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定孝經衍義 (四庫全書本)/卷057

卷五十六 御定孝經衍義 卷五十七 卷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御定孝經衍義卷五十七
  天子之孝
  崇聖學
  漢武帝建元元年以董仲舒為江都相治申韓蘇張之言者皆罷之時仲舒對策曰春秋大一綂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綂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邪僻之說滅息然後綂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天子善其對丞相衛綰因奏所舉賢良或治申韓蘇張之言亂國政者請皆罷奏可
  按孔孟生春秋戰國接堯舜禹湯文武之道綂此聖人之學之所以明也由不得在位故其所捄者淺已至於暴秦燔六籍滅學者天下之士所習者法所師者吏而人主之所學者刑人殺人之事
  慘刻少恩之術也本源之地如此雖與之天下固不能一朝居矣漢之為漢東西再有天下孝文治幾刑措原其所以不至唐虞三代之隆者由其學之出於黃老故也武帝卓然罷黜百家表彰六經其功顧亦偉矣然未有以知而好之好而樂之也故申公名培之對曰為治者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汲黯之言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事乎其所以勤求神仙妖妄之術篤信方士怪迂之談而晩年悔過自歎嚮時愚惑為其所欺則尊崇孔氏之初心有未冺者也光武投戈講藝息馬論道然以赤伏符即位遂信用圖䜟多以決定嫌疑賈逵傅會文致鄭康成道揚其波別證緯書足成臆說世主以此論學儒者以此解經其失逺矣尊師貴道如漢明帝一時期門羽林之士皆通孝經而金人之夢惑於傅毅之言佛法至自天竺也此由漢世訓詁之儒未有見學問之本原而從事於支流餘裔故雖人主自能通經而於異端之教不知所屏絶遂使佛法入中國為萬世無窮之害也然自永明以來臣民雖有習浮屠術者而天子未之好至桓帝始篤好之常躬自禱祠又親祠老子於濯龍宮自此儒風寖衰異端之學愈熾矣或三教混淆或二氏雜進或黜仙而佞佛或毀釋而崇道此其相為勝負莫之紀極而所謂儒者類皆辭章誦說不能深明二氏之非而依違可否於其間此所以千百年來聖學之不絶如綫者也非周張程朱之說其誰歸歟
  唐太宗曰梁武帝君臣惟談苦空戎服以聽此深足為戒朕所好者唯堯舜周孔之道以為如鳥有翼如魚有水失之則死不可暫無耳
  按唐太宗知屛釋老而尊周孔鳥翼魚水之喻其於學也可謂知所本矣唐承六代之後是時二氏之學方熾而太宗之見卓然如此所以成貞觀之治也
  唐穆宗嘗問朕欲學經與史何先刑部侍郎薛放曰六經者聖人之言孔子所發明天人之極也史記道成敗得失亦足以鑒然謬於是非非六經比穆宗曰吾聞學者白首不能通一經安得其要乎對曰論語六經之菁華也孝經人倫之本也漢時論語首立於學宮光武令虎賁士皆習孝經明皇親為註訓蓋人知孝慈則氣感和樂也穆宗曰聖人以孝為至德要道信然
  按薛放知尊經矣六經之外論語孝經並稱可謂知要矣論語固為六經之菁華然其雜記門弟子問答之語若孝經則授之曾氏實與一貫之㫖相發明要皆言其道之既成德之既盛推己及物順人情教天下之事而其誠身事親之節目則又㪚見於曲禮內則諸書而夫子之意固欲推其近且易者以及於逺且大者焉故聖人之學約而易撡也明皇御注已通行於後代亦可謂有勤經之功獨疑夫鉤命訣援神契諸書皆盛行於東漢之世不知夫虎賁之所習者其孔子之正經歟抑緯書歟故術不可不慎也
  宋程顥上疏曰君道之大在乎稽古正學明善惡之歸辨忠邪之分曉然趨道之至正故在乎君志先定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所謂定志者正心誠意擇善而固執之也夫義理不先定則多聽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惟在以聖人之訓為必當從先王之治為必可法不為後世駁雜之政所牽制不為流俗因循之論所遷惑自知極於明信道極於篤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必期致世如三代之隆而後已也然天下之事患常生於忽微而志亦戒乎漸習是故古之人君雖從容閒燕必有誦訓箴諫之臣左右前後無非正人所以成其德業伏願陛下禮命老成賢儒不必勞以職事俾日親便座講論道義以輔養聖德又擇天下賢俊使得陪侍法從朝夕延見開陳善道講磨治體以廣聽聞如此則聖知益明王猷允塞矣今四海靡靡日入偷薄末俗嘵嘵無復廉恥蓋亦朝廷尊德樂道之風未孚而篤誠忠厚之教尚鬰惟陛下稽聖人之訓法先王之治正心誠意體乾剛健而行之
  曾鞏上言畧曰陛下有更制變俗比跡唐虞之志則亦在乎正其本而已矣易曰正其本萬事理臣以為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於心而已臣觀洪範所以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而要其所以為始者思也大學所以誠意正心脩身治其家國天下而要其所以為始者致其知也古之聖人舜禹成湯文武未有不由學而成而傅說周公之輔其君未嘗不勉之以學故曰念終始典於學又曰學然後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學不厭蓋知此者孔子之所以不能已也夫能使事物之接於我者不能累其內所以治內也言語之接於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應外也有以治內此所以成德化有以應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德化法度既成所以育萬物而和同天人之際也
  按程顥以明善固執繼正心誠意而言是為即物窮理眞知其善之所在而求之必得眞知惡之不可為而去之必決也曾鞏以大學之知配洪範之思者思曰睿所以致知睿作聖則知至矣
  程顥上宣仁皇后書畧曰臣以為今日至大至急為宗社生靈久長之計惟是輔養上德而已厯觀前古輔養幼主之道莫備於周公願陛下擴高世之見以聖人之言為必可信先王之道為必可行勿狃滯於近規勿遷惑於衆口古人所謂周公豈欺我哉周公作立政之書言常伯常任至於綴衣虎賁以為知恤茲者鮮一篇之中丁寧重復惟在於一事而已書又曰僕臣正厥後克正又曰後德惟臣不德惟臣又曰𥊍御僕從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是古人之意人主跬步不可離正人也蓋所以涵養氣質薰陶德性故能習與智長化與心成後世不復知此以為人主就學所以涉書史覽古今不知涉書史覽古今乃一端爾若止於如是則能文宮人可以備勸講知書內侍可以充輔道何置官攝職精求賢德哉或又以為主上天資至美自無違道此尤非至論夫聖莫聖於舜而禹皋陶未忘規戒至曰無若丹朱好慢遊作傲虐且舜之不慢遊傲虐雖至愚亦當知之豈禹而不知乎蓋處崇高之位儆戒之道不得不如是也且人心豈有常哉以唐太宗之英睿躬厯艱難力平禍亂年亦長矣始惡隋煬侈麗毀其層觀廣殿不六七年復欲治乾陽殿是人心果可常乎所以聖賢雖明盛之際不廢規戒為慮豈不深逺也哉
  按古之人君以躬行心得者教養人材以德行道藝之人充於列位蓋交脩斆學循環終始者也故天下之賢才既在上者皆有以長養成就出使治之入使長之而君德清明君身強固又正人君子所輔翼而成也故𥊍御僕從罔非正人者成周盛時之事不易然也後世人才不及於古而人主燕私之際所與居者供使令而已朝夕納誨之義蓋難言之則師保疑丞之官固不可以不置而左右近習之人亦當慎簡者也至於涉詩史覽古今雖為一端然而求多聞學古訓於是乎在舍是亦無以為從入之途者但熟復講貫以知其義理涵育薰陶以養其德性斯為至要之事切實之圖也慢遊傲虐之戒固戒懼慎獨之君子不忘在心者也茍聖未至於舜而閑邪拂違之道可少懈乎聖學之所以成也固非一術矣
  彭汝礪上言曰臣聞昔者周成王即位始謀於廟其言憂思深逺慄慄悼懼若方隕淵墜谷所以求其人甚至而羣臣進戒乃反覆曲折獨以學問為先務其君臣可謂知本矣是時周公畢公召公史佚實在左右前後伯禽唐叔實相與周旋而猶有管蔡之禍周之不亡者以此唐太宗取名儒為學士者十八人如房元齡杜如晦之類是也番宿迭侍相與論古今考前王之成敗雖燕閒飲食皆與於是在下之情無不達在上之失無不得二君卒為周唐賢君古今事不同體當使內外左右朝夕所以輔拂之者咸備其要則在擇人茍非其人猶不如不為之愈也
  按人主盡道在脩身脩身在正學學之所以成始成終者敬而已矣見賓承祭之敬易於勉爾室屋漏之敬易於忽故大學中庸皆言必慎其獨也人主之身有臨御臣民之時有深宮燕處之時當其決斷萬幾兢兢業業所見皆正人所論皆正事淫心美色之屬無由得至於前馳驅戱渝之念自然不萌於中矣過此以徃出入起居之際圖史足以自娯箴銘足以自警此古人之所為亹亹也然而左右僕御亦必擇其人焉蓋人主之所嚴憚在師保而所狎習在近侍也近侍之人而皆有師保之德行則巧言令色便僻側媚之態所以惑亂聰明者悉屏絶矣對狎習之人而有嚴憚之意則出王游衍無適而非昊天旦明之敬矣漢唐之事雖不足以語於古然而侍中宿衛之官叅用士人不盡鵕䴊冠名貝帶侍中容飾之屬也學士番休迭宿燕閒飲食皆與則君臣之情日以欵洽非必進講之際始得展對也古今事不同體叅稽於漢唐而慎重其選必得其人斯亦成就聖德之一也
  李廌上論略曰天地之情隂陽之理吉凶之變失得之故備在乎易而卦者時也一治一亂或美或惡初不可齊亂可使治惡可使美察理之變為時之主惟君乃能之臣願陛下學易則體乾御坤進陽退隂觀道設教運神合德使天下之時常為泰而無至於否常為晉而無至於剝天子之學易固當如此一國之事繫諸侯之本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美盛德告成功者皆在於詩四始之名各辨其實不敢誣也臣願陛下學詩則為政之大而無入於小雅為政以正而無淪於變雅無若東周降為國風必使功德終美於頌天子之學詩固當如此夫尊王正法謹始善終詳天地之烖祥著君臣之美惡者無尚於春秋臣願陛下學春秋則師治而戒亂賞善而罰罪常為知孔子者無為罪孔子者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世其典謨訓誥誓命之文百王之心跡治亂之大略者無尚於書臣願陛下學書則考稽古之得失操制今之法令皇步帝驟王馳覇騖一皆得之陛下欲以正六職以治六官必也學夫周禮然後百工允釐庶績咸熙巍乎其有成功矣陛下欲以正其威儀詳其辭令必也學夫儀禮然後五禮之合制見於典章文物之閒六儀之中節見於動容周旋之際煥乎其有文章矣按此言天子之經學也求多聞所以建事師已試以施當今此經之所以適於用也若夫石渠虎觀五經同異稱制臨決猶未免為章句之學必如李廌所言於易則以觀隂陽之消長於詩則以觀風俗之正變於書則以觀道法之升降於春秋則以觀其賞善懲惡於禮則以觀其體國經野帝王治經之要備於此矣
  羅從彥曰人君讀經則師其意讀史則師其跡然讀經以尚書為先讀史以唐書為首蓋尚書論人主善惡為多唐書論朝廷變故最盛
  按危微精一之傳肇於虞廷孔孟言德言性言仁言學皆本源於虞夏商周之書而論孟特發揮其藴貞觀政要所載君臣求治之言切於治體故先儒以為讀經史當先此二者
  朱熹入對垂拱殿其略曰大學之道本於格物格物者窮理之謂也謂之理則無形而難知謂之物則有跡而易覩必因物求理使瞭然無毫髪之差則應事自然無毫髪之謬是以意誠心正而身脩家齊國治而天下平勸講之臣所以聞於陛下者不過記誦詞章之習而陛下又不過求之老子釋氏之書是以雖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嘗隨事以觀理故天下之理多所未察未嘗即理以應事故天下之事多所未明是以舉措之閒動涉疑貳聽納之際未免蔽欺由不講乎大學之道而溺心於淺近虛無之過也願博訪真儒知此道者講而明之則今日之務所當為者不得不為所不當為者不得不止上為之動容
  朱熹行宮便殿奏劄曰蓋為學之道莫先於窮理窮理之要必在於讀書讀書之法莫貴於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則又在於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夫天下之事莫不有理為君臣者有君臣之理為父子者有父子之理為夫婦為兄弟為朋友以至於出入起居應事接物之際亦莫不各有理焉有以窮之則自君臣之大以至事物之微莫不知其所以然與其所當然而無纎芥之疑善則從之惡則去之而無毫髪之累此為學所以莫先於窮理也至論天下之理則要𣺌精微各有攸當亙古亘今不可移易唯古之聖人為能盡之而其所行所言無不可為天下後世不易之大法其餘則順之者為君子而吉背之者為小人而凶吉之大者則能保四海而可以為法凶之甚者則不能保其身而可以為戒是以粲然之跡必然之效蓋無不具於經訓史冊之中欲窮天下之理而不即是而求之則是正牆面而立爾此窮理所以必在乎讀書也若夫讀書則其不好之者固怠忽間斷而無所成矣其好之者又不免乎貪多而務廣徃徃未啓其端而遽己欲探其終未究乎此而忽己志在乎彼是以雖復終日勤勞不得休息而意緒悤悤常若有所奔趍迫逐而無從容涵泳之樂孔子所謂欲速則不達孟子所謂進銳者退速正謂此也誠能鑒此而有以反之則心潛於一久而不移而所讀之書文意接連血脈通貫自然漸漬浹洽心與理會而善之為勸者深惡之為戒者切矣此循序致精所以為讀書之法也若夫致精之本則在於心而心之為物至虛至靈神妙不測常為一身之主以提萬事之綱而不可有頃刻之不存者也一不自覺而馳騖飛揚以徇物慾於軀殻之外則一身無主萬事無綱雖其俯仰顧盻之間蓋已不自覺身心之所在而況能反覆聖言叅考事物以求義理至當之歸乎孔子所謂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孟子所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者正謂此也誠能嚴恭寅畏常存此心使其終日儼然不為物慾之所侵亂則以之讀書以之觀理將無所徃而不通以之應事以之接物將無所處而不當矣此居敬持志所以為讀書之本也
  朱熹戊申封事曰論者又或以為陛下深於佛老之學而得於識心見性之妙於古先聖王之道蓋有不約而自合者是以不悅於世儒之常談死法而於當世之務則寧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說為可取臣以為此非所以延盛德於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說固有疑於聖賢者矣然其實不同者則此以性命為真實而彼以性命為空虛也此以為實故所謂寂然不動者萬理燦然於其中而民彛物則無一之不具所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必順其事必循其法而無一事之或差彼以為空則徒知寂滅為樂而不知其為實理之原徒知應物見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別也是以自吾之說而脩之則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而治心脩身齊家治國無一事之非理由彼之說則其本末橫分中外斷絶雖有所謂朗徹靈通虛靜明妙者而無所救於滅理亂倫之罪顛倒運用之失也是以程顥常闢之曰自謂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徧而實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自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是為正路之榛蕪聖門之蔽塞闢之而後可與入道嗚呼此真可謂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以聞於陛下者使陛下過聽誑妄之說而以為真有合於聖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為三術而以儒者之學為最下則臣竊為陛下憂此之害於政事而惜此說之布於來今也
  朱熹觀心說或問佛者有觀心之說然乎曰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一而不二者也為主而不為客者也命物而不命於物者也故以心觀物則物之理得今復有物以反觀乎心則是此心之外復有一心而能管乎此心也然則所謂心者為一耶為二耶為主耶為賓耶為命物者耶為命於物者耶此亦不待較而審其言之謬矣或者曰若子之言則聖賢所謂精一所謂操存所謂盡心知性存心養性所謂見其叅於前而倚於衡者皆何謂哉應之曰此言相似而不同正苗莠朱紫之間而學者之所當辨者也夫謂人心之危者人慾之萌也道心之微者天理之奧也心則一也以正不正而異其名耳惟精惟一則居其正而審其差者也絀其異而反其同者也能如是則信執其中而無過不及之偏矣非以道為一心人為一心而又有一心以精一之也夫為操而存者非以彼操此而存之也舍而亡者非以彼舍此而亡之也心而自操則亡者存舍而不操則存者亡矣然其操之也亦曰不使旦晝之所為得以梏亡其仁義之良心雲爾非塊然兀坐以守其炯然不用之知覺而謂之操存也若盡心雲者則格物窮理廓然貫通而有以極夫心之所具之理也存心雲者則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若前所謂精一操存之道也故盡其心而可以知性知天以其體之不蔽而有以究夫理之自然也存心而可以養性事天以其體之不失而有以順夫理之自然也是豈以心盡心以心存心如兩物之相持而不相舍哉若參前倚衡雲者則為忠信篤敬而發也蓋曰忠信篤敬不忘乎心則無所適而不見其在是雲爾亦有以見夫心之謂也且身在此而心參於前身在輿而心倚於衡是果何理也耶大抵聖人之學本心以窮理而順理以應物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其道平而通其居廣而安其理實而行自然釋氏之學以心求心以心使心如口齕口如目視目其機危而迫其途險而塞其理虛而其勢逆蓋其言雖有若相似者而其實之不同蓋如此也然非審思明辨之君子亦孰能無惑於斯耶
  朱熹又曰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宮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窺者而其符驗之著於外者常若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而不可揜然邪正之驗著於外者莫先於家人而次及於左右然後有以達於朝廷而及於天下焉若宮闈之內端莊齊肅后妃有闗雎之德後宮無盛色之譏貫魚順序無一人敢恃私恩以亂典常納賄賂而行請謁此則家之正也退朝之後從容燕息貴戚近臣攜僕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職而上憚不惡之嚴下謹戴盆之戒無一人敢通內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則左右之正也內自禁省外徹朝廷二者之間洞然無有毫髪私邪之間然後發號施令羣聽不疑進賢退奸衆志咸服紀綱得以振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脩而無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畢也心一不正則是數者固無從而得其正是數者有不正而曰心正則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聖王兢兢業業持守此心雖在紛華波蕩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復之如對神明如臨淵谷未嘗敢有須臾之怠然猶恐其隱微之間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師保之官以自開明列諫諍之職以自規正而凡其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宮妾之政無一不領於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法而無纎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隱其毫髪之私蓋雖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凜然常若立乎宗廟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內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純白無少瑕翳而其遺風餘烈猶可以為後世法程也又曰舜之戒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必繼之曰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慎乃有位敬脩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孔子之告顔淵既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而又申之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既告之以損益四代之禮樂而又申之曰放鄭聲逺佞人鄭聲淫佞人殆嗚呼此千聖相傳心法之要其所以極夫天理之全而察夫人慾之盡者可謂兼本末巨細而舉之矣兩漢以來非無願治之主而莫克有志於此是以雖或隨世以就功名而終不得以與乎帝王之盛其或恥為庸主而思用力於此道則又不免蔽於老子浮屠之說靜則徒以虛無寂滅為樂而不知有所謂實理之原動則徒以應緣無礙為達而不知有所謂善惡之戒是以日用之間內外乖離不相為用而反以害於政事蓋所謂千聖相傳心法之要者於是不復講矣按六經之文天地之菁華也四子之書六經之菁華也朱熹之言四子之菁華也熹生平立朝之日甚少而致君堯舜之意惓惓不忘先後所上封事奏劄入對及他所著論所以成就君人者之德而格其非心者連篇累牘不能悉載而要歸於正心誠意致知格物蓋其所以得之於己者然也孝宗朝以周必大薦為江西提刑入奏事或要於路曰正心誠意之論上所厭聞慎勿復言熹曰吾平生所學只此數字豈可隱黙以欺吾君乎其亦以為平生所學者大人之學也舍是而言學則為辭章淺近之學異端虛無之學而已此固人之大患而人主為之其害又有不可勝言者故不憚言之重詞之複也由其道勤而行之緝熙單厥心終始典於學則熹固為周公為傅說而宋帝亦為殷高宗周成王矣惜乎其知之而不用用之而不久也
  真德秀曰三代聖王以敬為脩身立政之本故伊尹告太甲曰嗣王祇厥身念哉又曰欽厥止率乃祖攸行周公之戒成王一則曰嚴恭寅畏天命自度二則曰治民祇懼不敢荒寧三則曰克自抑畏四則曰皇自敬德而召公之誥一則曰嗚呼奈何弗敬二則曰王其疾敬德三則曰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四則曰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伊尹周召皆古聖賢而所以啓廸其君如出一口又考之書昏迷不恭侮慢自賢禹之所以征有苗也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啓之所以伐有扈也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武王之所以誅獨夫受也蓋敬則為堯舜為禹湯為文武不敬則為有苗為有扈為獨夫受聖狂之所由分治亂之所由判未有不出於此者
  又曰惟學可以養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親近君子可以維持此心蓋義理之與物慾相為消長者也篤志於學則日與聖賢為徒而有自得之樂持身以敬則凜如神明在上而無非僻之侵親賢人君子之時多則規儆日聞諂邪不得而惑三者交致其力則聖心湛然如日之明如水之清義理為之主而物慾不能奪矣按敬字是聖賢心法然亦非空守此心而入於空虛寂滅也所應乎外而接於物者有書詩禮樂以涵養之有正人端士以輔弼之內自盡而外求助也然惟心存此敬則畏聖人之言而詩書禮樂斯須不去於身矣親賢逺佞而天下之士皆願立於其朝矣與古之聖賢為徒而親當世之賢人君子則其存此心者愈以嚴密而純粹矣故敬者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也
  元許衡曰凡人之情敬慎於憂危惰慢於暇豫惟聖人不如此堯舜只兢兢業業無已時憂危暇豫處之如一一日二日萬幾何得惰慢程子謂惟慎獨可以行王道初未然之徐而思之不如此不能行王道蓋工夫有間斷故也以唐太宗之英明猶於此不能進兩漢文帝光武謹慎終身然聖學不足以成就之惜哉
  按許衡以工夫無間斷發明程子惟慎獨可以行王道之語此真成就聖學之要言也學之消長惟敬慎惰慢兩途而已憂危則思深而慮逺逸豫則志滿而氣衰所緣以為敬慎惰慢者也聖人所以處之如一者得力在慎獨所謂緝熙所謂不已方可言無間斷蓋在一起念間分敬肆矣又況始勤終怠或作或輟者乎唐太宗銳情經術與學士討論古今自謂不學則不明古道而晩節行事多違竟貽弗終之誚其治之不進於王道亦以好學之心荒於暇豫也漢孝文光武謹慎終身而聖德有遜於古以其所尚者非正心誠意致知格物之學也然則窮理乃所為主敬也歟
  許衡又曰人君不患出言之難而患踐言之難知踐言之難則其出言不容不慎矣天下之大兆民之衆事有萬變日有萬幾而人君以一身一心酬酢欲言之無失豈易能哉故有昔之所言而今日不記者今之所命而後日自違者可否異同紛更變易紀綱不得布法度不得立臣下雖欲黽勉而無所持循徒汨沒於𤨏碎之中卒於無補況因之為弊者又日新月盛而不可道也此無他至難之地不以難處而以易處之故也茍從古者大學之道以脩身為本凡一事之來一言之發必求其所以然與其所當然不牽於愛不蔽於憎不因於喜不激於怒虛心端意熟思而審處之雖有不中者蓋鮮矣奈何為人上者樂舒肆為人臣者多容悅容悅本為私也私心盛則不畏人矣舒肆本為欲也欲心熾則不畏天矣以不畏天之心與不畏人之心感合無間則所務者皆快心事耳快心則口欲言而言身欲動而動又豈肯兢兢業業以脩身為本一言一事熟思而審處之乎此人君踐言之難所以又難於天下之人也
  又曰人君處億兆之上所操者予奪進退賞罰生殺之權不幸見欺以非為是以是為非其害可勝計耶人君惟無喜怒也有喜怒則贊其喜以市恩鼓其怒以張勢人君惟無愛憎也有愛憎則假其愛以濟私藉其憎以復怨甚至本無喜也誑之使喜本無怒也激之使怒本無足愛也強譽之使愛本無可憎也強短之使憎若是則進者未必為君子退者未必為小人予之者或無功而奪之者或有功也以至賞之罰之生之殺之鮮有得其正者人君不悟日在欺中方仗若曹擿發細隱以防天下之欺欺而至此欺尚可防耶大抵人君以知人為貴以用人為急用得其人則無事於防矣既不出此則所近者爭進之人耳好利之人耳無恥之人耳彼挾詐用術千蹊萬徑以蠱君心於此欲防其欺雖堯舜不能也
  按先儒言國事之治忽帝學之占也生民之休戚君道之表也人主一言一行一喜一怒以視常人為尤難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中庸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觀易中庸之義可以知難矣夫惟自克之道則在於學為學之要則在於窮理喜怒愛憎因乎物者也即物而窮其理則其可愛可憎可喜可怒之事皆物之所當然而不惑於所以然之故矣於是惇典庸禮命德討罪一惟天理之公而無人慾之私內而非僻之心不萌於暗室屋漏外而奸邪之人無所行其險詖之術國事之所以常治生民之所以䝉休豈不以是也哉夫人之於一言一行一喜一怒必能自克也則其於學也思過半矣而況君人所係尤如此之重哉
  以上崇聖學











  御定孝經衍義卷五十七
<子部,儒家類,御定孝經衍義>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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