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老隱集
卷二
作者:任適
1794年
卷三

答耐菴兄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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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洞積雪。萬動俱寂。山川草木。一望蕭然。柴扉盡日閉而無一人至者。非儘無人焉。雖有之。不足以與語者。與無同。固亦無人焉。又以是謂無人焉。明窓靜幾。書史安閑。讀書而有疑。無與質者。作詩而寓興。無與酬者。有時意倦而默坐。無與劇談而論此懷者。當此之時。屬意於平生所愛。仰欲得質所讀而酬所作。如執事者。當何如也。而執事書適至。時方晨起。氣色淸明。當窓展紙。沛然一讀。文瀾溢發。渾渾乎韓子之遺也。而況其言正其意摯。發我而警我者。又勤勤也。方其讀之得趣也。深洞積雪。山川草木。若爲之加奇。明窓靜幾。書史若爲之加閑。自顧其身。怳惚若與所甞得意人。語得意語。而忘此土之無人焉。誠得執事相與語。固宜如此也。不意但得執事書。而已能如此也。吾不知何以而得。然執事其能知其然耶。弟之處此土。執事試論之。其心果何如也。將閑居樂志。如古昔儒者之愛山林者耶。吾所有亦自知之。不能如儒者之閑居樂志。不待執事之言而自言之矣。然則將離羣絶俗。如古昔潔身亂倫無意於世者耶。不能離羣而有羣。不能絶俗而同俗。不能無意於世。而蓋嘗吁嗟歎息於世矣。其不然明甚。執事亦豈將云然耶。是皆不然。將避地全身。如管寧邴原者流耶。此似矣。雖然。八十年無風塵之警。而廟謨閑暇。一域之民。方此安居而樂生。卒然曰。吾將避地。人誰不恠之耶。吾生已二十有七年矣。幸而逢太平之世。峩其冠。濶其袖。而無係累於世。而優遊逸泰。行止由心。然且曰。吾將全身。人誰不恠且笑耶。曩者吾見多矣。雖然。難言之事。明者見之。不謀之行。剛者能之。是豈彼恠且笑者所能知耶。吾所託特在是爾。其所執者非也。欲令人以爲笑。而不爲異而已爾。其然耶。不然耶。執事且云何也。執事甞觀之。居今之世。得一第於朝者。其所事何事也。能發號施令。以爲廟筭耶。能直辭正色。以救時闕耶。能緣法爲治。以安民爲心耶。皆無之耳。豈亦擧一世無能此者耶。抑有能而不得展其能者存耶。苟能此數者。猶足以不負士君子之責。而今也食厚祿。榮美職。以爲村婦巷童之所聚觀而咨嗟而稱道焉已矣。此豈足爲有志者榮哉。又況一失足。墮坑而落塹者踵相接。嗟乎有何樂哉。弟誠無一能矣。然粉餙言語。以媚悅人目。而僥倖今世之科。亦或能之。然而蹙縮而不欲進。非止今日矣。其心豈徒然哉。聞今邦國有慶。科聲先播。士庶奔波。希冀者衆。如我者自以爲何如人。而獨偃蹇高臥而已乎。家貧親老。門戶衰替。固當收拾擧業。勉強赴圍。或因緣倖會。得有所成。則世人之所謂榮者。亦自不小。然而其心無樂也。日夕所披覽而諷詠焉者。與所謂擧業。大相背馳。親戚兄弟之所勸勉者。在彼也。朋友之所期待者。在彼也。而乃吾心在此而不在彼也。吾亦不自知其心誠何心也。是豈非難言之事。有隱憂於心。故不謀於衆。而爲此邁然之行也哉。非敢自處以明者與剛者爾。易知也。又易行也。特人知而不知憂。不知憂。故乃不行也。是以敢有雲爾矣。吾心則決久矣。猶且不能決其行者。以親意爾。誠有親敎。許令行其志。科擧於我何哉。慈闈康寧。兄弟衆多。不患侍側無人。誠有如來敎。然離親庭數百里。僻處於山中。今幾何時矣。不能日定省且勿言。音信亦或曠月無矣。其將何以爲心哉。若得一家聚會。松籬柴門。隱暎於一洞之中。而竹杖芒屩。隨兄攜弟。或採山而釣水。或課田而問樹。則不害爲一世之樂事。今不能然。徒有聚散之思。亂其中志。意日擾擾。無安靜自樂之趣。不得力於南華書者。前書之言。蓋由是也。豈眞以其書爲可以得力耶。來書所云云。亦見其過慮也。一年半年之敎。其所以爲弟計者至矣。然抑有不深知者。弟之處此土。如前所道。而執事言之有如此者。是故。向也欲執事之論其心。而歷擧心中之所有。以望執事之知此心爾。不知不加損。知之又不加益。然而欲其知者。以執事之愛我。與我之所愛仰於執事也。而有不相知者耶。於俗人固不道耳。其肯許之否乎。讀莊之訣。評詩之旨。俱見其高明於詩。素知其深矣。其於莊子書。又何見之至到也。窮居僻地。不見可與語者。而今此書論莊若是其至。評詩若是其深。奈何不使我讀之。沛然忘此土之無人焉如向所陳者耶。眞得與之語。其樂可勝言哉。而無以致之於深洞積雪明窓靜幾之間。是以恨耳。承眼病尙苦。是何久不得藥力也。恐宜息心凈慮。以調養之。不當責效於陳根朽草而爲朝夕計也。明春之游。聞之躍然而起。但恐世累不容弟作此閑事。寒山雪樹。旣不能得執事來。春山當益奇。執事至而弟必去。何其巧也。世事有如是矣。良足咄咄。一村舊遊。聞皆健。遠懷殊可喜。明瑞有何擾。最愛盛弟勤讀書不休。其志不可量矣。是皆相知而相愛者。此書當相對一見。他人不當令見。無益徒增口耳。人歸卒卒。爲書不能盡意。此亦爲恨不小。歲行盡矣。只祝迓新多祉。不備。

與耐庵兄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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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甚起居佳否。向甞兩爲書以候。想幷已關聽矣。拙詩果如何。無一佳語。可自好者。尤不滿於高明之見可知之耳。近爲暑所困。日涔涔臥。時林風乍至。頭眼少得淸爽。始能持子美近體詩。玩味其一兩篇。愈味而愈有味。益知前日之見。猶未窺其皮膜之外。可笑也已。乃爲詩三篇示舍弟。二篇呈高案。自以爲不大背於昔人之旨。試評之。果復如何。大抵詩之道多端。不可以一槩論也。若求之於一字之巧。一句之奇。則乍見之。非不足以媚一時之眼。一再吟破碎分裂。全無所應屬而味索然盡矣。詩本於性情。可喜可怒可悲可樂。一發之詩。而不失其性情之正。然後乃佳爾。不然。蕩而爲浮華。刻而爲澁滯。甚至破碎分裂。全無所應屬。若然者。亦可與言詩乎哉。古之詩不然也。有起有結有承有照。或一氣說下而段各分明。或兩截分屬而語有脈絡。不滯於一隅。而意與神化。不屑於繩墨。而言與法會。胡叫亂喚。各臻妙理。操縱闔闢。倐若天造。淺見之若易。玩味而後有趣。驟閱之難解。細繹而後有要。咀嚼而味愈厚。游泳而意益長。詩之道如是而後盡矣。能如是者。自有詩以來。杜子美一人而已。前乎子美未有先。後乎子美未有繼。豈眞無有乎哉。抑有矣。見不到耶。唐之諸子之作。非不粹然名家。然高苦婉贍。各造乎妙則有之。至於集詩人之全體。而渾然天成。以余所見。惟子美已矣。自子美以後。學子美者亦多矣。山谷,後山。得之爲質。簡齋得之爲文。餘子碌碌。僅能彷佛其典則而已。彼數子者。聦明穎達。足以知也。文理俊偉。足以作也。其所自期。豈欲偏於質與文而已哉。而乃其成也。亦惟止於質與文而已矣。昔人云。文章與世高下。以數子之才。宜能之而不能焉者。豈亦局於時而有不能自由者耶。然則聦明不足以當數子之穎達。文理不足以當數子之俊偉。時又下數子數百有餘載。而乃欲低視數子。一蹴而到子美之閫域者。豈不誠妄人也哉。夫如是則子美終不可學耶。捨子美。奚學而可哉。亦甞見爲唐者矣。欲高者。失之駁。欲苦者。失之碎。欲婉者。失之弱而低。欲贍者。失之流而俗。皆未若學子美而不至。而猶不失爲典則之作矣。然則不爲詩已矣。爲詩必以子美爲歸。唐之諸子。至則至矣。自至而已。後之人。愼不可妄學也。譬之猶儒道然道家者之言。豈不至哉。然其言荒恠怳惚。使人不可學。學之又必至於流而爲害。儒敎豈甞如是哉。子美。詩之聖也。其道廣而大。人得其一端。猶足以名於詩。若孔子無不包矣。子游,子夏。得其文學。冉有,季路。得其政事。宰我,子貢。得其言語。皆不能得孔子之大體。顔淵,閔子騫之於學行。雖不能集孔子之大體。而最得其正宗。陳黃諸人之於子美。亦孔子之顔閔焉耳。夫人之學也。當以聖人自期。詩何獨不然。爲詩而不以子美自期。豈惟不能學子美哉。雖欲爲陳,黃之奴隷。猶不可得矣。當陳,黃之作詩也。亦必欣欣然自喜。其意以爲雖子美在。必與我也。詩人之習氣。固當如是矣。向所謂低視數子欲一蹴而到子美之閫域者。亦或不妄焉。今欲匍匐於陳,黃門墻之外。而冀得一語之肖似者。又誠何如也。竊見執事爲詩數十年於玆。於詩亦幾至矣。意到而語奇。氣雄而質厚。於世亦豈多哉。駸駸乎逼古人而驅之矣。雖然。其始則受病於陳黃也深。而其終則悟道於子美也不精。是故。語之至者。或近於子美。而有時乎爲陳,黃之所不爲者。亦多矣。是豈執事所好哉。特察之不審。持之不堅。不自覺其油然而出矣。亦在乎深省而精鍊之而已矣。新學少年。固不宜妄論長者之爲。非敢曰當仁不讓。亦所以先貢愚於高明。而欲得其別賜高論。以覺其所未覺耳。信手率易。意不到。言不精。何足以盡詩道之奧妙耶。不宣。

送李山甫遊東𰎟卜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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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固有不見其面而可信其爲賢者。李山甫其人也。余在京時。日與羣士遊。與之親好者多矣。然其志氣卓然。自守其身。而能不同乎流俗者。余未有所許也。今山甫與余無一日之雅。而遽信其爲賢。是豈無以哉。山甫。楊山人也。博洽工文辭。其於決科取名位。固將優爲之。猶退然不汲汲於進取之道。而安於𤱶畒之中者數十年。猶以楊近於京師。而無幽深之趣。聞東𰎟多邃壑峭壁可以隱居也。於是。束裝秣馬。告諸友以行。賢哉山甫也。生乎今之世。有進取之具。而無慕乎名位。可謂不賢乎。嫌其居之不深。而惟邃壑峭壁是求。不賢而能之乎。若山甫。眞可謂卓然自守。不同乎流俗者。意其高談爽論。亦必有警動人者。而惜乎。余未之相接也。於其行。故爲之言。將以是求交於山甫。而聽其言以警余。

文會序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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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長於京。今年二十有五矣。除疾病憂患死喪與奔走道路之日。宜在家閑矣。又交朋故舊之相追逐。俗務擧業之相膠擾。對案讀書之日恆少。而汨汨於外者恆多矣。年益長而業益不進。自顧其中。誠空踈無所有。每聞人說古書多餘所未見。而茫然不知其何謂。未嘗不縮然愧中若負罪而不可見人者然。豈不悲哉。古之人有年未及余。而已能成文章立事業。名顯於當時而可傳於後世。若此者。豈盡無疾病死喪與凡余所病者哉。而所成就若是其異也。蓋余之才固不及古人。抑立志亦不同故爾。自余居驪江。里中多同志士。身安而無疾病之憂。居閑而無奔走之勞。交朋未甞不會。而不屑屑於追逐。詩文未甞不作。而不汲汲於擧業。視余在京時。所得亦已多矣。然猶患其志之不專。而懼無以久固也。相與約爲文會之法。會集有期。著述有程。而始彬彬然有文矣。夫年長則慮益深。慮深則志益奮發。志奮發則所爲有成。自余之生二十五年而後。始爲此會。誠若有物導之矣。豈天將憐余之志。而使以是成其才耶。然餘年已晩而才又下。固不敢期古人之所成就。由是而知益博。學益長。進與人言。無所愧於中。則亦余之所自幸焉爾。於是作爲一冊。書諸君之字。而各序於首。其事之詳。諸君已盡之。余不復雲。

簡齋詩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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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余居驪江。得適意之事三焉。時方積雪。江水凝氷。月夜開門。操琴三四弄。心和而境淸。足以忘世自樂。此一也。明窓靜幾。危坐讀太史公書。雄放奇崛。感慨歡欣。使人氣自增而聲自高。此二也。有時氣倦。倚幾詠陳簡齋詩。或舒然以和。如春花方發而時雨日至。或激然以壯。如山風撼木而海濤掀天。不自覺其心與詩化。久而有味。此三也。然或有雪無月。或有月無雪。或無雪而無月。對雪月彈琴。不可長得也。在家讀書之日少。而行邁役役之時多。太史公書。亦有時乎不能讀矣。若詩則除疾病憂患。皆可詠而誦矣。然則余於簡齋詩。將必有所得焉。遂抄其詩而手自書焉。律詩無所。棄其所去。僅絶句四五耳。於此。亦見余酷愛其詩也。或曰。簡齋學杜者。君何不愛杜而愛簡齋也。曰。非不愛杜也。如學問然。曾子學孔子者。而孔子無跡可尋。曾子有準則。學曾子則孔子之道可知也。簡齋之於杜。亦如是也。且其詩於余性有合。故余特愛之。

贈韓師百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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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君子之爲行也。不必強爲異以絶俗。亦不必強自屈以同俗。惟其是而已。是故。與俗同而是也。不以俗爲嫌矣。與俗異而是也。雖擧世駭且笑。亦不顧矣。然君子之於俗。同者少而異者多。非君子異俗。俗與君子異也。君子所存者義。而世俗所趍者利。利與義宜乎其不同矣。而俗人之誚君子。常曰。是好爲涯異絶俗之行。此豈君子過哉。坐讀古書則曰是異俗。何不爲尋章摘句之易也。恬靜守己則曰是異俗。何不爲求名干祿之利也。擧世一談。滔滔然是也。夫俗人者多。而君子者少。自古以然矣。今有一人焉。出曰。宜讀書也。宜守己也。如是爲君子。不如是爲俗人也。人將駭然譏之。而言卒不可入。寡固不可以敵衆。其勢然矣。而抑亦利害之跡。動人者易也。何也。讀書者之於藝。不若粉餙粧撰者之易悅人目也。守己者之於世。不若躁競進取者之易售其求也。彼方竊名譽榮利祿。揚揚然以語人曰。吾循俗以至此。愼毋以異俗爲也。其言誠似然。而其事誠足喜。是故。擧世之人。無賢愚爭趍之。如是者十八九。而不如是者僅一二矣。遂以爲多者是。而少者異爾。是豈眞索隱行恠而異於世云乎哉。特世人自不同於君子。而因斥以爲異矣。故君子則無動也。名譽不足以干乎中。而益讀其書。利祿不足以易所操。而益守其己。凡世俗之言。無一可以入吾心。而確然自持。不強屈以苟同於世矣。若此者。豈不誠君子人哉。吾友韓師百。博洽多所解。亦甞與同志者。爲詩文之遊。蓋駸駸有進長之益。而人之誚以爲異者。日稍稍至矣。師百若有不樂色。凡所以讀書著文者。日益以怠矣。師百豈以是爲異俗耶。設異矣。不必懼其異。而強自屈以求同。況是游也。不尋章摘句。不貪名干祿。則有之矣。然特文藝而止爾。未始有絶異奇恠者矣。師百豈懼其與俗異乎。師百試觀之。俗人其可與言乎哉。讀書著文。而不逐逐於世者。不大有異。而乃誚以爲異。使有人繩趍尺步。述堯舜而服周孔。則異乎俗。宜有大於此者矣。又將誚以爲異乎。又將懼其異而強自屈。以求同乎。果若是。絀六經放六藝。驅一世於名利之中。然後乃可矣。其可乎哉。師百特不深思耳。非俗流人也。遂以是勉師百。而亦警余之頹惰不振焉。

咸山族會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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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任系出豊川。自麗朝以來。簪纓不絶。世稱爲名族。間有流落於鄕曲者。而八路之中。獨海西爲最繁。蓋豊川爲姓貫故耳。歲乙巳。余宰咸興。蒞事之初。宗人之謁刺者頗衆。嶺外千里。忽逢吾百代之親。其喜可知也。獨其淪落旣久。間或有庶而爲民。而至或編於行伍賤役者有之。悲夫。越明年丙午。上元之日。設宗會於平近堂中。會者八十餘人。其亦盛矣。觥籌交錯。談笑從容。忘其地主邑民之分。而藹然有同宗相愛之情。豈不至樂矣乎。昔我曾王考按節海西也。盡會宗族之居在道內者。設宴於始祖御史府君墓下。而悉除其編名軍籍者。至今傳以爲美談。今余之會。雖不敢自比於先蹟。而其同宗相樂之意。蓋亦有所承耳。遂除其身繫營軍者八人於軍藉。而圖畫會中諸宗。列其名於下方。或以詩詠歌其事。而作爲一帖。題之曰任氏咸山族會帖。嗚呼。吾子孫。或有來是土。而繼是會者。必將有感於是帖。

移建燕賓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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醴於嶺南。其邑雄。其土地饒。其民俗蕃且盛。比他郡蓋亦優焉。顧無山林水石之勝。樓閣亭臺之觀。以娛悅心目。而爲暇日偃息之所。爲吏於玆者。旣樂其民物之殷。而騷人韻士。往往以無所寄興爲恨也。今太守尹公蒞郡之明年。治成俗安。政多閑暇。遂喟然歎曰。雖窮陋之鄕。尙能有一丘一壑可以觀者。嶺南號多佳山水。豈獨此邑無勝地哉。顧前之人不求耳。遂得一區於郡齋之南曰南溪。溪自東北流。其水澄淸而深。其南之偃蹇而高者曰南山。其上鑱而爲壁。其傍窈而爲壑谷。其樹松杉檜栢丹楓。其花桃李。其石之突怒參錯負土出於山而爭爲奇狀者。與蜿蜒屈曲於溪之中而若老龍臥者。殆不可勝數。其北有丘。夷然平而高。而凡向之山林水石奇恠可喜之物。咸列於前。眞勝地也。公欣然喜曰。是眞可以起樓亭。以爲後騷人韻士之所寄興。而顧安所得材乎。歸而謀諸人。人有告曰。郡有燕賓樓者。創於正德年間。歲旣久。樑桷皆頹敗。地又狹隘卑陋。不足爲觀遊之勝。盍撤而移之乎。公曰。善。於是命工屬事。親董其役。力出於隷。財資於俸之餘。瓦之缺。易使之完。木之腐朽。改使之新。數月之間。不勞民而樓已成。山林水石之觀。得樓而愈益奇。樓之頹敗者。去其狹隘卑陋之地。得此夷然平高之丘。而翼然爽且新矣。夫以醴之土地民俗之饒而蕃。又新此歲久頹敗之樓於前人所不求之勝地。而凡所以悅心目而爲暇日偃息之所者。於是乎存。後之繼公而蒞郡者。必將樂民物之殷。又喜有樓觀之美。與夫山林水石之勝。而向之騷人韻士之所爲恨。至此而無復憾焉。醴於嶺南。固已爲雄邑。今又爲名勝之區。而爲後人所樂遊者。人知其自公始矣。樓成之日。屬筆於西河任適曰。爲我記之。屢辭不獲已。作而曰。噫。醴之有南溪之勝。非不舊也。燕賓樓之在於郡。非不久也。前公而蒞此郡者。又非不多也。然以其山水之勝。埋藏隱伏於郡齋咫尺之地。無一人得此地而移此樓。而卒遇公以成其美。不亦奇乎哉。士之有道。固不以顯晦有所損益。然得爲知己者用。而道益光名益尊者。何以異哉。此余之所以歎也。公名扶。字立汝。於余爲婦翁雲。

遊三淵精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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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求名山水而廬者。余多見之矣。然無布帛糓粟魚蠏之産以爲生。遠於京城。而不可以常往來。則雖有奇恠絶特之境。不居焉。必有布帛糓粟魚蠏之産。必近於京城。而可以常往來者。然後山不甚奇。水不甚淸。然而廬而居之。不止爲一時寓目之所而已。蓋將爲身後子孫之計者。往往皆是也。若此者。非眞有樂於山水之勝者也。不爲身後之計。而有山水之樂者。以余所見。惟三淵子一人而已。余自梨湖行四日。至雪嶽洞口。路險絶。不可以通輿馬。捨馬行三十里。有深源寺。又五里。始得三淵子精舍。凡寺剎必在幽絶地。今精舍深於寺又五里。幽絶可知也。舍凡十二間。中爲一大房。房中又爲重房。爲宴息之所。房之北。作小樓一間。爲登望遊賞之所。有石峯對樓而起。峯皆峭峻缺隙。如鳥仰如獸俛。如人之纍纍而行。而色甚皎潔如積雪。大川繞樓而過。湍瀾激石。澎湃可聽。周雪嶽百里之內。地之幽邃可居。與山水之奇絶可觀者。精舍爲第一也。然山甚險。無布帛之産。糓粟之利。水皆石泉。無魚蠏之味。遠京城又三百有餘里。而危磴細棧。馬不能行。春夏之時。一有雨。路絶人亦不得通。苟有世念者。誠不能一日居也。聞僧言。三淵子居此時。䟽食菜羹。或不能繼。而日惟坐小樓。看山詠詩。欣然樂而不知疲。果若此。豈非眞有樂於山水者耶。三淵子已老矣。此後百餘年。人不能繼其後。則破屋頹垣。蔓草蒙翳。山僧指之言曰。此三淵子之舊址。嗟乎。留勝跡於雪嶽之中。而使後人悲慨感歎於千百年之下者。其將三淵子歟。

寒溪瀑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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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溪瀑。在雪嶽南。自深源寺。踰大嶺三十里而至。水自西山來。至絶壁爲懸瀑。高數百丈。左右嶄絶如削。下漸狹爲深潭。人不能攀緣而入。東有巖。號紫煙臺。與瀑對起。遠僅百餘步。高減瀑三之一。可坐而望之。刻九天銀河四字於㙜之上。谷雲翁之筆雲。時雨纔過。水勢頗壯。飛流噴碎。頃刻萬變。或中分二派。如銀河亘天。或合而爲一。如長虹橫空。或風吹散漫。如薄霧繞壁。意態奇壯。眩人心目。誠我東第一壯觀也。從僧言。此未足爲壯也。方夏水大。直瀉於潭。朝日照而雙虹起。今則水已殘矣。舊或有好事者。積石壅上流。俟水盈而決之。瀑直瀉如夏時。惜乎。余來不及夏。不能見水大之時。又從人力殘。不能積石壅水如好事者之爲。良可歎也。瀑之上五里餘。有大乘庵。甚高絶。有僧智英居之。頗聦明善言佛事。時從余於瀑。

落水巖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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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之秋。余入雪嶽。飫觀十二諸瀑。十餘日而歸。過洪川而南行二十里。至落水巖。巖在水中。高丈餘。廣可布一席。三面斗絶。色甚白。奇愛可觀。水之自南山來者。由石上而下。噴薄爲瀑。瀑甚短而水勢甚壯。瀑下爲潭。色甚綠。不見其底。下流漸淺而澄。左右有蒼壁擁瀑。袤各十餘步。高數丈。曲折層疊。如屛風如書架。楓樹雜草。羅生於上。蕭灑幽邃。眞勝觀也。使瀑與壁若在雪嶽洞中。猶足爲一曲之勝。而與所謂十二瀑者幷列。然寂寥無名稱。何也。大凡佳山水。多在於窮深極絶之地。人不能見而因以無名於世。若此巖在路傍。無窮絶之險。而人日以往來於前。宜有名而無名焉者。豈不異哉。豈地太淺。人常見而因不以爲異耶。抑此巖獨奇爾。巖前後。無佳山壯瀑可附而名者耶。姑錄之。將以問後人之過此者。

克復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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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水上地之有江山之觀者。梨湖最勝。臨江而亭。可登而遊覽者。又梨湖最多。離江岸數百步。茅茨竹籬。寂然處於谷中者。耐齋也。盤石橫鋪。樹木蔭蘙。而高棟危簷。巍然臨乎江上者。二老亭也。捨大江入沂溪。有草屋數三楹。蕭灑如處士之室者。二橡亭也。耐齋之南。二老亭之西。二橡亭之北。依山崗壓江水而突兀新搆者。申子君瑞氏之克復亭也。江勢之屈曲。眼界之濶遠。是四亭者。固同有之矣。而山崗幽而林薄深。而近江之居。望之有山林之趣者。克復亭。爲尤勝也。是亭也。自申氏之先。數世居之。歲旣久。亭甚弊。申子懼其遂頹以廢也。於是。命工重建。不侈於舊。而亭得以新。嗟乎賢哉。夫人之得絶勝之區若玆亭者以居焉。而及至後世子孫。求其知山水之可樂。與念其先之居於是。而能居而守之不去者。蓋寡矣。雖其樑桷折垣墻頹。而一任其爲荒蕪之田。瓦礫之塲者。往往有之。今申子旣能繼其先以居之。又能懼其廢而修而新之。推申子之意。其所以繼先之道。豈獨在一亭也哉。亭旣成。其弟明瑞。書其事而扁之曰克復。因屬記於余。余念克復之號。意義深矣。然明瑞之記已盡之。余又何言焉。若其樂吾鄕之多名亭。而喜申子之能修舊以卽新。慨然登眺而歌吟笑呼於亭之上。則余不能無意焉耳。遂爲記。

見一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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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知恬退者之爲賢。躁進者之爲鄙。然而恬退者少而躁進者多。何哉。爵祿可榮。而人慾難窮。以難窮之欲。求可榮之爵祿。宜乎其進者多而退者少也。今之仕宦之士。吾多見之矣。生乎高門。世襲官祿。權位勢利。足以悅其心。軒駟冠冕。足以榮其身。父兄親戚之勢。盤據於內。朋友遊從之好。先後於外。驕榮佚樂。以生長於其間。是故。方其位卑也。徘徊顧望。惟恐其不高顯也。及其旣高也。又仍因苟且。惟恐其不久享也。自少至老。蹲踞不退。而爲之辭曰。吾方以經綸爲己任。無暇乎山林也。是眞能經綸於世者耶。特亦知進而不知退。知榮而不知辱者矣。魚鱉以淵爲淺。而深窟其中。鷹鳶以山爲卑。而增巢其上。然其困於弋釣者之手。以其悅於餌也。爵祿者。人之餌也。夫漠然處山林。深其窟而增其巢。猶恐其或不免。今乃逐逐然爵祿於餌。而求其無患者。豈不甚惑矣哉。嗟乎。爵祿。可以爲人禍而人不去。山林。可以使人安而人不處。豈禍或有不必避。而安或有不足求者耶。是何山林之下。無一人焉居者也。豈誠無有乎哉。抑甞有之矣。吾見其進。未見其退也。何也。築室於溪山林壑之間者。世不無其人矣。然當其榮利之日。未甞一處也。至其罷官失職。而不得乎時。然後始慽慽然退居也。時論之得失。朝政之黜陟。亦未甞不關於心。而一有除拜。側耳跼足。惟恐己之或不得也。及其得之也。卽彈冠而起。而于于焉進矣。若此者。身雖退。而心未甞忘進矣。擧世皆如是而不如是者。蓋無一人矣。唐僧靈澈詩曰。林下何曾見一人。信哉言也。休官之難而林下之無人焉。自古而已然矣。今不可復見也耶。李公仲約氏。席累世軒冕之榮。而早年登高第。旣珥筆螭階。而爲良史矣。今又執經帷幄。而爲儒臣矣。父兄之榮盛。爲一時所稱羨。而朋友之相先後者。充滿於朝。如公者。可謂生長於驕榮佚樂之間者矣。由是而進。則據高位而享厚祿。不異矣。然公之心無樂也。甞慨然歎曰。士之生乎時。懷才抱道。足以施澤於民。而垂功名於竹帛。則當出而仕之。以展布其所蘊矣。如余者。藉先德而竊名於時。環顧其中。誠無足以酬世者。與吾役役於名利之途。而以招咎辱。豈若投閑就散。樂吾心而全吾神矣。於是。卜居於驪江。而扁其堂曰見一。蓋取靈澈之詩。以寄意也。賢哉李公也。可謂明進退之機。而審榮辱之分矣。吾知公之處於是也。忘其身之爲朝士。而日與田夫野老相追逐。於時之得失黜陟。一無關於其心。而泊然若與世相忘也。雖朝廷。惜其去而欲收而進之。亦將自重其身。而不汲汲焉起而趍之矣。果若此。誠可謂林下見一人矣。公豈不能耶。吾見公之扁其堂。而知公之必能也。遂爲記。

省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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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之生斯世也。莫善於省己。莫不善於不省己。不省己而善焉少矣。省己而不善焉亦少矣。可擇而固執之者。善也。可戒而遏絶之者。惡也。管乎此二者而省察之者。心也。故君子存其善去其惡。使一心有省焉而不敢須臾捨也。雖欲無善。得乎哉。小人反是。爲惡而惡人之非己也。遠善而欲人之賢己也。放其心而昏昏然無所省也。雖欲無不善。得乎哉。故省與不省而善不善之分。已判然矣。今夫心宰一身而貫動靜。或存或亡。或昭或昏。或喜或怒。其動難常而其變難一。必也假之物以警省焉。是故。古人之爲學也。琴瑟管磬。以齊聦明。琚瑀珩璜。以束步趍。盤盂有銘。几杖有箴。是皆假之物以警省者也。心之智慮。固足以省吾身。而亦必假之物以省焉。何也。非謂物之能省吾心也。見其物而惕然警覺。如對嚴師與畏友然爾。今有師友於此。圓冠峩如。大裙襜如。整容貌。尊瞻視。而儼然臨乎前。則非僻之習。不敢萌於心。惰慢之氣。不敢設於身。乾乾惕厲。常恐己之或有過也。及其去而閑居也。非僻之習。或不能不萌。惰慢之氣。或不能不設。戒愼警懼之意。亦且弛以慢矣。夫心一也。師友存則警。師友去則惰。非師友之能省吾心。心有警於師友。而自能知省矣。故人不可一日無師友也。然師友不可以常對。而惟物可常有也。故以齊以束以銘以箴。而假之物以省焉。人能知此。則雖不能省己。吾必謂之省矣。戚兄韓子。卜居於黃驪之梨湖。而名其室曰省庵。兄亦欲假之物以省耶。今兄之所師者。誰也。所友者。又誰也。無乎哉。苟無也。蓋亦假之物而已矣。然時有古有今。而事有能有不能。琴瑟管磬。今不可爲矣。琚瑀珩璜。今不可佩矣。盤盂几杖。古有銘有箴而今無矣。夫無師友之警。而物亦無矣。其不可假之省耶。然爲琴瑟者。不必佩琚瑀。銘盤盂者。不必箴几杖。事不必同。而其義則一。此省庵之所以作也。今夫切於人而近於身者。居室爲然。飮食必於是。起居必於是。吉凶憂樂必於是。苟欲省其己。捨是奚以哉。吾兄勉之矣。以省名其室。而寧有不省者乎。肅然戒懼。穆然敬謹。不敢以惰慢非僻之心。而居處於是。如嚴師畏友之在左右而䂓吾失。則菴之有警於心。可與古之銘且箴者。同其功矣。雖然。無切己之功而徒曰省之雲爾。則與不省同。吾兄之所省者。其目何如哉。昔者曾子日三省其身曰。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吾以是爲兄之庵之記。

金陵圖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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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金陵圖。卽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定鼎之地也。戰國楚王時。以其地有王氣。埋金以鎭之。故稱金陵。漢爲秣陵。吳爲建業。東晉改爲建康。隋唐改爲昇州。元文宗時。又改爲集慶路。自六朝咸都之。至皇明謂之南京。蓋其南控吳越荊楚。北通河濟淮泗。西抵巴蜀。東臨百粵。襟帶五湖。延接四海。山川形勝。甲於東南。正所謂金城天府之國也。是故。謝玄暉詩曰。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諸葛武候謂昭烈曰。鍾山龍蟠。石城虎踞。眞帝王居也。蘇伯衡謂劉迪簡曰。金陵地脈。自東南溯長江而西。數百里而止。其止也蜿蜒磅礴。旣翕復張。西爲鷄籠覆舟諸山。又西爲石頭城而鍾山峙。其東大江。迴抱秦淮。玄武湖左右暎帶。兩淮諸山。合沓內向。若委玉帛而朝焉。朱夫子曰。東南論都。必要都建康者。以建康正諸方。水道所湊。以諸君子所論。想像其地勢。眞是英雄用武之地。可以駕馭四方。號令天下。高皇帝必建都於此者。以是也。乙巳春。余在赤城。被符領付福建船商之漂到南海者於南別宮。在路話江南形勝。知金陵爲第一佳麗。江山之勝。城堞之壯。宮殿樓㙜之宏麗。士女遊觀之雜沓。歷歷如在目中。而只恨生在海外偏邦。無以一騁目於其間矣。是年夏。移宰咸山。旣聽事。卽往所謂雲田社。奉審我太祖大王舊宮。仍憇於朱生德軫家。有小畫簇。題曰。金陵勝槩圖。看未竟。不覺心目開豁。問其所從得。蓋臨模商胡所貨唐本。雖未知其一如金陵眞面目。而唐人之畫。必得其大略也。以前年所聞於漂胡者。究尋其山勢。亦多有沕合而不爽者。遂令畫師朴枝茂。模寫而稍大之。作爲一簇。蓋將朝夕看玩。以寓其夙昔夢想之心雲。

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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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李晦仲西行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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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歲秋。余與李晦仲及余姨兄伯亨氏。遊四郡山水。遇會意處。輒爲詩。以寫其幽深蕭灑之趣。每歎晦仲之作婉雅精巧。有古詩人之思。而非吾輩所能及也。其後晦仲與姨兄。在驪江。余在京師。詩文之會。日益濶。而四郡之遊。未甞不往來於心矣。夏初。余移家寓驪江。日與姨兄處。而遠晦仲尙三十有餘里間。逢人問晦仲安否。知晦仲遊關西而歸已月餘。已而其詩卷。又至余姨兄所矣。奇哉。晦仲之遊也。夫關西。古箕子之都。其遺風舊俗。尙宜有可觀者。又其繁華佳麗。甲於我東國。樓臺之壯。山水之勝。素爲詩人墨客所稱道。而昔天將李如松。勒薊兵。破倭冦十餘萬於平壤城下。其喑啞叱咜之跡。又足以發後人之感慨也。今晦仲慨然涉千里之途。遍觀其地而歸。其志意。豈不奇乎哉。當其入古都。訪箕子之跡。而考其民風俗尙之異同。登高㙜。上名樓。得其繁華佳麗之觀。而臨古戰塲。想見其揮戈斬級之狀。則其咨嗟感舊之心。又當何如也。其耳目所接。感於心而發於詩者。宜其奇壯悲慨。不止如四郡之作婉雅精巧而已也。獨恨余多世故。不能與晦仲遊關西。如前秋之遊。徒與余姨兄評其詩。而書於卷尾。以道餘思晦仲之心。

題蕭何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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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臣。以義合者也。合則留。不合則去。人臣之大義也。若其遇我之禮衰。疑我之心勝。而顧戀榮祿。遅回不去。則未有得免於禍者也。雖有免焉者。亦幸耳。明哲保身者。不如是也。蕭何事漢高帝。可去之時三而不去。幾及於禍者一。而終得免焉。豈非幸耶。當高帝距項羽於京索之間。數使使勞問何。鮑生謂高帝疑何心。勸何送子孫昆弟高帝所。而帝果大悅。帝之疑已驗矣。高帝之擊陳豨也。淮陰侯誅關中。帝遣卒衛何。召平謂高帝以淮陰侯叛疑何心。勸令讓封佐軍資。而帝果大喜。帝之疑又驗矣。黥布叛而帝自將往也。數使使問何何爲。客又謂高帝畏何傾動關中。勸買田地以自汚。而帝果大悅。帝之疑又驗矣。人臣一爲君所疑。猶可去。今蕭何三見疑而終不去何也。帝之始疑也。項羽不滅。而天下未有所定。何受大任。在關中。一見疑於君。而倖倖然去。猶或不可也。其再疑也。帝之所以衛何者。誠有若寵何者然。何亦曰。是眞寵我也。非疑我而衛我也。以此諉而不去。猶或可也。至其三疑也。帝之疑滋甚。而何功名立。可無復顧戀於世。脫然委以去之無難矣。何猶不去。是豈不異耶。及其請令民入田上林中。而何乃繫獄。非王衛尉言。幾不免於禍。嗟乎。丈夫爲行。不使人疑之。而況宰相欲爲民施澤。而遽爲其君所疑。言不得行。身困於縲絏之中。若使當時一再疑。而遂飄然去之。豈有今日辱哉。夫人君之於臣也。不見其可信之節則必疑之。疑之不已。則必罪之而後已。亦其勢然也。當何之三見疑於帝也。幸而聽鮑生召平與客之言。而解帝之疑。不然。帝之疑不已。而何不免於罪。固不待請苑而後。繫獄矣。彼三人者。勸遣子弟。勸讓封。勸買田地。徒免何於見疑之初。而不能勸何去。以免其廷尉之繫。當是時。戰國之世不遠。而人不知君子之大道。徒以辯舌。苟其一時之利。而其於去就之義。蓋不致意焉。豈不惜哉。雖然。高帝功臣。無一倖免於戮。而蕭何屢見疑而終免禍。是固幸焉。亦其自飭之道如何耳。蕭何置田宅。必居窮處曰。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爲勢家所奪。其所以治其家。猶若是謹愼焉。則爲國事尤謹愼。可推而知也。何之得免於禍。良以是也歟。

科擧說。贈洪弟仲經濟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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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人才之不及古。可知之矣。天之生才。豈獨厚於古。而薄於今哉。今之才猶古之才。然且不及者。科擧之法害之也。古者。敎導培養之道備。而拔其尤以進之位。業不素修。則不可以僥倖得焉。是故。進乎位。雖甚難。修其業。雖甚勞。而人不敢厭棄也。勤其心以治身。而極其才之所至。雖才有所限。其所成就。有能有不能。而能者。蓋卓乎其至矣。後世則不然。毋論才不才。能蹈前語。竊古文。僅足以操觚墨。則皆可以僥倖得焉。其進甚捷。而其事甚便。孰有捨甚捷而求甚難。棄甚便而爲甚勞者乎。是故。勤其心。盡其才。營營於科擧之法。而終亦有得有不得。其得者。極富貴生氣勢。而可愛慕者多也。然而無卓卓可道說。如古人之所成就。其不得者。窮困老死鹵莾而無所有。甚哉。其可悲也夫。富貴有命焉。不可以力致也。無命焉則雖終身役心於僥倖之途。而亦無所得矣。有命焉則雖讀古書修古法。亦當一有得矣。而其得之也。足以立身行道。如古人之卓卓矣。設不幸不得也。亦不若今人之老死鹵莾而已矣。其相去。豈不遠哉。而世人徒見得者之可愛慕。而不知不得者之可悲。昏昏然以沒世。而莫之能悟。良可歎也。洪弟仲經。於文章才甚高。下筆出言。能駸駸逼古。而其志又沉厚堅重。足以有爲也。苟能無以僥倖爲心害。而充其才以長之。則將無所不至而不患其不及古矣。然今世之人。親戚朋游之所相勉者。惟科擧是崇。人苟有慕傚古道者。輒羣駭衆訕。以爲不可以行乎世。人亦不能確其守而屈其志以隨世者。擧世皆是也。仲經之才誠高矣。志誠堅矣。能不動乎世而以確其守否。能不求僥倖之途。而以求其甚難且甚勞者否。余誠愛仲經之才。不以小成期也。而仲經亦宜自愛其才矣。決知仲經不苟屈而隨世也。仲經勉之矣。有才如仲經。寧有不達者乎。所不可必者。命也。亦盡其在我者而已矣。仲經能達乎。則人將曰。仲經爲古道亦能達。古之道未必能窮人。而今之法。未必盡達人矣。使世人。知有命而能日趍乎古者。其將自仲經始矣。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仲經其勉乎是哉。

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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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扇而搖。風生焉。風生於扇耶。扇搖而風適至耶。風者。天地之氣也。旣生於天地。又生於扇耶。扇不能奪天地。風不必與扇遇。是風何從生耶。陰陽之氣。噓吸而爲風。扇能闔闢。則陰陽之機在焉。體有大小。而爲陰陽一也。是故。天地之間。無一物無陰陽。

築城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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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享太平七十餘年。文恬武嬉。民不知兵。天災地異。遠近訛言。主上夙夜憂勤。與一二臣。圖所以防患固國之計。而築城之議。紛然而起。議者曰。增修都城。則設有變。無倉卒去邠之憂。築內城於江都。則外城雖破。可免其蹂躙之患。置山城於鳥嶺。則海防雖不守。可遏其長驅之勢。爲國家長慮者之言。固出於綢繆之策。以余觀之。非計之得者也。何也。漢陽。東國之中也。三面阻山。大江經其南。而城在其中。眞所謂天設之險也。然壬辰丙子之亂。皆不能守。是豈城郭之不高哉。琴㙜之兵陷。而倭冦八日。直抵京都。銅仙嶺不守。而北兵三晝夜。馳過西郊。賊薄都城。而能不陷者。自古罕有也。夫設閫置鎭。而握兵之將。碁布於外者。欲其捍衛京師。如手足之護頭目也。若能修防固圉外。爲不可犯之勢。使冦兵。不敢窺畿甸一步地。則都城雖不修。可以高枕而無憂矣。如不能然。雖城高百丈。必無益於守矣。今不能遠抗邊境。而欲近治都城。耗倉廩。竭民力。惟恐冦賊之或至。而爲朝夕之憂。內不能固民心。外示弱於敵人。是不徒無益。乃反有害也。余故曰。非計之得者也。江都在海中。而爲國家保障之地。四面險阻。舟不能近。甲津一路。僅能通人。古所謂長江天塹。必不過於此也。然丙子之變。外城失守。廟社東宮。淪陷於虜。是豈無內城而然哉。守禦之臣。循私忘國。日惟杯酒娛樂。而置守備於度外。使虜騎。越險津如履平地。長驅迅擊。急若飄風驟雨之至。當是時也。雖有城。其安能抑其勢而免蹂躙乎。夫平原廣野。與高山大陵之間。敵人之所必由。而我兵之所不能必保者。乃築城以衛其軍民而遏敵之衝。江都則不然。外環大海。後無走路。所可致力而固守者。惟海邊泊舟之所已爾。並力守津。則雖有百萬之衆。彼無所施其力。若一失津渡。使外冦濟其師。彼越海濤而爭勝負於一島之中者。人人皆死心。夫以彈丸海島之城。必不能遏奮死之兵者。無賢愚皆知之矣。今也惟恐津渡之難守。外城之難保。而欲復築內城。其意將曰。津渡若不守。則保外城。外城若不守。則保內城。而得免其蹂躙矣。然則內城之固。獨勝於津渡與外城之險。而足以遏奮死直擣之兵耶。如不然而內城又不守。則將更保何處耶。齊心守隘。示士卒以必死。猶恐其或失。今乃棄隘築城。示之以無必守之志。適足以長畏懦蹙縮者之心。而賊必奪津渡無忌憚矣。是固一擧而兩失之矣。余故曰。非計之得者也。鳥嶺在東南數百里外。高峻險塞之路三十餘里。車不能容軌。馬不能成列。一失足則轉而落於千仞之壑者。往往有之。誠我國之東南大關隘。不待城池而有金湯之固矣。然壬辰倭冦之來。驅疲兵。越險隘。坦坦然如由通衢。此誠何故也。沿海諸郡。旣不能蹴之於渡海之初。把阨帥臣。又不能扼之於踰嶺之日。本不由鳥嶺之無城也。今也徒懲昔日之失。而不思所以善守之策。必欲設置城柵。橫絶南北而後已。嶺南之民。必將曰。朝廷棄我耶。何爲築城於嶺。而不倂力於海防也。嶺北之民。必將曰。南邊有難耶。何爲汲汲乎城役也。怨言遍於南。騷動起於北。遠近疑懼。將必有土崩瓦解之勢。而又費物役衆。民疲財竭。則城未及成。而必有不虞之憂矣。余故曰。非計之得者也。昔李廷馣以延安一小城。遏倭冦西上之勢。李舜臣提十數破敗之船。蹴倭於露梁之浦。鄭忠信陳兵於鞍嶺。而破賊適之衆。延之城不高於都城。露梁不險於江都。鞍嶺不峻於鳥嶺。又非有城也。而是三臣者。卒能成其功者。豈無以哉。其膽略皆足以辦賊。抑亦得衆人之死力耳。是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孟子曰。地利不如人和。苟若是。築城不如求干城之將。守山谿之險。不如得民心之和矣。何者。人才多則四境雖有急。人將曰。某才將也。某賢將也。是必能卻賊。吾屬無患矣。民心和則國家雖有難。人將曰。朝廷撫我矣。衣食我矣。我何以忘國雲爾。則國有所賴。民有所恃。而社稷有磐石之安矣。顧焉用城池爲哉。今也閫闑重地。畀之膏粱癡騃之子。貧窮之民。椎髓剝膚而無所恤。而所日夜孜孜爲計者。惟築城是急。是誠何心哉。人才乏矣。民心之失和久矣。一有虗警。京師先震。自近至遠。人無固志。知身死之輕。而急邦國之難者。蓋亦幾希矣。苟有一二悍夫。挺劒大呼曰。賊至矣。人必鳥獸竄。無肯爲國家出死力者。雖有城池關隘之險。其誰與爲守也。設令漢都之城當增修。江都之內城當築。鳥嶺之山城當置者。皆如議者之言。吾恐其非今之急務也。況三城者。有害而無利哉。奈何主議之臣。獨汲汲於此也。其意我知之矣。近者。主上厭朋黨之弊。而憂國計之日非。是數人者。窺見上意之所在。欲排斥朋黨。則恐昔日同己者之所惡己。欲謀議國計。則又無奇謀善筭。可以當上心者。於是進築城之議。有若殫心竭誠。爲國家長慮者。而苟希夫上意之眷己也。不計事之緩急與國之利害。而徒曰。築城雲爾矣。初非有見於綢繆之策。而同己者。固不敢以爲非。異己者。雖言之。上亦以其異也。不信受其言。而數人者。因得售其固寵之計矣。嗚呼。使人才不進。使民心日離。使國事日趍於莫可收拾者。朋黨之習。馴以致之也。苟欲安民固國而防未來之憂。其道在於去朋黨。不在於築城也。

許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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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卨者。海南富人也。其先有許偃者。初甚貧。無以爲生。偃恥之。與其僕五六人。日夜趍機利。産業日稍稍起。積數十年。家乃大富。馬千蹄。牛二千角。田園盡一邑。僮僕以口計者累數千。金銀珠玉。遠方珍恠之物。不可勝數。屋舍門墻之餙。壯麗甲一鄕。偃善撫恤。僮僕待之均而無偏。好施與。他過客來求乞。與遠近之人。窮困無告者。毋論識與不識。分而周之無所惜。是故。僮僕服其德。遠近之人。感其惠。咸稱之爲長者。傳數世。至卨。卨好聲色愛玩好之物。歌舞妓妾飮食衣服之費。日數千金。費益多。金益不足。遂盡賣其田園。以爲樂。然性甚嗇。雖鄰近之人。居常親好者。一有所求。纖毫不予焉。僮僕或諫之。卨怒曰。金銀吾所有。以吾所有。從吾所好。汝何爲者乃敢言。輒斥之不恤也。僮僕怨望。多逃亡。所與居。惟奸巧諛佞善導之爲非者數人而已。産業日益損。門墻日益頹廢而不能修。屋舍穹然無障蔽。盜賊乘夜窺覘於外者。常數十輩。卨始憂之。問計於僕。有識慮可與之謀事者。皆亡也。於是三數諛佞之徒。爭相謀曰。扃我窓牖。固拒於內而不出外。盜賊無能爲矣。卨以爲奇。召匠造鐵鎖。鎖其牖。惟恐不固。隣人有受惠於卨父與祖者。悶卨之如是也。詣卨言曰。子何其不知甚也。子之僕。計不下數千。得其力。足以禦盜賊。子之門墻。雖破弊。修之足以衛産。何不以愛妓妾歌舞者。愛子之僕。飮食衣服無用之費。費於門墻之餙。而乃今屑屑然事窓牖。亦異矣。吾聞禦賊於外者。縱賊入室而終能無患者。未之聞也。盜賊不來則已。苟來也。窓牖之外。滿庭皆盜賊。一重牖。寧不能打破以入乎。子之僕。平日怨於子者。又寧不乘時而爲亂乎。子何其不智甚也。卨善其言不能用。居數日。賊果至。盡掠其産而焚其屋。卨赤身無所有。居不能生活。攜其孥。行乞於他鄕。人罵曰。爾非海南許卨乎。向也人有乞於爾。爾則不予。爾今亦乞於人乎。人人罵之。皆若是。卨歸而歎曰。吾生不知世間有貧苦。日飮酒食肉。淸歌妙舞。羅列於前。猶以爲不足。今忽至於此。豈非命耶。因恚而死。其鄰人聞而悲之曰。嗟乎惜哉。曩者吾言之而不用。

斷曰。古人云。成立之難。若登天。覆墜之易。如傾水。至於許卨見之矣。其始也。不能謹守先人之業。而極心志之所欲。其終也。不能聽受忠僕之諫與良鄰之䂓。以及於喪敗窮苦。而猶不知反己自咎。乃言命。尤見其愚也。

藺相如完璧歸趙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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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人能有忠信智勇。則其於爲臣之道盡矣。出使奉君命。而不辱其命則爲忠。與吾君成言。而能踐其言則爲信。知敵國之駸駸有蠶食之謀。而逆折其萌則爲智。當強鄰之眈眈有虎視之威。而不懾其氣則爲勇。具此四者。而能不失爲臣之道者。求諸戰國之世。獨藺相如一人耳。方趙王之付璧於相如也。固將易秦城。非使之徒與秦也。而璧入於秦王之手。城則不出矣。爲相如者。旣不能得城。又不能完璧。則璧固不足惜。其於趙王之命。何如也。而竟能全其璧歸之趙。則此不亦忠矣哉。方相如之奉璧而出也。不曰城若不入。則臣請完璧而歸也乎。以己之必能。許其君以必信。而城旣不可得。璧又不能完。則璧得失。固不足言。其所以自欺而欺君者。何如也。而竟能踐其言以報君。則此不亦信矣哉。方秦之有求於趙也。所欲非獨此一璧也。特以璧甞趙王。而觀趙王之俯仰耳。使趙而失璧。則趙之勢日挫。而秦之氣日張。今日取一璧。明日又取其大於此者。而趙之地。皆爲璧矣。幸而有紿。取璧一着。而折秦王無厭之欲。能以一璧之輕。而致趙國於九鼎之重。則此不亦智矣乎。方秦王之取璧。而無意償城也。其勢蓋已難矣。爭之不可必聽。而說之不可必信也。激之則必怒也。觸之則必死也。而乃以一介之使。當秦王難犯之威。不懾不震。不忙不擾。如取物於虎狼之口。而無恇㥘蹙縮之氣。此不亦勇矣乎。嗚呼。分而言之。則爲忠信智勇。合而論之。則忠與智爲主。信與勇特餘事耳。蓋以其爲國慮患之忠。兼之以禦敵伐謀之智。而激昂慷慨。能制秦王強暴之氣。則當戰國縱橫之時。爲人臣而能爲相如之所爲者。蓋未易多得也。而獨於龜山楊氏之論。竊有感焉。旣曰。身之存亡。非特一璧之重。又曰。趙之璧。存可也。亡可也。楊氏之論。固亦正矣。顧於相如之心。抑或有未原者耶。嗟夫。相如特以戰國之士。不能無縱橫之氣。故未見察於楊氏而已。其心豈愛夫一璧者哉。豈不知夫身與璧之孰重孰輕者哉。豈不明夫趙璧之可存可亡者哉。豈特使於血氣之勇而已者哉。觀其叱秦王於澠池之會。而至欲以頸血濺之。則似若強剛猛悍無異乎暴虎馮河者。而及其回車避廉頗。藹然有先公後私之意。而無復向來強悍不屈之氣。則其心知有趙而已。不知有他也。由此觀之。方其奪璧於秦庭也。知有趙而已。不知有秦也。知有璧而已。不知有身也。知有社稷而已。不知有璧也。使相如。徒愛璧之爲寶。而強攖其必死之威。則此特市井賈竪兒而已。何足爲相如哉。其意以爲此璧一失。則趙不能振。趙不能振。則秦不可制。秦不可制。則社稷其危矣。與其失一璧而危社稷。無寧身與璧俱碎。而折秦王輕趙之心而已。其意則固無愛於璧矣。相如豈區區愛璧者哉。豈以璧爲不可與人者哉。如使璧不係於國家輕重之數。無關於敵國侵侮之勢。則擧而棄之淵谷。可也。擧而與之齊楚韓魏。無不可也。而所不可與者。獨秦耳。太王之居豳也。獯鬻侵之。或事以皮幣。或事以犬馬。而終至於欲其土地。則去而之他。趙之璧。特亦皮幣犬馬之類耳。與之而無後患。則何不可之有哉。秦之所欲者。非土地則終必不止矣。當此時也。趙亦能去而之他乎。將不能也。如果不能去。則與其馴之以璧。而啓其難充之欲。孰若遏之於始。而無至於滋其欲乎。然則相如之完璧歸趙者。其亦有見於此矣。事君忠。故慮趙勢之將輕。而寧以身易璧。料人智。故知秦欲之將滋。而能以始制終。竊想相如之心。其所以慮趙國之削。而防秦王之侮者。豈特愛一璧而已哉。雖皮幣之小。犬馬之微。將必不與矣。特以其所不與者。連城之珍。而天下之所欲得者。故疑相如之亦有愛於寶也。是豈相如之心哉。如使相如。不能完璧而歸。而終使秦王。侵趙而不已。則後之罪相如者。必將曰。愛身辱命。而危其君之社稷矣。今乃以覆軍陷城之禍。歸祟於完璧。則相如豈不寃哉。嗚呼。忠信如相如。智勇如相如。而尙不免後賢之譏議。苟不原本心。苟不察微意。而徒論其已然之跡。則古來豈復有完人哉。況奉使不忠。而至於辱命。事主無信。而至於欺君。智不足以料敵。而不能逆折其謀。勇不足以忘身。而不能頡抗強隣者。究諸史牒。踵相接矣。豈不亦相如之罪人乎哉。嗟乎。使戰國之士。皆能如相如之心。則一璧猶尙不與。況與其一城乎。奈何橫人者。割其主之城。以飽秦之欲。而不念其國之覆亡也。惜乎。相如之不生於秦政時也。惜乎。列國之無復如相如者也。昔歐陽子論後唐六臣曰。使樞等不死。尙惜一卿。其肯以國與人乎。雖樞等之力。未必能存唐。然必不亡唐而獨存。愚於相如。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