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八

卷第八十七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八十八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八十九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八十八

  碑

   靜江府虞帝廟碑廟故有鼻亭神及唐武曌象皆斥去之

靜江府故有虞帝祠在城東北五里而近虞山之下皇澤

之灣蓋莫詳其始所自立而有唐世刻詞在焉有宋淳熈

二年春二月今直祕閣張侯栻始行府事奉奠進謁仰視

棟宇傾墊弗支圖象錯陳簉以滛厲則竦然曰帝德在人

其神在天威靈所加無有逺邇降祠茲土粵有故常而因

陋踵訛以至於此弗圖弗革某實懼焉巳事則命撤而新

之時又方按國典毀諸旁祀不如法者因悉致其羙材文

石以奉茲役作治逾時訖事以告門𮗚嚴顯龎雜逺屏外

朝內寢惟帝及二妃之神恭巳靣南儼然臨之秋七月癸

未侯率其僚奉承牢醴俯伏灌薦以妥皇靈肸蠁旣通拜

手言曰天降生民厥有常性仁義禮智父子君臣爰及昆

弟夫婦朋友是曰天敘民所秉𢑱失之毫分穹壤易位惟

帝躬聖誠明自然慈孝於家仁敬於邦友弟刑妻取人與

善從容鉅細各極其極如規之圓如矩之方使凡天下後

世之爲人倫者莫不取則髙明慱厚化育並流孰是遐陬

敢𥝠其施惟蒼捂野謂帝所藏寅縁此邦𫉬恭明祀茲率

群吏釁於新宮穆穆威神不仁者逺敢不再拜稽首惟帝

之神實臨照之於是三獻成禮神人浹和吏民駿奔詠嘆

興起合辭懇請願著石章伻來謁辭以詔無極熹竊惟帝

之所以配天立極法施無窮者旣非文字形容所及而傳

記所稱南廵不反遂葬蒼梧者又非經言無所考信則皆

罔敢知惟是天理人倫之際帝之所以幸教後世者蓋嘗

與侯講而志之於侯之意庶㡬識其所以然者乃敬篆

顯詩之俾歸刻焉其詩曰

   虞山之土  灕水之滸  誰脩虞祀

   九歌招舞  有翼張侯  牧此南州

   懷帝之仁  答其祐休  載瞻祠宇

   頽剝支柱  明靈弗蠲  滛傲駢伍

   乃教綱紀  乃夷乃攻  乃堂乃基

   峻宇崇墉  帝降不遲  四門穆穆

   侯樂其成  來饋來祝  惟帝之徳

   規圓矩方  即物而則  大倫以光

   爰自側微  動植潛𬒳  恭巳當天

   雲行雨施  惠於來世  億萬斯年

   穹天慱地  峙嶽流川  矧是卉裳

   舊惟聲教  愀然見之  興起則效

   子𨺚於孝  臣力其忠  侯拜稽首

   惟帝之功

    少𫝊劉公神道碑

淳熈五年秋七月某日觀文殿學士彭城劉侯珙薨於建

康之府舎疾革時手爲書授其弟玶使以屬其友朱熹(⿱艹石)

曰珙不孝先公少𫝊之墓木大拱而碑未克立蓋猶有待

也今家國之讎未報而珙衘恨死矣以是累子何如熹發

書慟哭曰嗚呼共父⿺辶䖏至此耶且吾蚤失吾父少傅公實

𭣣教之共父之責乃吾責也即訪其家得公弟屏山先生

所次行狀又得今江陵張侯栻所爲銘以次其事曰公姓

劉氏諱子羽字彥脩其先自長安徙建州今爲崇安縣五

夫里人曾大父贈朝議大夫太素大父贈太子太保民先

皆以儒學教授鄉里而皇考資政殿學士贈太師忠顯公

遂以忠孝大節殺身成仁事載國史公其嗣子也少以父

任𥙷將仕郎積勞轉宣教郎權浙東安撫司書寫機宜文

字入主太僕太府簿遷光祿丞辟河北河東宣撫司書寫

機宜文字以功轉朝請大夫授直祕閣建炎三年擢充祕

閣修撰知池州改集英殿修撰知秦州未行除御營使司

叅賛軍事辟川陜宣撫處置使司叅議軍事四年除徽猷

閣待制紹興二年領利州路經略使兼知興元府除寳文

閣直學士封彭城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戸三年責授單州

團練副使白州安置四年還故官提舉江州太平觀復爲

集英殿修撰知鄂州權都督府參議軍事宣諭川陜踰年

還報復待制知泉州八年落職奉祠尋責散官漳州安置

十年以赦得還十一年復故官起爲沿江安撫使知鎭江

府十二年復待制進爵子益封二百戸是𡻕罷復爲太平

祠官五年而薨年五十矣公天姿英毅自少卓犖不羣年

二十四五時佐忠顯公守越以羸卒數百破睦㓂方臘數

十萬衆卒全其城復佐忠顯公守眞定㑹女眞入㓂以大

兵圍其城公設方略登陴拒守數月虜不能下而去忠顯

公旣以節死公挾喪歸葬號天泣血以必報讎恥自誓朝

廷亦素知其材使參御營使軍事時叛將范瓊擁彊兵據

上流召之不來來又不肯釋兵中外洶洶知樞密院事張

忠獻公與公密謀誅之一日爲遣張俊以千人度江捕他

盜者使皆甲而來因召瓊俊及劉光世詣都堂計事爲設

飲食食巳諸公相顧未發公坐廡下恐瓊覺事變⿺辶䖏取黃

𥿄執之趨前舉以麾瓊曰下有敕將軍可詣大理置對瓊

愕不知所爲公顧左右擁置輿中衛以俊兵送獄使光世

出撫其衆數瓊在圍城中附賊虜迫脅二聖出狩狀且曰

所誅止瓊耳汝等固天子自將之兵也衆皆投刃曰諾因

悉麾𨽻他軍頃刻而定瓊竟伏誅張公由此益竒公及使

川陜遂辟以行至秦州立幕府節度五路諸將規以五年

而後出師明年虜窺江淮急張公念禁衛寡弱計所以分

撓其兵𫝑者遂合五路之兵以進公以非本計爭之張公

曰吾寜不知此顧今東南之事方急不得不爲是耳遂北

至富平與虜遇戰不利虜乗勝而前宣撫司退保興州人

情大震官屬有建䇿徙治夔州者公叱之曰孺子可斬也

四川全盛虜欲入冦乆矣直以川口有䥫山棧道之險未

⿺辶䖏窺耳今不堅守縱使深入而吾乃僻處夔峽遂與𨵿

中聲援不復相聞進退失計悔將何及今幸虜方肆掠未

逼近郡宣司但當留駐興州外繋𨵿中之望內安全蜀之

心急遣官屬出𨵿呼召諸將𭣣集散亡分布險隘堅壁固

壘觀釁而動庶㡬猶或可以𥙷前愆續後咎柰何乃爲此

言乎張公然公言而諸參佐無敢行者公即自請奉命北

出復以單𮪍至秦州分遣腹心召諸亡將諸亡將聞命大

喜悉以其衆來會公命驍將呉玠柵和尚原守大散𨵿而

分兵悉守諸險塞虜諜知我有備引去明年虜復聚兵來

攻再爲玠所敗俘𫉬萬計蜀士以安宣撫司移軍䦘州公

請獨留𨵿外調護諸將以通內外聲援軍民之心翕然向

之又明年漢中大饑諸帥閉境自守因有違言皆願得公

與連兵張公承制可其請公至鎭開𨵿通啇輸粟輯睦鄰

𩛙兵練卒柵險待敵㑹虜復入㓂將道金啇以鄉四川

公以書諭金州經略使王彥使伏彊弩於險以俟之彥習

用短兵屢平小盜不以公言爲意虜猝至不知所爲逆戰

果敗走保石泉時吳玠爲秦鳯經略使公聞彥失守亟移

兵守饒風嶺且以語玠玠大驚即越境而東一日夜馳三

百里中道少止請公會西縣計事公報曰虜旦夕至饒風

下不亟守此是無蜀也公不前吾當徃今又西走不知者

謂吾懼而逸爾諸將得無解體乎玠得書即復馳至饒風

列營拒守虜人悉力仰攻死傷如積更募死士由間道犯

祖溪𨵿以入繞出玠後玠⿺辶䖏走還漢中且來邀公欲與俱

去公不可留玠先柵定軍山以守玠不可公不得巳退守

三泉從兵不及三百人與士卒同粗糲至取草牙木甲噉

之遺玠書與訣玠持之泣下欲馳赴公未果其愛將楊政

者大呼軍門曰公今不行是負劉公政輩亦且舎公去矣

玠乃來㑹三泉時虜游𮪍甚迫玠夜不𥧌起視公方甘𥨊

(⿱艹石)旁無警何者⿺辶䖏起公請曰此何等時而簡易(⿱艹石)是公

慨然曰吾死命也亦何言玠慙嘆泣下竟不果留公以潭

毒山形斗㧞其上寛平有泉水乃築壘守之儲粟十餘萬

石盡徙將士家屬柵中積石數十百萬下臨走蜀道數日

虜果至營數十里間一夕候𮪍報虜大軍且至諸將皆失

色入問計公曰始與公等云何今㓂至欲避邪下令蓐食

遲明上馬先至戰地前當山角據胡牀坐諸將追及泣請

曰某輩乃當致死於此非公所宜處也公不爲動虜知不

可攻亦引退自虜入梁洋蜀中復大震宣撫司官屬爭咎

公更爲浮言相恐動力請張公徙治潼川令下軍士憤怒

或取其牓毀之公亦以書力爲張公言此巳爲死守虜必

不敢越我而南藉 令不能守我死行未晚也今一旦輕

(⿱艹石)此兵將忿怒恐將有齮齕公墳墓者柰何張公發書

大悟立止不行虜遣十餘人持書與旗來招公及玠公斬

之餘一人使還曰爲我語羣盜欲來即來吾有死耳何可

招也因復與玠謀出銳師腹背撃之未及期而虜巳遁矣

蓋方虜未至公巳悉徙梁洋官𥝠之積置他所虜旣深入

無所得而糧日匱前後苦攻死傷十五六又聞公之將襲

巳也懼故遁公亟遣兵追撃之墮谿谷死者不可計其餘

衆不能自拔者猶數十柵皆降之是時虜大酋𪮫離喝兀

術輩主兵用事計必取蜀以窺東南其選募戰攻蓋巳不

遺餘力而我之謀臣戰將亦無敢爲必守計者獨公與張

公恊心戮力毅然以身當兵衝將士視公感激爭𡚒卒全

蜀境以蔽上流冦退又方相與定計改紀軍政以圖再舉

而張公巳困於讒公亦相次得罪徙白州矣始呉玠爲禆

將未知名公獨竒之言於張公張公與語大恱使盡護諸

將至是上䟽請還所假節傳棨㦸贖公罪士大夫以是多

玠之義而服公之知人旣張公入相大議合兵爲北討計

召公赴闕使諭指西師且察𫟪備虛實公還奏虜未可圖

冝益治兵廣營田以俟㡬㑹時又方議易置淮西大將且

以其兵屬公公復以爲不可遂以親老丐郡以歸泉僧可

度以賂結中貴人屬戚里陳氏誣奏奪陳洪進守冢寺符

州奉行公曰此細事爾然小人罔上如此是乃履霜之漸

不可長也即䟽其事以聞僚屬相顧莫敢連署公乃獨奏

極言之可度等皆抵罪旣又大興學校以教其人堂序規

模略放大學至今爲閩中諸郡之冠巳而淮西軍果亂議

者反謂公實使然不責無以係叛將南歸之望於是有臨

漳之行聞者嗤之而公不自辯也在鎭江㑹金虜復渝盟

公建議清野盡徙淮東之人於京口撫以威信兵民雜居

無敢相侵擾者嘗得盜劾之乃楚州守某者所爲前後攻

劫不可計悉具獄棄之市某者亦坐逺竄於是境內帖然

道不拾遺旣而虜𮪍乆不至樞密使張俊視師江上以問

公公曰此虜異時入㓂飄忽如風雨今更遲回是必有他

意巳而果復以和爲請使至植大旗舟上書曰江南撫諭

公見之怒夜以他旗易之翌日接伴使者見旗有異大懼

索之急公曰吾爲守臣朝論無所與然欲掲此於吾州之

境則吾有死而巳索猶不巳乃遣人境外授之會張俊歸

奏事上聞公治狀及料敵語於是復有待制之命公以和

戎本非乆逺計冝及間暇時修城壘除器械備舟楫以俟

時變宰相秦檜不悅諷言者論之罷歸遂不復起薨後十

有六年和議果敗虜𮪍直抵採石𠇊 -- 瓜洲江津㡬不守於是

人始服公前慮之深而恨其不及用也熹之先人晚從公

㳺疾病寓書以家事爲𭔃公惻然憐之收教熹如子姪故

熹自㓜得拜公左右然巳不及見公履戎開府時事獨見

其居家接人孝友樂易𨳩心見誠豁然無纎芥滯吝意好

賢樂善輕財喜施於姻親舊故貧病困阨之際尤孜孜焉

因嘗從公門下士及一二故將問公平生大節又知其忘

身狥國之忠決機料敵之明得將士心人人樂爲盡死事

皆偉然雖古名將不能過至其爲政則又愛民禮士敦尚

教化決姦擿伏不畏彊禦乃有古良吏風及公旣沒然後

得其議奏諸書讀之知其痛憤無日不在於讎虜而其識

慮之深又如此未嘗不慨然撫卷廢書而歎也公元妃福

國夫人熊氏葬拱辰山忠顯公墓次而屏山先生實表之

⿰糹⿱𢆶匹 -- 繼室慶國夫人卓氏公沒持家二十餘年細大有法內外

斬斬彭城侯雖熊出然其撫之厚而教之嚴所以成就其

徳業爲多遇族黨親踈曲有恩意薨荊南府舎葬甌寜縣

演平之原公子三人彭城侯爲長次瑺承務郎出後公弟

祕閣公早卒次玶從事郎亦以公命爲屏山先生後孫男

二人學雅承務郎學裘尚㓜女二人長適將仕郎呂欽次

未行熹惟公家三世一心以忠孝相傳事業皆可記而公

所處尤艱且勤績效最著人至於今頼之於是旣悉論載

其實又泣而爲之銘以卒承彭城侯之遺命其銘曰

   天警皇徳  曰陂其平  復𢌿人傑

   俾扶厥傾  薄言試之  于越於鎮

   卒事於西  亦危乃定  始郤於秦

   偪仄飄揺  一士之得  厥猷以昭

   再蹶於梁  莫相予死  亦障其衝

   校績愈偉  岷嶓旣奠  江漢滔滔

   爾職於佚  我司其勞  曽是弗圖

   䜛口嗸嗸  載北載南  倐貶其褒

   曰和匪同  識㣲慮逺  豈不諄諄

   卒莫予展  我林我泉  我𭔃不淺

   莫年壯心  有逝無反  惟忠惟孝

   自我先公  勉哉嗣賢  克咸厥功

   豈不咸之  又毀於成  詩勸來者

   永其休聲

    龍圖閣直學士吳公神道碑

淳熈十年夏六月  日龍圖閣直學士通奉大夫臨海

郡開國公食邑二千四百戸致仕吳公薨於台州仙居縣

湖山𥝠第之正寢訃聞天子閔焉詔有司以光祿大夫告

其第如故事冬十月癸酉嗣子津等葬公石井中奧之原

旣畢事將考令式勒文螭首顯誦公徳傳之無窮乃相與

謀使仲子洪以公門生臨川太守陳侯庸之狀來即建安

山中請其文於熹熹𥨸聞之當紹興之季年天子憤戎虜

之慿陵痛神人之羞辱慨然有意收用耆俊以遂中興之

烈其所引抜以爲諌諍論議之官者多得直諒敢言之士

而吳公者又其偉然有聞於時者也迨其晚𡻕竟以剛鯁

不得盡行其志退而老於湖山之下極登臨游泛之樂者

十餘年天下莫不髙之而其所立之詳世猶有未悉聞者

幸今有碑以詔後世是筆所屬可非其人慾謝不能則又

顧念往以使事過公里門公聞其來野服以便輿出見邀

於湖上延坐與飲論說平生俯仰感慨遂以身後之傳爲

託於時謂公特戱語耳不敢承亦不敢辭今雖極自知其

不稱然昔旣不及辭於公今又安得辭於公之子耶乃考

臨川之狀以次其事如左公諱 字明可世爲仙居人上

世隱徳不仕至公大父贈武略郎諱𠃔昭始教子孫爲學

而公與從兄詠謙遂連取科第及公至大官而贈其父諱

師錫至光祿大夫母鄭氏臨海郡夫人公㓜莊重嶷然如

成人讀書刻苦至忘𥨊食登紹興二年進士第始爲溫州

樂清尉瀕海細民以負販魚鹽爲生業屬更定法有𥝠以

鹽越境者尉皆劾免旁縣跡捕紛然公獨(⿱艹石)不聞曰此貧

民之失業者吾其忍以一身之病而愈蹙之耶大治學宮

聚其秀民子弟教之其後人材輩出有以直言冠多士爲

名臣者更調平江府録事參軍除詳定一司敕令所刪定

官遷祕書省正字始公與秦丞相檜有舊至是秦巳顓政

事士夫趨附者衆公處其間獨退然如未嘗相識者公坐

旅進寒溫而巳秦固巳疑之㑹四川宣撫使鄭公剛中薦

公自代其狀謂公雖適效一官而髙逺之度常(⿱艹石)超邁秦

見之愈不樂一日語公曰髙自標置是豈長者之爲乎諷

言者論罷之差通判處州事歷佐婺州紹興府檜死乃得

知處州未行丁外艱服除知常州又改處州始至諸邑以

例獻錢實公帑公曰縣經賦猶不足而欲以此自媚得無

病吾民乎盡斥還之民舊苦丁絹重公命損之而以新丁

𥙷其額人以爲便踰𡻕以憂去未終喪而諌官何溥薦公

材中御史薦有召命免喪入對即除監察御史時金亮將

⿱眀皿公勸上專務修徳以服之彼以其力我以吾徳則雖

彊弱之𫝑不侔而勝負之形已見顧今誠能毋以敵之進

退爲憂喜毋以事之緩急爲作輟每下詔令必務痛自悔

咎延見羣臣必使力陳闕失隱之心而悉有合於天地發

之政而盡無愧於祖宗則人心悅服天亦助順矣上韙其

言顧而歎曰何⿰氵専 -- 溥知人哉未㡬除殿中侍御史㑹兩淮戰

不利人情惴恐廷臣爭陳退避之計公獨𡚒然請對曰今

日之事有進無退進爲上䇿退爲無䇿(⿱艹石)誤聽此屬之言

臣恐士氣衰竭人心沮喪大事去矣有如六飛未⿺辶䖏行且

以建王爲元帥先往撫師其亦可也上然之未及發而亮

𬒳屠中原遺民自望王師之至公數奏請乗此機會決

䇿親征速圖進取旣上至建康公又言金陵自古英雄以

爲帝王之宅矧今北𡈽之人謳吟未改旣聞大駕臨江此

必延頸舉踵以望振抜宜遂駐蹕以繋其心上巳開納會

有密啓還東者事下侍從臺諌集議以聞公曰今欲控帶

襄漢引輸湖廣則臨安不如建康之便經理淮甸應接梁

宋則臨安不如建康之近議者徒以一時扈從之人內顧

思歸故爲是說以悅其意豈爲國計者哉過聽其言臣恐

回鑾之後西師之聲援不接北𡈽之謳吟絶望非細事也

然時上下欲歸者衆公言雖苦竟不能奪天下至今惜之

髙麗舶主詣明州自言其國願得遣使入賀詔將許之公

言髙麗與金人接壌爲之役屬無故有此安知其不爲閒

乃詔郤之是時天子臨御旣乆專以文徳厚下故其末流

下吏奉承不無因循之弊公於是抗䟽力陳更化之說

以救時病彊國勢又言欲求死節之士於倉卒之時不(⿱艹石)

進剛直之士於閒暇之日去𡻕兩淮望風奔潰曽無一城

能拒守者此秦檜壅塞言路摧折士氣之餘𤯟也能反其

道則士氣日振而見危致命者亦有人矣至於廟堂不守

詔條以啓僥倖扈從官吏無功受賞大將失軍長吏失守

未正刑典戍役方還復行揀㸃以動衆心凡事有不合於

理不便於時者無不悉意盡言𥙷助爲多薦周操陳良翰

陳良祐爲御史後皆以諫諍顯在職才半𡻕用事者惡之

以公有㑹計名亟白使權戸部侍郎實以解其言職會有

詔問足食足兵之䇿公言今大農𡻕入視景徳盛時什加

其四而內藏激賞不與焉則賦不可以有加中外兵籍略

比太宗定天下時而糧賜什九於他費則兵不可以更募

獨有節浮侈精簡閱使官不蠧財而人皆可用則庶乎其

可耳俄以集英殿修撰知婺州時今上𥘉即位公陛辭首

陳裴垍對唐憲宗爲治先正其心之說以爲臨御之𥘉出

治大原無越於此上嘉納焉未入境先詢邑宰能否去其

尤罷懦不任職者人問其故公曰令於民最親苟非其人

太守雖有愛民之心亦何自而逹乎郡帑空乏軍餉不時

負上供課亦以萬計公曰是所謂無政事者也即禁掊克

減征賦窒滲漏官吏之侵漁假貸者悉寘之法不一兩月

而公𥝠巳告足矣常患差役不均多致爭訟欲勸民爲義

役有言金華長仙鄊民十有一家自以甲乙弟其産以次

就役者㡬二十年矣公聞之喜帥郡佐及縣長吏輿致所

謂十一人者與合宴於平政堂而更其鄊曰循理里曰信

義以褒異之又以鄊之前輩梅公執禮宗公澤潘公良貴

鄭公剛中皆以名節才行聞當世乃自爲文以醊其墓居

無何詔以公治郡有異等之效改知紹興府充兩浙東路

安撫使始至宗室子有橫於市者公致之獄宗正司遣吏

索之相持訩訩公即自劾以聞詔公無罪而以宗室子屬

宗正司施教刑焉一郡竦服會稽民貧賦重而折色爲尤

甚公以永祐菆宮在焉爲奏得視永安縣故事免支移折

變邑人便之髙麗竟遣使來公聞其至明州亟草奏申前

議得卒謝遣城南鏡湖自東漢時瀦以漑田爲利甚廣中

廢不治南豐曽舎人佐郡時嘗爲之圖而序之論其利病

甚悉公前嗣其官讀其文而有志焉及來鎭守逢𡻕大饑

上親札命公賑捄乃得奏請發常平米募饑民以就其役

旣成取凡奏請施行之語刻石湖上所以禁防者無不備

然公去不一年守臣不能安集流徙反歸咎復湖姦民大

姓利於爲田亦結權貴騰謗議而湖復廢矣論者惜之前

虜𮪍度浙江郡守以城降而衛士唐 抱石狙撃其酋帥

不中死罵不絶口越人祠之𡻕乆廢壞公爲改築宮而記

其實以勸忠義除權刑部侍郎召對言臣自越來竊感勾

踐臥薪嘗膽之意願陛下毋恃虜之必和而益求所以自

治如勾踐之爲者以俟時至而後圖之蔑不濟矣又言江

浙大水乃陽不勝隂之咎因舉康澄六事爲獻遷給事中

謝日靣賜金帶象簡宗室居廣祈恩過制公引前詔郤之

不踰月改吏部侍郎會臨安守坐不能詰盜免詔以公爲

敷文閣直學士知府事充兩浙西路安撫使命下之日都

人相賀而吏屬屏氣入謝廷中內侍省爲人求薦及以他

鄙事爲屬者公曰吾薦章不可以求而得(⿱艹石)某事則詣府

自言吾得以法決之耳自是人莫敢干以𥝠大閹髙思聦

家僮毆傷酒保公命捕論如法以徇於市宗戚貴人𥝠營

佛屋錯雜民㕓藏匿姦盜吏不敢捕公奏請盡撤之由是

權豪反目而執政亦不恱託以使虜復除吏部侍郎且議

以龍大淵爲副公曰是可與言行事者耶語聞得罷不行

而下遷禮部侍郎公力求去乃以舊職提舉江州太平興

國宮始公與今退𫝊陳福公俱以剛直見忌於時宰至是

陳公以書賀公有鴻鵠髙翔之語未㡬亦引去而中書舎

人閻安中乗間爲上言二臣之去非國之福雲居再𡻕起

知太平州當塗民淳事簡舊爲樂圡而連年調發凋瘵特

甚公一意拊摩常賦外一毫不以取民城樓圯壞𡻕調諸

縣葺之民病無窮而形制衰削公命撤而新之又維舟以

梁姑溪令可度朝命賦甓諸郡以城兩淮公以羨財募陶

旊又先事以集而民皆莫之知也歴陽築者乆役潰歸聲

言欲趨郡境吏民振恐公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

亂者繋獄以聞有詔襃諭二年進徽猷閣直學士知𨺚興

府充冮南西路安撫使江西地廣多盜而大姓武㫁鄊曲

爲良民害公䋲以法不少貸曰稂莠去然後嘉榖蕃吾非

得巳也㑹𡻕大札巫覡乗間惑人禁㫁醫藥天橫者衆公

命縣賞禁絶集群醫分井治療貧者食之全活不可計城

舊有䂊章溝比乆湮塞民病塗潦公曰溝洫不通氣鬰不

泄疫厲所由生也亟命䟽濬民得爽塏以居公凡六爲郡

政各因其俗爲寛猛實惠之可以及人者爲多事有𨵿於

教化者未嘗不以爲先嘗言爲邦之惠欲其有以徧於里

閭唯受兩稅之輸爲不可以不謹故所至必擇廉吏以司

之省其沿納諸費而掲其所不可巳者扵塲門輸粟者使

得自槩量吏無所容其巧人甚便之自當塗及是凡六上

章丐閑不允三和陶公歸來之章以見意至是遂以納祿

爲請乃復得太平祠官以歸實乾道之六年也公自少即

以氣節自負爲人夷曠無城府早𡻕游太學人巳自目爲

豪呉矣建炎𥘉宗澤留守東都天下𠋣以爲重一日士女

傾都南下皆行哭失聲言宗公死矣公時未仕客臨安聞

之嗚咽流涕終夕不寐爲詩哭之語甚悲壯即日傳播郵

亭傳舎處處題寫讀者至爲感泣識者因是益以竒之自

爲小官一時卿相名人見者無不推重歸自𠕋府徊翔十

有八年僚友有先進用居廟堂者公未嘗以一言求薦引

居常慷慨謂直道可必行而勲業可立就中間立朝多骯

髒不偶又不肯少貶以求合始浩然有歸志矣故嘗卜居

其郷石井之西負山臨湖雜蒔華竹築亭館其間延袤數

里牓曰湖山清曠窈窕甲於東中至是來歸遂決終焉之

計乃作休休之堂而賦詩焉自謂有七宜休者連上章告

老不得謝及年七十有一請愈力乃得以龍圖閣直學士

致仕於是又作景䟽希白之堂而自號曰湖山居士日與

賔客浮舟𠋣杖徜徉其間酌酒賦詩竟日夕不倦如是者

十有四年蓋巳翛然(⿱艹石)無意於世者而獨其愛君憂國之

心未嘗一日忘也中以太上皇帝慶壽推恩故侍臣加以

耋老自中大夫特遷通奉大夫薨時年適八十矣娶縉雲

郭氏贑州興國縣丞澠之女累封碩人孝謹和懿治家有

法度先公兩月卒子男五人津承議郎通判紹興府事洪

宣教郎浙東提舉常平司幹辨公事沃承事郎簽書鎭江

軍節度判官𠫊公事泊承奉郎永康縣丞深將仕郎女三

人嫁承議郎王鏞將作監主簿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者皆先卒㓜未行

也孫男女二十人機從事郎樸承務郎餘皆㓜曽孫男一

人始公葬先大夫於石井而度其旁百許歩預爲夀藏至

是津等奉公以窆而碩人附焉公性至孝遭䘮必廬墓側

終制不交人事無墨衰絰先人貲産悉推與二兄育其孤

女厚齎以遣之官其兄弟之子孫二人方爲義莊義學義

冡以俟宗族之貧者而未克就尤拳拳於郷邑遇歉𡻕捐󠄂

巳資合公𥝠之力以賑之無所愛好善如巳出嫉惡如𥝠

仇延接後進多所成就平居嚴毅(⿱艹石)不可犯然謙虛好問

而樂聞其過不間微賤教子第尤力嘗語之曰(⿱艹石)等從宦

視官物當如已物視公事當如𥝠事必不得已與其得罪

扵百姓寜得罪扵上官吾平生無他長惟不敢以一毫自

欺耳蓋其大節之見於朝廷逹於四方者巳卓然不可掩

而其𥝠行纎悉又如此自少至老手未嘗釋卷屬文不事

彫刻而豪徤峻整指意明白爲詩平淡慕樂天而渾厚莊

栗又自𩔖其爲人有表奏五卷詩文三十卷和陶詩三卷

當塗小集湖山遺老傳一卷藏於家嗚呼是可銘巳銘曰

   士孰不材  病氣與節  方春爭華

   未凍先折  有偉豪呉 一世之傑

    睨彼權相   弗媚而謁   始雖偃蹇

    竟偶明哲   彼虣我仁   大論橫發

    乃賛征謀   乃軔還轍  言雖弗用

    時仰壯烈   中去朝行   偃息名都

    賦平役義   惠逹信孚   越城之南

    日活萬夫   思樂鏡水   有龜有魚

    天邑嚴嚴   貴彊屏氣   張旜以行

    孰俾吾貳   公顧曰嘻   是足與治

    於廟於藩   姑適吾意  姑溪油油

    惠澤春流   鍾陵有莠  則廩其秋

    我湖空明   我竹脩脩  我倦而歸

    其樂休休   大耋之年  從容委蛻

   循始訖終  俯仰奚愧  中奧之原

   有窅其隧  我銘不刋  以篤來裔

    觀文殿學士劉公神道碑

淳熈五年夏觀文殿學士大中大夫知建康府事江南東

路安撫使行宮留守彭城劉公寢疾府舎即拜䟽言臣病

力不任府事願上符鑰歸死故山惟陞下哀之時天子方

𠋣公以重別都旦莫且召用之未即聽許而公疾巳革矣

再䟽請老於是上乃深以爲憂亟遣中貴人挾侍醫馳驛

診視未至秋七月甲子公召門下主口授千餘言使具爲

奏極言時弊根本且薦群臣之可用者畢封上之有頃而

薨上覽奏驚歎即日出公前請老章使以通議大夫致仕

及計聞益嗟悼詔贈光祿大夫罷朝一日且命有司護致

其喪仍給葬事明年 月公之嗣子學雅等遂奉公柩葬

於建寜府甌寜縣豐樂里新歷之原而請於朝冀有以易

其名者事下奉常以公廉公方正威德克就冝謚忠肅過

考功無異詞詔報曰可於是公之終始哀榮無所不備獨

墓隧之碑乆未克立學雅等懼數相與涕泣來請文熹蚤

託公諸父間遂與公相長大知公爲詳而公晚𡻕相予亦

益篤顧雖不文義有所不得辭也公家唐末自長安南徙

遂爲建人世居崇安縣五夫里有諱民先者敦樸有行從

安定先生受春秋學晚以累舉得官歸家教授學者至數

百人累贈太子太保於公爲曽祖太保生忠顯公諱韐靖

康之難秉義不屈而死累贈太師忠顯公生徽猷閣待制

諱子羽建炎紹興之間佐川陜軍有功累贈少傅公其長

子也諱珙字共父少以恩𥙷承務郎長從季父屏山先生

學舉進士一科調監紹興府都稅務潭州南嶽廟主管西

外敦宗院遭少傅及祖毋韓國夫人呂氏憂除喪爲諸王

宮大小學教授權秘書省校勘書籍官禮部郎官中書舎

人時秦氏用權乆士大夫巳竊竊言符䜟事檜欲因以追

謚其父召㑹禮官議問其法以公不時至怒而逐之踰年

檜死乃得主管台州崇道觀召爲大宗正丞改祕書丞遷

尚書吏部員外郎除監察御史避薦者還故官銓曹法宻

吏姦官不能制公寘令式庭中使選集者得指其違以詰

吏人甚便之兼權祕書少監遷起居舎人兼權中書舎人

金亮渝盟天子震怒悉師北伐一時詔檄多出公手詞氣

激烈聞者或至泣下御史杜莘老劾大閹張去爲忤㫖左

降公封還詔書莘老得不去從上幸建康兼權直學士院

時張忠獻公留守行宮衆謂車駕東還必以征討軍事爲

𭔃俄而詔下乃以楊存中爲江淮宣撫使中外大失望公

奏論其不可上曰此特爲張浚地耳命再下宰相召公諭

㫖且曰再論則累張公矣公曰某爲國家計豈暇爲張公

謀哉再論愈力事乃寢眞除中書舎人直學士院㑹詔立

建王爲皇太子宣入視草今上即位借禮部尚書使金國

是時南北甫罷兵始爲鈞敵之禮使者往輙困辱而歸人

皆爲公危之公受命慷慨戒家人悉裘葛兼副以行曰藉

令不死歸未可期也上聞副使以賄除吏而公獨無所𥝠

手札襃諭甚寵然竟以議禮不決不果行也詔以星變旱

蝗大詢闕政公言比年以來綱維解縱有賞無罰外則諸

將刻剝軍士以事交結內則朝廷不恤諸路路不恤郡郡

不恤縣縣不恤民甚或重爲貪虐以快巳𥝠軍民之怨日

積於下其禍將有不可勝言者願陛下擴恭儉日新之徳

屏馳騁無益之戱登崇俊良斥逺邪佞然後信賞必罰戢

近懲逺以脩軍政之闕節浮冗寛賦歛精擇郡守誅鋤贓

吏以厚吾民之生則大異庶乎其可消矣間又嘗爲上言

應敵無一定之謀而彊國有不易之䇿夫曰和曰戰曰守

皆所謂應敵之計不可預圖者惟脩政事以彊國勢使三

者之權在我而用無不利乃爲不易之䇿耳故將田師中

死其家請得賜第京師又有李珂者以𨵿通貴幸得官而

自奏求爲督府⿰扌⿱彐𧰨 -- 掾詔從中下公皆奏以爲不可不聽再奏

極論竟皆罷之然由此遂多忤近習意而宰相又有隂忌

公者出公爲集英殿修撰知泉州未行改知衢州始至委

事僚屬一無所問人或以公未更治民意頗輕之旣而欺

者得枉者伸羣下歛手不能有所爲始大畏服凡吏員外

置者悉罷之受租米使民得自操槩其發鈔消籍皆有程

式田裡大安乾道元年湖南旱飢郴州宜章民李金以縣

抑買乳香急乗衆怒猝起爲亂衆踰萬人分道南出犯廣

東西九郡之境還入道州桂陽軍界殺掠萬計連破郴桂

兩城數道大震朝廷憂之以公爲敷文閣待制知潭州荊

湖南路安撫使公受命兼行以五月入境則賊衆巳數萬

人矣亟以實奏請下荊襄發卒奔命且移書制置使沈介

曰道逺賊熾比詔下且不及事請以便宜出師即朝廷以

擅興爲罪吾自當之不敢以累公也制置使即爲遣兵而

詔報亦如公請然皆未有至者而賊𫝑愈張湘隂橋口羣

盜又數百人乗亂竊發密邇府下人心益揺公簡役兵撃

之募民有得盜斬首者皆厚其賞盜所隱𧷢無多少官一

不問不數日悉捕斬無脫者於是賞信刑威士氣大振人

知破賊之有期矣六月制置使所遣將田寳楊欽乃以其

兵數千人至公所以迎勞慰撫之者甚厚諸軍感𡚒願盡

死力公與欽語知其能檄諸軍皆受節度使率其衆鼔行

而前下令募賊徒相捕斬詣吏者除罪受賞於是欽等連

戰破賊諸將後至者亦遣四出以分賊𫝑通糧道大軍遂

入宜章八月鏖龍岡下賊兵數萬自辰至申官軍稍卻欽

𬒳髮大呼䇿馬橫衝之賊分爲兩其前列精兵殱焉餘皆

遁走追至莽山賊黨曹彥黃拱遂執李金與其腹心黃谷

以降欽因窮追深入盡誅其酋豪而支黨脅從竄匿山谷

者尚衆公諭欽等郤兵而聽其自詣則皆相率聽命𡻕盡

師還金等數十人皆伏誅餘皆稱詔釋之復故田宅者以

千數奏官曹彥黃拱而列上諸將功狀又不以一毫有所

𥝠上嘉歎再三進職敷文閣直學士且賜璽書曰近世書

生但務清談經綸實才蓋未之見朕以是每有東𣈆之憂

今卿旣誅羣盜而功狀詳實諸將優劣破賊先後歷歷可

觀宜益勉旃以副朕意賊地旣定境內正清於是公乃宣

布上恩力行寛政且爲請於朝曰今以陛下神靈雖幸破

賊然不亟擇守宰寛賦歛以安居民即一李金死一李金

生臣恐湖南自是無寜𡻕也又奏留鄂兵以戍郴桂而益

廣蒐募以𥙷州兵之缺厚撫犒嚴紀律而時勒習之於是

湖南隱然爲重鎭姦盜屏跡啇旅復野𪧐焉三年召還見

上首論獨㫁雖英主之能事然必合衆智而質之以至公

然後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無不成(⿱艹石)棄僉謀狥

𥝠見而有獨御區㝢之心焉則適所以蔽其四逹之明而

左右𥝠昵之臣將有乗之以干天下之公議者矣次論稅

絹退剝羨餘和糴之弊又以州郡禁軍紀律不明驕惰自

恣請亟選武臣之𡚒行伍習戎事者使爲將副責以訓練

而貴遊子弟閤門國信五房出職之輩不得與焉上皆然

之以爲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間復從容言於上曰世

儒多病漢髙帝不悅學輕儒生臣竊獨以爲髙帝之明其

所不悅特腐儒之俗學耳誠使當時有以二帝三王之學

告之臣知其必將竦然敬信而功烈所就不止此矣因爲

上言聖王之學所以明理正心而爲萬事之綱者甚悉上

亟稱善是𡻕小不登公請亟詔監司郡守先事條畫荒政

所宜不者亦使任其無他又奏州兵營伍教戰之法甚備

事皆施行十一月遂拜中大夫同知樞密院事公辭不獲

乃進言曰汪應辰陳良翰張栻學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

栻窮探聖微曉暢軍務曩幸破賊栻謀爲多願陛下亟召

用之上可其奏以次登用焉公入西府日召諸軍將佐從

容訪問盡得其材用所冝以待選用一日上顧輔臣圖議

恢復公曰復讎雪恥誠今日之大計然所以求之必有其

道臣願陛下以周宣王爲法側身修行任賢使能以圖內

修之實則外攘之効將有不能自巳者計不出此而欲淺

謀輕舉以幸其成臣未見其可也上悅明年七月詔兼參

知政事公方與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圖所以敘進

人材寛飬民力討理軍政卒成上意之所欲爲者蓋除福

建鈔鹽𡻕額二萬萬罷江西和糴及廣西折米鹽錢又蠲

諸路累年逋負金銀榖帛巨億計而公尤以輔成上徳振

肅朝綱抑僥倖奬廉退爲巳任以是近倖側目而流俗亦

多不悅蓋上嘗以乆旱齋居請雨一夕而應諸公皆賀公

復進言曰陛下誠心感格其應如響此足以見天人相與

之際眞有不容髮者矣然則隱微之間纎介之失其應

不亦猶是乎臣願陛下察此而益謹其獨焉則天下幸甚

上爲竦然改容稱善龍大淵曽覿旣逐去未㡬而大淵死

上憐覿欲還之公言二人之去天下方仰威㫁而慶盛徳

之日新柰何⿺辶䖏復爲此且此曹奴𨽻耳憐之則厚賜之可

(⿱艹石)引以自近而賔友接之至使得以與聞㡬事進退人

材則臣懼非所以𨺚徳業而振綱紀也上感其言爲止不

召殿前指揮使王琪嘗密薦士得召用公請其所自上以

琪告公退坐堂上呼院吏作頭引召琪至而詰之琪恐懼

不能置對請後不敢乃叱遣去無何楊守來言琪嘗檄郡

稱受密㫖増築新城若干尺公與諸公請之則上未嘗有

是命也公未出殿門遣吏馳取其牘琪不得隱遂以罪罷

諸公因奏自今聖㫖不經三省密院者所下之官皆請俟

奏審乃得行上欣然從之公即從密院移中外諸官府而

內侍省與焉明日忽復有㫖前奏審事勿行因諭諸公即

如此則禁中或時須一飲食亦必待奏審然後可得耶公

即以藝祖熏籠事對退又與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

之朝廷命令者陛下之命令臣等典司出納不敢廢職而

巳今方舉行舊典以正紀綱而巳出復收中外惶惑臣等

竊爲陛下惜之時諸公雖更進合辭而公尤激切殿中皆

驚以故獨罷爲端明殿學士使奉外祠上意尋寤亟詔改

知𨺚興府江南西路安撫使公入辭猶以開廣言路講明

聖學敦本節用虛巳任賢斥逺邪佞選將撫軍數事爲獻

上蹵然曰卿雖去國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

卿矣至鎭首蠲稅務新額及罷苗倉大斛屬邑奉新有復

出租稅攤配諸鄉𡻕乆民窮相率逃去反失正稅不勝計

亦奏除之又除二稅合零租米暗耗免役足錢之弊人或

爲公憂不足而公量入爲出未嘗有所乏也明年除資政

殿學士知荊南府荊湖北路安撫使始至條上荊襄兵少

財匱之狀詔即諉公經畫公因行視襄鄂兵屯並邊形𫝑

盡得其實以聞凡回圖役使詭名虛籍之弊與夫部伍教

習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罷之先是荊南兵戍襄陽者累年

不得歸公奏爲半𡻕畨休之法春夏三軍秋冬四軍更迭

往來軍士感悅荊襄故有民兵皆農家子敦樸豪勇土著

自愛且居近邊知虜情輕戰閫比稍墮廢公更爲簡閱寛

其取丁之數貧者弛其賦役隨郷團結而𡻕閱習焉其資

糧械器亦爲處畫各有條理撫循犒賞𡻕費錢一萬萬而

不以一介有取於民也明年遭⿰糹⿱𢆶匹 -- 繼母慶國夫人卓氏憂又

明年起復同知樞密院事荊襄宣撫使遣中使奉璽書即

䘮次宣押奏事公引經援禮涕泣懇辭凡五六上不得請

時宰相方以恢復大言中上意而政事不脩舉動煩擾識

者憂之公乃手䟽別奏具言天下之事有其實而不露其

形者無所爲而不成無其實而先示其形者無所爲而不

敗今吾所以自治而爲恢復之實者爲如何而乃外招降

附內徙營屯規筭未立手足先露其𫝑適足以速禍而致

宼臣不知爲此議者將何以待之也且荊襄四支也朝廷

腹心元氣也今不憂元氣之憊而慮四支之不彊非臣之

所敢知也上納其言爲寢前詔八年免喪乃復除知潭州

安撫湖南過闕見上言曰人君能循天下之理然後有以

得天下之心而立天下之事然非至誠虛已兼聽並觀使

在我者空洞清明而無一毫物慾之蔽亦未有能循天下

之理者也因以極論時事言甚切至上加勞再三進職大

學士以行公再臨舊鎭不懈益䖍蓋所以自律者愈嚴而

所以撫民者愈寛以是人愈畏服而敬愛之𡻕旱民饑公

亟遣吏行田蠲租如法而檄轉運常平司移粟諸郡且慮

姦民乗時竊發則又遣將益兵戍守遂以無事一旦湖北

茶盜數千人入境公盛軍聲以威之而開其自新之路盜

多散去其存者蓋無㡬人公乃遣兵然猶深以迎戰邀撃

爲戒盜意益緩於是一戰敗之而盡擒以歸獨誅其首惡

數人餘悉以𨽻軍籍明年盜之餘黨頼文政等復入境後

帥欲盡誅之盜因悉力死戰旣勦湖南軍遂入江西犯廣

東官軍數敗將尉死者數十人爲費以大萬計於是人乃

服公爲有謀也淳熈二年除知建康府安撫江南東路留

守行宮會水且旱公奏閣夏稅錢六千萬緡蠲秋苗米十

有六萬六千餘斛沿納他物稱是仍請下漕司遣吏覆視

諸州所蠲租其頗未盡者悉以予民禁上流稅米遏糴即

他路有敢違者請亦得以名聞抵其罪詔皆從之以是得

商人米三百萬斛散之民間又貸諸司錢合三萬萬遣官

糴米上江得十四萬九千斛籍農民當賑貸客戸當賑濟

者戶以口數給米有差村落又皆運米置塲平價賑糶而

貸者卒亦不取償焉以府佐趙善珏王以寕及寓士李宗

思劉煒領其事分遣群屬循行境中無逺不到公又蚤夜

咨訪幽隱畢聞縣給印曆手書告諭誠意旣孚而賞信罰

必是以人爭效用如辦巳事起是年九月盡明年四月闔

境數十萬人無一人捐󠄂瘠流徙者上嘉其績賜書褒諭焉

公治財寛於民而急於吏所以禁其漁取察其蠧弊者甚

悉自累鎭所施行毎益加詳至是人𬒳其澤尤深凡屬縣

負課度不能償者悉以丐之而獨重禁其非法病民者

𬒳㫖甓城靣以丈計者數十萬用緡錢數萬米千餘斛而

役蓋不反民也上積公勞效手札勞奨賚以鞍馬器物甚

厚明年進觀文殿學士蓋將復登用之而公病不起矣臨

沒時所上䟽極言近習用事之禍至引恭顯伾文以爲戒

所薦則故相魏國陳公桂帥張栻敬夫也別以手書訣敬

夫而熹亦與焉其言皆以未能爲國家報雪讎恥爲深恨

蓋其忠孝誠篤雖蹈死生之變而未始須㬰忘也公爲人

機鑒精明議論英發遇事立㫁其威不可犯而居家極孝

慈母福國夫人熊氏早薨公哀慕無以自致則以任子恩

官其內弟事⿰糹⿱𢆶匹 -- 繼毋禮敬飭備遭䘮時年逾五十盡哀致毀

得疾㡬殆友愛諸弟晚𡻕彌篤𡻕時祭祀酌古今禮而敬

以行之內外功緦之戚必素服以終月數在官爲罷燕樂

同寮有喪亦如之將薨遺命治喪母得用浮屠法後諸賢

公往往效之其在州郡治平聽察令行禁止而於愛民厚

俗之意尤孜孜焉事或小失雖下吏言之無不立改大脩

潭州嶽麓書院養士數十人而屬張子敬夫往遊其間告

以古人爲巳之學謂明道程公先生嘗官建康屬邑爲之

立祠學宮而刻陳忠肅公責沈之文於壁以示學者民有

骨肉之訟躬以恩義反復辨告甚或深自引咎聞者皆失

所爭而去其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無所避忠義𡚒發未

嘗以死生動其心而愛君憂國審宻持重不肯爲僥倖嘗

試之舉蓋其𩛙躬應事規模科指晚歳皆益精宻故上則

人主知之愈深下則學士大夫望之愈重以至兒童走卒

莫不知公之忠烈而在荊州時北虜亦每使諜者詗公家

世蓋知其忠義之有傳也及薨所臨之邦軍民徃徃罷市

巷哭相與祠之而建康爲尤盛且自數歳以來國家每有

四方之故而有識之士相與私憂語未嘗不及公也公薨

時年五十有七封彭城郡開國侯食邑一千六百戸食實

封二百戸其配曰新定郡夫人呂氏故兵部尚書祉之女

新興郡夫人韓氏淑人韓氏皆魏國忠獻公四世孫也二

男子學雅承務郎學裘承奉郎二女長適迪功郎南劒州

劒浦縣尉呂欽次適某官趙崇憲文集八卷奏議十卷內

外製二十卷藏於家公自少即以文學知名及登朝廷論

思潤色當世尤稱其得體然未嘗爲無用之文其駁議又

多削藁故所傳止此雲學雅以公從弟從事即玶所狀公

行事視熹熹受而讀之皆昔所見聞者也因剟其大者著

之石而系以銘銘曰

   昔在陽九  失我㤗平   東游三紀

   汴洛羶腥  帝始靈承  俯仰顧歎

   曰汝在廷  孰抗斯難  爰有俊哲

   三世一心  忠精義烈  思逺憂深

   沬血𡚒辭  曰此讎恥   乃盟乃𭭕

   顙得無泚  不有豪聖  孰慮孰圖

   孰秉武節  以行天誅   抑臣有聞

   在周中圯   旣脩乃攘  厥仆斯起

   惟聖時監   利伸否蟠  毋𣗥其欲

   毋溺其安  帝曰俞哉   予欽汝誨

   旣啓於中  盍布於外   澤流威燀

   汝則來歸  卒輔吾志  以究汝爲

   四鎮十年  帝適西顧  彼皇顥蒼

   胡奪之遽  我最其跡   有孝有忠

   有政有事  有言有功  嗟爾嗣人

   尚承厥慶  公思不忘  天子聖神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八十八



              懐安縣儒學訓導葉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