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园学古录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八

卷第三十七 道园学古录 卷第三十八
元 虞集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三十九

道园学古录卷之三十八   归田稿十二

             雍 虞集 伯生

  记

    大本堂记

宜春黄盅字子中早尝从临川吴公游往来者数年归而题

其读书修学之舎曰大本堂其后得婿公门有卒业之意而

公去丗巳五年矣公之遗书绪言经手定者皆可考信而其

门人子孙尝所亲闻者又可问而辨之以自致其学顾来求

予为之记而不知予之不足以知此也噫使及公之存因斯

堂也得一言以惠幸后学岂不善哉嗟何及矣而使予执笔

焉其何以言之哉昔者朱子受学于延平先生先生尝以其

从豫章得之者而语之曰但于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时气

𧰼为如何窃尝由是思之所谓未发者岂非吾不睹不闻之

时乎所谓静者岂非戒慎恐惧之至无所倚著之时(⿱艹石)夫气

𧰼之说亦云危坐澄心而天理自见云耳非必有模拟想像

者也其师友问荅之言传诸学者宜无可疑者嗟夫人之受

命于天与血气俱禀而生其为性本静也知识生而情欲作

接于物而动者纷至叠起互为应感反复相因于无穷虽梦

寐休佚之顷其憧憧者未尝小止而定也是以一往而不复

倒行逆施谬迷颠沛以终其身而莫知反其本原者多矣彼

为佛老亦或知此以为忧乃为绝物壁立以自胜或为专壹

内守以自固其坚苦百倍则有之虽或稊稗之有秋然欲其

立人极以赞化育则与圣贤之学为大不侔矣今夫天道之

行也必有敛粛以启发生之机人之为学何可无所㴠养以

为动而泛应之地乎苟自始及终无一息之静则隐微之间

动机之发亦何以察其辨而致其力况于风靡澜倒溃冒冲

突而后从而制之将何及乎吾是以深感夫延平之言而窃

以为大夲之立庶由乎是而区区言语文字之求宜未有切

于此者矣(⿱艹石)夫其后朱子之门人或传其师说以为考诸圣

贤之言进修之实尚有可言者则在后学又有以究极之吾

闻子中之居是堂也以高㓗自克好静坐故以所闻告之以

为之记

    时中堂后记

皮以亨氐故南雄使君之次子今平江州判官昭德之弟也

尝筑别室里第之南数十步堂成求名于故翰林学士吴公

乃题其堂曰时中又为之辞焉后数年以亨氏殁又数年堂

毁而辞亦亡其子霖慨然思先人之遗意乃更卜构堂仍其

旧名而吴公之辞不可得矣其兄棨为访诸吴氏门人子弟

亦未之有𫉬也而请予以意申之予曰时中之义大矣昔者

吴子之言必有以大启夫学者之心而使之有用力之地矣

集何足以言之虽然棨乃予甥也试相与私讲之夫君子小

人对待者出于君子则入于小人矣出于小人则入于君子

矣介然几微之辨其当致察也严矣时中之中吾不敢易言

之然吾所知者君子之时中既为中庸小人之无忌惮为反

中庸则知无忌惮者时中之反也时中未易至也而忌惮无

忌惮吾可以用力矣忌则知所畏而不作无所忌则肆而无

所不为矣惮者知所恶而不行无惮则妄行而无所不至矣

此君子小人之辨也昔先儒尝以静教人其后曰莫如待敬

敬之说要矣其后又以为莫切于畏之一字盖其愈思而愈

精愈近而愈切者如此且中庸之道在乎戒慎恐惧求时中

者舎此而奚适哉吾徒言其求之之道如此耳使归以语其

(⿱艹石)复得吴子之言使集与闻而从事焉固所愿也

    思本堂记

宜春黄元瑜氏好古博雅取所藏三代秦汉以来图书器物

居于一堂名之曰尚古故翰林学士吴公为之记而告之曰

尚论古之人莫如易书诗春秋之为古也元瑜之所尚孰有

加于此者乎噫公之为元瑜言者至矣其望于元瑜之所至

者厚矣呜呼𮗚其器而知其用𮗚其文而知其实则凡𮗚于

古人者皆所以成已之能也由是四方之君子深有期于元

瑜焉后二十有馀年元瑜使来告曰某以先丗之馀庆出而

食士之禄归而有家于郷顾吾族人昆弟子孙其𥘉本一人

之身也廼作思夲之堂于居室之近聚族人之为学者饮食

而教之又于岁时具酒馔𬞞果率长㓜以享乎先视庶乎凡

吾同气仰而望焉各思其本之同出而精神血气之感焄蒿

肹蚃如在于斯庶有以尽吾之诚乎哉取私田五百畒之租

入别储之以备斯堂𥙊与教之用而请为之记焉然后知元

瑜之真有志于尚古者矣吾闻古之为道莫重于𥙊莫切于

教而思本之堂为斯二者而举予安得不为之言乎夫古今

一道也而时王之制有所不得行往昔之事有所不得为志

之所存有所不能自巳者取其得为者而为之岂非善学古

者欤昔者无王之制𥙊礼甚重且大也粢盛牲杀器皿衣服

之等甚备也求于阴阳鬼神之义甚至也诸侯有国大夫有

家则各有庙焉以妥祖宗之神灵以一子孙之心志支庶之

不𥙊未尝不得伸其敬于宗子之家継称之小宗未尝不得

专食于子孙之享而有国有家之族人几无不祀之鬼矣后

丗贵为公卿封不必有其地名为丗禄家不必有其田于是

庙无所于立不得以行古之𥙊道宜无以而属其族人矣而

况于士庶人之家乎先王之遗教彛伦而巳矣其始教至于

德为圣人极其至而巳矣自天子诸侯之国大夫之家党术

之间其教一而巳矣士之仕不出于其国农之耕不出于其

郷无所事乎远外故郷里亲戚之情亲友助扶持之事近至

(⿱艹石)闾巷之间其𦒿老日坐于里门其少壮旦出而诲之以所

当为夕入笃之以所不及则是父兄无不教其子弟者矣后

丗身无以为教教不以其道或工文艺以事进取趍游末以

纵利欲遗君后亲之心举丗不怪不厌又何责于闾里之间

乎噫苟非真知古道之可尚者其孰能知致力于斯二者乎

想夫斯堂也弦歌之声作少长有序而不紊笾豆之事陈始

终有常而无间于是敛福胙而敷施之通幽明之故合踈戚

之情劝酬颂祝宴乐醉饱行之有常久而无斁也前三百年

宗家太史公之言曰冲和在此一枝也其殆为善思本者发

乎然而𥙊与教之道犹有可言者吾闻元瑜子弟多好学尚

有以推明其说而品节其事以佐元瑜之成能乎

    诚全堂记

前上元宰临江黄君景云入仕于朝秩满暂还有堂焉名之

曰诚全因桃源宰简君正礼池阳教授吴君京来求予为之

记简君为之言曰朱子语录有云诚是天理之实然圣人之

生禀受浑然气质清明纯粹全是此理学者则须是致力学

问思辨行直是得日用本分事无非实理然后为诚也即是

言而𮗚诸圣人仲尼有云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诗云维天之

命于穆不巳文王之德之纯仲尼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

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如此者岂瞻企思虑之所可及

哉𮗚于圣人者观乎天者也𮗚于天者𮗚乎圣人可也人之

所以为人其性则仁义礼智其伦则君臣父子夫妇兄弗朋

友也人而不逹乎天盖尽乎斯道而巳故曰圣人人伦之至

也舜之于尧周公之于文王皆圣人也孟子曰舜尽事亲之

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周公之东

征也诗人咏之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君子以为善形容周

公焉盖天理有常而事之所遇有変変虽万端而其常也不

失故于其间可以窥见圣人之万一乎颜子之于仲尼亚圣

也去圣人一间尔颜子不幸短命传仲尼之道者曽子子思

孟子也学者从事于三子之言其至不至则甚不齐然窃𮗚

前乎此有践而充之者其惟颜子乎仲尼曰回也其心三月

不违仁方其不违也于圣人之全躰有以异乎孟子曰颜子

具躰而微周子曰执焉复焉之谓贤盖谓颜子也又曰圣人

之缊微颜子殆不可得而见乎是故天不可以意见测也圣

人不可以意见知也从之末由之际则亦可见其微矣乎然

则亦谓禀性浑然气质清明纯粹其可以易言而轻以自命

乎哉然而学者之所以为学人之所以为人非天非圣人则

何所事乎是故不敢以易言之亦不敢不以此为事也盖尝

闻之周子曰诚无为几善恶夫诚者理之至实何所事于为

哉而几之发则有善恶之分矣昔者夫子于干之九二曰闲

邪存其诚程子释之曰邪既闲则诚自存非别求诚于外而

存于此也而闲邪之道则在于动容貌整思虑自然生敬敬

则诚存而于实理无所欠阙矣然斯言也亦在于言信行谨

之后下学入门盖未能遽及乎此也是故张子又专以礼教

人盖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日用之际莫非其事而

品节之微知有未尽者矣一豪之分不尽则有一豪之阙而

不实矣然非知礼其孰能与于此哉故思全乎理之实者又

当致力乎此所以人伦之至非圣人莫能当之集愿学而未

之能逹也辄诵所闻以告三君子而记诸黄氏屋壁

    君子堂记

临川李夲伯宗之大父以郡史从军活属县数郷之民既而

延郷先生孙 履常甫教二子于家斋舎在莲池上履常取

周子语题之曰君子亭后其大父父既殁池上之居为别舎

伯宗不忍忘也因取以题其所居之堂曰君子堂而求予记

之噫子之大父有阴德生理之息养和气流行子之父受学

于郷先生成其属望之意则子之诵诗读书修身慎行以君

子自居则亦有自来矣夫人之为人其类大槩有二曰君子

曰小人其几微之𥘉则善恶义利之辨而巳为义为善出于

天性随感而见㴠养深者识察其端之自出知扩充之其为

君子也孰能御之一念之发起于血气为恶为利不能察诸

其微而力克治之则其溃冒冲突壅底沉溺其不可御也又

有甚焉是以欲为君子者不可不反已穷理而求其端也古

昔盛时圣贤迭作 朝廷郷党学校之间外而交际内而家

庭无他教也是以其时君子为多焉圣远言湮异端并起易

书诗春秋礼乐之文孔孟之说虽具在方𠕋而仅存于丗其

学之者固陋则不足以自奋昌狂则不能以自反天资之敏

才器之高则又不屑于此而他求焉师匠不作无所质信汗

漫之求没身无得此人心所以常昧于本初而先王之泽不

𬒳于天下此岂小故也哉昔者周子特起于千载之下上接

前圣图书之作天实假之而或者犹疑其说之别出程伯子

天性之纯叔子操守之正以张子之仁勇犹出入于孙吴佛

老之说然后卒能归求而得之此所谓振古之豪杰者哉是

故有高明之资不肯安于凡近而过求之其能自归如张子

者几何人哉延平李氏之言曰举丗纷纷曰学仁义䧟身杨

墨谁能知之窃意斯言也为学之𥘉稍出于自私之意岐路

之差其失大远延平安得而不深叹之乎虽然此犹为学道

者而言也乃(⿱艹石)浅陋之士求欺丗欺人之名以窃自尽之利

立志之𥘉已与圣贤大背而驰矣而谓有志于君子者而为

之乎予与伯宗游已数年今岁留山居者喻月察其不自安

于众人之习真欲自致于君子静而不滞进而不止有𥘉有

终庶几无愧于斯堂者乎几微之先岐路之差则不可以不

慎也姑记其说而相与切磋𤥨磨以求其成焉至元戊寅

月朔记

    德星堂记

说云陈太丘诣荀朗陵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以从既至

荀氏子弟咸在侍侧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五百里贤人聚

丗人以为美谈厥后朱文公为建宁陈氏作聚星亭画赞好

学之士盖传诵焉大禧院判官陈君彦和家本蜀𨸄中文惠

公出家后自郑州迁汝宁居汝宁者数丗矣昔为御史时与

予同 朝有一日之雅兹乃千里贻书以相告曰我大父辅

之甫居 京师咸宜坊有堂曰德星李公受益所名盖取诸

聚星之义而松岩高公书之当是时鹿庵王公左山商公静

轩阎公杨公从周与诸名公卿 朝请之暇无日不集于斯

也今徙居寅賔坊东亦有堂焉仍表之曰德星亦不忘其先

也请为记之集曰彦和之无改于堂名也可谓宜矣聚星之

应视其人焉何必古今之异也由今人而视古人则为古人

(⿱艹石)古人之自视于当时则亦谓之今也今人之自视于今

则故谓之今矣在后丗而视之将不谓之古人乎是故方今

之时令闻令望如珪如璋而颙颙昻昻来集于斯者又何必

不如咸宜之君子乎且夫君子之交也以类相从吾尝为彦

和执笔先丗之遗德矣而彦和之美政又有不胜其书者今

𫾻历愈久声誉益高则其所与游之君子盖可知其人焉昔

者文惠公与弟兄以执政奉其父秦公于家弟每有客至必

拥笏垂鱼以次侍立客为之䠞蹜不安而起秦公谢曰此儿

子軰尔然则陈氏賔客之盛有自来矣方秦公时寔当五星

聚奎之后其在朝之君子休光盛德至于今五尺童子皆知

诵之吾故曰不可以古今而异𮗚也嗟夫予去国而适江湖

之外故已远矣仰而𮗚之天容日华𥘉不违于咫天盖尝披

衡茅廓豊蔀而𥨸窥乎勾陈太微之间以求夫天津析木之

次其景光润色煌煌煜煜亦果有如太史之占者焉则贤人

之德业衣𬒳万物者著矣而仆也得与草木禽鱼以自乐于

丽日祥云之下则区区之至愿至幸之至足者矣

    谨敕堂记

抚州府推前进士杨侯贤可为其从孙婿龙焕来告曰吾太

和龙氏登者登故宋咸淳四年进士第仕至衡州推官其后

曰希白克丗其家至其子良翁则为 国朝之人矣有志于

当时不及有所施而殁而孙曰焕今年二十馀而知为学以

自立作堂于其居之左取马文囦称龙伯高之语以扁之曰

谨敕请得一言以进其学而成其志文囦汉室名儒智虑不

私于已然戒其子孙不嫌于辨别时人耳目之所及以致轻

薄谨敕之辨何其忧之深而言之切也马氏之子孙在当时

者尤当受言而行之百丗之下龙氏之支流馀裔𮗚于前言

往行有得于宗家德行之意慨然有感于中而思尽力焉可

不谓之知其要乎然文囦颂伯高之德则曰敦厚周慎口无

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效之不至者犹为谨敕之士以愚

𮗚之果能以谨敕自励虽以之入圣贤之域可也岂止于是

十六言者而已哉谨之为道盖有存养之功而敕之为言深

有戒敕之义盖必有闻焉知其得于天者如是其大有诸已

者如是其全于是慎之于存养之初不使有一毫之偏杂戒

之于临事之际不使有一事之差缪如是而致其谨敕之功

者为学之要道也如大江之流而诸水皆从裘领之挈而举

体皆顺果知所以为谨敕之道则所谓十六言者皆由义理

而出一源而无间矣而异端郷原之流亦不得托其似是之

非以谬迷于当时也夫君子之为学也为敦厚而不为刻薄

为周慎而不为䟽卤为无择言而不为躁妄为谦约而不为

放肆为节俭而不为奢纵为廉公有威而不为私昵者皆必

谨敕而后能之故圣贤之学必曰由敬而入必曰戒谨恐惧

皆谨敕之事其可以为易能乎哉呜呼欲知谨之说乎扳之

诗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朱子曰言天

之聦明无所不及不可以不敬也欲知敕之道乎抑之诗曰

夙兴夜寐洒扫廷内修尔车马弓矢戎兵朱子曰细而寝兴

酒扫之常大而车马戎兵之変虑无不周备无不饬也谨而

至于事天之大敕而至于忧沦胥之亡反而求诸为学之道

焉何患乎效伯高不得者乎书以复诸贤可使记诸堂壁

    柏友亭记

东南多嘉树竒材求其挺特坚致肤质(⿱艹石)金石甚宜于其土

恒有而不䙝历时変而不迁见用于宫室器用至美而能久

未有如柏之为贵者也今豫章之为木能久能大而适于用

郡以比而得名橘柚之贡专在南服斯二者非他方之所有

莫或尚之然而数年之前骤遇夫坚冰甚雪之変摧折殆尽

生息仅存柏之为植同其风气屹然如山岳之无所动揺则

其所以受命于天托质于水土其必有独异者乎环视境土

之近耳目所及托乎神明岁年千百者往往有之穹山巨壑

之间不通人迹无所识察于当丗乃至辱于樵牧厄于斧斤

何可胜数今有君子手植兹木于户庭之间子孙保守而封

植之内无蚍蜉蛾子之蠧外无皮毛支末之毁垂三百年欎

然千霄本固干硕骈峙对立凡四其朋(⿱艹石)豫章魏亭胡氏之

家者宜乎诗人君子相与咏歌之不足也胡氏之孙棣筑亭

其傍清江范德机氏题曰柏友而遂铭之后十馀年使其婿

徐庸不远二百里持以相视感乔木之如斯思故人之云远

因书此以遗之庸又请范君所以称柏友之说乃告之曰君

子于先丗手泽之所存瞻望以思恭敬弗怠故宋进士龙溪

君之手植历四传以至于今五丗矣丗代变易而物非其故

胡氏能出有其家家全其柏相与为永久亦希有者哉然则

棣也𮗚于斯木思其高曽祖父朝夕徘徊于其下(⿱艹石)将见之

岂直友之云乎哉虽然昔之取友者取于其郷取于其国取

于 天下取于古之人今胡氏之家传泽之久不失儒雅而

温厚深固有闻于其郷仰而思之俯而修之必有得于斯者

庶几相须以成之道乎谓之友可也然则友之之道如何𮗚

其坚忍不拔而抑其浮游之气𮗚其正直不阿以致其贞干

之德𮗚其老成之操而㓜志不行矣𮗚其久固之节而远虑不忽矣𮗚其立也有以蔽物则必不肯闭吝而能有以及人

𮗚其器也有适于用则必不肯𭧂弃而思有以济乎当丗则有

取于斯柏多矣柏也之为胡氏友又将见其子孙于方来乎

进士君之先自丹阳来徙于官溪溪之委为东湖进士之子

所筑西园在焉三丗以园自命所谓小园园趣者皆以此也

湖之水汇彭蠡为大浸今胡氏之居枕之亭在居室之右多

古木竒卉而独以柏名者重先丗之植也夫其地之宽厚燠

泽见诛树木人物者如此则山川之胜必有可𮗚者焉吾或

与野人钓叟徜徉于江湖偶一至其处尚能援笔而赋之

    写韵轩记

龙兴紫极宫写韵轩高据城表面西山之胜俯瞰长江间乎

民居官舎之中特为夐绝眺望如此者亦或有之至于秋高

气清望见上游诸郡之山(⿱艹石)临江之玉笥抚之华盖寸碧天

际森列户牖此则他处之所莫及也西山神仙窟宅得道往

来城府致其悯丗拯俗之意而游览燕息于此盖必有之郡

人相传唐文簘吴彩鵉二仙岂其人欤丗传吴仙尝写韵于

此轩以之得名予昔在图书之府及好事之家往往有其所

写唐韵凡见三四本皆硬黄书之纸素芳㓗界画精整结字

遒丽神气清明岂凡俗之所可能者哉要皆人间之竒玩也

登斯轩而思其风采亦足以寄遐思也乎而丗人尘俗之想

沈溺于胸中意谓高仙幽栖者不异于已而书其遇合之事

殊不经也盖唐之才人于经艺道学有见者少徒知好为文

辞闲暇无所用心辄想像幽怪遇合才情恍惚之事作为诗

章荅问之意传会以为说盍簪之次各出行卷以相娱玩非

必真有是事谓之传竒元𬓲白居易犹或为之而况他乎遂

相传信虽为其道者(⿱艹石)文吴之事亦久而莫之察良可悲夫

盖所谓仙者形质化泯神明昭融岂复有分毫丗俗之念而

有可以受谪者乎昔陶𨼆居著真诰载李夫人少女降杨生

之事犹言玄契遇合真道不邪示有偶对之名𥘉无弊秽之

迹从容接对礼意森严此一证也借曰以凡念之起见谪于

夫自当恐惧修省一息不敢缓而可以因循衽席之燕暇以

至十年之久乎诬吴君也亦巳甚矣而使庸人孺子无所知

识更得以借口吾党之士其可吮墨弄翰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澜而助之波乎

因书此以遗其𮗚之主者余君玄谷无重贻愧于兹轩之高

明云

    余氏极高明楼记

华盖之山在崇仁上游据地𫝑之隆厚拔起千仞上出霄汉

日星回旋无所障碍云雨之兴漠乎在下(⿱艹石)有人焉凌空倒

景高邻日月而后足以对之浮游于尘𡏖之中沉溺于污秽

之下生死不出于旦暮起㓕不逾于寻丈者乌足以𮗚乎此

哉其山之阳有水曰珠溪余氏之族丗居之不知始于何代

而未尝有他族间之山如城郭之环流泉中出隐伏磐石委

曲渊注始逹于外而居人耕田凿井养生读书无所外慕以

其地僻而赋薄远去郡县公上之供给事而退人亦无所求

乎其间也晋陶渊明所谓桃源者依俙似之余氏之彦曰敬

以自然淳厚之姿居风俗质朴之郷以其乐易之 心保其

敦睦之族舒舒然温温然吾闻而恱之丗以为风气日降情

态日趍于薄而不复可返岂有是耶故翰林学士吴公之夫

人则敬之曽老姑也故公尝至其处及敬作楼于其居以瞻

华盖于咫尺而命敬以极高明题之也楼成而公已去丗敬

不得请一辞以表之因其族父希圣求予记之予尝闻诸上

蔡氏曰孰能脱去凡近而游高明莫为婴儿之态而有大人

之器莫为一身之谋而有天下之志莫为终身之计而有后

丗之虑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乎必如

是也而后可以造乎高明之域矣今夫小智自私而自以为

高曲见陋识而自以为明轻狷以相尚臆度以为知则其念

虑之所兴云为之所及无非至卑至下之事拟诸高明真所

谓霄壌之间矣是故质之美者庶几有以得之内顾于家无

甚不足之虑外视于物无甚必欲之意则其中之所存澹泊

而虚旷于入道为近矣而又有以考夫圣贤之学践夫古人

之迹则日趁高明而推致其极者不自此乎秋高气清予将

谒浮丘伯之神于山上尚能求𮗚子之楼诵吴公之言而记

其千载之思于此也乃(⿱艹石)中庸之书所谓极高明者吴公之

门人弟子多能记公之言敬审问之他日为敬讲焉是为记

    主静斋记

监察御史前进士赵君承禧宗吉题其斋曰主静而求予发

其意焉昔周子作太极图其说有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

自䟽其下曰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巳矣而主静又自䟽其

下曰无欲故静周子承群圣之绝学开示万丗之学者人之

所以学为圣人圣人所以与天为一者在斯而已矣盖闻之

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一阴一阳互为其根以是知动静

相因于无穷而太极未尝不行乎其中也故人之为道一动

一静相为体用而维天之命未尝少有间㫁也周子图说

以明乎易也六画之卦分上下两体论之二五其中也阴阳

各得其所其正也以重卦而言之三四人之位也传曰立人

之道曰仁与义是以人极立而三才之道备于我矣其中正

仁义之说乎此之所谓静者盖言太极也万事万変不出乎

此是之谓主学者之用功抑亦考乎定与主之说乎然而未

易知也未易能也切以学者之事拟之而言焉夫无欲故静

静之一言则因人道以𮗚天之道最为深著夫耳目口鼻之

接饮食男女之际喜怒哀乐之发人之所不能无者也而遽

曰无欲岂易言哉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寡之云者未能

尽至于无也周子曰寡焉以至于无是知寡欲者学者求为

无欲之渐也艮之彖曰艮其背不𫉬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

释者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此求为无欲之道乎二程得周

子之传其教人直以敬之一字而使从事焉知主乎敬则可

以驯致于无欲矣自学者论之主敬则即主静之道无疑矣

横渠张子又以礼教人动合乎礼所以践乎敬之实也一豪

之非礼则一豪之敬失矣一事之非礼则一事之敬亡矣故

主静者莫如敬敬又莫切于知礼礼者天理之节文也故切

以为学者之事必知夫礼而不可易者而后能有所定此可

以见圣人之道必先有所定者乎夫主静而无欲者圣人之

能事学者之极功愚何足以知之即其所闻于父师而困学

不倦于万一者如此宗吉以文学跻高科以才识历华要常

人之情固足以高视一出夸耀一时矣反而求诸身心之学

以极于天人之际而取周子之至言以名其斋而常目在之

此其志岂可及哉不以予之老退荒陋而远徴其说且夫丗

俗之为学质朴者安于固陋不事猷为为静而浮薄者以不

践圣贤之成迹不考经传之微言罔象高虚盖饰䟽卤以为

静者此皆昔贤之所深忧而今日之所慨叹而莫可止者也

赵君有得于巳方资进用又有以扶其正而抑其偏焉则此

斋之设其功岂小浅也哉

    环翠亭记

临川城中李氏居宅之后有竹千百竿作亭其中名之曰环

翠其郷先生孙君履常氏书程伯子所赋环翠亭诗于其上

使其父兄子弟览𮗚而讽咏焉元统癸酉冬予谒告归田而

召还之使遄至从之入城府而病复作留居久之李氏尝邀

予至亭而不能往也后五年李氏之仲浩卿与其从子本访

予山中道斯亭之胜意欲予赋之者嗟夫古之大夫君子所

谓能赋者岂必昔巳作也昔人之言有慨于𠂻则永歌之以

寄其意云尔孙君之书盖为得之且温柔敦厚之教孰有加

于程子之言哉然程子之诗其首章曰城居不见万山重而

临川之为郡城中多冈阜城南第一峯为独高别支曼衍而

西出其止也为罗家之山李氏之亭在其东麓程子之所谓

不见者而斯亭得之则其地似有以胜之者矣其卒章犹有

暂游遽去之叹而李氏之环翠予乃未尝一至焉此又何由

赋之也耶虽然李氏之先有活人阴德竹之生意沛然似之

李氏群从子弟八九人皆好读书伊吾庭户声(⿱艹石)金石其秀

挺玉立又庶几似之且闻其好賔客琴书觞咏无虚日诗曰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亦有从容于猗猗之间者乎

噫郡之城于此者几四百年矣其民令数十万家所谓园池

亭榭冨者或过侈而贫者不能有也至于竹树之植久远者

或日就翦伐而方与者昼夜之所息雨露之所养亦未必遽

能有此也李氏之亭本诸其先之阴德续以其子孙之读书

賔客之来于斯者尚有以识之也哉

    广西都元帅章公平徭记

昔在

丗祖皇帝神武不杀威加四海际天盘地日月所照莫不来

归混一以来嘉惠遐域慎牧守整军旅随其风俗皆有以遂

其生养之道察其习气之偏而齐之使不得妄作此至元之

治所以无间然也地大物众丰豫繁息而有司寖弛于无虞

而慢𭧂之渐兴矣桂林之所统逾绝高险外薄海岛幅贠数

千里山川欎结瘴疠时起 朝廷宽其徭役简其法令吏乎

其地者秩SKchar而俸厚盖所以哀其远而安其生者也而其俗

之难制则固有之(⿱艹石)所谓曰生徭曰熟徭曰撞人曰款人之

目皆强犷之标也曰谿曰洞曰源曰寨曰团曰隘之属皆负

固自保因以肆𭧂之所也然皆有血气之亲口体之欲苟得

所养而安其所利其情状可知也抚字以其方责厉以其义

号令以其信坚甲利兵以临之则悍然不顾勃然不逊者或

寡矣或者欺其远弱而无告掊克残忍之不厌是非不明而

举措颠倒以害其生以拂其性虽善良懦弱尤不免于动作

况素不知教令者乎数十年来扇动弗息 朝廷未尝不思

所以理之奈何执事者之弗恪非常之赏昧于黩货之欺而

用否之差徒足以败事而兴诮经事酋卒所忌者制郡县以

扼其要害置廉吏能将以参错其出入因其勇𭶑而用之官

军之脉络贯通豪壮之心力效命阴谋无所容妄念不敢作

又以忠信廉介之官莅其上明耳目公赏罚而持久焉不知

出此而屡失良计以劳我将帅士大夫于奔走劳苦可胜追

悔乎

今上皇帝即位之明年为元綂二年相臣枢府用外省之列

荐以处州万户之镇抚州者济宁章公伯颜拜镇国上将军

广西宣慰使兼都元帅佩金虎符以緫其军是年冬十月徭

冦以其众起贺州冨川县之境入其县大掠其民公整军以

出湖广行省右丞完泽帅湖广之兵来督𢧐至军而病以军

事属公公军逼贼击破秀峰桃溪新田野猪等寨斩首二百

⿰纟⿱𢆶匹 -- 继而右丞病卒公以随省某处万戸某处万户之军以行

公亲临阵射其旗头一人贼二人夺其寨门连破小溪徭源

等寨尽克之生擒其酋唐七二十一等六十一人斩首八十

一级冦𫝑未巳据其山险连引数百里大掠贺之临贺富川

亦出道之永明江华公分调诸军攻其要害擒斩二千九百

六十七级复冨川县得边蓬寨巡检所失印招邑民还业是

年溃冦又攻平乐府之攻城静江之阳朔三年正月公整军

捕之湖广平章探马赤至军公军破冦所据月虞等一十二

村𫉬贼一十七人又破凉泾源得贼一十一人又破大厚黄

辛等一十二源擒斩一千八百九级仍改至元元年七月朵

儿只颜以湖广参政兼都元帅来与公会捕破灵川县境蓝

田米落等处溃徭之复聚者斩首三百级而公谕其酋潘光

叔陆秀琳等来归得户百廿六大小九百八口岁愿输租三

十馀石十月十九日击临桂县慕化郷之边山慈洞斩首三

级徭冦尽溃发其巢得伪钞板印旗甲戈弩及所杀命官之

𫀆笏得为郷导者龙表一等四十六人枭首以示斩馀冦八

十馀级得胁从者男女四百三十人复其业十一月以 诏

书按兵而招之得义宁荔浦县咸水等二十馀处酋潘三十

一等金紫等二十一源酋俸𫝊四藤之岑溪县酋沈明等浔

贺等处酋李百七皆诣公降计其地凡一百七十八处户八

百八十一大小男女凡二千四百馀口公引大兵屯柳州谍

报贼攻賔州公引兵出象州抵来賔县二年正月十一日冦

三千馀人据北三都公遣千户王丗英往敌之未接𢧐公帅

屯兵万户忽都荅儿引兵至石桥与贼遇道隘贼据险𢧐不

得地公引军至五里塘成阵以待贼分三队围官军公麾下

射杀三人忽都荅儿等射杀六人射杀突入者旗头一人有

贼挺身奋戈出当吾阵屯兵百户陶庭兰识之曰此首贼梁

四也急击之不可失官军急击之遂斩梁四及从之者六人

贼少却保山顶下矢石以攻我军公发火炮焚其寨军士四

面构縁以上连𢧐者三公手射者尽殪矢箙为空斩首八十

九级擒其尤强悍者十七人贼溃二月四日追袭至賔州得

常抗官军者十二人斩首七级得上林县尉所失印又杀丗

为徭郷导者潘寿撞人从贼者韦明等二十六人皆枭之冦

北三都之馀党保岩洞以窜谍知其处拥草洞口焚之无得

出者时暑水溢师还静江九月公与省臣分道追冦十月十

日抵庆远知贼出海北之境引兵出横州至钦之灵壁与省

陆之军会攻贼贼溃又分公军出永淳寕浦县贵州擒六十

一人斩首三十八级得所掠男女六十九人还其家十二月

三日会省臣洪水埠渡江入庆远大安定连击中廓屯营芦

村洞擒其酋卢𫞐卢闹斩首三级得所掠良民遣还其家十

八日攻唐妙𨼆峒擒首贼唐公猛等二人唐逊等十人三年

正月九日公分击中廓洞贼乘高坠石击官军公遣兵出从

间道上擒其酋谭公显䓁七人斩首二十五级得所掠良民

遣还其家鞠公显问海北冦酋所在公显云韦千四在北江

田岩洞从其言往击之其山千仞壁立不可上冦又礧石毒

矢雨下公购军中作飞桥直扺其巢拥车积其洞口乘风𬋖

之韦千四弃其众走捕得之其洞火数日乃绝委积家属殱

焉又与省臣分击上下廓⿱⺾⿰𩵋禾 -- 苏村潘村等寨日有斩𫉬道险粮

运不得至采野菜以食与省臣引兵来賔州二月十一日有

诏亦以江西行省某官统某处万戸兵平章忽都鲁迷失海

牙緫之湖广之兵平章某緫之兵既合两平章议择胜兵二

千万户三人以属公公引兵击古野古晚杳洞擒八人斩首

三十五级行次賔州迁江县得古杳之馀党十一人戮之督

州倅张宜子擒冦海北之馀党潘千五䓁三十九人斩首二

级三月五日擒古杳馀党之酋梁七䓁二十一人𥘉九日庆

远民陈中逹诣军门言柳州皂岭李全甫子侄僣称王号执

我万户哈刺不花杀千户乃蛮万流劫郷村烧毁仓库累降

复叛投充屯撞窥伺兵机闻两省合兵彼惧而逃去未易可

得祸未巳也公素知李之横如民言督千户蒋元鳯诱之出

设伏擒之并李万盛韦包弟又遣万户刘某与荅刺罕及愿

自效之军分捕其党擒一百二十六人斩首三十二级十三

日还与两平章会击石山上锦黄峡水确滑石等寨擒一百

三十一人斩首七十四级公与平章议留兵守要害而息大

军于岭外公之威声久著封部藉以少安矣公之同为帅者

某人某人相継或除或代数年之间日夕军务之劳则惟公

而巳行省以公功言于 朝者凡几章省臣列奏公功

天子为遣使赐对衣尚尊以劳之所奏立功者大小凡几人

命官有差仍命其子妥因佩金虎符袭处州万户镇抚州行

御史台用监察御史伯颜甄囊加歹等本道宪使郭某副使

某佥事某某上公实迹凡几章逹于 朝而 朝廷信之所

部宜之譬诸婴儿饥饱疾病未可以去其父母是以勉留之

而未亟迁也夫山川险要之利害幽阻深僻其人昔得为保

障今怙以作乱者形𫝑之所系也以蛮夷攻蛮夷古之道也

藉撞人以制徭撞强而败假融款以制撞款盛则又𦔳叛者

此方略之所以存乎其人也官兵至则冦散匿涨潦侵则乘

险出不测此又天时之所致者也公于其所经行一水一石

之委折无不密识之开辕门以延见四方之士无旦暮皆得

通谒无小大贵贱皆得以输其情厚薄往来曲尽其善是以

上下远迩如指诸掌兵如烈火玉石俱焚重赏之下首虏或

滥公则拳拳于𬒳掠胁从之人而护之归军簿论功𫝑贿交

患一失其当众心解焉公则屹然不移惟是之用所部岁当

迁𥙷拟注者常数百人皆当其任而无所私岁用粮三十馀

万石而不徒费此皆古昔良将之能事而公SKchar为之是以能

致胜而持久也𥘉广右之师老益以荅刺罕之兵勇悍骁疾

所至多克稍失其驭不无伤残则欲请于上立部伍定爵秩

严法令明纪律以当险要之冲焉庆远深入南丹荒阻而延

袤有罪亡命之徒溃散未绝之冦日増月益萃为渊薮又欲

置官府连营于其间以戍之使不得动作文书屡上 朝廷

必将信用之为无穷之利便者其在此矣予与公有一日之

雅以予尝忝国史也数录其功多之自以相示集历𮗚

国𥘉之位置中间之因循今日之攻守使后来有所规随故

为作平徭记至正元年五月甲子前史官虞集记

   题吴氏春晖堂记

道家之宫有曰会仙者在龙沙之上得兼而名之曰龙沙会

仙宫宫之道士吴明德豫章人㓜学道于西山复其宫于既

毁宫有别室甚幽䆳谓之白云深处明德䘮其父云卿奉其

母居之谓之春晖堂真定郷贡进士范淳既为之记而又求

余言焉间之明德其宫盖与秋屏阁为邻余闻曽南丰先生

曰阁之下百步为龙沙沙之涯为障水水之西涯横出为西

山江酉之胜处也江酉之登临无不见西山而阁独得其正

面焉阁之所见不止于西山凡龙沙漳水水涯之陆陵人家

园林之属于山者莫不见焉盖再三往游而乐之不忍去又

欲奉其亲以居而欲亲之乐其乐也后南丰兄弟皆为大官

南丰自倅越守齐守襄守洪守福守明守亳守沧皆天下胜

处常奉母以往来未必不至洪矣而独眷眷于龙沙如此而

卒不能使其亲之常居于此而如其愿也今明德何修而能

安其亲于高堂以久其亲之乐乎以南丰之不能得而明德

能得之此余之所深慨也则余于斯堂也能无寒泉之思乎

吾闻学仙者炼气以养神炼神以养虚馀阴不存纯阳粹明

熙熙然其常春也无四时之辨焉是故雨露既濡霜雪既降

候衣燠凉视饮食寒暖之节不无随时而变者矣使其亲身

安而心怡不知岁月之久近非学仙者殆不得此明德其有

闻于其师乎是为记至正癸未九月乙亥日虞集记

道园学古录卷之三十八





    抚州临汝书院复南湖记

临川临汝书院在郡城西二里许有汇泽曰南湖延广数百

畒受西北诸源之水霖雨不溢旱干可潴其流南出多所灌

漑而后与郡城众流会焉盖属县乐安崇仁宜黄之水皆至

于郡城之南与所谓临水汝水俱合于旴江之水而东北行

去郡城殊远虽抑之趋近卒不可得也城郭之间峯岭胶葛

地𫝑回薄自宫府民居祠庙闾巷因其高下无有虚旷风气

隘互䟽通委折则渠沟之流注而巳矣是以无以宣其堙欎

去其壅底以来爽垲而至清通焉则南湖之纳于郡人之休

养生息盖有所系焉书院虽以临汝名实主于兹湖也考诸

旧志容其进而莫之敢堙者旧巳故宋天圣中修唐故事郡

置放生池时守臣太常博士朱公正辞用诏书即此湖为放

生之地其说曰使鱼鸟草木各遂其性以祝人君千万夀云

是以有司谨治之盛观善与民皆者也曽子固诸人皆尝赋

焉非直道其游观之美而巳也及乎宋晚儒士之在庠序尚

进士业而务为禄仕学道之君子有忧之是以常平使者都

昌冯公去疾即湖为堂率学者以从事乎为巳之学书堂祠

朱文公而尊信服行其说焉而兹湖也遂为风雩咏归之地

郡人士耆艾童冠之至于斯也相𮗚而善是以徽庵程君以

考亭之学从郡守部使者之请来为之师游其门而甚知名

者故司徒楚国程文宪公钜夫故翰林学士吴文正公澄其

人也盖书院始于淳祐戊申未三十年而内附 国朝崇尚

学校建官立师士之效学于斯者无敢慢焉又数十年而执

事者弗䖍浸为旁近堙堑殖利鸢飞鱼跃之高深溷以污莱

之変易川咏云飞之闲适限以畦町之纵横吏民失及时之

乐士子兴茅塞之叹彼独何心哉吾闻古之为田者方里而

井井九百畒上有阡陌下有沟洫夫岂不知千畒之土沟洫

之浸皆可稼穑乎然而圣贤之相承谨修其制而不敢尽者

所以为天道地利之当然而不可易不然何待于后之尽利

者之轻废者乎此又君子之所当究心者矣是以仕于斯者

岂无慨然欲复其旧乎盖曰力有所不及者而巳至正辛巳

蜀人王君坚孙来为照磨览其旧迹而叹焉爱莲之名徒在

而中通外直者何见枕流之扁虽存而有源之活水何注语

诸其寮知事夹谷立以告监郡倅贰请按图籍之旧而复之

莫不称善是时山长张震尽力职事租入无弊廪膳有常自

礼殿讲堂门庑斋舎久坏而弗修者悉致其力而新完之土

田之久侵于人者理而复之方委曲咨劝以承王君之志而

幕老亳人赵君雷泽寔来克合其志按得其实即备徒役具

畚锸除损壌完堤防沛然而清流集渊然而止水停生植为

之光辉飞动为之欣恱而郡将处州万户邢侯惟明始作漱

石之亭以为之劝而放生风雩枕流皆如其旧自始役至于

成功朝夕程督者录事同达鲁花赤和尚与震也既而太守

洛阳杨公益始下车登斯堂也𮗚斯湖也顾而喜曰天将使

吾民沐浴圣化而苏息其凋瘵乎春水方新秋潦既尽予得

以与文武吏士酌芳泉以胥庆咏太平于无涯有不在于斯

者乎郡幕三君皆历仕宪府而至是以得时错之宜者以予

既老而侨于斯土也命震率其训导虞登而以其府公之命

来求为记云

    抚州路重修东岳庙记

古者诸侯祀其封内山川盖其形体之载神气之通有感应

之道焉而方社之制牲币之数品节之宜致敬尽礼以行其

秩祀不可加不可诬也今郡守受社稷人民之寄与封国无

异也得祀其山川春祈秋报有水旱疵疠则祷之揆之有其

义接之有其道神人之间岂有闻哉抚州有东岳之庙其来

久矣邈乎南邦而泰山之云盖有瞻望而弗及者而精神流

通何所不至则立庙貌荐腥血有其举之莫敢废也又从而

新美之其出于忧民之意乎夫天地一生物之心而已分四

方而论之东则主生岳也者地之高而山之尊者也推其盛

而及之是以有此乎庙旧记曰子城之东有高阜林木怪异

时见人用弗宁庙始作焉以胜之也古之圣王铸鼎象物使

民入山林不逢不(⿱艹石)则此祠之立其亦可哉临川之俗衢巷

鬼神之祠与民居相杂大夫君子宜有以大正之是以存其

可者以示其不可者则亦可矣至正二年三月监郡曲薛⿰扌𭥐 -- 捏

同知郡事亦怜真治中周德林判官张克明推官于公说

德芳以时有事于庙而屋室玘坏于掲䖍为弗称五月洛阳

杨侯益来守是邦同寅协和郡以无事于是郡经历赵雷泽

知事夹谷立照磨王坚孙相与言曰人心之所向神明之所

萃也斯庙也其有庇民之功乎民以为可以庇巳而有司弗

加葺则非郡人之意也上谋于府公而府公从之下𭧂于闾

里之民而民应之三君者各出月俸以为之先城居之有力

者争相施与属邑之人闻之率其赋以助郡录事之长曰和

尚居近于庙有干材以是役属之出纳必谨朝夕必勤材必

美工必良未期月而告备上栋下宇故弊咸革丹青黯晦一

变炳耀像肖之设狞威惠慈各当其状祸福惊动稽首畏服

牲胾醴币远近狎至其民以为为政者之抚巳如此噫幽明

一理也礼乐具于此休咎徴于彼受斯民而牧之其可以苟

乎哉明年十月巳未 圣天子见帝于郊升配

太祖 诏书宣布恩泽滂沛山川神明之祀居其一焉郡守

以下稽祀典具牲杀器皿冠服执事属吏咸在升降俯仰众

乐并作迎休导和以称 明诏千里之内耄倪感叹而言曰

幸哉先事而庙成不然其何以谷 今日之盛哉时和岁丰

安土乐业仰事俯畜奉公上之供上以知 帝力之我加次

以见官政之我惠当与神明之祀相为无穷岂不盛哉予方

东游匡庐道过郡赵君以为言至西山之麓又使人速之故

为之书是岁之十二月三日也

    赵氏义斋记

愚闻之君子之为义也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则为之尽乎已

而巳矣无所与乎外也盖其大原本乎秉彜之实随感而见

其端焉知其为义也则扩而充之而究极其至岂曰假之而

非有袭之以为名者哉是故察之于至微辨之精而不为客

气之杂也决之以至徤行之力而不挠于外物之诱也以之

事天以之事亲其原同也以之事君以之悌兄其分明也行

之于闺门而妻子化之施之诸昆弟而家庭和之以之治人

而人无不通以之理物而物无不顺如此者其为义之极功

乎其孑孑于一事之末者辟诸潢污不出于有原则不日而

竭矣是以君子贵乎知夲也亳之君子有居溧水之上者曰

赵君明之扁其居曰义斋其斋居也考诸义者固巳详且密

哉盖闻明之夙䘮其亲也有三弟焉长者方髫齓㓜者犹襁

褓凡所怀其㓜而待其长望其壮而朂其成无所不用其至

焉及其授室也其夫人经营有方率循无怠慈惠而习礼亲

戚善之君子美之既而分田与三弟三弟者辞不肯受涕泣

而言曰微伯氏无以至今日何忍别蓄私有乎明之曰此先

人之业也受而耕之以奉公上之供以长子老孙则先君之

志也其勿辝三弟者固让而不可得则各以百畒为伯氏寿

明之曰吾亦不敢过为虚文无以成吾弟辝让之志别为之

储以待可也一家之间忠厚友弟之风有如此者不亦善夫

岁侵明之出其馀以给不足饥者与之以食病者救之以药

殣者送之以藏孤贫不能嫁娶者有以助其成闘争不能平

者喻之以理而化年且五十以行义称台府郡国累辟交荐

一无所受咏诗读书与良朋居善教其子至于能仕御史部

使者用之方伯连率进之清慎明敏有誉于时而明之至于

今欣欣然乐其夀康或曰此其行义之效云明之之子雷泽

长幕府于临川及门者以予所闻而问之曰信则又曰义之

为义也大矣安得一言以为吾亲恱之乃为之言曰仁义礼

知之为德行之人伦日用之间而巳矣自道学不明以忧人

之忧𢚩人之急排难解纷忘巳循物以为义者盖不知此道

也明之自壮至老垂数十年其见诸家庭者如此岂以外为

义者乎今夫隐居以行义明之既得之矣推之以及人使无

一事之不合其宜无一物而不当其义则有待于后之人学

以优仕者乎

    浩然楼记

临川郡幕长赵君师舜为其表兄周丗𭹀伯仲求予记其所

谓浩然楼者予久而未有以为言也而其请至于五六而不

倦师舜于其中表弟兄思所以激昻而发挥之其情不亦厚

乎乃为之言曰求之书传得孟子之言浩然者二其一则将

去齐而谓其归志之言也其一则为门弟子言言养其气而

至于浩然者也丗𭹀兄弟方盛年未为禄仕也未有远游也

其不出于归志必矣昔其先君从宦于闽早归乎锺阜勾曲

之麓岂识其先志则予尝已书诸其墓矣今夫海内宴安金

陵为东南之胜才智之士怀艺抱器而待用焉则登高望远

俯仰今古论说形𫝑成败之迹人物臧否之异四方游士为

之賔客浮大白以迎长风发长歌以送皓月而丗之所谓浩

然有如此者岂不去流俗千百十一哉然予𮗚子之楼有浩

然之题而窃有槩于予𠂻者矣始予之壮也父名之师教之

名之曰集而字之曰生盖孟子之言曰是气也是集义所生

非义袭而取之也义也者万事万物之当而无有不善者也

集之者辨于善悪义利之几慎诸应事接物之际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不敢有一时之间也㓜而学之壮而行之不敢有

一事之失也于是退自省焉酬酢万変无有不中反求诸心

无所𧇊欠故曰非义袭而取之也及其久也庶几所谓浩然

者生焉嗟夫仆之愚陋不敏奉遗训于兹五十有馀年𢧐𢧐

兢兢而未有充乎父师之意是以睹斯楼之名而重有慨

夫将有告于人不以其素所尊信而亲切者告之则于予心

有所未尽也或以为迂阔于事亦所不辝矣是为记

    环碧楼记

古之为民者士最贵次莫重于务农士君子竭力躬稼以奉

其亲则务农之事诵诗读书以修巳而治人则士之事舎此

无所用其力焉此古人之道而后贤莫之能违者今布衣韦

带而居者不足于奉养则文史之业或有所不暇畎畒之外

掇拾锱铢刻机智生息可以饶足而君子之行慊然此贤

哲之所忧而近丗之往往䧟溺者吾从女之夫周维翰独不

然谨礼义之大闲修爱敬之恒节以事其父母兄长以育其

妻子斯可谓之士矣而屋庐之外皆田园池沼治生之具取

给于是糓粟丝枲饮食服用无妄费无巧取公上之供无缺

邻里之好无间所谓士之农者其庶几乎至顺庚午乡里告

饥人不安其居维翰仰事俯育靡有遗失济饥赈乏乐施不

倦犹能稍存馀力成楼居以奉亲读书名之曰环碧求予为

记之久不暇执笔问其所以命名则曰其楼据平旷之野四

外竒峯秀岭皆在几席而黄岩之水纡徐曲折十四五里

环注楼之前后是以名也予乃为之言曰为学治生之道贵

精敏而不贵急迫尚宽衍而不取涣慢登斯楼也𮗚乎山水

之胜可以成其业焉近丗缙绅先生有云二事不偏废为传

家之永图其在此乎



道园学古录卷之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