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冶志/卷下
文詞
編輯遵化鐵冶工部分司題名記
編輯從革之義衍於箕疇。卝人之職設於周禮。攻金之工異其名。和金之齊異其數。鐵之有冶尚矣。傳曰天生五材。誰能去兵。管子曰紅女必有一鍼一刀若其事立。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銚若其事立。行服連軺輂者必有一斤一鋸一錐一鑿若其事立。不爾而能成事者。天下無有然。先王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足民生之用而已。不因以取利也。漢武帝於出鐵之郡置鐵官。凡四十郡。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屬所在縣。私鑄鐵器者有右趾之䭾。有器物之沒。宋朝六金之冶。縂一百七十一。皆主之以吏。歸之於官。於乎。天子富有四海。賦稅貢獻之入。奚翅億兆。而取之瑣屑如是哉。我朝惟於出鐵之䖏。謫徒冶治。又多捐之。民不取焉。仁厚之至。蓋與古先聖王同符合轍矣。
遵化鐵冶。自唐已置。莫詳所在。勝國時因沙坡谷產砂置冶。我朝因之。領以遵化諸衛指揮。宣徳間移於松棚谷。始以工部主事董之。率三嵗一更。正統戊午。移今白冶山。弘治丁巳。又用工部郎中奉壐書以理焉。正徳癸酉。南安傅君以主事遴選陞署郎中事。來數月之後。冶事盡舉。乃撿故牘。得前涖 事周君以下三十二名姓。刻石於㕔事之東。請予記其首。予惟上行下效。此感彼應。理之自然。上之人惟利是求。則下亦惟以利進。惟民是恤。則下亦惟民是紓。今國家著令於出鐵之䖏。謫徒治冶。以充軍國之用。餘利盡捐於民。不復有禁。真非漢宋所及。諸君子來涖此者。皆仰體祖宗法良意羙。建白經理。減節調停。使國用不匱而民力不竭。亦非漢宋所謂鐵官主吏專事聚歛者可比。則題名之碑。上以彰國家仁厚之政。下以著諸君子任事之良。正不可缺。顧可使其姓名𭂊然無聞於後乎。傅君當稱量煩猥之餘。而思致及此。其所養可知矣。君又以文學飾冶事。考訂敘述。成冶志若干卷。詳審精宻。可傳不朽。
君名浚。字汝源。別號石崖。尊府諱凱。字時舉。成化戊戌進士。任戶部郎中。君弘治己未進士。任今官。令子檝。字廷濟。正徳辛未進士。任行人司行人。家學淵源。稱重一𭥱。行人君又予在閩時所取士。誼實通家。故記有不得辭者。是為記。正徳癸酉十月望日。賜進士出身通議大夫兵部右侍郎前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奉勅整飭薊州等處邉備兼廵撫順天等府地方西平李貢撰
䨇孝康娥碑
編輯康氏二孝娥。薊之遵化人。父康二。元季為鐵冶長。煆煉月餘。銖粟無所得。費出不計。法當坐重辟。怖甚。將自經。二女止之。長者曰。父死焉用成為。我今死。庶吾父之無譴。少者曰。不如我死。則父與姊俱無恙也。既而並投於爐以死。須㬰而鐵成。父得勿坐。卒封崇寕矦。嗚呼。中世以來。孝道不絕如縷。而挈而維之。乃見扵工家之二女。故我嘗謂。跡其孝。不減扵二孔之死家。跡其烈。不減扵二顏之死國。雖然。彼非丈夫也。乃能相率為是。使天下後世誦為羙談。聞之者有所興起。以為教本。豈不偉甚也哉。或曰。身死而鐵不就。將柰何。石厓子曰。二孝之心。以為殺身則可以完父。鐵之成否。非所逆料也。而或者見其跡。又以神怪之事目之。陋矣。今遵化厰治舊有爐神廟祀康矦。而従以二女。夫廟而祀之固當。吾獨以為二女之死父。彰彰如是。而自元至今。未之有表者。雖有祀焉。非以其孝也。是豈風化天下之意哉。扵是即其繫牲之石而額之。曰雙孝康娥碑。因次其事以着之詞曰。
倚孝雙娥。值天降凶。父役扵冶。弗究厥工。女心孔傷。遑恤我躬。曰兄若弟。厥徳維同。分身烈熖。輕扵毫狨。神之聼之。自我民聰。維鐵之成。維父之功。吁嗟二娥。孰啟其衷。人生大塊。猶金在鎔。瞬息俱盡。誰能不終。維此孝烈。令聞無窮。石以揭之。八表同風。
正徳癸酉夏六月望日。南安傅浚書。
萃景樓記
編輯萃景樓在白冶之東。前工部郎中李君珵所搆者。樓北聚土為山。山蓄怪石。石間以花木。每及春夏之交。翠隂滿庭。鳥音相和。翛然有山林之趣。東南濬水道。環於樓前。晝夜潺湲。其聲琤琤然如𮈔竹之常鳴。四圍山崗繚亂如獣伏而人立。爭寄獻秀。雜於窓櫺之下者。蓋不可以數計。此則茲樓聚景之大觀也。浚至白冶。每顧而樂之。暇則挾書而登。登而臥。臥而起。起而徘徊四顧。其情蓋不能無異者。東望遼左。西望長城。相距無幾。聞隋唐之後。生靈百萬死扵鋒刄。欲按當時勝敗之跡以尋其興衰得失之故。顧今已無知者。惟徒付之太息。北望京師咫尺孔邇。念天顏之久曠。思少進扵瞽言而未能也。蓋有不勝其眷眷之私者。南望閩甌。白雲晻靄。想吾親舎當在其下。而菽水之奉乆缺。忽不自知其涕泗之縱橫也。嗚呼。百思係之矣。然嘗聞之古之君子。進則勳業𣗳扵當時。退則孝友施扵有政。未有進退無所據者。此浚之所為愧也。浚既愛斯樓之勝。而情又不能釋然。故書以記之而因以識吾愧。正徳癸酉秋七月既望。
祭爐神文
編輯郎中葉信著
正徳某年月日。具官某敢昭告於崇寕矦之神曰。陶鎔煆煉。足國利生。黙相㝠佑。惟神之靈。恭脩嵗事。釃酒陳牲。神其昭格。陟降扵庭。
舊時祭文皆以金火二仙姑従饗。然非禮也。故削之。崇寧矦姓康名二元。𭥱為爐長。金火二仙姑。侯之二女也。浚謹識。
祭土神文
編輯正徳某年月日。具官某敢昭告扵土地之神曰。惟神黙佑茲土。鐵賦用興。謹以牲醴。用將我誠。尚饗。
祭禮
編輯執事者各司其事。陪祭官各就位 祭官就位。瘞毛血 迎神 鞠躬拜典。拜興。平身 行初獻禮 詣盥洗所。酌水。進巾。詣酒罇所 司蹲者舉羃酌酒。詣。神位前。跪 進爵。進帛。讀祝。俯伏。興 平身。復位 行亞獻禮。詣酒罇所。司罇者舉羃酌 酒。諸神位前。跪。進爵。俯伏 興。平身。復位 行終獻禮。諸酒罇所。司罇者舉羃酌 酒。詣神位前。跪。進爵。俯伏 興。平身。復位 飲福受胙。詣飲福位。跪。飲福酒 受胙。俯伏。興。平身。復位 送神。鞠躬拜興。拜興。平身。讀祝 者捧祝。獻帛者捧帛。各詣。所 望瘞。詣望瘞位。焚祝。焚帛 禮畢
土地之祭舊禮簡甚竊意當與祭爐 之儀同物則隨時可也浚識
雜識
編輯鐵者。五行之金。金之麄者也。其氣剛勁而鋒利。凡物遇之。未有能獨完者。顧其煆煉皷鑄之方。雖則出於人為之力。然其陶鎔變化之妙。則亦造化自然之機也。人心之靈智。固如是哉。
凡爐之興。俱以百日為度。初而㣲。微而盛。盛而衰。衰而老。老而敗。未有乆而不敗者。蓋其分如是。其數亦如是也。人生百嵗。其分則亦有類焉者。今乃欲區區之術而求長生不死。蓋亦惑矣。〈凡爐之興。有四五十日而敗者。有六七十日而敗者。有八九十日而敗者。人之壽夭。固亦如是也。故吾以為類於人。〉
生鐵之鍊凡三時而後成熟鐵由生鐵又五六鍊 而淺成鋼鐵由熟鐵又必九鍊而後成焉是以其 氣尤勁其芒尤利用之扵物物莫能禦之矣蓋功 之多者其利自倍也 鍊生鐵用炭鍊熟鐵用染凡柴皆可用惟榆柳之 柴則非所宜者惟炭也亦然然炭又有參以灰沙 參以水礫參以榾董者皆不可以不審榾董炭之 未過者土人謂之木榾董〈 京師謂之煙頭薊州謂 之榾柮閩人謂之炭糟〉 砂者皆大爐之所需砂有黑砂紗紅紅砂〈今謂雞冠砂〉 荒砂河砂黑砂帶鑛礦則其最髙者紅砂次之荒砂 則陶洗不淨再陶亦可河砂雖黑然絶無鐵礦決 不可留石子惟出扵水門等處帶紅白者為佳餘 亦不可用也 石厓子將有事扵爐祠有趨而告者曰今之爐神 則元之爐長康矦也康當爐四十日而無鐵懼罪 欲自經二女勸止之因傷其父之無罪共投於爐 而死焉其死也或見其飛騰光熖中若有龍隨而 起者頃之而鐵成液元封其父為崇寧侯二女為 金火二仙姑二女真神怪矣哉石厓子曰世果有 斯人乎誠古之孝女也何神怪之有哉借或有焉 則豈不能成鐵扵四旬之前而必以身死之蓋其 死也自分以為當然庶幾可明其父之無罪其他 非所計者及其死而鐵液成焉則亦孝誠之感召 而機會之偶合耳是豈真有幻變之術而然哉然 成不成皆無足論者我獨憐其兄弟之死出扵愛 父激切之誠心而誠天理民彛之不容巳者雖漢 曹娥唐二竇亦不得以專羙扵前矣其有関扵風 化也甚大竊怪乎元之有司不能表其孝親之志 而浪以神仙飛騰之說輕聞扵當時當時在庭之 臣亦不能彰其死親之節而濫以仙姑之陋號加 之遂使其一念之孝烈竟與神仙鬼恠者同科烏 乎可慨也吾故著而出之庶幾百世之下猶有能 明二女之心者 鐵冶嬴八百家而無祈報之所舊時有為立玄武廟 関公廟及三官廟者此皆滛祠非禮也近時又有 立城隍廟者城隍似矣而亦非也吾嘗閒之矣古 之建國者有王社有國社有里社王社者天子主 之即所謂郊社者是已但郊在郭外而社在宮禁 與宗廟相對所謂左宗廟右社稷者或以郊社同 在一所恐亦非也國社則諸矦主之今郡縣之社 稷是巳里社則鄉長主之所謂鄉社者是巳蓋天 尊而地親故祀天之禮惟天子可以行之而祀地 之禮則自王公至扵士庶無不可行也我 太祖髙皇帝深明此義洪武之初著令天下郡縣皆 立社稷鄉村都鄙各立鄉社蓋所以従斯民祈報 之欲而一天下歸向之心也良法羙意洵可垂裕 於無窮矣然而數十年來浚遊南北未見有里社 者豈偶未之見與抑亦近日之廢弛也然則為我 厰民計惟建里社而巳矣此則 國朝舊制而事理之宜然者固非迂辭而浪語也 遵化之墟時有禿龍見焉或曰是龍也舊伏扵大 爐四十日而火不成鐵康娥投之其龍驚而起起 而焚其尾故為禿龍尾石厓子曰噫甚矣世之好 恠而不求之扵理也爐之興也光熖數十丈使有 龍盤扵下其不為灰燼渾化者幾希安能乆存四 十日哉曰然則其無龍乎曰蓋亦有之而非向之 所云也曰然則可得聞乎曰可昔春秋時吳王嘗 令匠氏鑄劍乆之而不成匠氏夫妻干將鏌鋣者 提扵爐而死既死而雙劍成其光芒特異焉王因 以其夫妻之名名其劍及王沒而劍亦沒晉張華 令雷煥求扵豊城獄而得之其後過延平劍竟化 為龍去故名其溪曰劍溪又五代時南安浮屠嘗 得竒劍以獻於王審知中途亦忽化為龍因以龍 興名其寺蓋鐵之為龍也舊矣曰是何以能為龍 曰鐵者砂之精劍者鐵之精況又得人之精氣以 合之則變而為物也亦宜曰爐與四十日其鐵皆 安在曰此收其精以注扵龍也曰何以不早奮曰 物固不靈扵人也得人精氣以附之剛龍斯奮矣 曰然則何為禿其尾曰此鑄未乆而勢未成勢未 成而人觸之故其尾禿焉非火之所能焚也使火 能焚其尾則龍豈復有餘種哉但銅鐵之屬凡得 生氣之物附之其乆也皆變變則不可用矣物固 不利扵變九然終亦必復而巳矣僉曰然吾今而 後始知鐵之未始不為龍而龍之未始不為鐵也 雖然予亦荒繆乆矣予姑識之以俟愽物之君子 〈凡龍有數種有陽氣而結者有種類而生者有魚 蛇而變者有銅鐵而變者其終也皆盡惟銅鐵則 復為 銅鐵〉 白冶僻在叢山中啇賈不通飲食器用之需五日 而一集集之日逺近畢至日暮而隨去然所貨者 亦僅柴炭蔬菓之類其他珍味竒貨皆無也故其 鄉人徃徃多壽至今八九十嵗猶有數人焉蓋其 嗜欲少滋而味薄也予未出京師時卿士夫有相 戱者曰鐵冶窮山海之味雖京師亦不能踰者予 素甘海味初聞而亦快之及至數月而後甫得魚 兎而食焉雖牛羊之屬亦不可以常有餘則未之 嘗也豈予所遭非其時與抑予蹇拙無似無以致 之也每思及之惟付一笑然予不能知白冶之人 其必知之矣 遵化縣舊有灤陽冶大𭖦冶彩鳳金鐵冶西鐵厰 南鐵厰是皆歴代治鐵之所故址金今猶存也苐 其開創之始則無可考者然此地自周巳入職方 漢晉以來又皆內屬砂之可以為鐵當時豈無能 識之者天生五材固不能乆秘而不用也特以陵 谷變遷時異世殊故人不及知耳況今遵化所在 廢址猶多然則鐵賦之興其來已乆扵此亦可見 矣謾識扵此以俟知者 正徳癸酉夏六月既望石厓子傅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