闵之!其赦延寿、汤罪,勿治。”诏公卿议封焉。议者以为宜如军法捕斩单于令。匡衡、石显以为“郅支本亡逃失国,窃号绝域,非真单于。”元帝取安远侯郑吉故事,封千户,衡、显复争。迺封延寿为义成侯,赐汤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加赐黄金百斤。告上帝、宗庙,大赦天下。拜延寿为长水校尉,汤为射声校尉。

延寿迁城门校尉,护军都尉,薨于官。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复奏“汤以吏二千石奉使,颛命蛮夷中,师古曰:“颛与专同。”不正身以先下,而盗所收康居财物,戒官属曰绝域事不覆校。虽在赦前,不宜处位。”汤坐免。

后汤上书言康居王侍子非王子也。按验,实王子也。汤下狱当死。太中大夫谷永上疏讼汤曰:“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仄席而坐;师古曰:“子玉,楚大夫也,得臣其名也。春秋僖二十八年,子玉帅师与晋文公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晋师三日馆谷,而文公犹有忧色,曰:‘得臣犹在,忧未歇也。’及楚杀子玉,公喜而后可知也。《礼记》曰‘有忧者仄席而坐’,盖自贬之。仄,古侧字也。”赵有廉颇、马服,彊秦不敢窥兵井陉;师古曰:“廉颇,赵将也。马服君赵屠亦赵将也。井陉之口,赵之西界山险道也。”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师古曰:“乡读曰向。”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师古曰:“礼之乐记曰‘鼓鼙之声讙,讙以立动,动以进众。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也。”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师古曰:“闵,忧也。”策虑愊亿,师古曰:“愊亿,愤怒之貌也。愊音皮逼反。”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如淳曰:“逾,远也。远集郅支都赖水上也。”师古曰:“卒读曰猝。厉,度也。逾读曰遥。”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师古曰:“逋,亡也。”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今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系,历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纤介之过,赐死杜邮,师古曰:“地名也,在咸阳西也。”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席卷喋血万里之外,师古曰:“如席之卷。言其疾也。喋血,解在〈文纪〉。”荐功祖庙,告类上帝,张晏曰:“谓以所征之国事类告天也。”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师古曰:“尚书之外逸书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师古曰:“《礼记》称孔子云:‘敝帷弗弃,为薶马也;敝盖弗弃,为薶狗也。’”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鼙鼓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师古曰:“以庸臣之礼待遇之也。卒,终也。”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师古曰:“介然犹耿耿。”非所以厉死难之臣也。”书奏,天子出汤,夺爵为士伍。

后数岁,西域都护段会宗为乌孙兵所围,驿骑上书,愿发城郭炖煌兵以自救。师古曰:“西域城郭诸国及敦煌兵也。”丞相王商、大将军王凤及百僚议数日不决。凤言“汤多筹策,习外国事,可问。”上召汤见宣室。汤击郅支时中寒病,两臂不诎申。汤入见,有诏毋拜,示以会宗奏。汤辞谢,曰:“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小臣罢癃,师古曰:“罢读曰疲。”不足以策大事。”上曰:“国家有急,君其毋让。”对曰:“臣以为此必无可忧也。”上曰:“何以言之?”汤曰:“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后敌’,今围会宗者人众不足以胜会宗,唯陛下勿忧!且兵轻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今会宗欲发城郭炖煌,历时迺至,所谓报仇之兵,非救急之用也。”上曰:“奈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时解?”师古曰:“度音徒各反。”汤知乌孙瓦合,师古曰:“瓦合谓碎瓦之杂居不齐同。”不能久攻,故事不过数日,师古曰:“故事谓以旧事测之。”因对曰:“已解矣!”诎指计其日,曰:“不出五日,当有吉语闻。”师古曰:“吉,善也。善谓兵解之事。”居四日,军书到,言已解。大将军凤奏以为从事中郎,莫府事壹决于汤。汤明法令,善因事为埶,纳说多从。常受人金钱作章奏,卒以此败。

初,汤与将作大匠解万年相善。自元帝时,渭陵不复徙民起邑。成帝起初陵,数年后,乐霸陵曲亭南,更营之。万年与汤议,以为“武帝时工杨光以所作数可意师古曰:“可天子之意。”自致将作大匠,及大司农中丞耿寿昌造杜陵赐爵关内侯,将作大匠乘马延年以劳苦秩中二千石;师古曰:“姓乘马,名延年。乘音食孕反。”今作初陵而营起邑居,成大功,万年亦当蒙重赏。子公妻家在长安,儿子生长长安,不乐东方,宜求徙,可得赐田宅,俱善。”汤心利之,即上封事言:“初陵,京师之地,最为肥美,可立一县。天下民不徙诸陵三十馀岁矣,关东富人益众,多规良田,师古曰:“规,画也,自占为疆界也。”役使贫民,可徙初陵,以彊京师,衰弱诸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贫富。汤愿与妻子家属徙初陵,为天下先。”于是天子从其计,果起昌陵邑,后徙内郡国民。万年自诡三年可成,师古曰:“诡,责也,自以为忧责也。”后卒不就,师古曰:“卒,终也。就亦成也。”群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议,皆曰:“昌陵因卑为高,积土为山,度便房犹在平地上,师古曰:“度音徒各反。”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灵,浅外不固,卒徒工庸以钜万数,至㸐脂火夜作,师古曰:“㸐,古然字也。”取土东山,且与谷同贾。师古曰:“贾读曰价。”作治数年,天下遍被其劳,国家罢敝,师古曰:“罢读曰疲。”府臧空虚,下至众庶,熬熬苦之。师古曰:“熬熬,众愁声。”故陵因天性,据真土,处埶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绪,师古曰:“绪谓端次也。”宜还复故陵,勿徙民。”上迺下诏罢昌陵,语在〈成纪〉。丞相御史请废昌陵邑中室,师古曰:“徙人新所起室居。”奏未下,人以问汤:“第宅不彻,得毋复发徙?”师古曰:“问其不被发彻,更移徙邪?”汤曰:“县官且顺听群臣言,犹且复发徙之也。”

时成都侯商新为大司马卫将军辅政,素不善汤。商闻此语,白汤惑众,下狱治,按验诸所犯。汤前为骑都尉王莽上书言:“父早死,独不封,母明君共养皇太后,尤劳苦,师古曰:“〈莽传〉言莽母渠,今此云明君。则明君者字也。”宜封竟为新都侯。”后皇太后同母弟苟参为水衡都尉,死,子伋为侍中,师古曰:“伋音汲。”参妻欲为伋求封,汤受其金五十斤,许为求比上奏。师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弘农太守张匡坐臧百万以上,狡猾不道,有诏即讯,师古曰:“就其所居考问之。”恐下狱,使人报汤。汤为讼罪,得逾冬月,许谢钱二百万,皆此类也。事在赦前。后东莱郡黑龙冬出,人以问汤,汤曰:“是所谓玄门开。微行数出,出入不时,故龙以非时出也。”又言当复发徙,传相语者十馀人。丞相御史奏“汤惑众不道,妄称诈归异于上,非所宜言,大不敬。”廷尉增寿议,晋灼曰:“增寿,姓赵也。”以为“不道无正法,以所犯剧易为罪,师古曰:“易音弋豉反。”臣下承用失其中,故移狱廷尉,如淳曰:“如今谳罪轻重。”无比者先以闻,师古曰:“比谓相比附也。”所以正刑罚,重人命也。明主哀悯百姓,下制书罢昌陵勿徙吏民,已申布。汤妄以意相谓且复发徙,虽颇惊动,所流行者少,百姓不为变,不可谓惑众。汤称诈,虚设不然之事,非所宜言,大不敬也。”制曰:“廷尉增寿当是。师古曰:“当谓处正其罪也。”汤前有讨郅支单于功,其免汤为庶人,徙边。”又曰:“故将作大匠万年佞邪不忠,妄为巧诈,多赋敛,烦繇役,兴卒暴之作,师古曰:“卒读曰猝。”卒徒蒙辜,死者连属,师古曰:“蒙,被也,属音之欲反。”毒流众庶,海内怨望。虽蒙赦令,不宜居京师。”于是汤与万年俱徙敦煌。

久之,敦煌太守奏“汤前亲诛郅支单于,威行外国,不宜近边塞。”诏徙安定。

议郎耿育上书言便宜,因冤讼汤曰:“延寿、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绝域不羁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诏,师古曰:“仍,频也。”宣著其功,改年垂历,师古曰:“谓改年为竟宁也。不以此事,盖当其年,上书者附著耳。”传之无穷。应是,南郡献白虎,边陲无警备。会先帝寝疾,然犹垂意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师古曰:“趣读曰促。”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寿、汤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无事,而大臣倾邪,谗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难,以防未然之戒,欲专主威,排妒有功,使汤块然,师古曰:“块然,独处之意,如土块也。音口内反。”被冤拘囚,不能自明,卒以无罪,老弃敦煌,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旋踵及身,复为郅支遗虏所笑,诚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师古曰:“援,引也,音爰。”弃人之身以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无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师古曰:“畜读曰蓄,谓府库也。”又无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如淳曰:“荐延,使群臣荐士而延纳之。”师古曰:“枭谓斩其首而县之也。俊谓敌之魁率,郅支是也。《春秋左氏传》曰‘得俊曰克’。”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录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听邪臣鞭逐斥远,使亡逃分窜,师古曰:“分谓散离也。虞书舜典曰‘分北三苗’。”死无处所。远览之士,莫不计度,师古曰:“度音大各反。”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情所有,师古曰:“言汤所犯之罪过,人情共有此事耳,非特诡异深可诛责也。”汤尚如此,虽复破绝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唇舌,为嫉妒之臣所系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书奏,天子还汤,卒于长安。

死后数年,王莽为安汉公秉政,既内德汤旧恩,又欲讇皇太后,以讨郅支功尊元帝庙称高宗。以汤、延寿前功大赏薄,及候丞杜勋不赏,迺益封延寿孙迁千六百户,追谥汤曰破胡壮侯,封汤子冯为破胡侯,勋为讨狄侯。

段会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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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会宗字子松,天水上邽人也。竟宁中,以杜陵令五府举为西域都护、骑都尉光禄大夫,西域敬其威信。三岁,更尽还,如淳曰:“边吏三岁一更,下言终更皆是也。”师古曰:“更,工衡反。其下并同。”拜为沛郡太守。以单于当朝,徙为雁门太守。数年,坐法免。西域诸国上书愿得会宗,阳朔中复为都护。

会宗为人好大节,矜功名,与谷永相友善。谷永闵其老复远出,予书戒曰:“足下以柔远之令德,师古曰:“柔,安也。柔远,言能安远人。虞书舜典曰‘柔远能迩’。”复典都护之重职,甚休甚休!师古曰:“休,美也。”若子之材,可优游都城而取卿相,何必勒功昆山之仄,緫领百蛮,怀柔殊俗?子之所长,愚无以喻。师古曰:“言子思虑深长,当不待己晓告也。”虽然,朋友以言赠行,敢不略意。师古曰:“赠行谓将别相赠也。略意,略陈本意也。”方今汉德隆盛,远人宾伏,傅、郑、甘、陈之功没齿不可复见,愿吾子因循旧贯,师古曰:“贯,事也。”毋求奇功,终更亟还,亦足以复雁门之踦。应劭曰:“踦,只也。会宗从沛郡下为雁门,又坐法免,为踦只不偶也。”师古曰:“亟,急也。复犹补也。亟音居力反。踦音居宜反。”万里之外以身为本。愿详思愚言。”

会宗既出。诸国遣子弟郊迎。小昆弥安日前为会宗所立,德之,师古曰:“怀会宗之恩德也。”欲往谒,诸翖侯止不听,遂至龟兹谒。城郭甚亲附。师古曰:“谓城郭诸国。”康居太子保苏匿率众万馀人欲降,会宗奏状,汉遣卫司马逢迎。师古曰:“迎之于道,随所到而逢之,故曰逢迎也。”会宗发戊己校尉兵随司马受降。司马畏其众,欲令降者皆自缚,保苏匿怨望,举众亡去。会宗更尽还,以擅发戊己校尉之兵乏兴,有诏赎论。拜为金城太守,以病免。

岁馀,小昆弥为国民所杀,诸翖侯大乱。征会宗为左曹中郎将光禄大夫,使安辑乌孙,师古曰:“辑与集同。”立小昆弥兄末振将,服虔曰:“人姓名也。”师古曰:“其名也。昆弥之兄不可别举姓也。”定其国而还。

明年,末振将杀大昆弥,会病死,汉恨诛不加。元延中,复遣会宗发戊己校尉诸国兵,即诛末振将太子番丘。师古曰:“番音步安反。”会宗恐大兵入乌孙,惊番丘,亡逃不可得,即留所发兵垫娄地,服虔曰:“垫音垫阸之垫。”郑氏曰:“娄音羸。”师古曰:“垫音丁念反。娄音楼。”选精兵三十弩,李奇曰:“三十人,人持一弩。”径至昆弥所在,召番丘,责以“末振将骨肉相杀,杀汉公主子孙,未伏诛而死,使者受诏诛番丘。”即手劔击杀番丘。官属以下惊恐,驰归。小昆弥乌犂靡者,末振将兄子也,勒兵数千骑围会宗,会宗为言来诛之意:“今围守杀我,如取汉牛一毛耳。宛王郅支头县槀街,乌孙所知也。”昆弥以下服,曰:“末振将负汉,诛其子可也,独不可告我,令饮食之邪?”师古曰:“饮音于禁反。食读曰饲。次下亦同。”会宗曰:“豫告昆弥,逃匿之,为大罪。即饮食以付我,伤骨肉恩,故不先告。”昆弥以下号泣罢去。会宗还奏事,公卿议会宗权得便宜,以轻兵深入乌孙,即诛番丘,师古曰:“即,就也。”宣明国威,宜加重赏。天子赐会宗爵关内侯,黄金百斤。

是时,小昆弥季父卑爰疐拥众欲害昆弥,师古曰:“疐音竹二反。”汉复遣会宗使安辑,与都护孙建并力。明年,会宗病死乌孙中,年七十五矣,城郭诸国为发丧立祠焉。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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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曰:自元狩之际,张骞始通西域,至于地节,郑吉建都护之号,讫王莽世,凡十八人,皆以勇略选,然其有功迹者具此。廉褒以恩信称,郭舜以廉平著,孙建用威重显,其馀无称焉。陈汤傥䓪,师古曰:“傥䓪,无行检也。䓪音荡。”不自收敛,卒用困穷,议者闵之,故备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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