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春沼子集
卷之三
作者:申最
1682年
卷四

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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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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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而不知止。習而不知變。恬然而莫之覺者。俗使之然也。齊魯之禮讓。燕趙之慷慨。國之俗也。夏之忠商之質周之文。世之俗也。擧一國之俗而尙禮讓。則雖有勇銳悍戾之人。不得不爲撙節揖遜之容。擧一世之俗而尙文。則雖有質木樸野之人。不得不爲辭辨澤順之貌。故國之俗。可易之以化也。世之俗。可革之以道也。三年而報政。易之以化也。質文之相因。革之以道也。國之俗弊而不知易則偸。世之俗弊而不知革則亂。故周之衰也。縱橫游說之士起。秦之亂也。慘刻狙詐之謀興。西漢不得不以風流篤厚爲尙。及其弊也。柔懦頑鈍。簒奪之禍。起於袵席。而莫之遏焉。光武中興。不得不以節義爲先。及其弊也。矯激狷忿之風成。一變於晉。而妄誕悖縱。至以名敎爲外物。則不能革之以道也。然操之奸䧺。夷群盜跨海內睨神器。而終不得以身攘之者。非不爲也。不能也。斯豈非俗之效耶。唐興承六朝之弊。太宗好學。而所好者文章之學。所置十八學士。類皆章句之輩。故其弊也。浮華傾巧。逮於五季。而狼戾賊猾之徒。滿於天下。則不能易之以化也。三代以下。俗之弊而不能正者。莫此世若也。則宋之仁厚。亦不得已也。及其弊也。委靡偸惰。不可收拾。譬如尫羸之人。四體不能自運。然一孤死。一孤立。顚頓竄伏於窮山極川之瀕。而人無貳心者。斯亦俗之效也。我國之俗。仁賢之遺也。其性柔順。其習禮讓。其業農桑。其學詩書。大抵近於齊魯矣。本朝之俗。蓋三變焉。國初大業肇基。人皆以事功效能。故不爲危行覈論。則猶近於西漢之篤厚也。世成之朝。優禮士大夫。鞭撲不及。則猶近於宋之仁厚也。己卯以後。人皆礪廉善恥。務爲激揚。則猶近於東京之節義也。嗚呼。今日之俗。可謂弊矣。柔懦頑鈍。以爲篤厚。則西漢之弊也。矯激狷忿。以爲節義。則東京之弊也。委靡偸惰。以爲仁厚。則宋之弊也。高者慕晉之妄誕悖縱。卑者染唐之浮華傾巧。不易之以化。不勝其偸矣。不革之以道。不勝其亂矣。故易之以化者。沿其流而止之。革之以道者。察其習而變之。不急易不大革。俗不可得以正。俗不正。則雖有善爲治者。無所措矣。夫儉者敦俗之本也。禮者制俗之柄也。義者礪俗之具也。儉則知足。禮則知讓。義則不倍矣。知足則廉恥立。知讓則爭奪息。不倍則親上而死長矣。廉恥立。則犯科而作奸者鮮矣。爭奪息。則饕利而冒濫者鮮矣。親上而死長。則遺君而後親者鮮矣。大布大帛。則儉不可勝用矣。脩身側行。則禮不可勝用矣。旌善崇節。則義不可勝用矣。雖然。正俗有要。易之戒遽也。革之以孚也。遽則人不安也。不孚則人不服也。易之以化則不遽。革之以道則以孚。

原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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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三代以上。以敎治天下。而敎與法爲一。由三代以下。以法持天下。而敎與法爲二。敎者。防於未然。法者。禁於已然。防於未然。則其導之也順。禁於已然。則其遏之也難。夫人生而有欲。欲而不知節。則放僻邪淫。無所不至矣。故爲之都鄙州縣以處之。爲之宮室器用以安之。爲之衣服飮食以養之。養之而不敎則佚。故爲之章餙品列之數。安之而不敎則偸。故爲之高下大小之等。處之而不敎則爭。故爲之族黨比閭之法。朝覲聘問之禮修。而敎行於朝廷矣。祼享侑薦之儀秩。而敎行於郊廟矣。養乞選造之規立。而敎行於學校矣。蒐乘簡卒之制嚴。而敎行於軍旅矣。士農工商之業勸。而民囿於敎矣。慶賞誅罰之擧明。而民不倍於敎矣。幼而服習。至於老死而不見異物。上行下安。日徙善遠罪而不自知。故使之者不勞。爲之者不怨。爲孝慈友悌忠信仁義者。常不出於居處動作吉凶哀樂之間。此所謂敎與法爲一也。降及後世。號稱識治者。類皆安於苟簡。不深曉以敎治天下之意。以爲此迂闊耳。不適於用耳。持吾之法。足以鑄一代之治。其朝夕從事者。以簿書獄訟兵食爲急。曰此乃法也。此所以治民也。治天下之敎。則掇拾粗粕。具其名物而藏於有司。時出而夸之。曰此乃敎也。此所謂以法持天下。而敎與法爲二也。故其所謂簿書。不過參驗期會之事而已。非若綱紀制治之策。其所謂獄訟。不過金木比詳之細而已。非若愼恤淸問之意。其所謂兵食。不過謫戍榷利之末而已。非若養士阜民之本。然則使之者安得不勞。爲之者安得不怨。此所以千載無善治也。故善養生者。適其起居飮食之節。愼於不病。若妄投金石之藥。則不待六氣之沴。而先受其毒矣。以法持天下者。奚異於是焉。雖然。慕其名而不知實。則亂之招也。泥於襲而不通變。則敗之端也。急於效而不以漸。則亡之徵也。以行仁義爲本。以正風俗爲先。知朝覲聘問之意而放其禮。則敎可行於朝廷矣。知祼享侑薦之意而放其儀。則敎可行於郊廟矣。知養乞選造之意而放其規。則敎可行於學校矣。知蒐乘簡卒之意而放其制。則敎可行於軍旅矣。以至族黨比閭之法。大小高下之等。章餙品列之數。莫不皆然。故馺娑靈光。其制不同。而鉅麗敞顯。則同其規也。桓圭糓璧。其形雖異。而溫潤縝密。則不異其質也。是以君子師其意焉。然有關雎麟趾之德。然後可以成敎也。

原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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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者生人之本也。農者食之本也。雖有四海萬民之衆。宮室服御之侈。非食不能保。雖有金城湯池之固。兵甲器械之利。非食不能守。雖有通天之學。絶人之才。蘊經濟之具者。非食無以施其術。是以善爲治者。必以食爲急。先王立爲井同丘甸之制者。所以務農也。雖管商富強之術。驅民於南畒。藏不涸之倉。無所芬華。捐灰者死。亦督之以農也。故周之盛時。非道路,溝洫,阡陌,室廬,山林,石確不食之地則皆田也。齊之伯也。無不墾之土。秦之強也。無不闢之地。皆所以務本而抑末業也。今夫百里之邑。十口之家。墾田不能十之三四。作業者不能十之二三。一人耕之。十人食之。一人織之。十人衣之。民安得不飢且寒也。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雖敎之以孝慈友悌之道。民不勝其苛。而懼其不給。況暴之以庸役行戍兵革之事乎。夫經界壞。則暴吏恣焉。任使窳。則游手衆焉。浮費廣。則利源啓焉。纖巧作。則末業興焉。暴吏。農之盜也。游手。農之賊也。利源。農之菑也。末業。農之蠧也。四害不除。而公家之賦。由是出焉。私門之求。由是辦焉。文繡綺縠。金珠珍貝。皆責於農民。何以安其生而樂其業乎。今夫商坐而握籌。飯稻羹魚。工起而趨事。仰給縣官。終年而無凍餒之憂。農家力穡。春耕夏耨。朝作暮息。終年勤勞。而食不充腹。衣不蓋體。若有水旱之災。則擧塡於丘壑。好生而惡死。人之情也。豈肯棄商工之利。而甘爲丘壑之瘠乎。此不務農之過也。民知不農則不能食。不農則不能貴。不農則不能富。則民何以不安其生而樂其業也。衣采之禁。力田之科。務農之法也。使民以時。輕賦薄斂。務農之要也。正經界制任使。省浮費絶纖巧。務農之本也。地有常界。田有常制。則暴吏不能恣矣。人必有業。業必有恆。則游手不能衆矣。財以不蓄爲富。兵以不用爲威。則利源不能啓矣。敦儉示朴。虗僞不作。則末業不能興矣。四害旣除。橫斂不加。則民安其生而樂其業。不務農而農自務矣。有子曰。民不足。君誰與足。民足。君誰與不足。務農。豈非治之本乎。

原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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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農則財裕。財裕則用足。用足則可以守國。可以禦敵。可以敎民。可以治兵。夫財者。天地之寶也。民生之利也。四民之屬。農者厚其利。商者通其利。工者用其利。知其寶而制其利。則財不可勝用矣。貪其寶而專其利。則財日以益匱矣。治世之財散。散則國富。衰世之財聚。聚則國貧。聚則疑乎富而貧。散則疑乎貧而富。其故何也。賦稅輕則財散於田畒矣。征斂省則財散於市井矣。技巧廢則財散於官府矣。財散於官府。則工得以售其藝。財散於市井。則商得以蓄其貨。財散於田畒。則農得以安其業。生於無窮之源。藏於不涸之倉。夫如是則與民同其利矣。國安得不富。恐食之不足也。則重其賦稅。恐費之不給也。則急其征斂。恐儲之不饒也。則作其技巧。賦稅重則田畒之財聚於倉廩矣。征斂急則市井之財聚於府庫矣。技巧作則官府之財聚於宮室矣。工安得以售其藝。商安得以蓄其貨。農安得以安其業。竭取盡物。奪民之産。而聚於上。則國安得獨富而享其利乎。西園實而黃巾起。瓊林盈而奉天圍。花石充而完顔逼。傳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蓄盜臣。聚斂者。非神運而鬼輸。膏血之朘而已。此何異剝四體之肉而充膓胃哉。故傷財之道非一。而聚斂者必匱。夫山豀之間。多楩楠豫章之材。江海之瀕。饒魚鼈塩醢之錯。平原之地。擅粟米布帛之用。陶冶丹㓒之美。金銀玉璧之珍。羽毛皮革之産。馬牛羊彘之畜。凡可以厚其生者。棊置而星列。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爲之者疾。用之者舒。則此所謂生於無窮之源。藏於不涸之倉。財安得不裕也。經其地而爲田。則田有常賦矣。案其物而定貢。則貢有常獻矣。量其入而節用。則用有常制矣。上之宗廟園寢供御冗費。下之百官任使軍需廩給。以至事大交鄰婚喪慶弔不時之需。視其差仂而上下之。知一歲之數。則可知十歲之數。知十歲之數。則雖百歲之數可知也。雖非弘羊之心計。劉晏之善理。筭商告緡之法。榷塩販鐵之利。財日益裕。國日益富。何也。財者藏於民者也。農得以厚其利。則農之財不可勝用矣。商得以通其利。則商之財不可勝用矣。工得以用其利。則工之財不可勝用矣。此所謂與民同其利也。然儉者裕財之本也。家儉則藏蓋溢。國儉則蓄積豐。

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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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出於農。則無養兵之費而兵恆弱。兵分於農。則有強國之實而財恆詘。司馬之法。案井而索賦。將命而師出。其制至嚴密也。唐之府兵。最爲近古。無事則歸農。有事則應調。天寶以後。藩鎭起而兵之制蕩然矣。故國治則兵出於農。國亂則兵分於農。此理勢之必然也。夫操戈之於荷鋤。易畒之於臨陣。安危之形。逆順之勢。相距甚懸。今以南畒荷鋤之輩。委之於庸下懦怯之將。驅之以操戈臨陣。則其敗不待智者而辨矣。是以兵不養而禦敵。則以其將與敵也。將不擇而授兵。則以其國與敵也。聚十人而拔其尤。則兵不可勝精矣。以十人而養數人。則兵不可勝養矣。十人而如此。則百人可知。百人而如此。則千人可知。千人而如此。則雖累十萬可知也。十人之中。必有一人勝於九人者。勝於九人者。九人之將也。十人而如此。則雖百千萬。亦可知也。經八方之界而爲城。籍八方之民而爲兵。取八方之産而爲財。養之而樂爲用。懷之而使不倍。威之而知死敵。然後有功者必賞。而賞不費。有罪者必刑。而刑不玩。則兵安得弱。財安得詘。今之言兵者。皆諉以兵不精財不給。此不知養兵之術也。然聚兵於京。則內重而外輕。聚兵於邊。則外重而內輕。養於無事之時。則有自焚之禍。養於有事之後。則有不及之憂。此古今之通患也。無事則屯田。有事則戰守。省轉輸而罷戍役者。鼂錯之策也。選將帥而久其任。割郡縣而置藩鎭者。李綱之計也。方張之寇。非藩鎭則無以支。實邊之道。非屯守則無以固。此所謂古今言兵之善者也。然有所得。悉分其下。如李廣然後始爲用矣。與士卒同甘苦。如吳起然後始不倍矣。勇闘者蒙上賞。怯戰者受顯戮。如尉繚子然後始死敵矣。敎之無法。待之無恩。御之無術。雖有精兵銳卒。何以折衝而禦侮哉。故養兵之本。在於擇將。任將之道。在於責成。朘卒者擢。貨賄者陟。善事者崇。將不可擇矣。權重則疑。任久則遷。機決則制。成不可責矣。精爲養兵之制。明爲擇將之法。果爲賞罰之典則。守則固。戰則克。何城不守。何敵不戰。

原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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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者正也。所以正家也。所以正國也。所以正百官也。所以正萬民也。故政得其道。則無不壹於正。政失其道。則無不入於不正。家者。國之本也。百官者。萬民之表也。父子兄弟妻妾僕從。家之屬也。三公六卿大夫士。百官之名也。禮法度數形名比詳。三軍五兵錢帛糓粟。國之用也。都鄙州縣里閭鄕黨。射饗食饗合衆興事。凡出於民者。萬民之事也。修身也。治親也。去蔽也。正家之政也。官盛任使也。忠信重祿也。旌善屛慝也。正百官之政也。典制不壞也。刑罰不煩也。紀律不紊也。財用不匱也。綱紀不頹也。正國之政也。親上死長也。睦鄰恤族也。安業樂生也。循法服敎也。風行俗易也。正萬民之政也。敬天畏民。好賢遠色。所以修身也。盡倫惇宗。用威克愛。所以治親也。公其好惡。其聦明。所以去弊也。此家之正也。尊其位重其選。委任而責成。所以官盛任使也。官必有務。務冗則省。祿必贍家。家溫則廉。久其官而責其務。厚其祿而養其廉。所以忠信重祿也。見善則如加諸膝。見不善則如墜諸淵。賢者任能者使佞者遠。所以旌善屛慝也。此百官之正也。制爲禮樂。設爲刑法。立爲體統。賢者行之。不肖者奉之。一定而不改。令出而不阻。所以典制不壞也。無罪者不麗。有罪者必誅。不得撓法而紊之。不得骫法而免之。若雷霆之震物。所以刑罰不煩也。士能勇闘。將不惜死。進則珪組粟帛頒於朝。退則斧鉞金木懸於市。知進者或生而退則必死。所以紀律不紊也。量入而爲出。節用而不費。言利之臣不立於朝。所以財用不匱也。處置得宜。賞罰必行。示之以威而不玩。懷之以恩而不慢。所以綱紀不頹也。此國之正也。使之以時。愛之欲生。所以親上死長也。水火使相救。慶弔使相問。所以睦鄰恤族也。輕徭薄斂。制産有恆。所以安業樂生也。不責以不堪。不強以不知。所以循法服敎也。導之以禮。齊之以刑。所以風行俗易也。此萬民之正也。夫大臣。人君之股肱。而治亂之所係也。品位采章。下人君之一等。其禮隆矣。進退百官。鎭撫四夷。其任重矣。故識足以宰物。量足以鎭物。才足以制物。其節又足以威武不屈。富貴不淫。然後可以當大事而決大疑。位隆而不逼。事專而不疑。任久而不遷。然後可以展吾之才。施吾之量。用吾之識。政可幾而立也。今也不然。進退之權。歸於銓府。考績之法。寄於六官。所行者文書。所應者瑣務。其名則宰相。其實則冗官。此政不出於中書之過也。樞密之設。自後唐始。其制已不古矣。無樞密之名。有樞密之實。則毋怪乎體統之不立。而權柄之不一也。勳戚則擢。舊次則進。若循資而拾堦。故庸懦無識之徒。充然而伴食。此朝廷之所以不尊。而政之所以不立也。古者爲官擇人。不爲人擇官。善於其職。則終身而不遷。故其效善足以利民。不善足以抵罪。稷契之官。驩兜之殛。可徵也。今也不然。朝而官焉。夕而改焉。賢者不及利。不肖者不及害。此官方齲差。典常弛易。而政不可幾而立也。相得其人。則朝廷尊。政出中書。則權柄一。百官萬民之政。特擧而措之耳。何患乎不壹於正也。故立政之本。在於論相。論相之本。在於修身。傳曰以身取人。

原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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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禮者。民之防也。如防之制水。使不得潰也。凡民油然多欲。非禮無以制之。所謂禮者。亦非天降而地出。因其所固有。爲之節文也。人之倫有五。而非禮則無以正。人之事多端。而非禮則無以行。父子人之所固愛也。而非禮則瀆。故爲之溫凊告面之節。視膳問寢之儀。君臣人之所固嚴也。而非禮則亂。故爲之名號位寧之品。朝覲覿謁之規。夫婦人之所固親也。而非禮則無別。故爲之執贄合巹之制。賓待章別之敬。長幼人之所固序也。而非禮則無序。故爲之徐行讓齒之敎。辟咡扶杖之文。朋友人之所固信也。而非禮則無信。故爲之同志異業之分。通財共患之義。閨門之禮。所以敎父子之仁也。朝廷之禮。所以敎君臣之義也。婚姻之禮。所以敎男女之別也。鄕黨之禮。所以敎長幼之序也。賓客之禮。所以敎朋友之信也。喪祭之禮。所以敎臣子之恩也。會同之禮。所以敎宗族之睦也。以至飯羹匙箸之位。衣服采章之餙。宮室器用之等。皆所以敎人之禮也。傳曰。禮之於正國也。猶衡之於輕重也。繩墨之於曲直也。規矩之於方圜也。故衡誠懸。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圜。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奸詐。禮之爲用大矣。非禮民何以措其手足。而遂其生養乎。然質勝則野。文多則繁。閨門之禮。足以親父子。朝廷之禮。足以嚴君臣。婚姻之禮。足以別男女。鄕黨之禮。足以序長幼。賓客之禮。足以信朋友。喪祭之禮。足以敎臣子之恩。會同之禮。足以敎宗族之睦。則禮不可勝用矣。孝者閨門之禮也。忠者朝廷之禮也。敬者婚姻之禮也。讓者鄕黨之禮也。和者賓客之禮也。思者喪祭之禮也。愛者宗族之禮也。君子知禮之本。而爲之節文。小人不知禮之本。而以度數爲禮。噫。三代之盛。民之居處動作。無非乎禮。故安習而行之。不知所以遷善遠罪而成俗也。秦漢以下。所謂禮者。不過事物名數。降登揖讓拜俛伏興之節。具於有司。時出而用之。自縉紳大夫。博學而多識者。猶不能編知而曉習。天下之人。至於老死而未甞識也。安能知禮之本。以爲之節文也。然旣富而敎。積德然後可興。驅飢寒之民。遽責之以降登揖讓拜俛伏興之節。是奚異衣獼猴而習趨走哉。古人謂孔明庶幾禮樂。雖非三代之盛。治國如孔明。然後可以語禮樂也。

原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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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法地。樂法天。禮由外作。樂由中出。緣人之情。以爲節文者禮也。感人之心。以爲聲容者樂也。禮者所以束其筋骨。而防其佚欲。譬則銜勒也。樂者所以暢其四肢。而宣其壹欝。譬則刷浴也。銜勒而不刷浴則病。刷浴而不銜勒則逸。故禮而不知樂則不和。樂而不知禮則不節。禮樂之道其極一也。未有善於禮而不通於樂者也。未有通於樂而不善於禮者也。玉帛籩豆。禮之器而非其文也。降登揖讓。禮之文而非其實也。朝聘會同。郊廟園寢。射饗食饗。師田學校。冠婚喪葬。禮之實而非其本也。干揚鐘皷。樂之器而非其文也。綴兆淸濁。樂之文而非其實也。雲門咸池。韶濩武勺。黃鍾大呂。弦歌舞列。樂之實而非其本也。其德盛者。其樂和而長。安而不厭。其德淺者。其樂促而繁。哀而無節。禮猶可以降登揖讓而爲之。樂者由人心生。其綴兆淸濁。不可強而爲之也。然禮者宜其俗。樂者象其德。三王不同禮。六代不襲樂。知禮樂之本。而爲之節文聲容。則雖不中不遠矣。三代之禮樂。至周而大備。其弊也禮煩而樂慢。有終日行事。而不能徹祭者矣。有聽而不知倦。溺而不知止者矣。自秦變古。禮樂大壞。其器與文。尙不可得以具其名數。而況知其本而擧其實乎。雖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而牽其時俗。安於苟簡。安能超然遠復三代之上乎。後世之禮。掇其粗粕。塗人耳目。故本末不比。情文不合。不幾於野外之習者希矣。後世之樂。雜於鄕俗。悅人耳目。故疾舒不諧。淸濁不協。不幾於土蕢之拊者希矣。安能束其筋骨而防其佚欲。暢其四肢而宣其壹欝乎。古人謂不復古禮。不復古樂。終不可以善治。所謂復其禮者。豈玉帛籩豆之器。降登揖讓之文。盡同於古云乎哉。所謂復其樂者。豈干揚鐘皷之器。綴兆淸濁之文。盡同於古云乎哉。知其本而擧其實。善爲之節文聲容也。比其本末。合其情文。禮可得以修也。諧其疾舒。協其淸濁。樂可得以備也。然以簡制繁。復禮之本也。以淡易和。復樂之本也。不簡則入於煩瑣瀆亂而不能行矣。不淡則流於放蕩邪僻。而不能遏矣。夫薑桂腶脩之用。而合於𩝠餌則廢其用矣。塩梅膏鱻之調。而和於湯劑則失其調矣。三代以上。禮樂不得不備盛。降於三代。則當以簡淡爲本。欲追三代之備盛。而不知簡淡之合宜。則是何異合薑桂於𩝠餌。和塩梅於湯劑也。三代之節文聲容。旣不可得以髣髴。而其實亦不能擧矣。故禮樂之道。時爲貴。

原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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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所務。禮樂刑政而已。禮所以防民。樂所以導民。刑所以齊民。政所以壹民。曆者非務之所急也。而先王必以治曆爲先者何也。曆者所以正天時授民事也。非曆則禮失其用。樂失其節。刑失其時。政失其道也。告朔頒正之儀。吉凶興作之事。皆協於時日。鍾律大小之別。聲音淸濁之分。皆宜於月令。慶賞誅罰之典。旌別黜陟之擧。皆由於考績。故不治曆。則晦朔差而日月易。寒暑紊而節序錯。其何以正天時而授民事也。是以曆之治否。而其國之興衰可知也。軒轅作而甲子建。九黎亂而孟陬殄。顓頊繼而攝提貞。三苗擾而閏餘乖。堯舜授受而七政齊。湯武革命而曆象明。三季之衰。羲和廢。春秋之際。疇人散。以至後世。莫不皆然。太初創於武帝。四分差於桓靈。唐之宣明。宋之崇天。或用或廢。而更改不常。推步者不勝其紛然矣。元裔戎也。治曆之法最明。今之所承用授時曆是也。三百年斗建一改憲。今距元將四百年。曆之差可知。而卒莫能正也。夫曆之法出於天。天運於上。窅然而莫測也。天之動也一晝夜。夜而運過周。此度數之所以不齊。而氣朔之所以盈虗也。觀七正之所躔。二十八舍之所次。求其昏朝所中。而測其影表。致已往之日至。而驗將來之成歲。所以治曆之法也。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事。考時月定日。同律禮樂制度衣服正之。所以治曆之效也。修其法而徵其效。貞而明之。其興也勃焉。何憂乎天時之不正。而民事之不授也。古人曰。曆有聖人之德六焉。以本氣者尙其體。以綜數者尙其文。以考類者尙其象。以作事者尙其時。以占往者尙其源。以知來者尙其流。故用天因地。揆時施政。頒諸明堂。以爲民極。帝王之能事畢矣。過此而往。群忌苟禁。君子未之或知也。雖然知曆之理。然後天之運可默而通也。明曆之法。然後天之數可考而知也。以理而推法。則法無不精矣。以法而參理。則理無不契矣。通其理者體也。考其數者用也。該體用。然後可以治曆也。

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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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能獨運。地不能獨處。人不能獨用。故財成而輔相之。然後天得其淸。地得其寧。人得其貞。所以財成而輔相之者才也。天之所生。地之所養。人之所育。莫非才也。楩楠豫章。木之才也。稻黍粱稷。粟之才也。賢能俊哲。人之才也。斲削輪奐。匠氏之能也。種耘耕穫。農夫之功也。儲養掄選。人君之職也。棟梁扂楔。各有其宜。餠餌酒醴。各致其味。任責使令。各盡其用。夫人之質。䟽通者近於高明而其失也泛。縝密者近於沈潛而其失也僿。當大事者。不必堪細務。綜細務者。不能任大事。此才之難也。然人雖至愚。必有一能。裁其有餘而補其不足者。育才之道也。識超量弘者。宰相之才也。沈毅有勇者。將帥之才也。敏達諳練者。有司之才也。博學強記者。侍從之才也。正直不回者。給諫之才也。威重幹辦者。方面之才也。廉勤愷悌者。字牧之才也。夫虎豹百獸之所畏。而鼷鼠之捕。不能捷於貍貓者。用各有適也。驅虎豹而捕鼷鼠。策貍貓而搏羊狼。豈理也哉。故善育才者。因其才之所近而敎之。擇其才之所能而任之。有宰相之才者。使之達治體。有將帥之才者。使之習軍旅。有有司之才者。使之理事務。有侍從之才者。使之備顧問。有給諫之才者。使之任言責。有方面之才者。使之固藩闑。有字牧之才者。使之治郡縣。稱其才而畀其器。量其器而用其才。才安得浮於器。而器安得溢於才也。善乎歐陽子之言曰。作器者。無良材而有良匠。治國者。無能臣而有能君。蓋材待匠而成。臣待君而用。故治國譬之於弈。知其用而置得其處則勝。不知其用而置非其處。則敗。勝者所用。敗者之棊也。興國所用。亡國之臣也。當暴亂之時。善用人才者。莫如周之世宗。世宗區區六年之間。外事征伐。內修制度。議刑法定律曆。講求禮樂之遺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豈皆愚怯於晉漢。而材智於周哉。惟知所用爾。故善爲治者。不患人之無才。而患才之不用也。里師之訓。澤射之規。卒不可得而復也。惟其才也。則不以舊次。不以年齒。不以䟽賤。示之激勸而不使之摧沮。則才不可勝用矣。今也不然。門高則遷。勢隆則擢。痴騃之童。躐於華膴。闒茸之資。躋於卿相。儲養之道廢。而掄選之法淆。雖有管,樂,蕭,葛之智。廉,白,信,布之勇。安能展一籌施一策哉。此才不育而用不適之過也。古人曰。天生一世才。自足了一世事。患才之乏者。非愚則妄也。然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非深非幾。安能財成而輔相之也。

原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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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才者一定之目也。薄者不可使之厚也。短者不可使之長也。學者進修之名也。愚者可使之明也。塞者可使之通也。北山之木。細大不同。而匠氏擇焉。西崑之璧。美惡不一。而玉工取焉。雖有棟梁之材。不加斲削之功。則與枳棘類矣。雖有璜琮之珍。不施琢磨之巧。則與瓦礫混矣。是以古者人無不學。而學出於一。故其學之也易。後世人鮮知學。而學出於二。故其學之也難。八歲而入小學。十五而入大學。卿有塾。州有序。國有學。自幼而至老。自野而至朝廷。無非學也。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此所謂學出於一也。周衰。列國並爭。先王之敎大壞。人各以其資之所近爲學。故高者喜黃,老之淸淨。卑者慕管,晏之功利。刑名慘覈之術。縱橫堅白之辯。塗人耳目。此所謂學出於二也。漢,唐以降。老,佛之學獨顯而盛行於天下。其流滔天而莫之能遏也。彼且肆然自以爲知性命道德之說。吾儒之所務者。不越乎詞章訓詁之學已。則安能制方張之勢哉。故外攘。必自內修始。闢異端。必自明正學始。正學苟明。何患乎異端之不闢。正學苟不明。安能闢之而廓如也。明正學者。所以修吾身也。所以立吾敎也。修身者。變化吾氣質。進修吾德業也。立敎者。變化人之氣質。進修人之德業也。盡性至命。必本於孝悌。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修身之效也。爲生民立道。爲往聖繼絶學。爲萬世開太平。立敎之極也。雖然。師者學之鵠也。射者以鵠爲準。學者以師爲鵠。善於一鄕者。一鄕之師也。善於一國者。一國之師也。善於天下者。天下之師也。師道尊而弟子之職修。敎訓明而時習之功勤。學之法。揭於聖經賢傳。學之道。備於濂洛關閩。人之爲學。如旅之歸。患人之不學。不患學之出於二也。噫。士不知學久矣。其未達也。以科第利祿爲志。及其已達也。以功名富貴爲心。尙何望獨善而兼濟之學乎。故才必由學而成。學必由師而明。學之本。在於尊師。

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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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貞敬夫人兪氏六十七歲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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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皇帝履端之十有一年夏六月二十有九日。實大司徒南坡沈公之內子貞敬夫人兪氏設帨之辰。若嗣若孫若三族之親。或以食饗而弗槩也。或以慶問而致愨也。最亦以姻婭之好。得與於食饗慶問之列。夫食饗敦乎實。備物而盡其誠也。慶問徵乎文。修禮而申其情也。物不備。則苟誠焉可也。禮未修。則苟情焉可也。苟情焉。則其文矣。而文不餙。則禮斯野矣。古者君子耆而可憲。則有養於膠序之禮。婦人及日乎閨門。禮有闕文。而女師之訓。式於閨門之內則可攷也。是以後代寢文。有以言壽人。有以壽徵人。則最雖不𡢃於辭。旣以姻婭之好。得與食饗慶問之列矣。有其禮則修之而無愆職也。敢不敬爲之壽也。記最始舞勺。未能御也。而以得爲外昏姻。請覿於南坡公之門。彌親之故。許見於闔扉。夫人之齒。尙未尊而德儀可則也。時南坡公丐老而卽閒。日事杖屨觴詠。若將終身焉。而夫人能須而無違。安乎淡泊而忘其爲貴。若佐公具醑豆。則腆而未甞至於侈也。最於是驗德儀之實也。丙子之變。南坡公倉卒從上行。夫人獨與嗣子避地江都。江都之敗。自卿士之家。以至庶人。少獲免焉。而夫人深於慮患。能不及於難。其劈畫。有丈夫所不可及者。最於是益驗德儀之實可措之用也。噫。禮稱婦德婦功婦容婦言。以言者尙乎辭。以容者尙乎色。以功者尙乎才。尙乎辭。則鮮不失乎則。尙乎色。則鮮不失乎正。尙乎才。則鮮不失乎實。惟德爲無失焉耳。優優大哉。若是乎德儀之盛也。德者積於內。而儀者著於外。惟仁爲善於德。惟德爲善於儀。德儀可則。則非仁之薰於人乎。順而無違。則非仁之肥於家乎。深於慮患。則非仁之制於義乎。古人有言曰仁者。靜而有常故壽。玆數者。豈非仁壽之徵耶。最於是起而拜。進而跪。頌仁壽之徵曰。一元之氣。潛周靈根。運化四行。以有不已之妙。而人得之而爲德。則體乎靜而用之常。以成悠久之道。況夫人肥家也。以順而無違。制義也。以深於慮患。旣以靜純乎己。而顚沛之而不失乎常。又重之以薰人之德。則斯誠悠久之道。而合乎不已之妙也。仁壽之徵。豈不顯其符。而夫人之屆七旬。且距三載。則大椿之筭。始爲一籌。最當恭俟夫人之宅期頤大年。而南坡公亦膺黃耉之章。引年退休於嚮者杖屨觴詠之地。則鞠跽而擎爵。以畢其釐雲爾。

投壺會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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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禮之壞也久矣。賓主以狎驩。食饗以侈尙。百拜之儀缺。而酒之流禍也。則先王之所以敎養民者。於是乎墜於地矣。雖然。猶考信於六藝。陳其數以明其義。明其義以龢飮人。則古者仁鄕黨仁長幼之禮。可徧以擧也。金上庠一正甫。博雅好古士也。其大人旣觀周。攜投壺而歸。投壺蓋雅戱也。鄕飮酒鄕射之禮廢。而聖人爲之壺矢以比射。爲之酬酢以比鄕飮。列於六經。以寓敎養之意。其禮可謂殷矣。歲庚辰春王正月。一正甫約與同志爲投壺之會。嘉林趙子芳,豐山洪叔鎭,漢陽趙伯承禹瑞,曁不佞最,最弟晑。童子五六人與焉。俾最草其儀。儀旣具。卜吉於上元。禮也。賓主揖讓。興俯升降。咸中其度。正禮慶爵旣行而徹。無敢有喧譁失儀者。詩云禮儀卒度。笑語卒獲。觀乎斯。足以驗王道之易易也。禮旣卒。禹瑞甫揖在座者曰。玆希有之盛事。不可以無徵。各以意率播之詩歌。乃授簡於最。爲之序。最惟敘其賓主食饗之觀而止耳。不可以不文辭。昔者。仲尼與於蠟賓。事畢出遊於觀之上。喟然而歎。噫。仲尼當東遷之後。禮樂雖缺。然坤乾夏時。可得以徵也。猶發其未之逮也。而有志焉之歎。則矧乎論其世則數千載之逖也。距其地則數千里之遙也者哉。以數千載之逖也。而講其禮若同時焉。數千里之遙也。而宜其俗若同邑焉。卽吾儕之會。雖謂之擧墜乎地者。爲非僭。而敘一時賓主食饗之驩而止。則與狎而侈者。所爭特毫髮耳。惡足爲盛事也。窮則修其禮。以爲敎養之本。而施諸鄕黨長幼。達則立其政。以爲敎養之用。而施諸天下國家。禮樂文物。折衷於虞夏商周之際。則若同時而同邑者。不亶爲一時之會而已也。玆豈非希有之盛事也耶。然斯會也。適在大難之後。戎翟猾夏。朝宗路絶。觀是壺矢。不能無感於仲尼蠟賓之歎。蘄幸吾儕之進於禮樂。而有不釋然者。喟然而題之。

璧府新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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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讀史記。至日者傳。未甞不三復焉。夫君子不得其時。則志有所不展。才有所不需。甘於沈淪而不見知於世。賈子所謂必在卜醫之中者。非虗言也。然此直托於卜醫。輕世而肆志耳。雖與爲盜而不操矛弧者。天淵隔之。猶疑其居卑而行汚也。若易演於羑里。疇闡於囚奴。東山之避。六爻發揮。陳蔡之厄。十翼乃備。大氐出於聖賢之憂患。豈樂天知命。在於玩辭玩占之妙耶。顧余夙罹凶釁。喪亦不能自盡。寔天棄而絶之。卽不敢自列於人。人之中窮毒而誰與告語。遂掇拾祿命占候家糟粕。名之曰璧府新編。璧。群玉也。府。聚也。蓋黃帝藏書之所。言祿命占候者。皆祖於黃帝雲。噫。樂天知命。尙矣。托於卜醫者亦難。觀采掇拾糟粕。豈非妄耶。雖然。以妄言妄。不避卑汚者。亦出於窮毒而不自聊。後必有知我者。端蒙作噩長至後。題。

演禽要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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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小數也。其源蓋出於三易。聖人神道設敎。使民不迷。而周衰異端並興。鉤裂厖亂。逮秦卜筮獨以術。完於焚籍之禍。蔓衍於魏,晉之際。至誑誘禍福人。流爲祈禳厭勝之詐。隋文帝惡其誕妄。諸涉緯家之說。盡焚於前殿。其術寢衰。唐興李淳風,一行之徒。始倡星曆之學。而祿命之書。遂大行於天下。寢寢乎輓近世。益不勝其說之繁也。大氐陰陽家言。竊易之飛伏納甲。傅於五行。星度之休旺明暗。固不可謂之無是理。而君子有弗理焉。夫巧曆千日之至可致。而及其久也。則不能無差。而況茫昧之說。演人祿命。而望其不差乎。今之談祿命者。有數家焉。盈天地之間者。莫非五行。人得其秀而生。則演之爲祿命者。五行之流是已。天人一理。氣化之盛衰可徵。則演之爲祿命者。星曜之流是已。天一生而地二成之。人位乎其中。則察其饒之。演之爲祿命者。諸數之流是已。盜五行錯綜之化以自秘者。子平是已。擬星曜宮度之分以自奇者。紫微是已。凡拘曲瑣屑之術。殆不可盡述。則今之談祿命者。亦可謂蔓衍矣。近得演禽一編。亦祿命之書也。槩以經星配宮分。五行推喜忌。要之。不出於五行星曜之範圍。而其粹者反勝於二者之雜糅難擇。則蓋小數之精者也。噫。前知之術。推其極則不過曰趨避。而趨避而可免。則京郭已先爲之矣。京郭不能爲。則與不知而蹈之者奚擇焉。故夭壽不貳。修身以俟。君子之事也。奚必小數爲也。奚必小數爲也。然妄言而妄聽之。以消日子。雖不及開卦設卜。果於忘世。庶幾不疲吾之神。役吾之心。與雌黃政治。臧否人物。徼譽干利而犯樞機之戒者。豈可同日語哉。且朱子於稗官小數之書。無所不窺。或爲之註解。皆知其源委。而駁其是非。則亦長智之一助也。余之抄爲書。以備覽者。有意存焉。

家禮集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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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最年十九。無所識知。而畸翁鄭先生。乃謂之進孫摩不倦。而蓋篤於莊敬之學雲。先生甞謂綿蕞興而先王之制亡。先王之制亡。則人各以臆牽合於節文。過者攘。不及者苟。不有後賢損益之則安所程哉。文公家禮。猥雲未成之書。而實兼述作之意。苟通乎是書。則譬如入室而由戶。先王之制。可推而明之。小子識之。最遂受而讀之。婁易寒暑。而獨學寡聞。戛戛乎致一之難。則究覽參証。以資講習者。固有所不得已焉。而不正其口讀。則不晰乎文義。不知其源委。則不通乎述作之意。裒聚諸書。拾掇采錄者。非敢爲求多。實備其遺忽。則又有所不得已焉。噫。由是而通乎述作之意。推明先王之制。則雖有質文之不能相襲者。亦幾乎持情合危之道。而務博則雜。好約則固。博而不雜。約而不固。則庶不負不倦之仁。而最則安能。又安能不俛焉而孜孜。記曰。蛾子時術之。此言由積而成也。雖不能游於大方之家。就而正焉。操縵博依。亦不可廢。卽所謂不得已焉者。是爲不可廢者也。

白雲樓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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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大人旣歸田。構小樓於雲吉山之下淮水之上。直龍門山白雲峯之西。扁之曰白雲。杞泉公署其顔。東州李公記其勝。小子晨昏於斯樓。竊爲之說曰。斯樓也。負山而面水。左谷而右坂。九華之縹緲。月峽之盤屈。龍疇之闊遠。牛渚之演迤。孤山之特立。二水之漩洄。攢蹙奔逬。泓澄洶湃。望之若翔。就之若伏。俯之可鑑。沿之可游。可寓而名之者何限。天地日月星辰。霜露朝夕煙霞之可狀不可狀。可以象求。可以意會。可以神融。可寓而名之者亦何限。而特取白雲。揭以號之者。何歟。夫淸虗一大之氣。紛綸游揚。載以爲蒼蒼。則澤噓山蒸。而升降於蒼蒼之下。春暖夏燠。秋涼冬洌。四時之氣不同。而其氣也不易。春草綠夏林靑。秋葉黃冬雪白。四時之色不同。而其色也不變。卷舒自若。起滅無常。蕭散之態。皓潔之儀。可望而不可近。僊僊乎有跨虗凌霄之志。豈亶取不禁用不竭者。與風若月。語其功而挾其多。夸以不堪贈者。又何其淺歟。噫。纓紱桎梏也。羶薌鴆毒也。市朝豻狴也。譽毀是非觸於外。而忻愉憂戚動於中。以百年之身。嬰拂勞攘。不能一日而寧。則詎不哀哉。然則斯樓之建也。非直爲高峯絶壁曠野洪波。一切耳得而目寓者。而設詭觀盪心胸而已。將四時推遷。而不變不易。卷舒在我。起滅隨時。蕭散之態。皓潔之儀。色相俱空。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焉耳。彼桎梏之纓紱。鴆毒之羶薌。豻狴之市朝。何翅芥視屣脫。而杖屨足以逍遙。蔬筍足以甘適。山林足以經濟。卽嬰拂勞攘者。變爲恬漠虗靜。而譽毀非是。一點之過太空爾。有何忻愉憂戚之足動於中哉。於是乎父子煦煦相聚而嬉。而釣而采。而舟而騎。而坐而立。而優游而卒歲。則天下之樂。孰大於是。而所謂雲臥天游者。亦庶幾焉。遂爲白雲之謠。以祝之曰。

惟彼白雲。出於其峀。朝日昇之。爛若繪繡。何以儀之。樓斯構斯。樓斯構斯。父子聚嬉。

白雲在天。翩其逝矣。我卷我舒。孰挽我袂。前吾百世。後吾百世。而神之契。匪龜而筮。

楹桷歘如。廉霤翼如。庭戺旣除。窓欞䟽兮。我采我釣。山蔬水魚。爲此酒醪。躋彼高樓。稱彼兕觥。樂以忘憂。樂以忘憂。八千爲秋。

奉送閔判尹使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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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最不能不隤其世家。而夷跡於四民之中。年已壯矣。不敢窺環堵之外。雖先執長德之門。固不敢習於蹌趨。而從家庭耳習之者賢於目。竊有所承敎也。先君子恆稱用拙閔公字之曰某甫。吾髫齔友也已。又曰。某甫行也。某甫才也已。又曰。其築舍於湖堧也。吾志之。其受節於關闑也。吾贐之。不佞雖未甞候公之門。實飫其德。而誦義不衰雲。迺者公授簡於不佞最曰。吾將有萬里之行。子其文之。不佞旣拜受。而懼其授之虗也。始蹐公之門。謁其不能文。公猶不釋曰。吾與子之先君子厚。何必曰文。亦有不待文者而已。以慰我萬里之行。不佞退而戚戚汪然。而不知其涕之出也。豈公之所以不釋者。不知不佞不能不隤其世家。而能讀父書而世其業耶。噫。嬗變無窮。俯仰之間。人代易矣。記不佞跳擲於親側。而聞公有泛舟之役。不佞不忍讀手澤之存。而公又有玆行也。鯨濤颶風。一葦出沒。則昔公之行。可謂至難。而周旋揖讓於冠裳之會。足以展邦覲之禮。所謂至難者爲易易。而夷庚砥途。四牡俱騑。則今公之行。可謂至易而致腆要。信於皮幣之事。不足以獲聘交之驩。卽所謂至易者。有甚難焉。然則聖主之簡以畀出疆之任者。豈淺之爲知哉。不佞聞行修於家而成於邦。才達於邦而使於四方。甞以是徵公。行不愧古人。而才爲世所需。國家急在內卽公內。急在外卽公外。第一時不能兩公而分之。而公之位已躋卿矣。今國家扼於見逼之勢。所導窽而紓患者。惟在使乎之賢。卽國家之所急可知已。畀以出疆之任者。聖主之所不得舍。而公之所不敢辭也。履甚難之行。轉至易之機者。其在公矣。其在公矣。鄭僑小國之大夫也。雍容辭令之際。折強楚之猘。我國雖小。何翅鄭賦。而公之賢。庸詎不及於僑耶。公勉矣。噫噫。於公之行。不佞重有慨焉。先君子之所爲志若贐也者猶昨日。而今公又索不佞之言。兩世之受知於公者何如。而其戚戚者復何如也。公行矣。詩云匪風發兮。匪車偈兮。顧瞻周道。中心怛兮。經黍離之墟。登駿馬之臺。入悲歌之市。而彷徨於文山之祠。則知公者。謂公心憂。不知公者。謂公何求。噫噫公行矣。

送別趙士求之任淸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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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余結髮而與士求交。今且二毛矣。始遇於禮闈。驩然而忘。其非宿昔之雅。則豈直相視而笑而已也。遂同博士業。偕升國庠。未甞無事而不相會。會未甞不取酒相樂也。酒酣輒上下古今。促膝而談藝。其目無全。而其志不必於一世之知。則余未甞不瞠然後而忻然契也。嬗變無窮。聚散靡常。士求奉慈堂。避地南州。而余遭大慼。重之以奇病。士求不得不爲親屈。而余幸不死。復齒於人。則從遊之樂。將不減於疇曩。而士求今又奉檄宰淸河矣。余聞淸河僻邑也。左海而右山。其土瘠。其民凋瘵。距京師且千里而遙。則不特從遊之樂不可繼。而士求當何以爲政也。然士求踰鳥嶺。窺龍湫。睨太白。而東走大海之瀕。則足以壯其觀也。盩綬佩符。控吏擁儓。分主之憂而共其理。則足以試其用也。扶板輿舞綵衣。享以專城。不憂滫瀡之具。則足以榮其養也。況士求非百里才也。卽不坐堂皇而日事吟哦。凋瘵蘇而璽書褒矣。寔天借其便。壯觀而富其文章。試用而著其功實。榮養而遂其至願。則於爲政乎何有。千里之遙。亦何足道哉。噫。人生於世。孰不欲入則養其親。出則事其君。行修於家而績施於國也。父母旣沒。則雖欲養誰爲養。薦辟不至。則雖欲事誰得事。士求由薦辟而起。扶板輿而行。屍百里之民社。可謂得事君而能養親。修於家而施於國矣。若余者。弱而失所恃。壯而喪所怙。畸孤蹇剝。徼幸一第。而風樹之悲。益不可堪。則藉令余異時乘駟踞軒。列鼎而食。安能博士求今日之五斗米哉。於士求之行。實有愴感於中者。不暇修於辭而抒其情者。如右雲爾。

送李御史慶億按覈濟州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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甞讀王父所爲序送金校理按撫濟州者。校理卽元老淸陰相公也。其辭蓋不能無慨於順逆之境命義之戒雲。少時不識。謂濟雖遠。我土也。繡衣亦榮矣。贈別之際。何遽有不釋然者。稍省事。始知濟遠且惡。學士大夫。非以譴不至玆。距相公之行五十載。而李臺憲錫爾甫。眇然少年。負剛明稱。拔乎具僚。而寄人主耳目於海邦千里之外。其行可謂榮而任且重矣。余聞相公所受指。𪨒𪨒詢咨。而非以柱下惠文彈治之也。則錫爾之任。已重而難矣。夫濟古耽羅域也。𧊏龍鯨鱷之所窟宅。其洋無際。其波若山。其土蒸濕。其民生獰。而其産瑇瑁珠貝之珍。皮革果布之湊。駿馬巨蚌。凡可以供寶玩而餙服用。而薦享飮者。尾閭而取盈焉。則其産安得不易匱。而其民安得不亟怨也。聖主履端。明見洞照。謂武人類貪而暴。特遴文吏而塡之德至渥也。屬者州吏與其佐相角。朝廷繫治其佐。從獄中發其長陰事。則委錫爾按覈之寄。而旁察其民之隱者。亦聖主懷柔之德也。噫。錫爾之行雖榮。而其任果難而重也。繡衣煌煌。四牡騑騑。大吏趨小吏伏。舍陸而舟。駕長風破巨浪。駐節於朝天之館。則海外之氓。將拭目聳觀。擧欣欣然而喜。闓聖主厖洪之澤。而頌御史神明之理。錫爾之行。不旣榮乎。聖主以海外之氓。逖於王化。困於掊克。重以長佐之郤。搆詆交訐。卽乳哺而櫛梳之者。不得不借之御史。而御史陽煦惠陰收威者。微眇通於凝旒。而維挈入於閻蔀。章大者累千言。小者累古言。轇轕縈紛。緖端互錯。眩於眞僞之蒙。而操一切爲愉快。則不能毋負聖主委寄之盛意。錫爾之任。不旣重而難乎。噫。剛則不撓。明則不蔽。不撓則毋懾。不蔽則無疑。無疑然後能斷。不懾然後能遂。錫爾勉乎哉。錫爾曰險難不避。人臣之則也。稽天之浸。吾視夷庚。人道陰陽之患。吾已忘之。而元直之方寸。亦人子之至情也。余作而曰羊膓之峽。望雲而悲。則情之不可抑。而九折之阪。叱馭徑度。則孝之移也。噫。錫爾行矣。向所謂相公之行。雖距五十載而遠。必有諗公之事。而誦公之跡者。後錫爾而往者。如錫爾之視相公。則寔不負我聖主委寄之盛意也。噫。錫爾行矣。

長春稧憲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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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不能無疾病。不能無疾病。則醫而藥之。固不可廢也。而雖有良醫。無良藥。亦奚以治疾哉。韓子曰。赤箭靑芝牛溲馬勃敗皷之皮。俱收幷蓄。醫師之良。誠以收蓄爲醫之先務也。然一家之財有限。一人之力不周。千方之劑。萬種之品。將奚以收蓄而濟危應卒乎。玆吾二三同志所以定褉立憲之意也。合數家之財。倂數人之力。可蒔則蒔。可採則採。可求則求。可貿則貿。唯視其力。而不慳於財。則收日益廣。蓄日益富。珍方奇劑。異種殊品。若探諸囊中。豈直吾二三同志之家是賴。且遍於國中。其危而應其卒。活人之性命。是亦仁術也。國家設惠民署者。卽仁政之一。而今也有虗名而無實惠。定褉收蓄。固不得已。則通衢委巷。建標賣藥者何限。而眞僞新陳之不擇。修製糊剉之不度。分兩輕重之不審。務以索高直而塗耳目。此非吾二三同志定褉之意也。噫。以百年之身。上奉父母。下育妻孥。一月之無疾病不可期。矧乎一年二年之久乎。古人以家貧親老。歲時無以進醵飮食爲恥。矧乎委諸床蓆。而力不能以合藥治疾乎。斯褉也雖微乎。有疾病相救之義焉。有濟危活命之仁焉。旣仁且義。則雖進乎此而醫於國。亦綽乎其裕矣。旣以定褉之意。敷告吾二三同志而復勖之。曰勤曰誠曰廉曰嚴。始銳而終怠者。常人之情。勤則不怠矣。材不良劑不法。則反以益疾。誠則能精矣。徒知索直而亂眞眩陳。則求者不至。廉則博施矣。品式不具。人各以意行。則約法壞紊。嚴則久守矣。乃若條例之目。具在稧憲。故不贅。

鹿門,弇州兩集文抄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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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興盡革宋元之弊。新一代之制。而文章家尙沿其習。雖以金華,靑田之拔出萃類。不能自脫。而楊文貞踞館閣。以暢達爲宗。故天下靡然從之。至弘德間。北地李獻吉。始倡古文。學士大夫。稍稍慕悅。而疑信者半。弇園雪樓。肩比踵接。互執牛耳。則家先秦而戶西京。文體遂大變矣。鹿門起於其間。嫉世之尋響逐影。畫羽而刻葉者。遠尊歐,曾。近推唐,王。以爲文之正統在是。而獻吉輩。特草莽之䧺。而偏閏之位耳。人之疑信者亦半。衡文者至歧而二之。號爲十大家。而各立門戶。則猶未能定於一也。余竊謂斯文何甞歧而二也。亦何必惡夫不定於一也。夫子不曰辭達乎。又不曰修辭乎。又不曰言之不文。行而不遠乎。辭達之弊冗。冗則陋。辭修之弊勦。勦則贗。辭不達則不足以立言。辭不修則不足以行遠。然則二者未甞不一也。譬若方圓之互爲體也。水火之更爲用也。方圓不備。不可以成體。水火不濟。不可以利用。辭不達。奚以言。辭不修。奚以文哉。彼相軋而不相下。畢世而相詬病者。吁亦異矣。今夫萬殊之散。形色各一。而其理則不二。天之大也。地之廣也。山嶽之高也。河海之深也。鳥之飛也。獸之走也。草木之賁然也。其形豈不異。而其色豈盡同哉。廣者不必讓於大。高者不必讓於深。飛而走而賁然者。又不必競爲讓也。則審其眞形眞色。其毋以畫羽而刻葉而已。何必抑彼而揚此。奴出而主入哉。噫。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見。則刪述之遺。猶可攷信。典謨訓命。固爾雅粹白。而三盤五誥。抑何佶屈聱牙哉。兩南諸風。固宛亮麗則。而二雅三頌。抑何沈晦艱棘哉。且易之辭。春秋之筆。未易斷以辭達已。則後必有定其論者矣。鹿門與弇園。年雖差池。而並世而生。居雖敻闊。而並江以南。好尙雖不同。而並擅文譽。則竿尺訊訊。當置更僕。而寥寥一札。僅見於兩集中。豈各守其說。不相入而然耶。然辭達之旨。暢極於鹿門。修辭之則。大闡於弇園。眞所謂對局手也。表姪金錫胄。要余抄兩家之文。以便服習。余於鹿門。得書十首,序十首,雜文十首。於弇園正稿。得序二十首,記五首。續稿得序十首,記五首。他若志,傳,論,贊,碑,碣,雜著。浩穰難銓。姑俟異日。弇園八記表考諸序。丰神風骨。亹亹逼龍門,河東。庶幾哉奪其胎矣。摘其中澹圃記中官考。以見其一班。總以論之。鹿門如長江巨河。淪漣澎湃。非無詭觀殊覿。而一覽都盡。弇園如奇峯幽壑。雲興霞蔚。登陟雖勞。應接不暇。具眼者當自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