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六

卷第八十五 牧齋初學集 卷第八十六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卷第八十七

牧齋初學集卷第八十六

 題跋四

  書金陵舊刻法寶三書後

金陵少宗伯殷秋崖先生手訂楞嚴解十卷采

錄華嚴合論爲約語四卷又得宗鏡會要於長

干精舍鋟梓行世又七十有餘年而滇南陶仲

璞太守獲其版於公之諸孫將募送嘉興經藏

以廣流通而屬余書其事當嘉靖中士大夫之

崇信佛乗者公與故太宰陸莊𥳑公爲最陸以

弘䕶金湯爲能而殷以精硏性相爲要皆法門

龍象自具金剛眼睛者近世魔禪橫行聾叅啞

證瞎棒胡喝世尊四十九年所說彼將束之高

閣屛爲故𥿄而何有於此三書乎宰官長者影

慕禪宗互相唱歎以爲甚難希有經所讖佛法

將滅魔子出家師子身中蟲還食師子肉正爲

此輩授記也今者狂燄少息病根未除正須昌

明宗敎以扶元之藥治狂易之症譬如奴寇交

訌生民塗炭必差擇兵將儲偫糧食然後可以

爲樸滅之計欲救魔禪則此三書者亦佛法之

貲糧兵食也佛言烏洛迦蛇最毒嘗患毒𤍠以

身遶旃檀香樹其毒旋息魔禪如毒蛇三書如

旃檀香樹流布津梁此末法中第一義諦世豈

無如陸殷兩公𭰹心塵刹者乎仲璞爲龍湖高

足弟子而時時抵齒於三峯禪余嘗以躶國解

衣諷之今觀其沈酣於三書汲汲然歡喜讃歎

知其眼光爍然不爲波旬隻手所障也喜而爲

之證明如此癸未正月聚沙居士書

  跋傅文恪公大事狂言

近代館選丙戍巳丑爲極盛諸公有講會硏討

性命之學丙戍則袁伯修蕭允升王則之巳丑

則陶周望黃昭素董思白及文恪公幅巾布衣

以齒敘不以科敘詞林至今以爲美譚文恪公

溫丈靜退光風淑氣熏然襲人不以講學樹壇

墠而其學視諸公爲尤精每謂昔人移頭換靣

是學問中穿窬手於單傳直指𭰹信不疑然實

死心於儒門乃能穿穴逗漏打破漆桶非如今

人影掠話頭從鬼窟中作活計也狂言謂大慧

大悟一十八遍小悟不計其數元晦先生及伊

川橫渠我朝羅整庵雖嘗學禪微有所見安能

透徹如許又謂陽明龍溪尚未了向上一著獨

知一念禪家謂之獨頭無明蓋無量刼來生死

本也須知有向上事將此生死根本轉爲湼槃

妙智陽明云無聲無臭獨知時此是乾坤萬有

基認此爲極則毫釐千里矣此公之心學也考

公之爲人繩趨矩步進寸退尺作省心記記過

差以自省曰平生亭亭楚楚以丈夫自雄乃爲

百欲作臧獲驅之禽獸之羣又云今之譚禪者

皆宗趙大洲只貴眼明不貴踐履之說終日談

玄說妙考其立身制行辭受進退之際無一毫

相應者乃反貶剝周程豈知彼在塔中安坐而

我乃遥說相輪耶因病發藥箴砭乾慧口鼓之

流可謂至矣讀公書正宜於此處著眼庶可謂

學佛作家不負吾師一片老婆心也

  跋雪浪師書黃庭後

余少習雪浪師見其御鮮衣食美食譚詩顧曲

徙倚竟日竊疑其失衲子本色丁未冬訪師於

望亭結茅飯僧補衣脫粟蕭閒枯淡了非舊觀

居無何而示寂去矣師臨行弟子環繞念佛師

忽張目曰我不是這箇家數無煩爾爾嗟乎師

之本色如此豈余向者號嗄兒童之見所能相

其髣髴也哉讀師所書黃庭經當知與五千四

十八卷一切法寶等同無異雖然作如是觀所

謂又是一重公案非師本色矣

  跋憨山大師大學綱領決疑

此憨山大師所著大學綱領決疑也大師居曹

溪章逢之士多負笈問道大師見舉子身而爲

說法今年過吳門舉似謙益曰老人游戲筆墨

猶有童心要非衲衣下事也子其謂何某聞張

子韶少學於龜山闚見未發之中及造徑山以

格物物格宗㫖言下叩擊頓領微㫖晚宋稱氣

節者皆首子韶繇今觀之子韶抗辨經筵晚謫

橫浦執書倚立雙趺隱然視少年氣節殆如雪

泥鴻爪非有得於徑山之𭰹而能然耶然徑山

以物格折子韶而大師欲遍攝今之爲子韶者

願力不同其以世諦而宣正法則一也扁鵲聞

秦人愛小兒卽爲小兒醫今世尚舉子故大師

現舉子身而爲說法何謂非衲衣下事乎子韶

嘗云每聞徑山老人所舉因緣如千門萬戸一

蹋而開今之舉子能作如是觀大師金剛眼睛

一一從筆頭點出矣

  書宋文憲公壁峯禪師塔銘後

金陵𣑽刹志載嘉靖元年碧峯寺記云洪武五

年壬子勑工部黃侍郞重建先是碧峯禪師奏

上建寺請名 高皇帝御賜號因以題寺按建

寺之年卽禪師示寂之歲也宋文憲碑文立於

次年癸丑七月旣望何以不載建寺緣起章明

法門盛事耶國初工侍僅黃立恭一人攷之欽

錄集洪武二十年五月鞍轡局大使黃立恭於

大庖西奉聖㫖至二十一年戊辰 御製修報

恩寺塔記始稱工部左侍郞黃立恭昔本技流

今職工部安得於五年先官工侍耶記稱師棄

髮存鬚出使西洋諸國授爵固辭俗所傳西洋

記稱碧峯同三寶太監下西洋事蓋委巷小人

之語寺記殆承此譌也鄭和等使西洋始自永

樂七年師示寂久矣如有之則文憲於天界曇

公記奉使西域事甚詳何獨略於師耶記又稱

師祈雨靈異爲眞人所譛投之水火無損後辭

歸西域巳時陛辭期午時出潼關是日以上賜

袈裟遣守關吏奏上師生於乾州名族而曰西

域胡僧示寂金陵茶毗聚寶山而曰辭上西歸

師世壽六十五而記稱 高帝讃碧峯像云年

逾七十幾益又謬矣國初大浮屠惟碧峯最著

流傳神異未易更僕寺記所載皆非實錄他可

知巳示現微權與諸法實相無二末法無正知

見往往以神通相眩惑請以文憲塔銘正之

  跋善繼上人血書華嚴經後

半塘壽聖禪師藏善繼上人血書華嚴經故學

士承㫖宋文憲爲序讃新安有謝陛少連者爲

之跋尾備載此經去來事而曰永明師一轉爲

善繼再轉爲文憲以文憲爲善繼後身誤也文

憲序云無相居士未出母胎母夢異僧手寫是

經來謂母曰吾乃永明延壽宜假一室以終此

卷母夢覺已居士卽生其贊永明遺像曰我與

導師有宿因忽悟三世了如幻此文憲爲永明

再來之證也若永明之爲善繼善繼之爲文憲

陛之言將安據耶文憲序讃載其門人李耑鄭

淵所刻濳溪後集中蓋文憲未入 國朝之作

而善繼寫經始於至正二十五年乙巳成於次

年丙午文憲生於元至大庚戍計是時五十有

七年矣序云今逢勝因頓憶前事文憲殆親見

善繼者安得爲善繼後身乎三世去來如屈信

臂不可思議然以應身信之則後先歷然謝氏

之譌不可不訂也丙辰冬十月過半塘瞻禮是

經因志其後

  跋淸敎錄

淸敎錄條列僧徒爰書交結胡惟庸謀反者凡

六十四人以智聰爲首宗泐來復皆智聰供出

逮問者也宗泐往西天取經其自招與智聰原

招逈異宗泐之自招以爲惟庸以贓鈔事文致

大辟又因西番之行絶其車馬欲陷之死地不

得巳而從之智聰則以爲惟庸與宗泐合謀故

以贓鈔誣奏遣之西行也果爾則宗泐之罪自

應與惟庸同科 聖祖何以特從寛政著做散

僧耶豈季潭之律行素見信於 聖祖知其非

妄語扺謾者故終得免死耶汪廣洋貶死海南

在洪武三十二年十二月去惟庸之誅𦆵一月

耳智聰招辭惟庸於十一年巳云如今汪丞相

無了中書省惟我一人以此推之則智聰之招

未可盡信也聞淸敎錄刻成 聖祖旋命庋藏

其版不今廣布今從南京禮部庫中鈔得內閣

書籍中亦無之

  又

按淸敎錄復見心招辭本豐城縣西王氏子祝

髪行脚至天界寺除授僧錄司左覺義欽發鳳

陽府槎芽山圓通院修寺住洪武二十四年

西太原府捕獲胡黨僧智聰供稱胡丞相謀舉

事時隨泐季潭長老及復見心等往來胡府復

見心坐淩遲死時年七十三歲泐季潭欽蒙免

死著做散僧野史稱復見心應制詩有殊域字

觸 上怒賜死遂立化於階下不根甚矣田汝

成西湖志餘載見心臨𠛬道其師訢笑隱語

上逮笑隱而釋之尤爲傅會笑隱入滅於至正

四年而爲之弟子者宗泐也來復未嘗師笑隱

野史之傳訛可笑如此

  石刻首楞嚴經緣起

新安程生高明少而好學歲乙卯有眞靈降於

其室如紫陽桐栢之於楊許者久之辭去有馮

于卟者而告曰余唐李太白也有問焉則如響

多譚名理書畫奇逸無俗筆人以爲眞太白也

爲生書首楞嚴經將刻之石以傳而屬余序其

緣起夫首楞嚴言鬼道則莫辨於十𩔖矣言仙

道則莫辨於十種仙矣今之馮于程生者以爲

仙則猶有馮焉而所謂晝伏而夜游不及於人

者其族𩔖猶未離乎鬼也以爲鬼則歸依大乘

以筆墨流通佛法其識已超越於仙趣矣而况

鬼歟然則其爲鬼與仙歟非鬼歟非仙歟固

不可得而定也麻姑取米擲地成丹砂王方平

笑曰吾老矣不喜作狡獪變化也太白少遇司

馬子微自謂神游八極之表而今猶作此伎倆

比於神君紫姑之流得無爲方平笑歟以仙籍

考之如太白者未有不度名東華𥳑刋上帝者

也使世有陶隱居則眞靈位業之圖周班固有

序矣而猶滯淫於鬼與仙之界歟然則其太白

歟非太白歟又不可得而定也眞誥稱有聖德

爲地下主者凡二千四百年乃得入仙階而又

有以三百年爲一階者以二百八十年爲一階

者繇寶應壬寅以迄今日遠矣以仙階之遷轉

則年限歷然非如人閒歷數考如歷刼也今之

馮于卟者卽眞太白也其鬼道歟仙道歟抑繇

鬼而仙如仙階之有等數歟吾亦無從而定之

也吾所知者佛事門中不捨一法人之情傲化

而親誘尊鬼而說仙有鬼神馮儀其閒游戲神

通以引衆生而起其正信神道設敎庶乎末法

之宜也是舉也無問其爲鬼爲仙爲太白與非

太白要爲諸佛所共䕶念有歡喜讃歎而巳

  跋米元章記顏魯公事

忠臣誼士殁而登眞度世往往有之蓋當其見

危授命之死靡佗脫離分叚生死如旅人之去

其次舍耳東坡云顏平原握拳透爪死不忘君

此正其修煉得力時也劉聰自知爲遮須國王

且不畏死而况如魯公者乎讀米南宮所記魯

公事方攤書欲臥時不覺悚然而起

  記峨眉仙人詩

巴陵楊一鵬萬曆庚戍進士爲成都府推官登

峨眉山有狂僧踞佛座睨楊笑曰汝猶記下地

時行路遠啼哭數日夜吾撫汝頂而止耶楊憶

兒時語大驚禮拜耳語達旦臨别囑曰三十

見汝於淮上楊後開府淮安一日薄暮有野僧

擊鼓稱峨眉山萬世尊寄書發函得絶句七首

傳其五云謫向人閒僅一週而今限滿苦難留

淸虛有約無相負好覔當年范蠡舟業風吹破

進賢冠生死關頭著脚難六百年來今一遇莫

將大事等閒看浪游生死豈男兒敎外眞傳别

有師冨貴神仙君兩得尚牽韁鎖戀狂痴難將

蟒玉拒無嘗勳業終歸土一方欲問後來神妙

處碧天齊擁紫金光頒來法㫖不容違僊律森

嚴敢洩機楚水吳山相共聚與君同跨片霞飛

其二首秘不傳質明大索寄書僧已不知所往

矣流寇焚鳳陽陵寢楊以失救論死西市神色

揚揚如平嘗但連呼好師𫝊數聲而已楊之仲

子昌薦告余曰萬世尊名大傅今尚在峨眉往

來人閒無嘗處人亦時時見之

  題劉西佩放生閣賦後

天台泐子後身爲慈月夫人以台事示現吳中

勸人蠲除殺業最爲痛切其言曰魚蝦之屬方

下箸時猶喞喞悲鳴入喉方止惟天耳能聽之

而人與鬼神皆不知也現身鬼神道中勸誘血

食者俾受佛戒雖未盡奉行亦有爲減膳者嗚

呼可以人而不如鬼乎豫章王于一持劉西佩

放生閣賦示余以錦繡綦組之文宣揚戒殺放

生第一義諦以慈月之事觀之此諸天鬼神所

共䕶念者也而况於人乎東坡作岐亭詩岐亭

之人化之有不食肉者坡作詩以戒殺西佩作

賦以放生世之君子願以文章作佛事者應作

如是觀

  書放生池冊後

嘉生議捐華滙田三十畝鑿放生池歸之福城

塔院爲一邑普利時武林無生上人住持福城

而佛日法師以講演疏鈔至相與證明其事合

掌讃歎嘉生兄弟服習宮相之敎訓而乃祖封

太史公往游長安結放生社於燕中旃檀佛前

著爲條約蓋慈心功德其家世演迤若此昔北

齊顏侍郞作歸心篇勒之家訓言好殺生之報

驗最爲詳切而其五世孫魯公撰天下放生池

碑銘流傳金石今之許氏庶幾近之夫放生之

福報莫先於多男子而詩人美周之公子必取

興於麟趾以其不履生蟲不踐生草爲文王后

妃仁厚之報故知此生孤單短折爲多生殺生

之報卽子姓煩多而產破鏡鴟鴞之屬或噬人

或自殺其種殺業尤𭰹感殺報尤重而世人或

未之知也邑之人莫不願多男子莫不願有賢

子弟覩嘉生此舉其誰不歡喜踴躍竭心力而

佽助之兩湖澤國皆將化爲八功德水而何有

於斯滙乎

  題佛海上人卷

佛海上人欲續修傳燈錄謁余而請曰願有以

敎我也嗟乎禪學蠱壞至今日而極矣吳中魔

民橫行鼓聾導瞽從者如市余辭而闢之良苦

要之殊不難辨也拈椎竪拂胡喝盲棒此丑淨

之排塲也上堂下座評唱演說此市井之彈詞

也繆立宗祧妄分枝派一人曰我臨濟之嫡孫

一人曰彼臨濟之假嗣此所謂鄭人之爭年以

先息爲勝者也古德之立言如精金美玉而今

人如瓦礫古德之行事如寒冰凜霜而今人如

糞土希聲名結儔黨圖利養營窟穴以乞兒市

駔之爲而襲訶佛罵祖之跡入地獄如箭射鬼

神皆知譴訶而愚人如蛾之附火死而不悟豈

不悲哉昔人謂贊寧爲僧中之董狐覺範爲禪

門之遷固當斯任者必如將印在手縱奪惟我

又如摩尼在握胡漢俱現然後可以勘辨機緣

發揮宗㫖不然手眼未明淄澠莫别宵行之熠

燿夜然之隂火將與蘭膏明燭爭光奪炤長夜

昏塗倀倀乎莫知所適從何傳燈之與有續禪

燈者所以續佛命也傳燈之指一淆則佛命亦

幾乎斷矣可不愼哉上人將徧走海內名山古

刹網羅放失以蕆續燈之役新安江似孫輯本

朝僧史有年矣上人之採訪必自似孫始也其

幷以余言告之

  又題

佛海發願修續傳燈錄乞言於余别去八載巳

儼然成帙矣當佛海載筆之初魔民外道橫踞

法席靡然從之者如中風飮狂叫號跳𨁝余辭

而闢之欲以一掌堙江河故於斯錄之修嗟咨

太息三致意焉曾幾何年而向之橫行倒植者

灰飛煙滅其所著之書皆巳颺爲塵沙鞠爲糞

土矣從上諸尊宿眞叅實悟一言一偈如牟尼

寶珠揭日月而嘗新經刼火而不壞有眞必顯

無假不歸可不畏哉可不醒哉佛海斯錄區别

宗派勘辨機緣其用心良苦傳燈之源流旣明

一切野狐惡又不攻而自破矣閑邪去僞之指

隱然於筆削之閒此又其著錄之𭰹意也雲棲

淨土之宗子雪浪論師之巨擘其於單傳一宗

門戸少别要其歸宿如旅人之赴家未始不一

也末法刓敝影掠話頭者往往豔禪門而薄宗

敎故以一門該之收其不禪而禪者正以拒其

禪而不禪者兵之有交有攻藥之有泄有補皆

此志也世固多金湯弘䕶者人天眼目從此不

孤矣

  題同學會言

自梁溪有東林之會顧端文高忠憲以明善爲

宗力闢吳門無善無不善之宗㫖臯比之席海

內望風奔赴忌者側目遂合道學黨錮而爲一

禁迄於今未衰毗陵孫文介公生同時講同學

而其意㫖有異焉其論學以易爲宗其論易以

艮背爲宗端居索處窮理盡性不聚徒不設敎

一二同人布席函丈覃思瞑目相與疏通證明

而巳梁溪之明善也有善則有不善太極降而

爲隂陽五行吉凶悔吝生焉其猶有立極之思

乎毗陵之艮背也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

不見其人身且不獲人且不見而何有於善惡

吉凶之紛紛艮  象無極也無極則無善無

不善不落隂陽五行矣微乎微乎兩家之宗㫖

異而同同而異其有可𭰹長思者乎諸子生毗

陵之鄕學文介之學又有張席之吳巒稚兩公

導其先路離經辨志繇制科之業而視歸乎聖

賢也不遠矣於其以文來謁也書此以諗焉

  讀嚴道徹獨寤寐言

余讀道徹子獨寐寤言視瞿元立所著生傳大

有徑庭焉古之文人多好反言擊排如所謂反

騷非國語者未有躬自擊排如道徹子者也白

公有言人固可與微言夫人之可與微言者亦

鮮矣人生而吉凶相攻情僞得失相感猶形之

有影也人有形而影斯傅焉至於影又豈有傅

之者哉坐而起行而止離之則宛然而卽之則

無有也貌影中之人而别其美醜象其色笑雖

善畵者必窮執影中之人而加以玄冕施以桁

楊雖善使物者不能也元立之傳道徹子摉次

其生平比於曾史皆影也鏤塵畫空飾以靑黃

豈有實相可指據哉道徹子乃作寤言痛自繩

削佹佹乎惡其影而去之而不知其亦影也道

徹子之爲道徹善畵者之所不能圖而善使物

者之所不能索固自若也元立也道徹子也以

影問影將使誰正之哉且道徹子之痛自繩削

不以飾智而盜名乎而盜固聖賢精爲之者東

郭先生之語盜曰若一身庸非盜耶道徹子之

盜東郭先生之所竝席而坐也古之人有所盜

必有所捨堯舜不盜慈湯武不盜忠周公不盜

弟道徹子循覽於家人婦子自視欿然所不盜

者固巳侈矣獨盜名足病乎聖人不死大盜不

止極元立所摉次不出仁義道德之屬皆盜餘

也元立以爲金玉而道徹子以爲土苴視世儒

之發冢臚傳攘臂而仍者不巳遠乎道徹子語

余寤言之爲夢囈也久矣子何以覺我余曰爲

善無近名爲惡無近𠛬莊生爲子作注脚矣余

復何言道徹子笑而不答或曰道徹子姓嚴氏

古稱蜀莊亦曰嚴周道徹子今之莊生也

  題顧與治偶存稿

今天下文士入閩無不謁曹能始謁能始則無

不登其詩于十二代之選人挾一編以相誇視

如千佛名經獨與治有異焉能始題其詩曰偶

存所以别與治也詩之爲物陶冶性情標舉興

㑹鏘然如朱絃玉磬悽然如焦桐孤竹惟其所

觸而詩出焉今之爲詩者以剽賊排比爲能事

如貧兒之數寶如買菜之求益是豈復有詩也

哉與治寄托高𭰹風義綿邈襆被絮酒吊亡友

于陳根絶哭之後胸中聲氣伊鬱蜿蜒泄爲聲

詩劉夢得所謂孤桐朗玉自有天律吾于與治

見之王輔嗣論易曰召雲者龍命律者呂隆墀

永歎遠壑必盈吾取以爲論詩之法且以論與

治之詩試以吾言寓能始視如何也

  題胡白叔六言詩

曹能始見人詩卷輙笑曰開卷定是七言律詩

以今人習爲此體熟爛可厭也白叔近作六言

絶句二十餘首如雀噪鳩呼時忽聞淸蟬幽鳥

之聲使人耳根冷然前後際斷可爲一快雖然

白叔其善藏之若令紛然屬和王右丞一日滿

人閒又將恨白叔爲作俑矣

  題吳太雍初集

古人之詩文必有爲而作或託古以諷諭或指

事而申寫精神志氣抑塞磊落皆森然發作于

行墨之閒故其詩文必傳傳而可乆余觀西吳

吳太雍之文憂時憤世抗論惛俗如遒人之警

道路如司寤之詔夜時此吾所謂有爲而作者

也漢始元中徵賢良文學問以治亂汝南桓寛

稱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撟當世反諸正九江祝

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懣議公卿而車丞相及兩

府之士括囊不言阿意苟合皆有彼哉斗筲之

誚海內多故 天子方號求太雍執此以往

論列殿廷與劉子祝生何異憂時撟世之士豈

無著論以相明如桓寛者乎